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沈昌珉常常会想，崔珉豪是怎么和他一步步的亲密起来的，他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来想这个他一直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他知道这样拖沓的处事方法，其实很不符合他的人生美学，但就是停不下来。
他不是个亲切的哥哥，崔珉豪也不是个活泼的弟弟，可他们却是真的很要好，而且一要好就延续了沈昌珉的整个大学时光。
面对这样超出沈昌珉中规中矩的人生的情况，他不得不多费一点心思，于是在一个无聊的晚上，他和合租房子的金俊秀讲了他和崔珉豪的事儿。
只听到沈昌珉表述到崔珉豪是沈昌珉前女友的弟弟这里，金俊秀就激动的爬到沈昌珉的床上，大力的把沈昌珉搂住，然后一个劲儿的感叹，没想到一直以暴力对待他的沈昌珉深情至此。
沈昌珉把金俊秀直接从床上踹了下去，然后着实的认定不管共同生活多久，人和动物之间始终是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的。
金俊秀坐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也不生气，倒是沈昌珉想到金俊秀的衣服一直是依仗他“顺便”的时候一起洗的，马上把他拎了起来。
金俊秀一边笑嘻嘻的任沈昌珉拎着，一边问沈昌珉，明天是周末，崔珉豪来吗？
沈昌珉没好气的把他扔到一边的床上，开始训斥金俊秀：“你以为大家都像你这么游手好闲啊，珉豪今年可是要考大学的，你算算离六月还有多少时间。。。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了，你不要每次看到珉豪就拉他去踢足球，他们高三消耗多大啊，每周就放一天假，你还硬把他累成这样，你没看见珉豪瘦成那样。。。”
金俊秀不说话了，努力的撑圆了眼睛瞪着沈昌珉，他说，沈昌珉，你这就是区别对待，我上周还把我妈妈煲给我喝的汤分给珉豪喝了，你怎么就不记得呢。
沈昌珉看着金俊秀较劲的表情，只能伸手去摸摸他的头，然后轻声说，那我不是还给你洗衣服吗，可平时也没听你说过我一句好啊。
金俊秀的头发很软，摸上去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触到了某种小动物的皮毛，沈昌珉不自觉的微笑了，他很自然的联想到了崔珉豪，那孩子的头发也很软，刚上高中的那会儿，崔珉豪理着短短的学校标准式的发型，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再加上圆圆的头型，沈昌珉每次看到他都会情不自禁的摸摸他的头，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宠爱着自己养着的小宠物。


（五）
毕竟已经是大四的下学期，即使是像金俊秀那种天生什么都不知道担心的人，也开始断断续续的跑各类的招聘会，一份一份的投递档案，在一次又一次的石沉大海中，一面虚张声势的诅咒那些用人单位没眼光，一面不自觉的削减着本来就没多少的自信心。
崔珉豪趴在书桌上翻着沈昌珉那薄薄的求职简历，然后又顺手拿起金俊秀的掂了掂：“哥，为什么俊秀哥的会比你重那么多啊？”
沈昌珉本来在赶着毕业论文，听到崔珉豪这么问，停下来无意识的转着手里的笔：“用那样的简历，还能有单位看上他，明天火星就该撞地球了！你看看啊，歌唱比赛的获奖证书占了一大半的厚度，然后还有一小半是足球比赛的证书，说白了，对我们投档的那些企业而言，他这份简历真正有用的也就只有第一张纸。”
崔珉豪翻翻还真是那么回事，不自觉的就笑了起来，他说，哥，俊秀哥可以去当歌手啊，拿了那么多奖，应该唱得很好吧。
沈昌珉抬头看着崔珉豪认真的表情，最后还是决定不和他讨论关于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问题，他轻轻的拍拍崔珉豪的脸，然后问，珉豪，你的目标是哪所大学？
崔珉豪偏着头，迎着沈昌珉的目光，他觉得沈昌珉戴眼镜的时候，特别的好看，隔了镜片的目光总是有股说不出的温柔，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性，于是他脱口而出，哥在哪里工作，我就去哪里上大学。
没有预想中的故作老成的谆谆教诲，沈昌珉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了，他伸手摩挲着崔珉豪的后颈，然后叹息似的说，真是个孩子，珉豪，怎么办。。。现在有时候，我都会觉得你就是我的孩子。
崔珉豪撇了撇嘴，往后挪了挪身子，避开沈昌珉的手，他说，哥，我不是孩子，我已经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沈昌珉本来想说，当你真正的成为男人时，就不会再这样反复的去强调这句话了，但视线碰到崔珉豪小狗似的委屈眼神，最终没有说出口。
崔珉豪有点失望，他觉得沈昌珉一定忘了，他姐姐刚走的那段时间，是他这个在沈昌珉眼里还是孩子的人，给了沈昌珉一个可以放下一切伪装的怀抱。
他记得那时候的沈昌珉，有着小鹿一样的善良眼神，他盯着崔珉豪，笑着轻轻的问，珉豪啊，比起那个人，其实你是更喜欢我的吧，是你姐姐没眼光，对吧？
崔珉豪刚想点头，就看见沈昌珉的眼里盈满了泪花。沈昌珉探过身来，抱住崔珉豪，混着酒精的温热气息在崔珉豪的耳边缓缓流淌，沈昌珉含含糊糊的呢喃着，珉豪啊，现在哥只有你了。。。你也只有哥了，是吧。。。


（六）
沈昌珉把视线从电脑显示屏上收回来，习惯性的抬腕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
崔珉豪靠在床的一侧，身上斜斜的盖着棉被，沉沉的睡着，那是一个很别扭的姿势，但崔珉豪的嘴角却扬着。
沈昌珉站起来，半抱着把崔珉豪的身体放平，又仔细的帮他压了压被角。崔珉豪小幅度的动了一下，迷迷糊糊的叫了声哥，然后抱着被子继续睡觉。
沈昌珉打开房间的门时，看见金俊秀在外面的客厅，餐厅和厨房三为一体的那间屋子里坐着。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冲着沈昌珉笑，然后说，小朋友又睡着了吗，我以后不拉着他踢球了，高三实在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我记得当时我都被整成神经衰弱了，整整一个月啊，我就那么每晚每晚的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等着天亮。。。。。。
金俊秀以前是很少说这些的，他总是可以自动过滤那些烦心的事，然后把开心的情绪放大一百倍来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
沈昌珉看着金俊秀不说话，沉默了半晌，金俊秀忽然开口，他说，昌珉啊，我现在就觉得过去的那二十几年，我根本就是白活了，原来我妈说的话每一句都是对的，唱歌，踢球能当饭吃吗，最后还不是得靠那几张死记硬背得来的证书。
沈昌珉张了张嘴，想安慰金俊秀，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直以来那个像孩子一样耍脾气的金俊秀才是沈昌珉所熟悉的，而现在坐在沈昌珉面前的金俊秀，让他觉得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你还有一叠简历在书桌上，明天接着投吧，总有一家会发现你的才能的，”沈昌珉听见自己说着这样的话，声调平稳听不出一丝的起伏，他在心里默默的为自己悲哀，“人呐，总要先活下来才行，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那家报社先见习看看。”
金俊秀瞪圆了眼睛，看着气定神闲的沈昌珉，他觉得沈昌珉一定是疯了，放着家里的关系不用，却要留在这个经济滞后的城市，到一家小小的报社里当个见习记者。
沈昌珉也觉得自己疯了，所以才会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他不想承认其实他为这件事苦恼了很久，直到今天崔珉豪一脸坚决的和他说，哥在哪里工作，我就去哪里上大学，他才真正的下定了决心。
沈昌珉知道如果放弃了这个目前唯一像他招手的工作，他就只能听父母的话回到家乡去了，可家乡真的找不出什么像样的大学，至少和现在的这个城市是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他很清楚崔珉豪看上去很乖巧，但其实一直都是个较真的孩子，他下了决心的事，谁也挡不住，沈昌珉是真的不想委屈了崔珉豪那么优秀的成绩。


（七）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一点一点流逝，崔珉豪抬头看黑板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黑板一角的高考倒计时上的天数已经变成了两位数。
崔珉豪揉揉酸胀的眼睛，把视线瞥向旁边，同桌的金钟铉把脑袋埋在高高的书堆后面，睡得正香。
崔珉豪其实是羡慕金钟铉的，因为金钟铉一直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也清楚什么是他再怎么勉强也不可及的。
“我就是为了音乐才出生的，所以我这辈子只能为音乐活着。”金钟铉不止一次的和崔珉豪说过这样的话，甚至还专门带崔珉豪去看过一次他们乐队的表演。
崔珉豪其实不太懂音乐，但他觉得和乐队在一起的金钟铉是快乐的，那样的欣喜从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溢出来，带着不可抑制的生命力。
崔珉豪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老师在黑板上演示的题目已经换了一道，他叹了口气，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上课的时候总是莫名其妙的走神。
后面的女生捅了崔珉豪一下，崔珉豪回过头，一张小纸条被递了过来。他接过纸条，直接丢到了金钟铉的课桌上。
这样的小把戏最近在班上很流行，金钟铉更是其中的翘楚，他总是热情高涨的回复着，那些不具有时效性，且在崔珉豪看来完全没有实际意义的暧昧问题。
“是给你的。”后排的女生重重的又捅了崔珉豪一下，崔珉豪疑惑的顿了一下，还是把纸条拿了回来。
崔珉豪已经好久没有收到这样的东西了，刚上高中那会儿，几乎每天都有各种颜色的信封出现在他的课桌抽屉里，但自从他成为了整个高中部公认的“无反应先生”之后，日子就彻底清净了，最多也就是偶尔忍受一下，那些惊艳或者好奇的目光。
崔珉豪打开纸条，还没来得及看上面的内容，余光就瞥见金钟铉旁边的窗户外面站了一个人，他侧过头，对上的是沈昌珉含笑的眼睛。
崔珉豪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一下子就把手里的纸条包进了手心。
崔珉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忐忑不安，尤其是看到沈昌珉的笑容时，那种不安里又加上了一点点说不清的失落。


（九）
沈昌珉现在是深刻的体会到了所谓的“无冕之王”，那还真不是平常人能干的活。
就拿今天来说吧，上午刚跑了航空附加税，稿子还没写出来呢，主任又让他把去做一个关于油价上涨的调查，好不容易从超市回到报社，没来得及喝口水，一个老记者就跑了过来，以命令的语气说着征询的话语，简洁的概括一下就是人家下午有点急事，该他去的听的报告会就仰仗沈昌珉了。
沈昌珉开着他的那辆小绵羊回到租的房子时，发现屋子里黑洞洞的。他抬腕看了下表，觉得有点奇怪，金俊秀是那种基本不过夜生活的人，今天这么晚还没回来，还真的有点反常。
沈昌珉开了灯，把自己整个人扔进沙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给金俊秀打个电话，这才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电了。
沈昌珉在已经好几天没整理过的书桌上翻了半天，才从旮旯里把手机充电器扯了出来，他一边插上电一边开机，正准备拨金俊秀的号码，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金俊秀的身上背着一个鼓鼓的旅行包，沈昌珉正觉得奇怪呢，就看见了跟在金俊秀后面进来的崔珉豪。
沈昌珉正准备开口，金俊秀就已经抢先说开了，沈昌珉你这家长是怎么当的啊，你家也小朋友够奇的，踢足球伤了手臂，然后还碰上个不学无术的混蛋校医，你说那都是些什么人呢，手臂都肿成这样了，竟然还说是韧带拉伤，要不是珉豪他们班主任还算有点人性。。。对了，你又是怎么回事啊，白天关什么机。。。
沈昌珉没理会金俊秀，直接走到了崔珉豪跟前。崔珉豪的左手臂缠着厚厚的白纱，半悬着挂在脖子上，脸色也很不好，简直是惨白。
“疼吗？”沈昌珉觉得自己真是有点未老先衰了，连心变得特别的软。他记得大一的时候，金俊秀在足球比赛中摔成了骨折，绑石膏的时候，金俊秀啪啦啪啦的掉眼泪，这被他不齿了很久，可现在看到崔珉豪一脸快要虚脱的样子，他却只觉得揪心。
崔珉豪的眼睛里瞬间就蒙上了水汽，但他还是抿着嘴扯出个微笑的轮廓，然后摇着头说，不疼，现在已经不疼了。
等沈昌珉安顿好崔珉豪再出来的时候，金俊秀正在走过场似的刷碗。
沈昌珉走到金俊秀旁边，帮着他把洗好的碗一个一个的擦干，他说，俊秀，今天谢谢你了。
金俊秀转过头，看着沈昌珉笑，露出白白的牙齿：“说真的，你好久没和我这么客套了啊，我还以为你眼里就只有你家小朋友，权当哥们我是空气呢。”
沈昌珉沉默了一下，轻轻的说：“俊秀你和珉豪不一样。”
金俊秀确实和崔珉豪不一样，沈昌珉面对金俊秀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招惹，恨不得能把金俊秀逗成小斗鸡的模样才好，可崔珉豪却不同，那是一种想要把全世界的好，都一股脑的加到他身上的感情，沈昌珉记得书上好像把这样的心理叫做“护雏”。


（十）
沈昌珉把崔珉豪送到公交站台，看着那边一大群穿着校服的孩子，不由的皱了眉头。
他叫住崔珉豪，说别坐公交了，那么多人，没仔细碰到你手臂就不好了。
崔珉豪看着沈昌珉调皮的笑，他说，那样还好呢，正好有人和我分担一下医药费了。
开着小绵羊去报社的路上，沈昌珉才想起来崔珉豪还没吃早饭呢，最近他和金俊秀都过着饿了才吃，有一顿没一顿的原始生活，现在加上了崔珉豪，沈昌珉觉得他有必要抽时间，和金俊秀好好规划一下下个阶段的生活。
沈昌珉一直都是行动派，下班回家的路上就顺道去超市买了牛奶，面包，水果还有一大堆零食。
其实沈昌珉不太知道崔珉豪喜欢吃什么，崔珉豪没说过，沈昌珉也没留意过。沈昌珉觉得这就是男生和女生不同的地方，男生之间的感情是那种一个人伤心了，另一个可以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陪他出去喝酒的类型，而女生之间的感情，则是彼此贴心的知道对方的每一个细节。
回到家的时候，崔珉豪和金俊秀正头靠头的在讨论着什么。
金俊秀转头看见沈昌珉进来了，立刻喜笑颜开的站了起来：“沈大学士，你总算回来了，你快来看看你家小朋友的几何题，我实在是无能无力啊！”
沈昌珉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脚踹了还在痛苦哀嚎的金俊秀一脚：“你下去买三份外卖，要斜对门的那家的。”
金俊秀嘟囔着家里不是还有泡面吗，但还是乖乖的从书桌的盒子里拿出零钱，开门出去了。
沈昌珉看着那足足有上百字的题干，再看看另一边抽象得异常的图形，顿时觉得头有点发晕。
他沉吟了一下，就听见崔珉豪“扑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崔珉豪说，哥，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痛苦的表情，很认真的痛苦。
沈昌珉转头看了眼崔珉豪，那孩子歪着头，亮晶晶的眼睛里是一种单纯的欢喜。
沈昌珉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说，珉豪啊，其实哥挺后悔的，高中的时候，糊里糊涂就选了文科，上大学吧，也没仔细琢磨就人云亦云的上了新闻系，现在呢，没什么理想的在报社当个小记者，哥其实真的很没出息吧。
崔珉豪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沈昌珉，沈昌珉自嘲的笑了一下，低下头继续琢磨那道百转千回的几何题。
“可哥在我心里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没有人比哥更好了。”良久之后，崔珉豪这样说，声音低沉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崔珉豪觉得他有很多话想和沈昌珉说，可每次想说出口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有很多心思，只能是深埋在心底的想法，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把它变成事实，顺理成章的摆到沈昌珉面前。


（十五）
崔珉豪查完高考分数，搁下电话的时候，崔珉静正坐在他旁边，一脸紧张的盯着他。
崔珉豪握着崔珉静的手，他说，姐，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啊，我考得挺好的，比本一线还高了十几分呢。
崔珉静对国内的高考分数早就没了概念，唯一还记得的标准就是本科线，现在听到崔珉豪这么说，顿时就像个小女孩似的蹦了起来，她冲着厨房的方向喊：“舅舅，小珉超过本一线十几分呢，舅舅，我想下午和小珉去给爸爸妈妈扫墓。”
崔珉豪看着姐姐快乐的跑向厨房的背影，也轻轻的牵起了嘴角。他想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按了一串号码。
“喂？”沈昌珉接得很快，声音有点低沉。
崔珉豪握着听筒，没由来的一阵紧张，明明现在两个人之间隔了足足三个小时的车程，可沈昌珉那一声“喂”却让崔珉豪觉得沈昌珉就在他身边呼吸。
“珉豪吗？”沈昌珉在电话的那端轻轻的笑出了声，“怎么打来了又不说话呢，这可是长途啊！”
“哥，我的高考成绩出来了，”本来该高兴的吼出来的成绩，可崔珉豪却觉得有点想哭，“哥，我比本一线还高了十几分呢。”
“你这小子，考得这么好，刚刚怎么还一副哭腔啊，害的哥还以为，我得立刻赶过来安慰你呢！”沈昌珉的声音明显的高了一个八度，崔珉豪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他笑成大小眼的模样，“那你过几天就得回来填志愿了吧，到时候哥给你好好庆祝啊。”
崔珉豪也笑了，他说，哥，要不我明天就回来吧，到时候你到车站接我好不好？
沈昌珉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这事你和你姐说了吗，你们好不容易团聚一下，而且你舅舅不是也一年难得见几回嘛！”
崔珉豪撇了撇嘴：“可我想哥了啊，还有俊秀哥，我明天回来好不好？”
崔珉豪挂断电话的时候，才发现崔珉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回了他的身边。
“下午我们去给爸妈扫墓，回来的时候，顺便帮你买明天早上的车票，”崔珉静看着崔珉豪，她觉得崔珉豪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不管她说什么，都只知道点头的小孩子了，“我过几天也就回美国了，你真的想好了不和我一起去吗？”
崔珉豪避开崔珉静的视线，但还是很坚决的摇了摇头，他说，姐，我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有爸爸妈妈留给我记忆，还有昌珉哥哥，俊秀哥哥，钟铉和舅舅，可美国只有姐姐。留在这里，我有自信养活自己，可到了美国，我怕自己会成为姐姐的负担。
崔珉静蓦地的就红了眼眶，她探过身，轻轻的把崔珉豪搂进怀里，她说，珉豪啊，你在我面前怎么就那么懂事，可刚刚我还听见你跟昌珉撒娇呢，珉豪啊，你这样姐姐觉得很难受，真的很难受，我一直都想给你最好的，可最后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没有，姐姐已经给了我这个世界最好的东西，姐姐的爱，还有。。。很多很多。”崔珉豪反手也抱住了崔珉静，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崔珉豪真是从来都没有抱怨过崔珉静什么，因为是崔珉静把沈昌珉带进了崔珉豪的生命，崔珉豪觉得光这一点就足够他用一辈子去感恩了。


（十七）
沈昌珉收拾行李的时候，崔珉豪和金俊秀正坐在客厅里打游戏，崔珉豪很安静，于是整个空间里充斥的全是金俊秀那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呐喊。
沈昌珉其实没想这么早回家过年，可家里那老太太这些日子三天两天的打电话过来催他，沈昌珉本来也对报社那工作没什么指望了，所以就想着早点回去看看也好。
沈昌珉拎着旅行包出来的时候，崔珉豪很自觉的站了起来，金俊秀在一边叫嚣，崔珉豪你这厮快点回来掩护我！
崔珉豪到底还是把沈昌珉送到了马路边上，沈昌珉在路边站定，然后放下旅行包，伸手帮崔珉豪把外套上的帽子戴上：“你也早点回去，你舅舅还等着你一起过年呢，别老和俊秀打游戏，对眼睛不好。”
崔珉豪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问，哥，过了年你还回来吗？
“当然了，我回去也就是看看，留不留在那里还没定呢，”刺骨的冷风一阵阵的刮在沈昌珉的脸上，硬生生的疼痛让他皱起了眉头，“再说了，我的东西还都留在这里，房子也是以我的名义租的，我哪能说走就走呢？”
崔珉豪的个子已经和沈昌珉差不多高了，但看向沈昌珉的眼睛里，多多少少还是带着点仰视的意味，他点点头说，哥，那如果你回来晚了，我去看你好不好。
沈昌珉低头看着，崔珉豪不知什么时候又已经攀上他的袖口的一只手，目光更柔和了一点，他拍拍崔珉豪被冻得冰凉的脸颊：“好，你什么时候来都行，但现在我要走了，你再这样扯着我的袖子不放，我可就得乘下一班车了。”
沈昌珉坐进出租车，放下车窗，让崔珉豪赶紧进去。
崔珉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沈昌珉下意识的征询的望向他，但他却只是抿着嘴，有点傻的笑了，然后挥着手和沈昌珉再见。
沈昌珉坐在长途汽车里，漫不经心的看着车窗外，飞快的被抛在身后的模糊景象，心里忽然横生了一点留恋的情绪，沈昌珉一直都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他知道这次他是真的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可刚才为什么要用那么不确定的语气，来和崔珉豪讲述这几乎已经完全确定的事情呢，沈昌珉想不通。他完全可以说，‘珉豪啊，你现在已经念大学了，以后就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什么事都依靠哥了，你要是想哥的话，随时可以来看我啊。’，可这样的话，要沈昌珉对着崔珉豪说出来，他在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沈昌珉走的第一个晚上，金俊秀和崔珉豪面对面一人捧一桶泡面，吃到一半的时候，崔珉豪忽然抬起头来，他问金俊秀，‘那个男人是我的神，’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金俊秀眨巴了下眼睛，一脸的困惑，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杂志上那么写朴有天的，然后我就觉得挺对的啊。
崔珉豪不说话了，低下头浅浅的笑。
良久之后，久得金俊秀把泡面的汤都快喝完的时候，他听见崔珉豪在轻轻的念叨：那个男人是我的神，我也觉得挺对的。


（十八）
回家之后，沈昌珉和父母很认真的谈了一次话。
谈完以后，沈父给他在银行工作的老同学打了电话，约定了过几天一起吃顿饭。
晚上的时候，沈母跟沈昌珉说，有你爸在，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别看老头子平时对你不咸不淡，其实他关心你着呢，你就安心在家过个好年，然后开了春，你也就是一吃皇粮的了。
沈昌珉没吱声，点点头算是知道了，但心里还是不自觉的冒出了一点挫败感。
沈母见他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顺手拍了下沈昌珉倚脑袋瓜子，她说，你这孩子小时候多灵气了啊，现在怎么就成一闷葫芦了呢，现在这工作，我和你爸总算帮你落实了，你这媳妇总不至于也得指望我们吧？
沈昌珉仰着身子，双手支到身后的床上，懒懒的说：“您这么问，肯定是有什么人选在侯着我了吧？”
沈母一见沈昌珉没有拒绝的意思，一下子来了劲儿，就着沈昌珉挨着他坐了下来：“就是你爸那个老同学的女儿啊，上个星期我和你爸去他家，正好见着那小姑娘，人漂亮，个儿也高，待人也周到，你。。。。。。”
沈母说得正高兴，却被沈昌珉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了，沈昌珉笑弯了眼睛，他说，妈，等您退休以后，我出资给开个婚介中心吧，您这才华要是埋没了，多少大龄青年该怨恨我啊。
“没心肝的小子！”沈母看着儿子明媚的笑脸，就觉得沈昌珉还是个孩子，“在学校那会儿谈朋友了吗，要是有的话，有机会带回来给妈看看，妈也不是势利的人，姑娘人好争气就行。”
沈昌珉不笑了，他把老太太的手松松的握在手里，轻轻的掂着，他说，妈，我一定给您找个最好的媳妇，就跟您儿子一样孝顺您。
崔珉豪的电话就是这会儿进来的，沈昌珉看了眼老太太，站到窗口接电话。
“到家了么？”崔珉豪那边出乎意料的安静，沈昌珉甚至感觉到了呼呼的北风吹过，引得手机产生了一点共振。
“刚到舅舅家楼下，我没告诉他我今天回来。”崔珉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但沈昌珉轻易的听出了其中的兴奋，还有一丝丝的窃喜，“你说舅舅开门要是看见我，会是什么反应？”
“直接拍上门，然后赶紧进去，把不该让你看见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最后冒着汗开门把你放进去，”沈昌珉听见崔珉豪在那边低低的笑了，他可以想象得出那孩子笑起来灿若星辰的眼睛，还有嘴角那小括号似的弧度，于是他的嘴角也牵了起来。
“都是去年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啊！”崔珉豪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然后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不过我猜今年舅舅也还是会和去年一样。”
“你呀。。。。。。好了，快进去吧，大冬天的哪有人站在楼口讲电话的，还笑着傻瓜似的，大过年的吓着别人可不好。”
崔珉豪反驳了一句，还是乖乖的说了再见挂断了。
沈昌珉搁下手机，一回头就正对上老太太的视线。
沈昌珉就直觉着，老太太这表情诡异，刚想解释说，打电话来的是以前来家里玩过的崔珉豪，老太太就摇着头，冒出一句：“还是老头子说得对啊，正所谓儿大不中留，我和你爸算是可以省点力气了。”


（二十）
沈昌珉握着手机呆呆的站了会儿，就听见面外响起了鞭炮的声音，想来是零点了吧，新的一年从现在开始了，沈昌珉却找不到一点欣喜的感觉。
他走到窗口，把窗帘拉开，看着外面被烟花照亮的天空，觉得有一点说不出的寂寞。此刻的小区出奇的热闹，很多父母带着孩子在空地上放焰火，虽说这个城市明文规定禁止市民燃放大型焰火，但真的到了这种传统节日，其实并没有多少人把这个规定记在心里。
忽然沈昌珉的视线固定了，他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看见远一点角落的花坛边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人低着头坐在一棵早已只剩下干枯的枝桠的大树下，蜷缩着身子，慢慢的晃荡着两条腿。
沈昌珉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时候，沈母正在煮宵夜，还没来得及问沈昌珉吃不吃，就看见沈昌珉穿着件羊毛衫就甩上门出去了。
沈昌珉走过去坐到崔珉豪旁边，崔珉豪就不晃荡腿了，他抬起胳膊，用手背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凛冽的北风呼呼的灌进沈昌珉的线衫，沈昌珉张了张嘴，却发现发不出声音来。
崔珉豪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肩膀轻轻的耸动，他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和这个季节一样的潮湿：“这里真冷，哥，你快进去吧。”
沈昌珉叹了口气，把崔珉豪捂在眼睛上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缓缓的搓着，崔珉豪的手指已经被冻得微微僵硬了，沈昌珉不知道他坐在这里多久了，但想来肯定是一段不短的时间：“起来，跟哥回家吧。”
崔珉豪任沈昌珉握着他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哥，我想回去了，你能借我回去的车费吗，我不是故意要坐在这里的，只是我身上的钱全给送我过来的那个司机了，我现在没办法回去了。
崔珉豪的话被堵在沈昌珉的怀抱里，崔珉豪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就贴着沈昌珉的胸膛，闷闷的哭了起来。
沈昌珉轻轻的拍着崔珉豪的背，叹了口气说，珉豪啊，我不是都说了让我们家老头老太太马上就给你下聘吗，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折腾我呢？
崔珉豪不哭了，他抬起头看着沈昌珉，眼睛里还泛着水光，却硬是挤出了一个不成形状的笑容，然后推开沈昌珉站了起来。
“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需要这么哄着我，”崔珉豪咬了下嘴唇，远处放焰火的居民已经都回去了，在浓黑的夜幕下，他看不清沈昌珉的表情，“哥，我。。。。。。”崔珉豪的话被哽在了嗓子里，他是真的不想哭的，但越是不想哭，眼泪就越是往外涌。
“哥不是哄着你玩。”沈昌珉也站了起来，微笑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像只兔子似的崔珉豪，用拇指轻柔的擦着崔珉豪脸上的泪水，他说，珉豪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爱哭呢，现在就哭的话，那哥就真的不敢娶你了啊。


二十五）
朴有天吃完午饭就要走，沈昌珉见朴有天和金在中吃饭的时候，喝酒跟喝水似的，有点不放心，于是他说，要不你稍微休息会儿再走也不迟。
朴有天说，我得赶下午的飞机，到那边还有个活动要参加。
沈昌珉不说话了，金在中站起来抱了抱朴有天，他说，有天啊，你做的是音乐又不是卖命，看你都快被榨成标本了，不想干就别干了，哥那儿永远都欢迎你回来，只要你不嫌我那地方破落。
朴有天拍着金在中的背，无声的笑了，弯弯的眉眼，说不出的温柔，他说，我知道，哥那儿一直都是我的家，人总有一天是要回家的，现在就让我出去闯闯吧。
沈昌珉和崔珉豪站在窗口，看着金在中在楼下和朴有天拥抱告别，然后朴有天的车离开了，金在中一个人站在寒风里，裹紧了外套，蹲下来点了一支烟。
“哥，”崔珉豪把额头抵在玻璃窗户上，“我回去要告诉钟铉，让他别想着当明星了，当明星和我们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沈昌珉把崔珉豪拉离一点，然后把自己的手垫到到玻璃上，让崔珉豪抵着：“有什么不一样呢？”
崔珉豪一晃一晃的磕着沈昌珉的手背，然后他闷闷的说，我也说不上来，但你不觉得朴有天和我们在电视里看到的很不一样吗，他不会手舞足蹈的说话，他也不会那么大声的笑，还有，他也没有我想得那么好看。
沈昌珉笑了起来，他抽出手，搭着崔珉豪的肩膀，看见金在中已经抽完了一支烟，正在往回走，他说，珉豪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或者朴有天的梦想就是当个明星呢，这样的话，即使再辛苦，他也不会觉得累。
“哥，你有梦想吗？”崔珉豪任沈昌珉带着他往一片狼籍的餐桌走过去。
沈昌珉松开崔珉豪，挽起袖子开始收拾碗筷：“以前有过，还挺伟大的，小学的时候想当科学家，中学的时候下降了一个档次，但至少还是作家，大学的时候想怎么着也得混个记者吧，现在呢，更加没意思了，就想着得把这日子给顺顺当当的过下去。”
崔珉豪把沈昌珉手上的碗接过去，叠成高高的一摞，抿着嘴笑，他说，哥，我们老师说过，人类的历史就是这样演化而来的。
沈昌珉抬手想拍崔珉豪的脑袋，但看到自己满手的油腻，只得做罢，他也笑了起来：“你哥我这一辈就这样了，国民经济的长足发展，还得靠你们这些有志青年啊！”
崔珉豪抬起头来，对着沈昌珉笑得更欢了，他说，哥，我会努力赚钱的，我都想好了，以后哥赚的钱，我们就存起来，等老了的时候再用，我赚的钱，我们用来过日子，买菜啊，供房啊，供车啊，这些也要好多钱吧，我得好好努力呢。
沈昌珉看着崔珉豪清澈见底的眼睛，忽然觉得眼睛温热，他咬了咬嘴唇，勉强维持着嘴角的弧度：“要是有一天，我带着我们存的钱跑了呢，那你要怎么办？”
崔珉豪放下手里的碗筷，似乎有一丝的不确定，他迟疑了下才说，那我就在家里等哥回来啊。
“傻瓜，怎么能在家里等我呢，你要出去找才对啊。。。。。。。”
崔珉豪不高兴的嘟了下嘴，说，哥你才是傻瓜呢，出去找你的话，满世界没目标的跑，那得花多少钱啊，我得省着它们，等哥回来继续过日子呢。


（二十六）
沈昌珉是在正月尾巴上的一个周末，到金俊秀那边拿行李的。
前段时间沈昌珉还琢磨着要不要把房退了，然后再让金俊秀租间小点的，但是金俊秀说，他报社正好有个新来的同事在找房子，两人一合计就决定合租了。沈昌珉觉得这样也好，金俊秀这神经大条的人，还真得有个人在身边照应着才行。
门是金俊秀开的，一见外面是沈昌珉就立马扑了上来，沈昌珉一边接着金俊秀，一边说，俊秀啊，你这年过得可是又长膘了，要不是我早有心理准备，还真接不住你。
金俊秀笑嘻嘻的抢过沈昌珉手里的水果袋子，拿出个苹果就咔嚓咔嚓的咬了起来，他说，我最近也寻思减肥呢，听说苹果能减肥，那吃完你这一袋子，我就又是那个玉树临风的金少了。
沈昌珉张望了一下，屋子里比想象得要干净很多，也没看见什么垃圾食品的包装袋子：“看来你又捡了一免费保姆啊，你小子还真是好命。”
金俊秀嘿嘿的笑了两声，然后小声的说，那不还是你更好吗，再怎么着，我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给我洗衣服啊。
沈昌珉的行李箱放在金俊秀的房间里，他伸手拎了一下，发现比预想的要轻了很多。
金俊秀亦步亦趋的把沈昌珉送到了小区门口，然后他拉住了沈昌珉的袖子，眼睛有点儿红，他说，兄弟，有时间记得回来看看我。
沈昌珉看着金俊秀被风吹得乱蓬蓬的红发，忽然也就觉得有点伤感，他把行李箱放在一边，张开双臂抱了抱金俊秀。金俊秀的骨架很小，身上还有股水蜜桃的味道，抱在怀里就像个孩子：“要和舍友好好相处，别老让人家做东做西，你自己却一动不动，也要体谅别人，不要老是耍小孩子脾气。”
金俊秀嗯了一声，然后吸了吸鼻子，低低的叫了声“沈爸爸”。
沈昌珉拍了拍金俊秀的脑袋，转身进了出租车。
车都发动了，沈昌珉还是把车窗摇了下来，不放心的叮嘱金俊秀：“有时间你帮我多照应下珉豪，唉，你们就是相互照应吧。”
金俊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扬起双手朝着沈昌珉用力的摆。
快到车站的时候，沈昌珉才想起朴有天演唱会的两张门票还在自己口袋里呢，本来打算给金俊秀的，可后来见着了金俊秀却没想起来。
沈昌珉朝车窗外望了望，发现这里离崔珉豪学校挺近的，就让开车的师傅靠边停了，然后拖着行李箱下了车，他本来是不打算来看崔珉豪的，因为崔珉豪正月头上就在他家里住着呢，现在才隔了几天，自己就跑来看他，想想也实在太矫情了点，而且沈昌珉也赶着回去，明天早上还得上班。
沈昌珉叹了口气，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在寒风里跺了下脚，掏出手机给崔珉豪打电话。


（二十七）
崔珉豪是穿着一身白大褂跑过来的，白大褂里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再加上被风往里面一灌，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根棉花糖，沈昌珉看着这样的崔珉豪就笑了。
“又在做实验啊，”沈昌珉觉得崔珉豪好像又瘦了一点，显得越发的高，“就这么跑出来不要紧？”
崔珉豪看着沈昌珉脚边的行李箱，弯下腰就把拉杆握在了手里：“周末又没有老师来的，也就像我这么自觉的学生才去呢。”
沈昌珉伸手把外套袋子里的两张门票掏出来：“这个本来是要给俊秀的，可刚刚我去拿东西的时候，又忘了给他了，现在放你这里，你让他有时间过来拿一下。”
崔珉豪伸过来一只手，接过门票仔细的看了一下，另一只手还是牢牢的握着拉杆，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沈昌珉笑，他说，朴有天还挺讲信用的，对了，怎么有两张啊。
“可能是给我们两个的吧，我反正是已经过了追星的年纪，你要是想看，到时候就跟你俊秀哥一起去吧。”
崔珉豪小心的把两张门票折好，然后放进羽绒服的口袋：“我给钟铉吧，那家伙一早就在攒钱，说要去看朴有天的演唱会呢。”
沈昌珉点点头说，那也好，他本来是想说的是，那我就回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就换了词。
崔珉豪还是笑着，好像遇到了什么特别高兴的事，然后他抬腕看了下表，说，哥，你不赶时间吧，我请你吃午饭好不好？
刻意拖长的尾音，沈昌珉知道崔珉豪这是在撒娇，但有什么办法呢，这孩子就是吃准了自己的软肋，沈昌珉轻笑了下，准备把行李箱接过来，但崔珉豪拉得死死的。
“好，我吃了饭再走。”崔珉豪这才松了手，带着沈昌珉往学校里走。
估计是天气还太冷的缘故，校园里显得分外的冷清，一路上碰到的几个人竟然全是清一色穿着白大褂的，他们和崔珉豪打招呼，然后有点的好奇的望向沈昌珉。
“看来就属你们专业的学生最刻苦啊，”沈昌珉看了眼在自己身侧走着崔珉豪，发现他一路走到现在似乎都在笑，那种笑分外具有感染力，让沈昌珉想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一路上碰到的全是做实验回来的。”
“哥，你很想我吧！”
“什么？”崔珉豪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沈昌珉差点松开手里拖着的箱子，想立刻说一点否认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却一片火热的温度。
崔珉豪撇了撇嘴，回头看周围没人，就伸手挽了沈昌珉的手臂，声音里有点小小的委屈，哥，明明就是想我了才来看我的，为什么不承认呢，我就很想哥啊，因为想和哥多待一会儿，所以才留哥一起吃饭的。
沈昌珉想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但崔珉豪就是赌气的抱着，沈昌珉看周围确实了无人迹，也就随他去了：“我不是忘了把票给你俊秀哥，所以。。。。。。。”
“可是演唱会是在哥你家那边开啊，哥你完全可以到时候让俊秀哥先过去，然后再把门票给他。。。。。。”
沈昌珉看着崔珉豪一脸较真的表情，只能无奈的笑了，他说，好，我就是想你了，所以才特地跑来看你的，和门票压根儿没关系。


（二十八）
沈昌珉适应能力很好，进银行将近一个月了，各方面的表现都中规中矩，没多少存在感，正因为这样办公室的同事也没什么危机感，平时挺乐意在业务方面顺便带带他。
相较于办公室同事的平静，前台的那些女孩子则要热情得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一群本身条件就不错的年轻姑娘，她们有资本，所以也有自信，但沈昌珉不习惯，以至于他不惜每天中午舍弃银行的职工食堂，宁愿颠簸进半小时也赶着回家吃饭。
沈母知道儿子一向不是在饮食上挑剔的人，就觉得沈昌珉这个举动很反常，和沈父一合计，猜想沈昌珉肯定是在人家单位受委屈了，可是旁敲侧击的问了几次，沈昌珉只是含含糊糊的说，下午是三点上班，中午在单位闲着也没事，所以他就回来了，沈母知道自己儿子一直都是个把主意闷在心里的主儿，也就知情识趣的不问了。
倒是一天饭桌上只有沈母和沈昌珉两个人的时候，沈昌珉吃到一半，忽然放下筷子，莫名其妙的问沈母，妈，您和我爸没谁有心脏病吧，或者高血压什么的。
沈母就着筷子就给了沈昌珉一下子，她说，哪有你这种混账孩子，吃饭的时候问这个，我和你爸硬朗着呢，我这身子骨还指望着抱孙子呢。
沈昌珉脸色变了一下，然后闷不吭声的低头继续吃饭，扯到这个话题，沈母自然要借势延伸一下：“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是怎么想的，大学不好好上尽花心思谈恋爱了。今天我们办公室一个老教授跟校长辞职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就为我们办公楼前面的那一片草坪。”
沈昌珉听沈母这么说，还真是觉得挺奇怪的，就抬头望着沈母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天气冷啊，就有很多学生躺在那草坪上晒太阳，晒就晒吧，可晒着晒着，那一对对情侣的小动作就多了去了，老教授那个时代的人哪能看得过去这情形啊，过去批评了几次，没什么效果，最后只能是自己辞职眼不见为净了。”
沈昌珉“哦”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情形在哪个大学不普遍呢，站在他的立场，还真是道貌岸然不起来。
“还好你不是在我们学校上的大学，要不然我要是在那堆学生里看见你，还真得也赶紧辞职回家，人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还真是活得越来越不自在，什么事儿就图个口碑和名声。”
沈母本是无心的感慨，沈昌珉却实实在在的听进心里去了，他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他说，妈，要是有一天我做了什么事，坏了您和爸的口碑，您和爸会怎么办？
沈母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下沈昌珉的头，想着这孩子一定是新换了单位压力太大了，琢磨着不能出人头地就对不住老两口呢：“该咋办咋办，杀人放火私吞公款那样的事，妈量你也做不出来，其他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口碑算什么，啥也不比我儿子重要。”
沈昌珉握着老太太的手，低低的叫了声妈，眼圈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