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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龙假凤》————BL(不喜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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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深人静,自是万物俱寂、百姓休养生息之时,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扰人清梦之事,实在是那些个不解风情之人所为。

  然,长安城内,此时此刻,的确纷乱不休。

  声声嘈杂,句句喝,吵得宫城外让达官贵人所居之区——闾右东边整条大街没有宁夜;甚者,这风不动灯是点得满满的,将一条街照得比白天还亮。

  执灯者个个手里不是执棍就是带刀拿剑,凶起脸来绕着某座宅子四周,由内而外、由上至下,无一处放过,仔仔细细地搜索。

  闪动红光照亮这座宅子的朱漆大门,要人不看见上头挂着一块朱底烫金字的匾额也难。这匾额上写着——宁王府只可惜这府的主人虽受封为宁王,今晚却过得不怎么宁静。

  “找到刺客没有?”出来搜捕的执灯者个个撞了肩、碰了头便如是问道。“没有,你那里找到没?”如出一辙的答案说得心都烦了。

  可,就是找不到刺客踪影。

  “找到没有?”一身靛青蟒袍乍看便见其尊贵气势,必定是位高权重的男子在数人护送下快步走至院前。

  “参见王爷。”众人见主子一到,纷纷下跪。

  “起来、起来!捉到刺客没有?”遭袭一吓,好不容易回神的宁王气急败坏地吼问,瞧属下净是摇头不语,气得吹胡子瞪眼。“本王养你们这群饭桶作啥!连个刺客都捉不到,还说是什么视死如归的死士!放屁!没有用的混帐!”

  “请王爷恕罪!”

  “恕什么罪!要不是怵言及时救了本王,本王还有机会站在这里恕你们的罪吗?呸!一群混帐东西,还不给我找,就算翻遍整座长安城,也要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刺客给本王捉来!”“是。”

  气!真是气死他了!宁王拂袖,在生死门前绕了一圈,心慌得似油浇在一团心火上般,冒得更甚。“本王养的净是饭桶!”

  “王爷请息怒,这火气伤身呢。”身旁的总管好言相劝。

  “要是没命,哪来的火气!”哼,没有用的东西。“怵言人呢?本王要好好谢他。”“启禀王爷,怵言他、他追刺客去了。”

  宁王老眼微眯,半晌,笑了出声,“是吗?追刺客去了,呵呵、哈哈哈!”“王、王爷?”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摸不透主子心的总管心惊胆战的等在一旁,生怕又得挨骂。“小的立刻派人去找他回——”

  “不用,让他去追。本王养了这么多门下死士,总该有个管用的!呵呵、哈哈哈!”宁王仰天大笑,转身入屋。

  宁王府内,一夜纷扰未止。

  ?     ?     ?“站住!”施展轻功纵跃于家家户户屋顶上,一道低沉嗓音直袭向前方疾奔的黑影。“你说站住就站住?呵,我可还要命呐!”黑影疾奔逃命之际,倒还能气定神闲的同身后追来的人调笑,平朗的声调含带趣味地自蒙面巾后传出,很显然,这黑影的主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追着前方瘦削的身影,后头的人厉声未消。“说!为何行刺宁王爷?”

  “我爱杀谁,你管得着吗?”这人轻功倒是不错,追了一刻钟也不见有丝毫迟缓。“倒是你,何苦瞎了眼投靠这么个主子?”

  “与你何干!还不束手就擒!”

  “想死才听你说哩。”要他束手就擒?啐,说什么傻话。跳过一户人家屋檐,黑影丢出建言:“劝你还是别追,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法?”

  转眼间两人只差一条街的距离。

  “你的轻功不差。”蒙面客丢出似笑非笑的评断。

  “你也一样。”这等轻功身法,要不是今晚轮他夜巡,只怕宁王爷的命真的不保。“但就因你功夫不差,我定要杀你,以绝后患。”

  “彼此彼此,我可不想再有人误我办事。”银色流光抽离剑鞘,脚下步法一移,蒙面客窜上城墙,一个空翻越过。

  追赶的人双足交互点上城墙顶,同样跃出城,手中一样执剑泛出银光。

  才落定,剑光交击铿锵乍响,出招快狠绝,毫不留情。

  一名刺客,一名死士,各为其主,各凭本事。

  眨眼间,已过二十招。



IP属地:江苏1楼2006-05-27 23:54回复

      “也要看是真美人还是假美人呐,你这虚凰假凤。我卢方可没兴趣看个男人入浴啊。啐,还不拿下那张假脸皮。”

      “你还真挑。”离休取下易容用的手制脸皮,露出真正的面容。俊秀清雅,十足少年相貌,声音也由娇细回复成持平明朗的嗓音,十成十的少年声调。“要是被人发现,由你负责善后。”

      “负责就负责,怪就要怪你何必易容成个绝世美女,知道事实真相的我怎能接受那国色天香底下竟然是道道地地的男儿身。”还怪他!

      “想当初是谁被这张花容月貌迷得神魂颠倒,硬拉人进德王府的?”黑白分明的俊目斜眄,不屑的看向以貌取人的色胚卢方。

      “是我眼睛瞎了成吗?说到底还是你布的局,骗我入洞还敢说。”说理不过,真是自找罪受,他除了怪自个儿还怪得了谁。卢方双手交叉置于脑后躺下,“说真格的,你诱他进德王府是为什么?”

      “德、宁二王向来不睦,总要巧立名目好让两虎有机会相斗不是吗?”试试水温,离休边说边褪去一身时兴的女子衣裳,跳入木桶,洗去胭脂水粉味。“我是在为两位王爷找机会啊.”

      “你诱他进王府又帮他逃出去,怎么巧立名目让德王爷去找宁王晦气?”水声哗啦,热气蒸红离休俊秀的脸,也模糊了视线,朦胧里,只见一片比水气更白皙的肤色,瘦削堪称纤细。

      就是这样的身形,才让离休得以以一袭男儿身将女子扮得维妙维肖,连阅人无数的他都看走了眼,中了易容术误当他是天香国色。啧,人生一大败笔,说出去丢人哪!“我说他还会再来找我你信不信?”

      “是找离休公子还是离休‘姑娘’?”

      “同样都是男人,你说找公子还是姑娘?”

      “我敢赌是都找。”

      “都找?”水声泠泠,离休趴在桶边,目光穿过雾气看向晃着脚看来挺自在的卢方。“怎么说?”

      “找姑娘,是因为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个男人能不被离休‘姑娘’那张脸给迷得神魂颠倒的;找公子,是因为他八成还疑心刺客是德王府所派。要我是他,会假藉找你的名义顺道探探刺客的踪迹。”

      “但他绝对想不到这姑娘和公子会是同一人。”离休薄唇扬起自得一笑,放心地躺进浴桶。“反正届时让德王府的人捉到他,还怕找不到斗宁王的名目吗?”

      “只怕到时宁王翻脸不认帐呐,他可是死士,为主子死,就算再怎么不明不白,也是天经地义。”没办法,谁教死士不值钱呢!

      “他是死士,你也是死士,怎没见你对德王爷这么忠心?”

      “因为我进德王府不过是想图个温饱而已啊,要我拿命换顿温饱,啧,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赔本生意。”卢方呵笑应道,眸中的算计毫不遮掩地让浴桶里的人看个正着。反正大家都别有目的,心照不宣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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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4楼2006-05-27 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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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9 16:0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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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听出潜入者声音的离休及时煞住出招的掌式。

        “怵言?你怎么又到德王府来?”这家伙来做什么?离休心下暗想。

        是来找他,还是来打探当夜行刺宁王的人的消息?

        “有事必须到这里来一趟。”

        “可是这里门禁森严,到处都是德王爷广纳的死士,要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到时——”“你为何这么为我担心?”上回是,这回也是,素昧平生,她为什么这么替他担心?为此,他忍不住问出口。

        “我担心你是因为——”欲言又止,绝艳的丽颜染上困窘。“没有原因。”为了利用你啊,笨蛋!离休暗自如是想。

        然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那是纯粹的娇羞,令怵言束手无策。

        他可以冷静坦荡的面对生死关头,却因为不懂情事以致无法应对眼前这羞红了一张俏脸的姑娘,他为难地皱了眉。

        “怵言。”

        “什么?”

        “你还要抱我多久?”离休轻声悄问,提醒他注意现下两人是何姿势,又有多暧昧。急忙松手后退一大步,怵言气喘频频。“失、失礼了。”

        “呵呵!”离休忍不住的笑出声。这人武功不亚于他,可是怎么楞头楞脑的,难怪会跟随到宁王那种卑鄙小人而不自知。

        真可惜,他徒有一身武艺却没半点脑子。

        “你夜探德王府是为了什么?”

        “我——”

        “嘘。”离休纤指抵上怵言正欲开合解释的嘴,拉他到树丛暗处闪躲。“这里不安全,随我来。”语罢,也不问他答应与否,便将他往自个儿所居的别院拉去。

        闪闪躲躲好一会儿,两人才辗转来到别院,进屋后,离休立刻关上门、扣上闩。“这里不常有人来,你可以放心了。”

        “你又帮我一次。”明知他是宁王爷的人还帮他。“你我各为其主,为什么要帮我?”“我一介女流不懂什么仇恨对峙,我只知道自己不想见血,不想你受伤。”真心话是:在时机未到之前,要是让人发现宁王的人潜进德王府只会坏他的事,他可不想。“为什么又夜探德王府?”

        “那晚我追踪行刺宁王爷的刺客到这里,我想一定是德王府的人前来行刺宁王爷,今夜至此,为的就是查探刺客的行踪。怎料会遇上你,又被你救一回。离休姑娘,我——”“叫我离休便成。”姑娘姑娘的叫,这人也真够拘礼。“我不也直唤你怵言吗?”“话是没错,但——”

        “没什么但是,就这样吧。”

        离休倩笑轻扬,不知不觉间,怵言也顺从其意地点头同意。

        面对那样的笑靥,着实让人无法拒绝这笑的主人所提出的任何要求,哪怕是从她口中说出“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有一伙人甘愿为她攀上天摘星星。

        绝美艳丽的面貌,足以造就英雄冢。

        “你为何看着我却不说话?”第几回了?老是看着他不说话。离休愈想愈觉得这宁王府的人呆不可言,他这张假脸皮就真的那么好看?

        “你——”

        “很美。”怵言未说的话,离休代他说了,得来点头回应。

        “真的?”

        又是一个点头。

        “美又如何?再美的人到老时不过是鸡皮鹤发,最终也是黄土再说,祸水红颜,对女子来说,或许相貌平凡,这一生会走得顺遂些。”像他娘如果能长得平凡无奇,也不会无辜横死,他也不会……

        “我可以助你离开德王府。”

        “你还不死心?”要真离开德王府,那还有戏唱吗?呵!“我待在这里会比外头安全,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

        实在傻得可以了。“在外头,我无法自保啊!一介女流又是这般容貌,你以为能一个人独自在外头讨生活吗?与其这样,不如待在王府,哪怕只是——”末端的话吞回嘴里,不再多说,等着上钩者入瓮追问。

        “只是什么?”

        “没什么,倒是你,今夜王府不知怎的加派了夜巡人手,你此番夜探要多加小心。”“其实除了打探消息,我来,也是为了找你。”至于何者为重,怵言决定不去多想。讶异染上离休眉梢。“找我?”

        他点头,同时伸手在怀中探了探之后握拳向她,随即摊开——一只耳饰躺在粗糙厚实的掌心上,突兀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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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7楼2006-05-27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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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离休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再抬头,等着他解释。

          “那日你我在东市相遇,你掉在地上的耳饰,另外还有——”莫名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还有什么?”

          “没什么。”怵言别过脸,为躲开眼前女子的逼视,也为藏住一份浅不可见的困窘难堪。离休动指捏起耳饰看了又看。“你为了还我这耳饰才夜闯德王府?”

          “嗯。”

          “你可知这样也许会让你丧命?”

          “我知道。”

          离休黛眉蹙起,困惑地问道:“人皆趋安避危,为何你偏逆道而行,明知危险还是要来?”离休不明白,不懂他冒生命危险只为还自己一只耳饰的用意,更何况这耳饰根本——怵言并未回答,不过一股热气在他不自觉的情况下涌上脑门,染红一张阳刚脸庞,很是好笑。

          离休噗哧一笑!“呵呵呵!”亲眼见到一张脸由黑转红,任谁都会觉得有趣。“离休?”不知情的怵言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太傻了,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德、宁二王向来不睦,要是你被发现,难保不会挑起二王的——”话到一半乍停,深感诧异错愕是起因于察觉自己紊乱的心绪。

          他干嘛跟他说那么多?挑起德、宁二王的战火不是正中他下怀吗?他又何必这么认真的警告这个家伙,就让他当燃起战火的苗头也省了他不少事,为什么他会真的在意了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宁王爷的。”

          傻子,这并非连不连累的问题。“你不该与朝中人士为伍,还是当个行走江湖的侠客较适合你。”

          “我欠宁王爷一份人情。”

          “所以拿自己的命回报?”一股怒气没来由的窜上离休心田,这家伙的傻气直憨实在教人恼火。“只为了报恩,这么做不值得。”

          “受人点滴自当涌泉以报。”怵言语气固执,依然毫不迟疑。

          “你是傻子!”嗔骂的语调里,为眼前直憨的怵言添了丝连自个儿也察觉不到的忧心。“难道不知自己受人利用?”

          “我只知报恩。”

          “迂腐。”

          “你无权置喙!”一连串的骂挨下来,就算脾性再好的人也会被激起怒气。被他的怒气一慑,离休先是怒目嗔视,随后别开眼,深吸口闷气。“的确,离休无权置喙公子的所作所为,更不必去担忧一个陌路人的安危,公子请回。”他何必落得枉作小人的下场!这傻子根本看不清事实,识不明宁王的为人,他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只是他为什么会担忧到费这么多唇舌劝他?他的死活、他的下场,与他离休又有何干系!呸,徒然成了被狗咬的吕洞宾。

          离休恼怒地握紧了拳,掌心微微的刺痛提醒离休还在手中的耳饰,他愈想愈气。冥顽不灵,这种人死有余辜!

          “离休!”

          “公子请回。”送客之意再明显不过。“今后,你我形同陌路。”

          “阴阳两隔不是更好!”

          门外突传一声厉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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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8楼2006-05-27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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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早说?”

            “我现在不是说了?”

            “你!”怒气重回绝美娇颜,水袖旋过空中半回,瘦削的身影转回房内,再也不理门外人。?     ?     ?“唔!呕——”一口腥甜黑血窜上喉头吐出,双脚不听主儿的使唤,软弱乏力到无法撑起身子的地步。

            怵言一手捂着淌血不止的右胸,一手拖剑,身侧靠在墙上踉跄的缓行;逃出德王府没多久,全身就发寒无力的征兆告知他方才的对手刀上有毒的事实。

            难道今夜是他命丧黄泉之日吗?一股寒意笼罩,仿佛听见阎罗身旁判官翻阅生死簿、落笔定谳的声响。

            他死,谁会在意?

            这熙攘人世,谁会为他怵言的死感到一丝悲伤?

            恐怕没有一个。

            死士,本就是为了死而存在,死了便是尽忠、尽职,做主子的怎么可能感到伤悲,最多最多只是可惜少了一名忠心的手下罢了,这点他清楚得很。

            所以,他更清楚自小形单影只的自己,无论生死,都不会有人在意。

            身无牵挂、心无所寄是轻松洒脱,也是空虚落寞,究竟值不值得,且看个人心中如何定见。倘若她知道他将死了会难过吗?

            一道疑问响起,道尽他并不愿至死还是身无牵挂、心无所寄。

            也只有到此刻,人才会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后悔当初轻易放手任其错身而过,徒感悔恨。

            想要她。这份明白到死前,才真真切切化作愿望强烈地烙在心版上,让他察觉。他想要她,要那名只见数回的女子,要那名囚在德王府中的女子。

            离休……为何他不早点察觉自己对她的这份在乎?

            倘若早些时候明了,在今日之前他早已带她离开德王府那块令她心惊胆战到习以为常的地方,早将她带在身边守护,那么就不会有今夜的事发生。

            不是怕死,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死前才领悟他已然动情的事实。

            来不及顺遂的心愿只会留给将死之人无限的憾恨,化成不甘愿离世而流连天地间不得转世的孤魂。

            真的是心有不甘哪!

            “咳、咳!呕……”

            咚!双腿再也无力跨出一步,走进暗巷的怵言跌坐在地,背就近靠上民宅的墙壁,呕出一口黑血后喘息连连。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士的下场,就算死也不能死在主子脚边以免惹人非议,多可笑,连死都不得其所。

            只为了报恩,这么做不值得。不久前娇声含怒的话语重新涌上他脑海。

            值不值得?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是他怵言行走江湖所秉持的原则,宁王爷有恩于他,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报恩,值得与否并不重要。

            呵,但是说这话的她是在为他担心呢。他沾染黑血的唇抿起笑意,他们只见过数回,还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她却如此为他担心。

            从腰间取出一方丝帕紧握在手,抵靠额心还能嗅进几许胭脂粉香,他藉此忆起佳人容颜。是他的私心,还她耳饰故意留下这巾素绢据为己有。

            “离、离休。”在听着自己断断续续的低喃中,怵言心有不甘地合上双眸,阳刚坚毅的面容藏不住死前领悟的憾恨。

            他真的不甘心就这样带着憾恨死去,好不甘!

            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像是寻了几回才找到人似的,终于在隐密的巷中找到倒地不支的黑影。

            “沾了卢方的毒还能走这么远。”平朗的声调里是寻到人后放松的口气。“真有你的。”两三步疾行声响起,这声音的始作俑者蹲在倒地不支的怵言身边。

            “你这傻子,实在——”来人的自言自语在看见怵言手上紧握的东西时消声。拉起一角欲抽走他手上的素绢,才知道他握得死紧,任凭怎么使劲都拿不回来。“不过是条手绢而已,对你有那么重要?”含疑带惑的询问当然得不到回应,但语调间的波动却再明显不过。

            他放弃拿回手绢的念头,改并指诊脉。

            一会儿后。

            呵!“傻瓜。”

            叹息声扬,是这条暗巷中深夜时分的最后一道声响。

            ?     ?     ?双眼合上的瞬间,就没想过会有再睁开的机会,毕竟他认为自己将会死去,而不是进入梦乡。怵言缓缓睁开眼,感受到自己胸膛的起伏和四周的凉冷,还闻到清淡幽雅的草香药味,只有脑子像睡了一百年似的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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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10楼2006-05-27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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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死了吗?还是被救活了?

              睁眼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身处在不知名的地方,该有的简单摆设足以说明这屋舍的主人对此处没有长住打算的漫不经心。

              他活着,那么——他紧张万分的看向同时抬起的右手。幸好紧握的丝帕还在手中没有遗失,幸好!紧握拳头一会儿后,怵言小心翼翼的将掌中素绢收进腰间的暗袋。

              松了口气,他移动双脚下榻,却扯动胸口裹上药的伤处引发疼痛,逼得他不禁皱眉,须臾,待疼痛减轻了些才往外走。

              来到屋外,仿佛世外桃源的幽然景致令他一楞,瞬间还一度怀疑自己是死后到了西方极乐,要不怎能见到这等美景。

              随后想起他杀过不少人,早无登西方极乐的资格,不由得苦笑自己幻想过度。屋外四面青葱山头环绕,一条银带自与屋舍相对的青山直下,落入眼前一片湖泊之中。一截木头搭筑的渡口连向屋舍这方,一艘小船以绳绑住固定在渡口上的木椿,在湖面上随波起伏;湖的左侧有一河道,蜿蜒曲折,切入左侧山面。

              屋舍外的野地左侧杂树林立,右侧空荡荡得只有沿地而生的杂草和堆放的柴火,闲散得让人可惜这景象成为眼前美景的一大败笔。

              “有没有人?”在空荡无人的野地发声,回应他的只有鸟语风声。

              怵言向湖畔走去,一边观察所处之地,一边也小心翼翼地担心另有埋伏。直到走至渡口上,还看不见人影,怵言在原地落坐,静思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德王府的人已经发现他夜探的事,想必今后定会加派人手严密防守,他想再探查当夜黑衣人的下落恐怕更难;另外德王一定认为人是宁王所派,势必加重彼此间的嫌隙,宁王爷与德王间的冲突必定又更加剧烈。

              还有宁王爷重托他办的差事——哗啦啦的水声突地响起,教怵言断了思绪,回神清醒。

              不知为何,水中突地冒出有如水柱般的水花,那在日阳灼芒下,像一条金色光带,随之而起的水珠有如断线四散的晶亮剔透的珠子,滴滴闪动着金黄耀眼的光芒。

              水柱和亮眼的水珠往下掉,落尽之后,露出原本包裹在水柱中的人影;这场水舞幻象的始作俑者,与他相距不到一尺。

              晶晶亮亮的水珠串串挂在他眼前之人的身上,吸纳日阳艳芒,化作一种无以名状的光晕,让人乍看之下错以为是一种幻觉。

              一张俊秀的男子面容在水柱落下后清楚呈现在怵言面前,一身的湿渌经过日阳斜照,形成光晕,让从水中窜出理应会有的狼狈变成一幅清丽诡谲的景象,教人移不开目光。这样的出现,突兀却也巧妙。

              “都能下榻,可见伤势好转不少。”

              这声音——怵言迅速起身运气,退后数步回到湖畔。

              情急下扯动了伤势,裹住伤药的白布溢出鲜血,引发一场晕眩,令他须单膝点地才能勉强撑住不昏过去。

              “喂喂!”湖中人见状赶紧出声:“想活命就别运气动劲,我可不想白费心思救人。”花费一番工夫救人到最后被救的人若结果还是死,那多枉然啊!

              “你是那夜行刺宁王爷的刺客。”

              男子没有回答,侧过裸露的上身潜入湖中,湖面又是空荡一片。

              “出来!男子汉大丈夫,藏头缩尾算什么好汉。”

              “我要真藏头缩尾又何必救你?”再度出声,男子双手将自己撑上湖面,双足先后攀爬上陆地,站稳后又转身弯腰收网扛在背后。

              数尾活蹦乱跳的鲜鱼就这样在他背后挣扎跳蹦,甩出不少水。

              “少动气,那会影响你的伤势。”

              “为什么救我?”见他朝自己走来,怵言警戒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站定在面前。“救人,一定要有理由吗?”黑眉皱起疑惑波澜,一眼看去根本无法将他和刺客联想在一起,俊秀微带稚气的少年脸庞就像贪玩的富家少爷一样,怎么都无法和招式凌厉、心狠手辣的刺客联想在一起。

              若不是听出这声音,他也不会相信眼前的少年就是那夜行刺宁王爷的黑衣人。“你为德王做事,行刺我的主子,你跟我是敌人。”

              “呵!哈哈哈!”男子仰天大笑,笑声引起不少回音,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你笑什么?”男子狂放的姿态令怵言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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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怵言哪!到这节骨眼你脑子里还记着宁王的事,这等忠心实在是该将你列入忠臣之属是吧?只可惜死士向来就是名不见青史。”

                “你知道我?”

                “我唤了你名字不是?”男子反问,一双黑眸含笑灵动流转,觉得十足有趣。这份眼神灵动他仿佛在哪里见过。怵言反复思忖,明明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也曾见过这般黑眸流转的神态。

                最后,他只能放弃思索,直问:“你是谁?”

                “我是谁?”他问了个好问题,现下这情境他该言自己是谁呢?男子只手摩挲下颚思忖,仿佛怵言提出什么多艰难的问题似的。“我是谁呢?嗯……”

                “快说!”怵言情急之下运气开口催促,气息乍乱,窜上胸臆逼出重咳,牵动伤势。“咳!咳咳!”

                连声咳嗽引得男子回神,松手不顾忙了一早的渔获,上前扶起他,空出一手轻拍因咳嗽而强烈起伏的背脊。

                “小心点!已经提醒你别运气动劲了,怎么说不听呢?看吧,自找罪受,痛死你活该。”语调里的担忧,让怵言困惑。“你为什么要担心我?”他和他各为其主,该是敌人,何况他夜探德王府的目的就是为了追捕他;可是他却反过来救他,还为他的伤势担忧,这实在说不过去。

                “又问这问题不嫌烦吗?”

                又?听出话中蹊跷,怵言回神,“我何时问你了?”

                惊觉失口,男子哼声带过。“别说话,我扶你进屋休息。”

                怵言也没有探知的打算,眼下更重要的是——“你到底是谁?为何救我?”难道他救他是为了……“我不会为报你救命之恩就任你行刺宁王爷。”

                “我可没想过要你回报。”救他,是一大失策;但救都救了,要反悔也来不及了,何况要他看这个世间少有的傻子死在毒刀之下,他看不下去。

                忠心侍主的人下场不该只有死路一条。

                奸人得道升天,忠臣凄凉离世。天理不该这么运行。

                “那你为何救我?”

                “真要我说?”见怵言俊眉挑起,颇不耐烦地问着,他服了眼前执意得到答案的他。“嗯。”

                “那我就告诉你。”男子面容浮上戏谑,薄唇一勾回应:“因为你够笨,是世间少有的傻瓜。”

                有谁会为了还一个姑娘家的小饰物冒着生命危险夜探门禁森严的德王府?又有谁会临死前握着一巾姑娘用的丝帕到昏厥后还紧紧不放?除了怵言这个傻子外,还有谁会这么做?对一个才见过数回还摸不清底细的人如此费心,只有怵言这个傻子才会做得出这么愚蠢的事来。

                就算面对的是一个拥有绝艳美貌的女子,也该有所提防才对。人不是常言美人心如蛇蝎般狠毒,怎么他这个做人家手下死士的却一点警觉也无。

                这种人,难道不傻不笨?

                “你!”

                “别动气了。”一手重复拍抚气得颤抖的背,男子毫不客气地表露出逗弄得逞的笑意。“养伤要紧,我不想你死知道吗?”

                说话间,怵言已经被搀扶进屋,回到床榻上平躺。

                怵言正要挣扎起身时——“你真要我拿条绳子将你捆在床上才肯听话?”

                夹带湿意的黑发如瀑布般落在眼前,男子含笑的脸庞渗入戏谑的淘气,看上去,推算他的年龄真的不大。

                但想起对招时的经过,这功夫的基底深厚又不像是十来岁少年所有。

                他到底是?

                “还动,真要我去拿绳子?”

                时势比人强,怵言摇头。“至少让我知道怎么叫你。”

                又问名探姓了,呵,他实在固执。

                “卢方。叫我卢方便成。”抱歉了,卢方,暂且借你名字一用,谁教这事是你惹出来的。男子心下盘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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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卢方!”天雷般的吼叫自简陋的屋舍爆出,语气中的怒不可抑十成十的鲜明,就算聋子都能感受到在空中波动的怒火,知道屋里的人正火冒三千丈。

                  贪生怕死的,还是能闪多远就闪多远;不怕死的,就自动送上门任火纹身,让对方发发怒气也算是功德一件。

                  木门砰的一声让人从外头一脚踢开,一张俊秀脸蛋噙着浓浓笑意端送药汁进来。“才出去没多久就这么想见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怵言回头又是狠瞪。

                  “什么什么意思?”落座榻上,黑眸笑意不减,完全不怕对方一扑而上,将他撕成碎片。说来也毋需惧怕,拔了尖牙的老虎再凶猛也是猫儿一只,被五花大绑的人再怎么武功高强也是阶下囚一个,轻功武艺早是上辈子的事。

                  “放开我!”怵言龇牙咧嘴地发出怒吼,无奈对方文风不动,犹自顾自的得意扬笑,更是气人!

                  “我是为你好才绑你。”余毒未清,伤口尚未开始愈合,再乱动只会任毒游走经脉,让伤口无法止血愈合。

                  “你!”

                  “我说过你再轻举妄动我就拿绳子把你绑在床上。”他说到做到。

                  “我没有动!”

                  呼!他在冒着热烟的药碗上方吹口凉气,对他的话语压根儿不以为意。

                  “卢方!”

                  “是谁昨晚企图摸黑离开这儿的?”都说了不准他乱动他还动,落到这下场只能说他活该。“这就叫自作自受,还连累人大半夜背你进屋。”

                  “你——”怵言哑口无言。是他想乘机离开,怎么知道伤势竟会复发,让他昏厥在外头。直到方才醒来,瞧见他趴在床边,他才知道自己被他送进屋来。

                  只是不同的是上回清醒得自在,这会儿多了捆绑自己的粗绳,弄得他一身狼狈。“药凉了。”自称是卢方的男子舀起一匙汤药靠向怵言,命令道:“张嘴。”回应他的,是移开他身边的退离。“我自己喝。”

                  “你这样要怎么自己喝?”

                  “只要你放开我。”

                  “好让你又兴起离开之意,等你昏在外头之后再累我扛你进屋?”黑眉蹙起不悦。“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另外,你一再扯裂伤口,对你有害无益。”

                  “我死了不是更好,你我各为其主,你本来就不该救我。”

                  将药碗放在床边,一道冷哼随后响起:“你说我不该救你?”

                  “你是德王府的人。”

                  “那又如何?”

                  “你想行刺宁王爷。”

                  “没错。”

                  “那你我就是敌人。”

                  “那又怎样?”

                  “是敌人,就不该留情分。”

                  “你言下之意是要我杀你?”

                  “至少该冷眼旁观。”

                  “眼睁睁看你死?”这家伙实在让人火大!“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他敢点头就试试看!

                  不知道对方正怒焰灼烧丹田的怵言,顺着自己的想法点了点头。

                  “很好!”很好!他费尽心力、日夜担忧照顾的是根本就不屑他如此劳心劳力的人,好,很好!“你宁可握着姑娘家的手绢横死在无人闻问的暗巷,也不愿活下来?好!算你行!算我离……卢方白费劲救一个根本不知道日夜不眠不休照顾十日来昏迷不醒的人需要费多少心力的混帐!”

                  他的怒气中不乏担忧,夹怒带忧的语调让怵言忍不住想起一人——那名同样因为忧心他安危而动怒的美艳女子,被囚在德王府中的绝丽佳人。离休……他以为自己将死前才领悟到使自己动情的女子是她,而卢方的言谈语气令他想起她。

                  心神回转,不知怎的,他竟觉得眼前人的瘦削身形似乎很像……不,不可能!定是他太想见她才会萌生幻觉。

                  他在气头上,怵言却像个木头人似的直盯着他看?察觉到他眼神呆茫,突然有种觉得自己勃然动怒是很愚蠢般的了悟。

                  想来他的确愚蠢啊!

                  行事向来我行我素的他根本不管旁人闲事,自娘死后,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一个目的,如今竟因为一个只知愚忠的傻子改变了作风,甚至可以说是多事到自己都不愿相信的地步。不过是个会错意、还错东西的傻子,他为什么如此在意?甚至不惜拨乱已经打好的算盘救活他,坏了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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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9 15:5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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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何苦来哉?扪心自问的同时,脑中却挥之不去那夜从他手中取来耳饰时他微扬的浅笑,像是办妥什么差事似的,让他觉得自己被珍视。

                    是的,就是那夜他冒死也要还他一只根本就不属于他的耳饰的那股傻劲,才让他改变念头阻止卢方狠下杀手,甚或不惜和他撕破脸出手救他。

                    自那夜起,他在德王府和这深山简居的两地日夜来回奔波,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真的,他何苦累死自己?

                    怵言傻,那他这个心力枉费的人岂不是更笨,才会救一个根本不会道谢,只知道尽愚忠的傻子!

                    除了死去的娘,眼前这家伙是他惟一付出心力照顾的人,偏偏——“怵言你这混帐!”恼怒骂完,就见他抓起盛满药汤的碗仰首一饮。

                    “卢方你——唔!”欲问他凭什么骂他又为什么喝药,岂料话未说完,就见一张俊容朝他俯下,开启的口承接压下的两片薄唇,错愕倒抽口气的同时,也饮尽渡进嘴里的苦涩药汁。他竟然用嘴渡药给他!

                    想报复他不知感恩,要发泄心中怒气也不是用这种方式。

                    被迫饮进大半药汁的怵言,眼睁睁看着得逞的恶意笑脸,气得咬牙。

                    “怎样?被人轻薄的滋味如何?”原本气急败坏的离休在看见床榻上的人两颊浅红后,这才舒活了点。“我就是有法子让你吃药。”

                    “卢方!”

                    离休以红舌轻舔过沾上药汁的唇,勾勒过朱唇,挑衅的看向床榻上怒气冲天却动弹不得的浅潭困龙。呵呵,他心情大好。

                    “要不要我再说另一件更气你的事?”离休指尖点上裹药的白绫,哼笑不绝于耳,“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替你治伤的?”

                    怵言用力闭了闭眼,不愿去想他话中的涵义。

                    他知道伤口有毒,想当然耳,上药前必须先清毒,而惟一的办法是……他不愿去想。偏偏,坐在床边的人就是极有意愿点明,“要不是我冒着生命危险为你吸毒,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闭嘴。”怵言龇牙咧嘴地迸出话来,说什么都无法想象方才他轻薄他的唇、吮上胸膛为他吸毒的情状。

                    可恶!闭上眼不看他,偏偏脑海里净是自行想象出的景象,教人不困窘也难。那两片薄冷的唇瓣贴吮上他的胸口……

                    “气得想杀我吗?”黑眸映出一脸怒意,眸子的主人这会儿才感到心满意足。“方才我的气就有这么多。我忙里忙外地并非想要你回报什么,不言谢就罢,反正我也不想讨,但至少别让人觉得心力白费,落个自讨没趣。”

                    怵言睁开眼,终于明白他这般气他的用意。

                    “我救你,只是不想你死,如此简单,别无他意。”离休不再沾染怒气的眸子闪过莫名失望,旋即别过头下榻离去。

                    徒留怵言一人五花大绑的平躺在床榻上,默然深思。

                    ?     ?     ?噗通!咚、咚、咚!圆扁石子在湖面跳漾出四圈涟漪后才甘心地沉入湖底。而坐在渡口上丢石子的人,心绪同石子一样,沉到湖底。

                    低落的思绪所为何事?不就是屋里头那个憨直得近乎愚蠢的傻子怵言。

                    真是枉作好人!不能动里头的伤者,他只好拿脚边的石头出气,愈想愈气!一块、两块、三块……

                    “是我不对。”

                    后头突然传来声音,打住他近乎孩子气的掷石举动。

                    回眸一望——见鬼的!“你怎么挣脱绳索的?”他像绑猪只似的死绑,这家伙怎么还能脱困下床,大咧咧的走出来?

                    “运息使劲,要绷断绳索不是难事。”

                    “好一个运息使劲绷……”话至一半,离休站起身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左右开弓,双眸盯上他的胸膛。

                    突如其来的举止和注视令怵言尴尬万分。“你做什……”

                    “又给我扯裂伤口!”天杀该死的!“你到底要扯裂伤口几回才甘心?知不知道我费尽心力是为了治好你,偏偏你这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伤口裂开无法愈合,你、你这家伙到底要——”

                    “我是不得已的!”再不开口吼停他的抱怨,怵言怕自己压根儿没机会开口。对方话说得极快,不是他能招架得来的。“我是为了向你道歉才不得不挣脱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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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14楼2006-05-27 2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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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身影闻言,浑身一震。

                      “我说中你的心思了?”他的反应,离休真切看在眼里。“你动了情,只是不愿承认?”“不要说了。”怵言转身背对离休,再也不愿见他受伤害的神情,那会减弱他回避的决心。“为什么不肯承认?世俗伦常对你就真那么重要?明明是除了一条命外什么都没有的死士,这世俗与你又有何干?有谁会看重你?有谁会像我一样看重你、在乎你、喜欢你?怵言,我——”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狂吼回应,他必须拒绝他继续说下去,他的一字一句皆深深切中他的心思。

                      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阻止,否则依他对他的了解,只会让他更无法放开他。理应放手的就该放手,若不放,违天背理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他不敢想象。

                      “你要我不说我就不说,但是怵言——”能接近他吗?望着正对自己的宽背,离休自问。最后也不管是否会被拒绝,他靠近他,双手环住怵言露在湖面的腰,感觉掌下一阵战栗却没有推拒,他悄悄松了口气。

                      “我以为你最多不过是愚忠而已。”离休一字一字缓缓吐出,贴在他背上的唇开合时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触怵言绷紧的背脊。

                      那是他故意的。知道他不会回应,所以存心不让他好过。

                      “但是我终于明白你不是愚忠,你根本是愚蠢、愚昧至极!”

                      浑身猛地一颤,怵言怒喝:“离休!”

                      “听我说完!”双手扣紧,加重的语气添入莫名慑人的气势,让人不得不折服。“你可以当作没这回事继续自欺欺人,但我不是你,我不自欺也不欺人,无论是男是女,动情已是属实,我无意收回也绝不收回。听清楚了吗,怵言?我离休,绝不死心,绝不!”“住口!”

                      “我会让你承认喜欢我,会让你不顾该死的世俗伦常地承认喜欢我。”

                      “离休!”不要再说了!怵言转身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任何会动摇他决心的字句,却望见他的眼,只见诡计得逞的了然,那是仿佛看穿他心思的澄澈犀利。

                      “我不会如你所愿,永远不会。”别再费心于他,他不能回应,也无法说服自己回应。他会动摇决心,会犹疑不定;然,再怎么动摇、怎么犹疑,也不会改变原先的想法。他为什么不懂?

                      “无妨,我可以追着你。只要追着你,总有一天你会改变。”

                      “不会。”他回应得斩钉截铁。

                      “那也无妨。”想开的离休回他一抹浅笑。“追在你身后能看见你,总比看不见你来得好。”

                      “即使我娶妻生子?”

                      “你会娶妻生子?”似乎料定他不会这么做,离休反问的语气显得相当沉着。相较之下,怵言的问法就像拙脚不入流的试探,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要怎么做你才会死了这条心放弃我?”

                      “杀了我。”

                      毫不犹豫的答案震撼了怵言,双瞳错愕地下望,与他对视的眼底没有半丝玩笑。“想要的就要得到,除非死,否则我绝不罢休。”

                      直射而来的视线、坚定的神情、因为紧张而抿成一条线的唇,这样的神态只有无悔,再也没有其他。

                      这样的离休,几乎令他折服,将近灭顶。

                      而惟一勾住怵言,让他不至于灭顶的,是伦常的桎梏。

                      随着沉默的时刻愈久,这桎梏也愈能因为清楚的神智而将怵言从因离休言语所造成的深渊拉开抽身。

                      怵言毅然决然地推开离休兀自上岸,亟欲断绝一切。

                      此举也如他所想,狠狠伤害着身后不知死心为何物的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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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主事者正是春阁坊当家花魁——姓离,单名休。

                        又据有幸入得其室、见得其貌的王公子弟对这离休姑娘相貌的形容,长安城内遂有形容她的诗歌在大街小巷中流传——春阁坊内有佳人,金钿云鬓面芙蓉;黛眉微挑风情俏,菱唇淡抿牡丹红……

                        辗转流传,春阁坊的名声也日渐广为人知。

                        北方入夏,仍然微凉,不见一丝闷热。如此节令,最适花草林木生长,是故山野幽林处处充满绿意生机。

                        野林里,一名男子独自跪坐在远离群林的一处空旷的树旁,动也不动,似是陷入沉思中无法自拔。

                        这名身穿白毡衣衫的男子,一头令人诧异的金发如羽扇般贴在挺直的背脊上,如金箔抽出的细丝般闪动着如阳的耀眼光晕。

                        他,正是契丹王与掳来的怛罗斯女子所生之子,姓夏侯单名焰。

                        细长白皙的十指,一回又一回抚过面前的石碑,始终不忍收手离去。

                        就这样持续许久,也不见他有起身的迹象。

                        直到另一名身穿暗黑棉布所制的衣衫的男子自林里走近他,听见身后足音时他才如梦初醒。“怵言吗?”

                        “殿下,时候不早,该回城里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怵言看了看天色。“黄昏。”

                        “黄昏吗?那是什么样的景色?”他看不见,只能听身边的人形容,然后在脑海中想象描绘。

                        但是四年前意外在山里相遇、最后成为他护卫的怵言,却不是个擅长用言语表达的人。因此——“殿下……”怵言严肃的脸露出为难神色,仿佛被迫做什么难事似的。

                        “呵呵!”夏侯焰光洁白晰的额头轻贴在冰冷的石碑上,遮去令人惊艳的绝丽容貌。“谢谢你。”

                        “殿下何出此言?”

                        “若没有你,我便不能常来找娘;你知道的,在营州城没有人愿意委屈自己跟随一个眼盲又受族人轻蔑的杂——”

                        “殿下!”怵言及时出口打断主子欲说出口的词汇。

                        “是我失言。”今日被太多烦心事困扰,让他变得自嘲,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唉。“怵言,我不想回城里,我不属于契丹一族。”

                        “但您的确是契丹王的儿子。”

                        “是吗?”夏侯焰在怵言搀扶下起身,抬起碧绿的眸子浅笑。“你看我长得像我父王吗?”怵言无语。

                        “我长得像娘,没有一处与父王相似,被怀疑是野种也怪不了他人。”

                        “您——”

                        扬掌挡住意料中的声音,夏侯焰笑言:“我无意自贬,你不必担心。我只是在说一项事实。”

                        “怵言以为,能自得其乐就不必在乎他人的蜚短流长。”

                        “没错,这一路我都是这么走来的,只是——”夏侯焰叹了口气,“只是我不想回王城,你也明白,与被囚禁在王城里相较,我宁可外放流落天涯。那儿像处牢笼,不单单困住一个毫无用处的瞎子,也曾困死一名流落异乡、有家归不得的怛罗斯女子。我不要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我只想带着娘一起离开。”

                        我不希罕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夏侯焰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将身边护卫的思绪拉扯回将近五年前的记忆。

                        一张俊秀的面容忽而占据脑海,任凭他怎么甩就是甩不开回忆的纠缠。

                        五个春夏交替,为什么还忘不掉?

                        见不到人,印象中的容颜理当随时光飞逝淡忘,为什么反倒愈见清晰,就像昨天才见过一样?

                        为什么就是忘不掉?那张在听见他离去前最后一句话时的伤痛表情,日日夜夜浮现在脑海,不停啃噬他的神魂。

                        怎么亟欲挣脱,就怎么紧跟着不放,纠纠缠缠,已是五年光景流逝。

                        当年他仓皇逃离长安城,漫无目的的一直往北行,途中不时有查探跟踪他的人。料想应该是宁王府的人,直到某日出手捉来跟踪的人一问,才知道是他派来查探他的下落的,逼得他不得不加快脚步北上甩开身后密探,直到在营州城郊意外救下险些遭人强掳欺凌的夏侯焰,之后他便隐身在营州城成为夏侯焰的随身护卫。

                        担当护卫想图什么?

                        不为名、不为利,他只想有个栖身之所;不为人、不为财,只因为放心不下眼盲势弱的夏侯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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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亲身寻找,他根本无法体会当年离休急切找它的心意。

                          只是想将它留在身边,成为勾起自己记忆的凭借;只因为这是他交到他手上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回来放在身边。

                          离休的情,他何尝不想要,但这份情能要吗?怵言扪心自问。

                          他能给他什么?除了自己,他什么都没有,接受他的情,只会害苦他。

                          他不是西门独傲,他没有独立于世、傲然惟我的霸气;更不确定自己能让他不受轻视、不被伤害。如果能将他留在身边,他希望能给他快乐;但从过去到现在,他带给他的痛苦多过快乐,悲伤多过喜悦。

                          他无法相信自己值得他用情至深,他没有那个价值,没有!

                          改捏为握,掌心收纳银色光芒压在胸口上,怵言重重叹了口气。

                          如今他找上门了,是否表示无论如何都要有个决断?他该如何作决断?

                          叩叩!门板忽地作响,惊起想得入神的怵言。

                          “谁?”

                          “将军命校尉回府,又说您若不复命别怪他迁怒。”

                          又拿公子威胁他!“卑鄙小人。”他敢说此刻离休就在府里等他。

                          “校尉?”门外士卒听见模糊细语后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回府复命,说我随后就到。”怵言对门外人说道,将掌中的物件重新安置在腰间的暗袋内。

                          “是。”士卒的脚步声逐渐远离。

                          “为什么不死心?”喃喃自语,对于离休锲而不舍的追逐说不心疼、不为之折服是不可能的,但要他回应又太难。他无法突破自己的心防,更没有保护好他的把握,甚至不认为自己配得上他、值得他如此用情。

                          你是寄人篱下的死士,离休是皇族贵胄,你配得上他吗?呵呵!

                          卢方死前的冷嘲像是诅咒,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中出现。但是这样的追逐已经长达五年,再下去对离休并非好事。

                          是该有个决断,也必须有个决断才行!

                          心念立定,怵言打开门,举步离开。

                          ?     ?     ?“你们俩的事我插手至此。”在派人传唤原被以为已逃离幽州的怵言进入厅堂后,西门独傲走下阶梯朝外头走去。

                          经过怵言时,他停下低语:“恩怨情仇总要有个了断,要逃要解决,你自该有数。”啧,认识离休数载,直到今日才知他非女儿身,哼,瞒天过海的本事可真高啊,连他西门独傲也瞒。

                          看向等他进门的离休,今日的他恢复男子装扮,俊秀的脸上隐约带着不安。怵言目光一黯,面无表情地颔首表示将话记在心上,似乎心底已有决断。待厅堂只剩两人,沉默氛围也就如影随形般笼罩在彼此间。

                          好半晌,冷哼出自离休,“不逃了?”

                          “事情总要有个了断。”

                          了断?“很好。那么给我个答案,告诉我这五年来我费的心力是不是都付诸流水、都徒劳无功?”

                          怵言正眼看他,细细巡视他的容貌。“听说你是春阁坊的主人?用这张脸骗尽天下人?”“你又想用这编派我的不是?作为拒我于千里之外的理由?”

                          怵言没有回答,却伸手触上离休白皙的脸颊。“要到何时你才肯以真面目示人?”“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哈!哈哈!”狂笑数声,离休缓缓拉开他的掌。“我该死的不想这样,但我绝不能被人认出来,我不要进宫,也不想当什么皇子无端被卷入后宫政争,那些事与我无关,大唐天运是兴是败,我离休没有兴趣。”

                          “你易容,是为了避人耳目?”

                          “哼,花了五年的时间想通,你的脑子还真管用哩!”离休讥讽道,心底则为他突来的举止感到惶惶不安。

                          这厢的怵言对他的嘲讽只是一笑置之。“你还是很容易动怒。”

                          “还有脸说?我动怒是为了谁?”指尖用力戳上眼前的肉墙。“是谁每次说话都要挑起我火气的?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你,喜欢的人是你,偏偏就故意作践我的情意,一躲再躲,一逃再逃,难道就不能像我一样坦诚、一样不去在乎世俗眼光?你知不知道五年来我有多气,气你更气我自己!”

                          “气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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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微闪的银芒勾住离休目光。

                            俯眼垂视,离休蹲身捡起掉落地上的物件,摊在掌心。“又一次。”这回,话该由他说了吧?看着掌心里的物件,离休暗忖。

                            一只耳饰置在他摊开的掌心。

                            那是他怎么找都找不到的耳饰,是怵言丢进湖里的耳饰,竟然在他身上!“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求?怵言绷紧全身。“什么事?”

                            “求你别嘴上净说些绝情的话,却反其道而行地做出让人无法断念死心的事。”“我没——”眼前晃动的银光,截断怵言别脚的辩驳。

                            “还想说对我完全无动于衷?还是要说对我从没有动情过?还是要编派理由拒绝我?”怵言探索腰间,脸上的慌张明显可见。什么时候掉的?

                            “你找了多久?”那夜后他再也没回去过简陋的小屋,只因不想触景伤情,没想到他竟一直在那里找他苦寻不着的耳饰。“你这样做要我怎么死心?最后一次问你,承不承认在乎我?”

                            回应的,依然是沉默。

                            不回答,好,很好!咬牙和血吞进满心苦楚,再出口的话满是怨怼,也有无法因为被冷漠以待而消弭分毫的执着。

                            “我曾说过想要的就要得到,除非死,否则我绝不罢休。你答也好、躲也罢,我绝不会死心。”

                            “何苦作茧自缚?”

                            “作茧自缚的人是你不是我。”说了这么多还是败在他的心防之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该说的我已说尽,过几天我将随西门独傲北上攻奚,如果我死在战场上,今后世上再无离休这人;如果能活着回来,我会继续追,直到你愿意承认,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为止,告辞。”

                            上战场?怵言出手留住他。“你要上战场?”

                            甩开手腕上的箝制,离休勾唇一笑。“不行吗?我死你就能轻松度日了,对你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你定是希望我战死沙场对吧?”

                            “我不准!”

                            “你没有资格不准。”拉开再度扣住他的手,离休笑得凄然。“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的事?”

                            “我是——”

                            “你是什么?”

                            “我……”冲动的话语退却在严密的心防前,化成无言以对,最后黯然收回留人的手。“我也希望我死啊,这样就不用在你后头追得这么辛苦。你知道吗?追你真的好苦,好苦!”

                            把一切赌在沙场上,生死由天。若生,他离休会继续追、继续领受无法死心的自己给自己带来的折磨;若死,万事皆休。

                            ?     ?     ?他真的随西门独傲的军队北上?这一路能不能安然无事?是不是已经到达奚族据地?战争是不是已经开打?而他是不是平安?没有丝毫损伤?

                            带夏侯焰来到昔日契丹王城后山,一路上怵言想的除了这些还是这些。

                            六日来,怵言满脑子挂念的全是离休,满心担忧的也是离休的安危,任谁都能感觉到平日行事谨慎的他变得恍恍惚惚,眉头纠结不曾解过。

                            行军前一刻他无法压抑的到校场想阻止他随军行,但他避不见面,用西门独傲的军令将他挡在校场外,甚至在他驾马追到他身边时也装作不认识,不肯听他的话留下。而他,直到出幽州城的最后一刻,还是无法撤下心防留住他。

                            明明只要说出他想要听的话就能留住他,他却说不出口,理智总横亘在前头阻止他说出想要说的话。他知道他想要什么,却给不了。

                            “怵言?怵言?”夏侯焰唤了数次,决定用手轻推神游物外的人。“怵言?”“殿下?”

                            他竟失神到忘了他已不是殿下了。“在想离休公子的事?”

                            离休公子?“您知道离休是男儿身?”

                            “嗯,离休公子随鸿翼行军前曾到我房里向我道歉。”

                            “道歉?”怵言神色一凝。“他对您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压根儿不知自己曾差点被掌掴的夏侯焰也是一脸不解。“但之后我俩谈了很多,我也知道你跟他的事。”

                            “我——”有很多话想说,但口拙的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将心中的疑惑挣扎给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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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担心他对不对?”

                              “公子?”

                              “别骗我了,我眼虽盲,心可不盲,这几天你心神恍惚到连我都感觉得到。”夏侯焰抿唇浅笑。“你会担心他也是当然,就像我担心鸿翼一样,战场上刀剑无眼,教人怎能不忧心!”“他不该上战场,而我——”怵言低头望着双手。“却留不住他。”“没有人应该上战场。”伸手探寻到怵言,夏侯焰清楚感觉到掌下手臂的紧绷。“这世上根本就不该有争战。”

                              “公子?”

                              “离休他很伤心。”那日在房中谈及过往,性情刚烈的离休竟像个孩子似的窝进他怀里大哭,吓得他一时不知所措,但也因此将离休当作挚友看待。

                              虽然,稍后鸿翼进房看见他们互拥的场面非常、非常的介意,但自那日后,他的确将离休当作挚友,为他心疼,也才会想为他做点什么。

                              “伤心?”

                              “没错,伤心。”夏侯焰点头后又道:“离休的确性情刚烈,但这不代表他承受得起一再的折磨;怵言,我以为你也是有情人,毕竟你因为担心我在契丹族中势弱饱受欺凌,所以一直留在我身边护我。你对我很好,但为什么独独对离休无法坦言说爱?他是你最在乎的人不是吗?”

                              “他是,他一直是,无论是男是女,他都是。”在长年跟随又交心至深的主子面前,怵言坦然道。

                              或许,也因为折腾人的忧心忡忡让他乱了分寸,开口说出始终不敢说出的话。“那么为何你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存心躲避他?”

                              “我不能让他受人非议。”

                              “怵言,你真是不公平哪!”难怪离休会说羡慕他,起初他并不明白,直到现下他才明了。“我与鸿翼的事你能坦然接受,也不因此而轻视我,可是对于自己的事你却看不开,宁可伤他也要抱守世俗伦常不放,何苦呢?”

                              “我是为他好,我并不值得他付出这么多。”

                              “我也不值得鸿翼为我付出这么多。”夏侯焰叹了口气,“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瞎子,并不认为自己值得鸿翼细心对待。”

                              “公子不该妄自菲薄。”

                              “你也是,怵言。”就像离休气呼呼骂的一样,怵言是个直憨的傻瓜呵!“你能劝我不要妄自菲薄,而你自己却一直这么做。”

                              “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给不了他。”这样的他怎么谈情论爱?

                              “你还有自己不是吗?”夏侯焰反问。

                              “自己……”怵言茫茫然地反复主子的话。他还有自己?

                              “我也什么都没有,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给不了鸿翼,所以……”咬唇迟疑了半晌,夏侯焰像是鼓足勇气似的再开口:“所以我把自己交给他,因为我只有自己。”把自己交给离休?怵言楞住了。夏侯焰的话仿佛一记重锤,在他浑浑噩噩的思绪中敲出一片清醒。他从没想过把自己交给他,满脑子只是想着自己能给他什么,却没想过他可以把自己交给他。

                              “离休想要的不就是怵言吗?”他想通了吗?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此刻怵言是何表情的夏侯焰不免着急。怵言为他做了许多事,他能回报的也只有点醒他了;可是他做到了吗?怵言明白了吗?

                              “我曾经险些失去鸿翼,在那当头我才知道自己对他动了情。那种害怕失去的感觉与悔恨的痛苦如此难受,我娘死的时候我也尝过一次。怵言,我不愿再有这种事发生。”“公子?”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公子请说。”

                              “顺遂自己的心意,让自己快乐,这是你该得的,也是离休该有的。”

                              “我会再想想。”

                              “嗯。”夏侯焰点头。“我去我娘坟前,你就不用陪我了。”

                              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接下来的还是得看怵言自己。

                              但愿不会让人失望。

                              ?     ?     ?顺遂自己的心意,让自己快乐,这是你该得的,也是离休该有的。

                              留在原地的怵言,此刻满脑子想的全是夏侯焰方才对他说的话。

                              我也什么都没有,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给不了鸿翼,所以……所以我把自己交给他,因为我只有自己。

                              一直以来,他困在自己能给他什么的死巷中打转,却从没想过把仅有的自己交给他,直到上一刻被主子点醒后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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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33楼2006-05-27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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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9 15:5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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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他忘了他还有自己可以给他。而这,才是离休想要的、费尽心力追逐的不是吗?为何到此刻他才想通?

                                那种害怕失去的感觉与悔恨的痛苦如此难受,我娘死的时候我也尝过一次。怵言,我不愿再有这种事发生。

                                “他在哪里?”

                                低沉含怒的声调打断怵言的思绪,令他清醒。

                                来人是西门独傲。

                                “你不是领军北上?”

                                “他在哪里?”火大地将瞎了眼敢欺夏侯焰的王明文吊在城门外等死,只可惜一把火未消,令他没心情回应怵言的质疑。西门独傲只想尽快见到平安无事的夏侯焰,浇熄他一身怒火。“离休在哪里?”既然他回城,离休应当也跟着回来了才是。

                                “他的死活与我何干?”伸臂揪住怵言襟口拉向自己,西门独傲的嗓音更低,“最后一次,他在哪里?”

                                “离休又在哪里?”

                                “他死了。”黑眸眯起恶意,自认受够他老是跟他唱反调。“你的主子在哪里?”死?“你说他……死了?”才六日,才短短六日?他死了?

                                被这消息弄傻了的怵言根本听不进西门独傲的问话。

                                混帐!忿然推开怵言,西门独傲决定自己去找。

                                他死了?离休死了?被推开数步远、直到背脊撞上一棵树才停下的怵言楞在当场,眨也不眨的仿佛之前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绝非真实的梦。

                                不可能!不可能才六日不见就……

                                “鸿翼,你这家伙跑这么快要我怎么追,怎么看戏?喂——”喝的声音由远渐近,在人迹罕至的野林间分外清晰可辨。

                                但听在怵言耳里就像是幻觉,因为西门独傲说他已经……

                                才刚看完西门独傲解散军队的好戏,现下正兴味不减的离休穿过树林,可话才刚要说出口就止了住。

                                追人的脚步在瞥见站在树下一脸惨白的人时停下,本来想绕道而行,偏偏还是忍不住走向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幻觉还是真实?看见人、也听见声音,但一时片刻还反应不过来的怵言无法用干涩的咽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瞠着一双眼直直望着眼前面露不解的人。

                                他脸色怎会这么难看,“大白天见鬼了?”离休左望右看,视线最后回到怵言身上。“你的脸色很难看。”“你没死?”

                                俊秀面容上两道黑眉蹙起。“你很失望?”还要伤他到几时?到什么地步?“你认命吧,我会继续追着你跑,天涯海角都不放过!”哼!

                                重重一甩头,倔强地不愿再被他看见自己因他所说的话而伤感的表情,离休任意地转身就走。

                                继续追着他跑……

                                “呵!呵呵!哈哈哈!”

                                刻意压低的笑声回荡在深山野林,满是欢愉,满是庆幸。

                                ?     ?     ?好羡慕。

                                藏身在树后头的离休看着不远处相拥的西门独傲和夏侯焰,不由得心生羡慕。本想跟在西门独傲后头看好戏的他有点后悔这么做,看见西门独傲对夏侯焰的好,就让他想起自己爱上个傻子的苦。

                                一道身影随着步压野草的声响越过他身旁,挡去他双眼所及的一切。

                                “他们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何你偏偏不行?”看着身前挡住视野的肉墙,离休忍不住怨怼地道。

                                怵言转身,看着横眉怒目瞪视他的离休。

                                呵,他活着,没有丝毫损伤,安然无事地回来,就在他眼前?

                                “你说话啊!”

                                还对他发脾气?

                                他干嘛这样看他?“你、你看什么?”

                                怵言没有回答,无语地经过离休身边。

                                要走了!离休心惊地扣住擦身而过的手臂。“你还想躲我多久?”

                                “何苦如此执着?”蓄意开口,他想知道在自己伤了他这么多回之后,他是不是不改初衷地仍然要他。

                                西门独傲恶意的玩笑差点击溃他的天地,刹那间耳边净是主子提点他的话,那种害怕与悔恨,虽然只有一瞬间,却令他十分痛苦。

                                这种滋味他不想真正尝到。领悟后,他才举步来到这里,只是还有一丝迟疑。因他不确定离休是否还要他,在他伤他这么深之后?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离休,只当他又想逃开他,“因为你对我亦有情,因为你始终不曾忘记我,因为我无法忘记你,因为我无可救药地只要你,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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