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返洛阳之后,由于宫室已被烧成一片灰烬,文武百官只能披荆斩棘,依居于断垣残壁之间。由于州郡长官各拥强兵,没有谁将粮食运来洛阳供给皇帝及众官员,“群僚饥乏,尚书郎以下自出采稆,或饥死壁间,或为兵士所杀”。堂堂皇帝虽然还不至于饿死,更不会因外出采集那些不种自生的谷物“稆”而被乱兵杀死,而那些日子,想必也过得相当清苦了。
然而,即便在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只要偶然出现了相对安定的环境,汉献帝也尽力想将自己的这个国家治理好。比如说初平四年(公元193年)九月,献帝让有关部门对40几个儒生进行了考试,有关部门建议将考得最好的赐以郎中之职,考得次一点的当太子舍人,只有考得最差的才“罢之”。献帝却颁发诏书说:“孔子叹息‘学之不讲’(《论语•述而》),不去讲求学问,学到的知识也就逐渐忘却。如今有些60岁以上的老儒为了逃避战祸、谋求生计而不得不背井离乡,不能专攻学业,他们从孩童时开始学习,直到头发白了还委身于乡野之间,没有荣登仕途的希望。朕非常同情他们,那些考得差的,仍然让他们当太子舍人吧。”于是长安城里便流行着这样一首歌谣:
“头白皓然,食不充粮。
裹衣褰裳,当还故乡。
圣主悯念,悉用补郎。
舍是布衣,被服玄黄。”
鼓励学习,提拔读书人是治理国家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献帝在那种环境下的这一政策,至少说明了他亟盼国家得到治理的心情。兴平元年(公元194年),14岁的汉献帝“加元服”,表示已经成年,可以亲自处理朝政了。谁知从四月到七月,出现了少有的旱情,献帝避开正殿以向苍天祈雨,又令人至狱中重新审核、讯问囚徒,有冤情的固然要平亾反,轻罪的也予以释放。然而旱情并未减缓,长安地区“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一斛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积”。献帝令侍御史侯汶拿出太仓的米豆,为饥民亾煮粥赈济。哪知赈济之后,饥民的死亡率并未下降。献帝怀疑其中有“猫腻”,亲自量米煮粥测试,终于发现了克扣现象,便令侍中刘艾代表自己严厉地责备有关部门。这一来,自尚书令以下的官员都来谢罪,并声称已经逮捕了侯汶,确实是他克扣了赈粮。献帝降诏道:“不忍心对侯汶施以重刑,杖五十以示儆戒。”从这以后,饥民“多得全济”(《后汉书•孝献帝纪》)。这不是他用自己有限的权威,为老百姓办了一些好事么?
那一年,献帝被李傕、郭汜等劫持着东归,途中被杨奉、董承等救出,李、郭二人在后面紧紧追赶,并在曹阳(陕县西南七里,以曹水之阳而得名)打败了董承等,少府田芬、大司农张义都死于乱军之中,百官士卒死者不可胜数。有将士劝献帝道:“事情危急了,陛下快快上马,我等护送陛下杀出重围!”献帝却道:“朕怎能舍弃百官独自逃生呢?他们一路追随着朕,有何罪过而要遭罹李、郭的荼毒呢?”为《资治通鉴》作注的胡三省也感慨地说:“观帝此言,发于临危之时,岂可以亡国之君待之哉?特为强臣所制耳。”确实,李傕、郭汜等一路追赶并与杨奉、董承等“护驾”的军队厮杀,并非要谋害献帝,而是要夺回这面旗帜,夺回这个道具,因为大家都知道,虽说皇帝只是一个傀儡,毕竟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至少在当时,李、郭包括他们手下的士卒,还没有加害皇帝的意图,对皇帝还保持着那么一点敬畏。因此,只要有汉献帝在,多少也能够保护一下他身边的文武百官。不过,彼时的汉献帝也已够狼狈了:跟随在他身边虎贲、羽林卫士已不满百人,而李傕、郭汜的士卒们绕营呼叫,致使吏士均有离散之心。在那种情况下,他还能想着手下的文武百官,不愿自顾自地逃命,不也是一种美德么?
以上史实再一次证明,汉献帝既不昏庸,又不残暴。
到了许都后,汉献帝的物质生活有了保障,一开始,曹操对这位皇帝也比较尊重,与李傕、郭汜不可同日而语。而李、郭二人呢,一个兵败被杀,一个被部将杀死,其部众也星流云散,再也不可能对皇帝的生命构成威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