冰冷的干涸的让人生疼的血。
漫天的红和无边际的深渊。
被孤寂的痛感包裹。
向着虚空的尽头伸长手臂。
有没有人在那里。有没有人可以带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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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
“咳咳。”有人低嗽几声。 “……”
“欧阳公子。”低沉沧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似是压抑着某种莫大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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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里出现微茫的洞口，毫不犹豫地捉住一点光线——
得救了。.......

“欧阳邪！”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
“快给我住手——！”
“——！”因为头顶挨了一击而吃痛地低吟一声，被念道名字的少年揉着痛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谁、谁啊，扰人清梦……”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眼前是比自己的雕花木桌高不了多少的一位老前辈，正捂着下巴涨红了脸，
手里还攥着卷成筒状的书卷。
“哎呀、班大师，”少年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眨了眨眼，迅速现出讶异的表情，
原本清越的声线，在此刻却让人觉得十分欠扁：
“是谁这么大胆，让您老如此动怒，以至于胡子都吹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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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小子，刚才扯掉老夫胡子的人不就是你吗！”
班大师的眼镜瞪得更圆。这个小祖宗，已经是第几次在他讲到墨家的兼爱非攻尚贤之说时，
支起书卷倒头大睡了？难道刚刚不是他自己跑来说要听听墨家学说的精髓所在吗？
道家尊人将欧阳邪送来机关城托付给墨家……虽说是别有内因，可这数十日来，上看下看左
看右看，除却见识过了这位欧阳公子“自来熟”的本事着实不一般——和机关城里众墨家弟
子，乃至项家诸位都相处得七分热络，还有偶逢天朗气清月圆花好，这公子会在回廊交错的
花厅支上筝琴，弹些众人皆闻所未闻但却音色绝妙的曲子，再来就是他有别于常人的特殊嗜
好，比方说三天两头泡在厨房钻研什么食谱，以及他随身佩得的一件兵器，由檀色的锦缎包
裹，也不见他曾取出舞弄过……
这古怪调皮的小子就是道家尊人意向所趋的下任天尊？班大师有些郁闷。

想当日，欧阳邪抱拳颔首，“晚辈欧阳邪，日后多有叨扰，望前辈海涵。”
谦逊地低一低纤狭眉梢。班大师拂须而笑，错看他成俊逸温良的少年。
如今俊逸还是俊逸，只是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德行，不是罪大恶极也绝不可称无害温良。
难道他果真是老眼昏花了？
班大师抚了抚余下几缕单薄的白须，属于老人家的不悦明晰地显露在稍稍平复的语调里：
“既然欧阳公子觉得乏了，那我们就到这里吧，公子若是实在无聊，大可在机关城里四处逛逛，
不必整日屈就我这糟老头子絮絮叨叨的说教。告辞了——”
班大师转身便走^……

“哎、大师，您且等！”身后少年急忙快步追了上来。
“公子还有何事？老夫也非闲人，机关城内还有诸多事宜要去处理。”
嘴上虽然这么说，班大师却停下了脚步，心中喜忧参半地寻思着,
难不成这欧阳公子终于肯反省自己，决定要诚心诚意地向老夫请教学习？
“
咳，晚辈是想说，”
少年煞是诚恳地在班大师面前摊开手掌，修长纤细的手指间夹着几缕白须。
“您的胡子落在晚辈桌上了。”
眯一眯眼，笑得如桃月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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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孽啊！
班大师两眼一黑就要晕将过去。

是明朗春日。
廊腰缦回的空当，大片的花树，清曼的香气，织成十里画锦。
有单薄花瓣落于湖面。青碧湖水抖出一小圈涟漪。
风很好，花很香。可惜——
正倚坐在临湖一棵春槐上，身处花丛间却并未赏花的欧阳公子轻轻叹了口气。
他一直觉得，班大师那大鼻子长得和他的一位老师一模一样。
确切地说是他前世的一位教化学的老师，还当过他的班主任。
“这么狗血的剧情，让我情何以堪啊……”
他往后靠一靠，两手枕着后颈完全躺了下来。有细碎的光亮照进他眼底。
十七年前他是——

——喂。阿邪，最近感觉怎么样？
“哎，那还用说么，当然是没心没肺吃饱就睡，只是病房忒小，让我伸不开拳脚。吃的也不
够好，哪儿比得上十六你那手绝妙的芦笋水晶盏…”
——嘴巴闭上，口水擦擦…芦笋水晶盏…下回去医院的时候做给你吃。
“这回行不行？别吊我胃口嘛。”
——真拿你没办法。
“嘿~”
——苏菲、小柯他们，大家都等着你出院呢。
“啧，瞧瞧，这就是人品。十六啊，跟大家说我这就回归组织——”
——那，到时候我们在……
“去那里吧。第三音乐教室。我会去那里找你的。我们再一起弹琴。”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真幼稚啊。
“来嘛来嘛。到时候一起实现梦想呀。”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欧阳邪按下挂机键。唇角扬起的笑容一点点收回，停留在僵硬的弧度。
侧头看看窗外，日光白的刺眼，和身下惨白的床褥倒十分相配。
快要入夏了。她苦笑。
是呢。春天结束了。
十七是灿烂的年华么。那，就这样灿烂地结束吧——
“医生医生，四号床的病人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她！”
“别慌。”摘下口罩，医士安抚下护士。
“她去哪里，我大概知道。”那个孩子，修长的十指，非比寻常对音乐的感知。
漫不经心的表象和坚强的内心。
“可是，要不要通知她的家属——”
“她的父母都在国外，家里只有她一个。”那医士露出些许忧怜的神色，
喃喃道：“而且，已经来不及了。不是么。”她的时间，早已经用尽了。

“阿邪，你又迟到。”落地窗边，十六皱着眉，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欧阳邪把素白的琴盖掀开，坐到琴凳左边，抱歉地摆摆手：
“哎呀，十六别生气嘛。来呀，坐过来呀。”
她拍拍右边的位置，见女生终于坐下，于是快乐得扬起嘴角。
两双手抚上黑白琴键。
有清越的音符流淌出指间。
真美好啊。欧阳邪眯一眯眼。这样的时光。这最后的惬意的时光啊…
“……！”尾音仓促地收起。欧阳邪扭开头，捂住嘴。
有猩红的血，从指缝里溢散一两滴，噼啪落在地板。
“阿、阿邪？！”十六脸色惨白：“阿邪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欧阳邪迅速擦去嘴角的血迹。
“别担心。十六。”她笑笑，从钢琴边移开，手指轻轻滑过谱架和扶手。
“如果可能的话，真不想放弃。”
“阿邪，你说什么……”
“可是，十六，”欧阳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黑暗如期而至。“已经是极限了…”

“欧阳邪！你不能死！”
是……十六的声音呢。欧阳邪微微眯起眼。
“欧阳邪！睁开眼睛看着我！你忘了我们的梦想了吗！？”
我们的……梦想……
“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里弹我们的歌啊！音乐、钢琴，你都不要了吗！”
……
“欧阳邪！你——”
有微湿的痕迹晕开在欧阳邪的眼睑。在哭吗。
费力地抬一抬手，按在十六手腕上。
抽泣戛然而止。
我们明明是这么约定好了的。十六。

可是对不起呀。
这一次，没有办法一起完成我们的梦想了呢。
对不起，十六。可是，你已经不会再原谅我了吧？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欧阳邪？”
……
“阿邪？”
……
“阿邪——！！”
心跳监控的仪器扯出频率一致的尖细鸣响。
白衣的医士轻轻移开欧阳邪合在十六手腕上的手指，朝女生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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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的深渊。 黑暗和没有实感的虚浮。
欧阳邪……已经死了吧？不惊天动地也不痛彻心脾——
“东迁强国齐郑最，荆楚渐横开桓文…… ”
“…楚庄宋襄和秦穆，迭为王霸得专征… ”
“…鲁卫晋燕曹郑蔡，与吴姬姓同宗盟……”
    
“…齐吕改田即陈后，黄歇代楚熊暗倾…”     
“…宋亡于齐鲁入楚，吴越交胜总归荆…”
“…周鼎既迁合纵散，六国相随渐属秦。”
“这是——”    列国歌？！
她欧阳邪活了十七年，爱祖国爱人民爱社会主义，且不说革命尚未成功她就先阵亡了，
就连送魂曲也这么别致具有跨时代的历史意义就忒让人纳闷儿了吧？
不，不对，欧阳邪这回是彻底清醒了，这不是灵魂出窍一晃悠的神志不清，
这是有实感的时空和掷地有声的诵念！
我的妈——！她一个劲儿地往下落，是要掉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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