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们先走了。」一平的直觉告诉她再留下去渐红的脸颊就要出卖自己了,她匆匆行了个礼,转身拉开了木门。
5.
秋意深浓。
清冷凉薄地夜风袭面打来,瞬间灌满衣袖,侵进肌体渗透血脉,寒意陡起。
她一下子连打了三个喷嚏。
毛绒地质感覆上了头顶,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有只大手隔着衣物轻轻地摩挲。
「你忘掉外套了。」蓝波在她身后淡淡道。
挪开一步让蓝波走出门,一平迅速地穿好外套,随即躲进了窗棂的阴影下。
夜风很凉,很快就能吹散双颊上的红晕。
她缩了缩颈,把脸埋在衣领里。
风声呼呼在耳边啸过,被卷起黄叶纷纷朝脚边滚来,干枯的叶缘帖服在她的脚踝,滑过她的腰际,飏入夜空,如蝶摇坠。
莫名的感伤,在每一个叶落的季节。
说不出来的感怀,一平伸手想抓住迎面袭来的黄叶,却在咫尺间错过,看着它们飘摇上天空,飞出自己的视界。像那些不成句的字词残段,在脑海里一闪即逝,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
将近十年都未出口的语言。若不是这个属于思念的球季,她也许根本忘记了自己身在异国他乡。
那很多很多年都未使用过的,自己的母语,那些残留在脑海里的记忆片段像蛰伏多年的毒药,思念如秋叶般卷土而来,她开始疯狂地怀念起自己的故土。
「怎么了?」蓝波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耳畔,打断了她的思绪,一平这才发现蓝波已经走到她前面去了。
一平意犹未尽地回头望了一眼迷失于夜空的秋叶,匆匆追了上去。
「蓝波还记得在意大利的事吗?」一平想起漂泊在外的并不只自己一个,蓝波的故乡也并非日本。
「你说五岁以前的事?」蓝波抬头仰望想在努力想起些什么,「具体怎么样的不太记得了,只知道BOSS对我很照顾,现在也会时不时来电询问我的情况。」
「那你的亲人呢?」一平问得有些犹豫。
「我父母总是四处奔波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能见上几次。」蓝波挠了挠头,似有些不好意思提起。
「一平呢?」蓝波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相识那么多年,竟然到现在才询问起彼此的家庭背景,好像自以为很了解彼此,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看懂过一样,也许白首如新便是如此凄哀的收场。
「我是孤儿。」一平异乎平静地陈述道,很快又淡淡地补上一句,「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
「对不起。」蓝波第一次感觉这三个字那样苍白无力,可除了这句话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一平笑了笑,语气转暖,「而且到日本后阿纲他们也帮了我很多,跟他们在一起很开心,大概那就是家的感觉吧。虽然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哎啦啦,我不是还在这里吗?」蓝波故作不满地打断了一平。
她愣愣地转头看到他眼底浅浅的笑意,一时间暖意回流,脸颊开始发热。
总是这样的,一句话说得她手足无措。
过了一会,一平才反应过来似乎蓝波本人似乎并不在意刚刚的话,只她一个人自顾自地在一旁害羞。
蓝波说话的态度总是一成不变,让人分辨不出那究竟是花言巧语还是真情流露。
这一点,她也早已意识到。
可偏偏逃不过心慌意乱。
「蓝波还会说家乡的话吗?」一平整了整思绪,又返回到最初的话题。
「听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字就可能不怎么认识了。」
一平会晤地「哦」了一声,嘴角挽起落寞的笑,叹息着说了一句,「我好想不怎么记得了呢,中国的文字。」
今夜的风大得异乎寻常,狂卷似怒涌的海涛,蓝波望着天上浓稠地黑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顾不得一平突然泛滥的悲秋情绪,蓝波一收平日的散漫,稍有忧色地说道,「快走吧,好像要下雨了。」
6.
有些事总来得令人猝不及防,比如顷刻而至的大雨,比如倏然侵袭的高热。
因为自小习武的缘由,一平的体质一直很不错,偶尔的小伤小病也能在身体自我修复的机能下痊愈。当蓝波看到空无一物的药箱只说了一句「我回去给你拿药」就转身出门时,她只能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艰涩的呼吸,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也没有力气告诉蓝波雨伞放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