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时她看见了月亮，从车棚里推着自行车出来，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拉着羊毛衫的高领，想用领子捂住下巴和口，一抬头正好看见了一个黄色的大圆。她有点错愕，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掏出手机看看，才五点零七分，月亮居然已经爬上来了。在东边的天际，圆圆润润的，像一面黄色的古铜镜，沉静地挂在天空，黄盈盈的，好似汪着一汪水，没有什么光，很近，近得仿佛是哪家孩子画的画剪下来贴上去的。倒真是披星戴月了，她自嘲地想。回首望望西边，夕阳的余晖还没散尽，这冬季的夜怎么来得这么早？


    没有时间抒情，她骑上车迎着凉风使劲地蹬车，一路上想着今晚上买些什么菜，婆婆不知是否还要吃昨天的小梅鱼和冬瓜汤？菜市场就在家附近，可是每天等她下班再去买菜，大部分小贩都开始收摊了，她总是小跑着去买菜，一是赶时间二是因为冷。今天快下班时来了个病人，愣头愣脑地找不着内科室，她只好领了去，下班迟了十分钟，不知小鱼摊收起了没有？婆婆昨天就着新鲜的小梅鱼可足足吃了一碗饭。要是今天买不到也不知道婆婆喜欢吃什么。至从婆婆更年期患上抑郁症后，她就几乎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每天的饭桌上，一家人总是轮流劝婆婆吃饭，可婆婆总不肯吃，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肠胃不好，整日在家里又不运动，上一餐吃的东西一定还在肚子里没消化，再吃下去她怕自己便秘，然后公公和丈夫又要耐心地给婆婆讲解关于便秘的知识；而她每天就是挖空心思怎么买婆婆喜欢吃的菜，问婆婆，她又总是摇头，说什么都不想吃，只好拼命揣测着婆婆的喜好，每天变着法子哄她吃饭。好的时候，婆婆一餐也能吃一碗多；可是也有劝不进的时候，丈夫好声好气地喊着妈，把饭喂进她的嘴里，她还是执拗地吐出来，连牙缝里的一粒饭也要捞出来。逢着这时，全家没有一点笑容，丈夫更是闷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愣半天，女儿跑过去喊他他也怏怏不乐的。


    正胡乱想着，前面岔道拐过来一辆摩托车，她前面的一辆小轿车一个急刹车，她差点就撞上车屁股。她惊诧地奇怪自己如今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家务琐事，不知什么时候起，生活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时间，甚至没有了自己思考的时间。她成了一个转动的陀螺,被命运的鞭不断抽打着，竟已觉不出疼痛。早上起床，急急忙忙地洗刷，又哄女儿起来穿好衣服，给女儿洗好脸涂上香香还要梳两角辫，女儿配合点还好，女儿要是动来动去，梳起来就更费时。也曾想过把小东西的头发剪掉，可是认识女儿的人都说女儿养着辫子好看，她就舍不得剪，宁可自己忙活点，也要把女儿打扮得更舒心些。把女儿打理好，时候已不早，常常已经没有了吃早饭的时间，她急匆匆地往医院里赶，等她骑进医院的大门，正好听到激昂的上班铃声。传达室的老头总是那么慢吞吞地给她插考勤卡，让她着急死。好几次领导就站在楼上的窗户口看着她，镜片后面的小眼睛看不出什么表情，她拍拍胸口，还好还好，刚刚准时。一上班就没有时间想其他事，早就有一大堆病人挤挤嚷嚷地聚在挂号窗前排成了一条长龙。大部分时间她连早饭也忘了吃，忙起来竟也不觉得饿。妈妈常常心疼地说：“要记得吃早饭，要不年轻时种下病根，一上年纪就会胃痛……”她苦笑着摇摇头，哪有时间呢？每天都是这样匆忙的早晨，丈夫是从来不关心她有没有吃早饭的，还是老娘好啊，女儿无论多大，也是娘的心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