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画               文\清澜〃音
手指还沾着恋人的血，一滴、两滴、慢慢的滑下，像是死亡最后的声音。地上的画被血迹打湿，模模糊糊地，映出少女的笑颜，此刻看来如同枯竭的生命在柔弱的讪笑。她张了张嘴，眼里不知流下了什么，打在了画上，晕出一圈一圈的悲伤。


〖壹〗
秋天的气息腐蚀着树叶，抬头望着天空，只会被风的倩影迷了眼睛，好像只能在腐朽的气息里发出微弱的呼吸。
一片、两片、三片
那些树叶被卷了下来，下坠的重量要将人压趴下。
明明是薄如蝉翼。
枝干上缠绕着一层层的雾气，绿叶上的露珠落到了花蕊上，豆大的露水就像泪珠，发出了一声叮咛。
似乎万水千山，有人在耳边，却隔着遥远的距离，在呼喊。
她倦倦地倚在塌上，炉子里的水滚了，发出孜孜的声音，冒着蒸腾的热气，她恍若不见。
汁液从炉子里流泻，袅袅的轻烟带着让人作呕的药味飘进了鼻孔，她静静地看着，黑玉似的眼睛望得出神。
“哎呀。”少女惊呼一声，跑了过来，被时光流镀的青涩，让人目不能视。
她被浓重的味道呛了一下，迅速地放下背上的竹筐和锄头，找来一块布包住炉子的手柄，倒进了一个碗里。
那些黑色的药汁还冒着热气，塌上的少女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只听见脚步声近，那股味道越来越浓，她从心底里感到恶心，于是转过身去。
“幸好我这次回来的早，不然药又要被熬干了。姐姐，你先起来，大夫说这药趁热喝才有效果。”
许久，都没动静。秋风转凉，门口吹来一阵冷风，少女哆嗦了一下，手里的药热气渐褪。她不敢说话，只能站在那里，望着她的背影，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要僵硬了。
塌上的人却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离开了一般。
她试探地问：“姐姐……你……睡着了吗？”
塌上的人无神地盯着面前的墙壁，眼睛就像是一汪死水，看不清喜怒，望不见深浅。她突然翻过身来，一头乱发遮住了双目，她直起身板坐在床畔，凉凉地开口：“你出去。”
时光流逝的速度不见踪影，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重复踩踏着人们内心的底线。
“姐姐……这药”
“出去！”
少女将碗放在炉子旁，走到门口时回过头来，担忧地望了她一眼，合上了门。
她坐在那里看着少女窗纱上的身影淡去。这才将手伸进塌下，摸索了一阵。
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幅画轴，她轻轻拭掉上面的灰尘，将画轴捧在脸上，皮肤上的触感凉凉的。像极了那个晚上，他拿起画笔，就着月光，在露天下给她画画，端详她的眉目，他的手碰到了她的下颔，也是，凉凉的。


〖贰〗
渐渐止息的风声，在她的耳中，好像失去了方向的迷惘，越走越远的人，最后淡到连影子都望不见，是被风带走了么，就像被带去荒原的孩子，不会再叫喊。
她推着轮椅，来到老槐树下，怀里的画轴被展开，铺在膝盖上。画上的人眉目清俊，那个时候她就站在这棵树下，对着他微笑，他抬头打量自己，低下头来，描描画画。尽管那个时候月光触手，凉意浸透骨髓，秋风卷起残意，让她感慨眼前的少年妙笔生花。
“姑娘要画画吗”
“啊？画画？你会画画？”
“是啊，来，你站在这儿，千万别动哦，很快就好了”
她的嘴角牵起一个弧度，那些曾经被尘封的记忆又奇迹般地破壳而出，那些零碎的往事重新落在她的肩上、手上、心上。
她觉得自己就要醉了。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啊……
他跪在画板边上，素来干净的衣衫上早已经污浊不堪，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那身衣服煳着血粘在他的身上，他的双目流下了两行血迹，就像泪痕。
“朝年……”她跑过去替他抹掉脸上的血污，那双平时会亮的眼睛，什么时候变得黯淡无光了。
他对着她笑，眼角边的褶皱轻轻舒展开来，慢慢抬起还在执笔的手，笔尖上还沾着颜料。
吧嗒、吧嗒、吧嗒——
他的视线被少女的泪珠打湿，变得更加模糊，他执意地将笔尖点在她的眉上，温柔地道：“幸好只是弄断了腿，要是伤到了你的眼睛，怎么办……那么漂亮的眉目，我还没……还没……画够呢”
她的心猛地揪了起来，那个温柔缱绻，带着笑意的人，就是这样被定格在了那个笑容里，永远被埋葬在那个深秋。
她忽然觉得好冷。
“姐姐……姐姐……外面冷，屋里暖和呢，你快进来吧”屋里的少女在向她招手，一双大眼睛就像琉璃一样，把人映得通透。
她突然自怜了起来，抚上了画中人的笑颜，一双无神的眼睛又开始在发呆了。那个少女见她没有要动的迹象，忍不住跑出来，将她推回屋里。
小屋内很暖和，炉子上放着一个茶壶，少女将洗好的杯子摆在两人面前，小心的将壶里的水倒进杯子里，她拿着小杯子，浅呷了一口。
“是蒙山……可惜，味道不对”
“啊，这都是按照姐姐教的手法泡的，没有什么不对呀”
她摇了摇头，看着杯子里的影子，不再说话。少女知道，她又在发呆了.


〖叁〗
她记起了一首歌，在很遥远的小巷子里，曾经有个少年唱过
“郎骑竹马来，绕过水塘边，远处景色不知深浅诶，却看见了美人头上的珠翠哦。佳人梳妆来，坐在闺房边，等到白头相忆间哟，却瞧不见那郎君手上的如意结呀……”
等到白头相忆间，瞧不见郎君手上的如意结。是否真是这样？
她苦笑一声，突然就明白了。世间怎么会存在知心相悦的两个人呢，白头到老，只羡鸳鸯不羡仙——这些都从没有出现过，每个人都不甘寂寞，编些故事来，花好月圆，幸福美满。
到底，是有多讽刺。
她垂下了眉目，看不清面容，手紧紧地攥着那幅画，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下一刻，雪花满天，白色的碎屑沾在她的手上，她觉得全身都被刺痛了。
“呀，画，是那幅画呀……姐姐，你干什么把它撕了呀……你不是最喜欢这幅画的吗”
她苦笑一声，竟觉得嘴里咸咸的，许多想说的话都被淹没在了内心的狂澜中。
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诡异，那个影子一点也不像她。
她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望着赶去北方过冬的大雁，无神的双眼无端起了波澜，好像终于有了共鸣。
远方，残阳如血，乌啼清越，就像魔音一样，仿佛在召唤她。
‘砰’地一声，她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嘴微微张开，手上捏着残余的半张画卷，不知道是血还是泪，模糊了画里的笑颜。
“朝年……”她轻唤，那个少年等了她很久了吧。
      就像是一个梦境。
    
      他转过头来，风拂过，树上的月亮起伏成一波银色的海浪。他微微一笑，仍是初见的模样，如画的眉眼，漆黑的发。红色的海浪中飘下几朵花瓣，天地间再没有其他的色彩，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他执笔而笑道：“姑娘要画画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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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起来。
情画这个题目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