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立着嚼着姜糖，温软的甜蜜润泽了充斥在眼角眉梢的青黄梅子。
    她记不起有多久未曾踏上这片氤氲着清甜气息的小城镇，只记得那颗梅子树始终比她高了两三丈。它随着她一同长高了，味道却从不曾变。
    “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模样……还比我高一个脑袋？”她颔首睨了眼脚上卡其色高跟鞋，顷刻失笑。
    树旁的小水洼折射出颜色，莫名泛出一股子深幽味道。被咬了小口的未熟梅子静静躺在水泽里，露出吞噬至核的伤疤与另一半裹着绒毛的皮肉。
    眼里的景象让她不忍动，风太静太轻，怕是有半分挪动便会乱了节奏显出荒唐。大片浓郁而强烈的颜色直直射入她的眼。


    当她还比几年前的那颗梅子树低一大截的时候，当她梳着妈妈随意绾成的马尾时，他早就贪恋于跟镇上小孩儿比试——谁能打下更多梅子、谁能在花灯节猜出更多谜、谁能最先牵到她的手……
    当他不顾时节肆意妄为的打下刚结的青色梅子时候，正巧被她撞见，一时气结。她跨着步子冲到他面前。
    “梅子还没长熟呢，你干嘛把它们打下来！”
    “谁说没熟的，你看这梅子都长这么大了…”他自知理亏，垂眸隐了平常时日里乖张神色却毫不服输。
    她夺过他掌心攥着的小梅子，直直盯着他眸子却是丝毫无邪。
    “你真觉着这梅子是熟的……”她先前便听闻他是镇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孩子王，一时起了打趣之心。
    “喏，那你吃了它！”她故作大方摊开掌心，一脸灼灼笑意。
    “……”
    分明就没了退路，他只得慢动作捻起一个梅子，缓慢得如同僵持一般将青色圆状物放进口腔。他时不时抬眸，果决对上她笑如春风拂面的伪善样子，却看着分明有些心动，不自知便下了口。“嘎吱——”一股满溢的酸涩涌入喉头，顿时他便酸得龇牙咧嘴五官都快错了位尽是狼狈……
    “噗哈哈哈哈哈……”她见他逞强样子到底是装不来矜持模样，满脸绯色竟是比那灿灿的梅子还要明媚几分。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黄澄澄的梅子往他掌心一放，便蹦跶着跑走。
    “这算…牵过她的手了？”他还来不及理清那股未知的梅子香味是从哪来，只晓得嘴里含的青梅，竟也多了几丝甜味。


打从那日起，他有事无事便会去梅子树旁闲逛。有时徒手摇下几颗梅子解馋，有时只身斜靠在树边打个盹儿，连梦呓都是新学的句子——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小少年还不曾知晓这诗的意思，只觉着与梅子挨边便该是有别样情愫的词句。小少年还不曾深谙等待的含义，只是固执到有些偏执的认为，那个身影应该投射在他瞳孔里。不论年岁。
可他从未遇见过她，一如从不曾相识过。
他能见证这那颗梅树越来越高，越来越绿。但却不能等到周身梅子香气稍显寡淡却能充斥鼻尖每一寸皮肤的她。
他对小伙伴们炫耀一般的声明他与她曾有过的接触。
他甚至留着一颗那日她递与的梅子，任凭它变得干皱变得枯黄却仍当宝贝。
他不知道她是否会出现若出现是何时是何地是何景色。
久而久之，他倦了，便忘了。
逐渐，熟透的梅子一颗一颗的从他唇齿间葬送，味道足够甜但却一阵发涩。毕竟不再新鲜，所谓的悸动与期盼皆被时间消磨。他也曾试过摇下新鲜的梅子，安宁靠着梅树小口小口啃着，舌尖都有些麻木。满怀的梅子看不出于当日有什么区别，倒是日光倾洒地更肆虐。不自知不自觉，有水渍砸在一片氤氲青色上转瞬凝固在绒毛缝隙中，反射出的光线更锋利。
怕是神游再久，也终得被扯回现实。他舌尖兀的一酸，抬头瞅瞅被割成不晓得什么形状的光束，口吻恍惚。
“这天气明明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