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治扶着脑袋，趴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他觉得有些冷。
“山治！”一个声音叫道，山治抬头看过去，艾斯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山治没有站起来，只是冲他浅笑了一下。
艾斯看到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也笑了笑，在他的头上划拉了几下，坐在了他旁边。
“情况怎么样？”艾斯看了一眼手术室的门问。
“很糟糕，”山治有些机械的说，也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因为撞的速度太快了，气囊没来得及完全打开……有很多东西……扎进了他身……”
“好了好了，别说了，”艾斯看着山治越来越白的脸色赶紧叫停，他揽过山治的脑袋亲亲他的额角，“好了，他会没事的，这里是最好的医院。”
山治点点头。
“医生说送来的很及时，处理的好的话会很快就复原的。”他说道，艾斯觉得他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没错，他一向都很健康不是吗？”艾斯安慰的说，山治笑了笑。
是的，卓洛一向都很健康，因为他是个篮球教练。山治笑他明明个子不算高却去搞篮球，卓洛就赌气一样的硬拉着他去看他训练，所有的球员都比卓洛要高，但是卓洛的威严却是绝对的。他运球的时候没有人能截住他，他的弹跳也很惊人，就像飞起来一样，漂亮的扣篮。山治坐在场外看着，他知道卓洛在不经意的炫耀，他找到一个机会在卓洛看过来的时候朝他甩了个飞吻，卓洛笑的差点儿摔了，被球员们嘘了好一阵。训练完了之后卓洛直奔场外的山治，当众吻了他。
“他壮的像头野牛，”山治说，“说实话，看到他浑身是血需要被人抬着走的时候我真是没有真实感，难以想象。”
“他也只是个人，”艾斯说，“那种事情……你要振作好吗？他需要你。”
山治用有些惊讶的眼神看着艾斯，但是艾斯很平静的看着他。山治略带自嘲的笑笑。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需要我。”他说，艾斯没说什么。
山治的手机震动了，他站了起来，艾斯拍了他的胳膊一下让他去接电话，山治看了一眼号码，是他们的律师，他匆匆走到了楼梯间，接了电话。
“抱歉罗宾小姐……”山治急促的说道。
“我都知道了，”电话那头沉静的女声说，“很抱歉，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谢谢……”山治倚着楼梯扶手说，现在他总想倚着点儿什么，“卓洛会需要你的，关于车祸的责任和索赔保险之类的事情，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罗宾利落的答应，山治听到了翻动纸张的声音，“虽然在这个时候我不该提起来……但是你们两个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
山治沉默了几秒钟。
“还是等他醒过来再说吧，协议不是要两个人签才会生效吗？”他说。
“是的，”罗宾说，声音还是很平静，“不过山治，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是认真的要和卓洛离囧婚吗？”
山治没回答。
“山治，我是作为你们两个的朋友来问的，”罗宾的声音有了些感情，“你知道我有多么不愿意处理你们的离囧婚案吗？”
“……抱歉。”山治找不到别的可以说。罗宾叹气。
“不要道歉，虽然是你先出轨的，但是我觉得不能完全算成是你的错，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罗宾尖刻的说，山治不由得苦笑。
“就是那些事情，”他无力的说，“性格不合，习惯不合，想法不合，我们一直都在吵架。”
“是啊，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吵架，”罗宾说，“但是我记得你们一直吵的很开心。”
山治有些惊讶。
吵架是他和卓洛之间最经常的交流方式，就像一日三餐一样平常而自然。有时候一天不吵架都是件别扭的事情。他们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吵起来，比如食物，比如天气甚至没有原因，争吵的话可以张嘴就来，流畅极了。他们很少动手，除非是在山治的餐厅的二楼小房间里，他们会互相厮打到气喘吁吁，最后用一个汗湿的深吻做结束，拥抱在一起，有时候会发展成比吵架更激烈的做囧爱，有时候只是那样拥抱着，静静的待着。
“事情总是会改变的，我们也是。”山治说，罗宾又一次叹气。
“好吧，你一个人在医院吗？”她问。


“不，艾斯也在这里。”山治如实回答，罗宾顿了顿。
“嗯，有个人帮忙总是好的，”她没有表什么态，“我今天晚上会去看你。”
“不必了，你也……”
“就这么决定了，晚上见。”罗宾说完就挂了电话，山治看着手机愣了一会儿，把它放回了衣袋，离开了楼梯间。
他回到了手术室那里，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坐在那里的艾斯，山治突然觉得肩膀很重，就像两只手里拎着几百斤的东西一样。他走向艾斯。天哪我爱他，该死的，我真的爱这个家伙。山治对自己说。
艾斯看到他回来了，抬了一下手，山治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他们谁都没说话，艾斯握住山治的手，山治看着对面的墙。一片空白。
手术结束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医生和护士走了出来，山治有些神经质的站起来，艾斯也站了起来，两名护士匆匆走过，一个医生手里还捏着口罩走到了他们面前，告诉山治，卓洛还活着。
卓洛被送到了重症特护病房，山治被允许进去看他，不过山治没有，他只是和艾斯一起在病房外面隔着玻璃看着昏迷的卓洛，他戴着氧气罩，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笑。
因为要输液，卓洛的左手放在被子外面，山治看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他自己的手上戴着它的另一半。
那是一对可以合二为一的戒指，很特别。卓洛突然拿起他的手给他戴上其中的一半的时候山治还愣了一下。卓洛说你收下了我的戒指。山治问那又怎么样？卓洛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结婚吧。山治转过了头，从他们站着的大桥栏杆上面看着桥下的河水还有远处暧昧的夕阳。没有回答。卓洛推了他一把，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我们结婚吧！山治弯着嘴角看着他，还是没有回答。卓洛眯起眼睛点点头，突然抓住大桥的钢架，几下就爬上了栏杆，他站在那里，用最大的声音对着山治喊，我们结婚吧！山治朝他伸出了手说，另一半戒指呢？卓洛跳了下来把另一半交给他，山治亲手给卓洛戴上了。他们在那座桥的中央完成了最长的一个吻。
“危险期，不要太担心，总是有一段这样的时间的，”医生说，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看着坐在对面的山治，“他的身体很健康——我是说之前——我相信他会很快的好起来的，不过你也看到了，这场事故很糟糕，我们必须面对一些事实。”
“说吧，我知道会有点儿什么的。”山治平淡的说，医生的视线在他的戒指上逗留了一下，点点头。
“好吧，”医生说道，“伤害主要集中在下肢，虽然现在没有给他截肢，不过我觉得情况不是很乐观，接下来两天之内我们会决定是否要给他截肢，他有可能失去双腿。”
山治看着医生的脸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停顿了半天。
“他是个篮球教练，他不能没有腿。”他最后只是这样无力的说，医生露出了抱歉的表情。
“很遗憾，不过我必须告诉你，即使不截肢，他也没法再打篮球了，不过做教练的话应该不是太有问题。”
山治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要点头。
“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知道的？”他问到，医生拿出了一些表格和文件给他，一项项的向他解释着，山治机械的理解着医生的话，在上面填写着或者签字。
其中一张表格很详细，山治仔细的填着，最后的“签字人”一栏里有个选项，山治看了那几个小方块一会儿，在“配偶”一栏里打了勾，在下面签上了R•山治。
他们没有举行婚礼，两个人请了各自的好友在山治的店里庆祝了一番，然后一帮醉醺醺的家伙浩浩荡荡的一起到民政去，大家看着他们两个在登记表上签了字，从一个劲儿笑的穿着制服的胖大叔手里接过了他们的结婚证明，然后大家欢呼起来，卓洛兴致大好的把山治抱了起来，走到了外面的阳光中，山治抱着他的脖子一边笑一边哭，手里紧紧的捏着那张签着他们的名字的纸，它那么厚那么结实好像永远都不会碎，他们的名字很清楚：罗罗诺亚•卓洛；罗罗诺亚•山治。
山治回到了卓洛的病房，艾斯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一个人坐在隔离室外面，看着卓洛。山治猛的想起了车子撞在一起的瞬间，他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几下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他决定进去看看卓洛。他起身走到隔离室门口，很轻的打开了门，走了进去，这里的味道很刺鼻，山治蹙蹙眉头，走到了床边。


卓洛的脸很安静，似乎只是在睡觉，山治抿着嘴唇，打量着他，然后他动了几步，掀开了盖在卓洛腿上的薄被子。他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被子，扭头就走出了隔离室，他冲出了病房，速度那么快，几乎把刚回来的艾斯撞倒了。
山治跑到了卫生间，伏在第一个隔间的马桶上干呕着，他什么都吐不出来，甚至连口水都没有。他只是想要这样吐，好像这能把他刚才看到的东西吐出来忘掉一样。
艾斯跟了过来，山治从隔间里出来，洗了把脸，艾斯只是看着他，然后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扔进了垃圾桶，那是他买来给山治吃的东西。山治抽了几张纸用力的擦着脸，把脸擦的通红，他扔了纸，突然抱住了艾斯。艾斯摸着他的头和后背，他们站在卫生间里，山治哪里都不想去。
罗宾来到医院是晚上7点多，山治坐在病房的椅子里睡着了，艾斯守在一边，罗宾走进来的时候他们不出声的互相招呼了一下，不过山治还是很敏感的醒了过来，看到是罗宾他站了起来，和她拥抱了一下，罗宾低声询问了几句，山治的回答几乎都是一样的，“没事，很好，没事”。
“这么说他的腿很危险了。”罗宾说，他们来到了病房外的走廊里，低声说着话，山治站在她的对面，手抄着裤袋，靠着墙。艾斯说自己有事稍微离开了一下。
“不管需不需要截肢都不能再打球了。”山治说。
罗宾把视线移到了别处，不过很快又回到了山治身上。
“你要怎么跟他说？”她问。山治抬头看她。
“告诉他就好了，他是卓洛，他能接受的。”山治回答的轻描淡写。
“你要在他醒来的时候对他说嘿，伙计，你的腿不能用了，还有，来签字吧我们玩儿完了！”罗宾语速很快的说，耸了下肩膀，“你要这么说吗？”
山治笑了。
“也许我会那么说的，”他回答道，呼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醒来的时候我要用什么表情去看他，我看了他的腿……罗宾，我甚至想他就这样不要……”
罗宾上前两步，猝不及防的打了山治一巴掌，不太重，山治什么表示都没有，就像没那回事一样。
“你敢说出来试试。”罗宾的声音比她的行为平静的多。山治闭上了嘴，什么都不说了。
“你该回家休息一下，睡一觉。”罗宾放松了语气说。山治看看她，摇摇头。
他们的房子是两个人一起掏钱买的，大家都很惊讶，因为他们用的是存款没有贷款，甚至还同时买了车！有人开玩笑说他们是不是早就开始存钱准备买房子结婚了，山治说他存的钱其实是为了买坟地用的，不过卓洛倒是点头承认，说从他第一次看见山治时起，他就开始存钱了。装修几乎都是他们俩和朋友们一起完成的，住进去的第一天晚上两个人一夜没睡，第二天睡了一天。山治爱死了厨房，卓洛说这样下去他就要发胖了。他们计划养一条大型犬，卓洛一直说要做个狗窝，但是一直都计划着，没实现。
“我不想回去。”山治说，罗宾看着他苍白的脸，沉默。
罗宾陪着山治直到艾斯回来，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她回家去了，走之前亲了亲山治的脸，和艾斯握了握手。
山治没有问艾斯离开干什么去了，艾斯也没说。他们简单的说着无关的话题，声音很低，进行的很断续，十点钟左右的时候山治睡了，躺在隔离室外面的那张备用病床上，艾斯没有走，坐在那里趴在桌上睡着。
山治梦到了以前的事情，他和卓洛一起过的第一个情人节，天气很糟糕，天阴着，风很大，他们两个在大街上疯玩儿，卓洛买了一束玫瑰给他，山治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卓洛笑着搂住他，他们在街边上跳舞，花瓣被吹的到处飞，然后山治顺手就把手里的花送给了一个独自走在街边的女孩，并在她的手上吻了一下。山治只留下了嘴里叼着的那一朵，和卓洛一边跳着不着调的舞蹈，告别了那个惊喜的女孩。他们一直跳到山治嘴里的花大风中掉光了所有的花瓣，卓洛扔掉了花杆，他们在街角拥吻，无视掉红绿灯和整个世界。
“山治！！”
艾斯的声音叫醒了山治，山治吓了一跳，毛躁躁的坐了起来，眼睛都没睁开，还来不及问怎么回事，病房的门就打开了，医生和护士跑了进来，进了隔离室。


“怎么了？”山治紧张而呆滞的问，他听到了微弱而清晰的警报声，艾斯看着他不回答。
山治看向了隔离室，连接在卓洛身上的仪器在响，医生已经开始急救了，一个护士拉上了窗帘。
是艾斯把山治拖到走廊里的，山治并没有要求什么，实际上他坐在床上没有动弹，也根本没想动弹。山治去吸烟室抽了支烟，艾斯不抽烟但是陪着他。他们又一起回到了病房，门是开着他，一个护士看到山治回来了就朝里面说了句什么，医生走了出来，山治迎过去，艾斯拉了他一下，山治甩开了他的手。
山治大步走进了病房，站在中间，护士们在收拾东西。医生站在他身后。
“他的心脏突然发生衰竭……”
他们离开医院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艾斯开着车，把山治送回了家。山治坐在副驾驶上，发现自己在平静的回忆卓洛被白布盖住，推到那个他看不到的房间的画面。
山治伸手去拨动车上的收音机，他调了一个频率，一首轻摇滚正在播放，那是卓洛喜欢的一个音乐电台。
山治喜欢开快车，卓洛一般不放心把车钥匙交给他，每天都是卓洛开车把山治送到店里，他们会在车里吵一路，卓洛把音乐开的很大声，他们都不得不扯着嗓子喊，又一次甚至引起了交囧警的注意，解释了半天才让他相信什么事都没有。卓洛总是在听一个音乐电台，那个电台一直在播轻摇滚，DJ的废话很少，这点卓洛最满意，后来连山治都喜欢上了那个电台，不在车里吵架的时候他常常会跟着音乐一起唱，卓洛听着，嘴角上扬。
山治下了车，还不是起床的时间，街区很安静，关车门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他看了看出事的地方，就在他们房子旁边，已经被清理过了，警囧察已经撤销了封锁，很快那里就会干净的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艾斯也下了车，但只是站在车门旁看着山治。山治收回了实现转身看向艾斯，遇到了他的视线。他们对视着，空气很冷，太阳光染红了街区的边缘。
“……我不能……”山治轻轻摇头，说，“抱歉。”
艾斯笑了，有些疲惫。
“不要道歉，”他说，嘴角保持上扬，“有事的话打电话给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帮忙。”
“我知道，我知道……谢谢。”山治说。艾斯点点头，坐回了车里，关上了门。
山治后退了几步，艾斯离开了。山治站在那里看着车子转弯，他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子。
他用钥匙打开门，没有换鞋就走了进去，也没有脱掉外套，而是直接去了厨房。
昨天早上他们放在那里的盘子还在那里，干燥而油腻，好像再也洗不干净似的。山治看着它们，觉得有些恶心。
他拿起了抹布，挤了很多洗洁剂，打开水龙头，开始洗盘子。
手在抖，他什么都看不清，最后他扔下了抹布和盘子，没有关上水，坐在了厨房冰冷的瓷砖地上。
他拼命的压抑哭声，眼泪在掉落，很温暖。
FIN


回复：7楼
嗯嗯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