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尖轻轻点著水面,白石坐在温泉边,伸出左手,缠著绷带的左手时常让人误以为他受伤,搭乘地铁时他总能因为这样的虚假伤势而受到优待——不断有年纪小的学生凑过来嘘寒问暖。右手摸到手肘,他利索地拔出绷带,慢慢解开,一圈又一圈,从手肘到小臂再到手掌指节。它是这样长,长得几乎能裹住他的整个国中时代;它是这样白,白得酷似年初会下的雪。叼著绷带,将它解开之后,拿下一直保护左手的纯金护腕,用毛巾擦拭之后小心地搁在干燥的地方。接著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卸掉千金盔甲般如释重负,白石脱掉和服走进温泉中。
撩起水擦擦手背、拍拍胸口,揉过脖子捏著胳膊,最后伸展腿脚,自夻由自在地在水中来回移动,仅存的一丝冷意也被这样温暖的水给冲走。泡在热度适宜的温泉里,会滋生一种被世界温柔拥抱的微妙错觉。每个细胞、每寸肌理都舒服得不行,他笑著说一句Ecstasy又想说一些别的,视线却落在对面——提供水源的地方——那里摆著一只黄色橡皮小鸭子。
白石看著那只可爱的橡皮鸭子,一股难言的暗涌从心室位置脱跳出来。他垂头托著下巴,看到水中自己的脸,他看见一些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缘由的表情。再度抬起头看著那只鸭子,他轻轻叹口气。接著笑著回头,他望著从开始就一直不停往返和室与温泉两地的忍足谦也。一个人的面影被缭绕雾气熏得迷离暧昧,温柔得一如眼神中的温和,就连声音也带著一股子温柔劲。
“快15岁的谦也先生。我知道你骨子里有那麽一些童真,但也不该偷小金的玩具啊。”
“哈?什麽!”
拥有温柔面目的人未必会说温柔的话,此刻忍足谦也这样认为,被这句忽至的调侃呛得一脚踩空,他挥著胳膊、翘著腿,似乎想保持平衡,往前跳了一步,结果还是不可避免地扑进水中。噗通一声重重砸进水里,胳膊还在慌乱中被石头磕到,龇牙咧嘴想喊痛之余迅速呛了几口水。他苦著一张脸从水中站起来,水珠立刻顺著衣服哗哗落下,他弯腰捂著嘴咳起来,一边咳,一边狠狠瞪著白石。
这样一折腾,白石的头发也无一幸免地沾满水珠,他拿起木盆中干燥的毛巾擦擦脸。似乎是为自己的发言感到些微的负罪,他游走过来伸手轻轻在谦也背上拍著,一边拍,一边忍住快要忍不住的笑。谦也想说些什麽却立刻被呛得弯腰,他抓著白石递过来的毛巾胡乱擦把脸,右边紧紧抓著白石的手,连同湿漉漉的衣服一起抓著。等他终於平缓下来,他觉得嗓子好疼,而始作俑者还是一副清爽得快要飞上天的模样。
擦把脸。深深呼出一口气。他闷闷坐在水中一脸不发。过了不久,看白石也没有开口搭讪的意图,他索性拧著毛巾将水声弄得哗啦响。
“原来谦也喜欢鸭子呀?”白石率先打破这沈闷的局面,像观察动物一样盯著他。“出发之前你神秘兮兮独自采购,也是因为这个?”
“橡皮制品我只热爱橡皮擦!”
“哦~~”白石轻轻一笑,拉长语调。
“你这个‘哦’是什麽意思?如果不是听小金说你喜欢这玩意我会带来吗,会吗?”
“哈?”
“‘每次泡温泉都要给我放小鸭子——白石是很好的人哦。’你就是这样忽悠小孩子吗?”
“那是因为——”
“‘偶尔也会给我买章鱼烧——白石也没有那麽凶啦。’你就是这样收买人心吗?”
“其实啊——”
“‘我也好想去箱根去镰仓,就算不能去也拜托谦也带小鸭子去吧。’”
“噗。真可爱啊。小金”白石稍稍低头,回头看著那只橡皮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