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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有束阳光-」只爱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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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送给我最熟悉的陌生人们。
也许陌生人更值得爱,因为无法屈从真真实实的他们,所以爱上了迷人的幻象。
就是这样而已。


1楼2011-04-21 19:12回复
    一、容易发生故事的天气
           容易发生故事的天气总是雨天。代代说,一个故事可以没有完满的结局,但一定要有美好的开始。我默不吭声地想,如果站在大雨淋漓的街头避雨,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这样狼狈的样子,怎么能算美好呢?
           但如果,如果有一把伞,一切便不一样了。
           那把伞是蓝底白花的,花开得婉转,骨瓷的白色在雨水中显得通透清灵。伞把很长,把底是一个流畅的J形弯钩,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上面,并不用力,很慵懒的样子。有晶莹的雨珠滴溜溜地滚落。
           我拨开湿漉漉的乱发,努力抬眼看那个撑伞的人。可惜,怎么看都是模糊。
           代代听到这里,便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苏苏,你的那个病还没有好啊?”
           我也笑,一点点无奈和自嘲:“哪有那么容易好呢?这个世界上,不容易的事情太多了。”
           代代便不笑了。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往嘴里塞进一朵爆米花。她的眉头微微皱着,若有所思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那时雨中的自己。那种茫然。
           白茫茫一片,像站在下了七天七夜的大雪里,仿佛自己也成了雪人一般。
           那个人也是雪人么?一碰就化了。
           我望着他,白茫茫的背景里只勾着一个淡淡的黑色轮廓,像深蓝的天幕上半明半灭的一弯新月。心里隐约知道他高我一个头,有点壮硕。但他的眼鼻口耳,融成一团,我看不清。


    2楼2011-04-21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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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那个奇怪的病
            那个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某一天醒来,就突然发现,自己眼中的每一个陌生人,都成了白茫茫背景上的一个淡淡轮廓。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仿佛流影,仿若幻觉。在街上行走时,放眼望去,几乎全是一个个平面单薄的铅笔线条人形。一直以为与这个世界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直到那一刻,才突然发现,原来,在我的周围,存在着如此多的陌生人。我们素不相识,彼此穿越,没有任何冲突与联系,于是,也就不需要认清对方的音容笑貌。
            “陌生人”——这种病,是不是可以取一个这样的名字。
            当然还是不便的。不敢跟父母说,偷偷去看了几次医生,未果。眼科医生建议我做一下心理咨询。心理医生一脸苦恼:“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奇怪的病症。不如去做一做脑科检查。”神经外科的主任像发现了一个宝藏,双眼放绿光:“你先别急,我们将立刻从国外请回来最权威的专家为你做会诊,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病例啊。”
            我浑身发冷,逃也似地飞奔出医院,不愿被人当做实验的小白鼠。
            罢了,罢了,又不是不能活,何必追究那么多?
           
            于是一年下来,一些陌生人渐渐变成了朋友,他们的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或美或丑,或俊秀或狰狞,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既然已经成为朋友,既然已经有了交集,外表便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代代常安慰我说,这对于习惯以貌取人的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但也有一些人,渐渐从自己的生命中淡出,仿佛画布上的劣质颜料,经年累月,斑驳脱落。会在某一天突然看不清他或她的样子。哪怕面对面的站着,也只能感受到耀眼的一圈白光,心中叹息,明白对面的这个人,已经走远,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不是不伤感。可是代代说得对,得到了一些,总要失去一些,能量守恒是最现实的真理。
            那个为我撑伞的人,我能清楚地看见那把伞,甚至他握伞的手指,可惜看不清他的样貌。我抬头对他说谢谢,礼貌而矜持。
            雨越下越大,他送我去车站乘车,我没有拒绝。他没有说话,我一直保持安静。但我们有一种在雨中的默契。那把伞并不大,刚刚好遮住我们的头顶,仿佛一片敦厚的云。
      


      3楼2011-04-21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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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后来
              后来见到他,是在康桥北路的一家面包店。那天又下了雨,我走进店里的时候雨刚刚停,我一眼看到立在墙边的那把伞。蓝底白花,伞尖触地,盈着一小滩水,闪闪发亮。
              那个人转过身来,他的轮廓深了一些。我能看清他所做的大幅度动作了。但我不动声色,微微地笑,面颊泛起美好的桃红色。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紧张地弯曲着,右手的食指勾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金黄的芝士面包。
              他的手指是我所熟悉的。我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千百次,一定了解其中隐藏的秘结,否则,不可能看得如此清楚。
        “嗨!”我打了个招呼。
              他只好回礼,声音有些紧:“你好啊,小姑娘,又没带伞啊?”
        我才不是小姑娘呢!我都已经开始靠画漫画赚零花钱了!虽然腹诽着,但我还是把鼓鼓的长形挎包拉到身前来,拍了拍,说:“伞在里面呢!”
              他问:“雨停了吗?”
              我点点头。
              他说:“那再见了。”
              他从我身边走过,拿起墙角那把伞,推门走了出去。
              我买了一袋全麦吐司,还有一根法国长棍。刚出门,竟又下起雨来了。叹了一口气,只好把包里的伞拿出来。
              蓝底白花,流畅的J形钩。我不想让他发现,我买了一把和他一模一样的雨伞。
              全麦吐司是一个星期的早餐。法国长棍掰下一小截,是做橡皮用的。杂志社的编辑这几天一直在催稿,我知道编辑的为难和着急,毕竟漫画杂志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了。可是,我也有我的为难和烦闷。
              昏天暗地地画,连上自习课的时间都用上了,却越来越没有灵感,仿佛要枯竭一般。
              那天晚上,我决定画一个故事,是关于那个男人,和那把雨伞的。
              深埋心底的坚持,枝节丛生的误会,残酷冷漠的现实,欲说还休的感情,畅销少女漫画所有的必备要素,我都知道,只是,画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没有结局,我无法安排一个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的结局。
              丢开炭笔,只想呼呼大睡。
        


        4楼2011-04-21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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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又是下雨天
                 难得交了稿清闲一下,我去了美术馆。
                 听北北说那里有一个免费摄影展。
                 摄影展里的人少得可怜,大幅大幅的作品冷冷清清地挂在墙上,我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照片上有风有水,有云有马,只是没有人。
                 不拍人事民俗,也就显得曲高和寡。这个摄影师怎么不懂得这个道理呢?
                 出来的时候,美术馆的工作人员送给我一本纪念册。
                 我站在美术馆门前的台阶上,翻开第一页,有一张很大的照片,竟然是那个雨伞男人,他竟然是那个摄影师!我吃了一惊。
                 纪念册上的他,渐渐显出了五官,这算得上是我们的又一次见面了吧。
                 他五官清明,眉尖却簇着一股喷薄而出的气势。
                 我默默地看了这张照片很久,天暗下来,他的脸隐匿在黑暗之中。
                 下雨了,这个秋天,雨水特别多。
                 我没有带伞,捧着纪念册傻站着,心里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正犹豫间,他从美术馆里走出来,提着那把我不知道多熟悉的雨伞。
          我猜想他的嘴一定张得很大,因为他又用那种艰难的声调说:“是你!”
          被一个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的女孩,看到自己影展上门庭冷落,一定很尴尬。所以我干巴巴地安慰他说:“照片很美。”
          “谢谢。”他明显在敷衍。
          “我也画画,所以我知道它们是美的。”我不甘心地再次强调,甚至把随身携带的私密画本拿出来,给他看。
          我从来没有给任何人看过的画,不知为什么,这么轻易暴露在他眼前。也许我只是想证明,我懂。
          那些画与卖钱的漫画完全不同,却和他的影像作品一样,除了人物,什么都有。
          他静静地翻看着,我静静地等待着。雨越下越大,天地寂凉,万物无声,我们仿佛被包裹在一个小小的水晶球里,干净、纯粹,容不下一粒杂质,此情此景,让我突然想起一句古老的佛语:一花一世界,一树一浮生。
          良久,他把画本递给我,轻轻地说:“对不起。我……看不太懂。”
          我后退一步,定定地望着他,他脸上又现出那种艰难的神情,这一次我看清楚了,是艰难的神情。他在担忧,还有一丝不可名状的痛苦。
                 也许,他并不想这么频繁地遇到我。也许,一个人并不想真正看清另一个人,懂得另一个人。
          “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个朋友在等我,我先走了。”我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谢谢你的纪念册。”我扬扬手中的纪念册,然后转身走进雨中。
                 他叫我,我开始在雨中跑。
                 他并不知道我的名字,他在叫“哎,哎”。
                 一声一声,在瓢泼大雨中,仿佛寒号鸟的哀鸣。
                 我头也不回地冲进一辆出租车,走了。
                 如果他也冲进雨中拉住我,而不只是站在台阶上叫我,也许我会停下来的。
                 但是他没有。
                 为什么我要这么任性而固执呢?
                 哪怕我已经可以渐渐看清他,我们还是陌生人。
          


          6楼2011-04-21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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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不是结局的结局
                  我继续画那些结局伤感的漫画。去面包店买僵硬的法国长棍。吃汁水横流的鲜嫩橙子。下雨天撑看那把蓝底白花的雨伞。
                  很多人模糊的轮廓如潮水般在我身边涌来涌去。仿佛流影,仿若幻觉。
                  然后某一天早上出门,没有预兆的,一切突然又变得清晰了。
            楼下买烧饼的老头戴着一顶油腻的蓝皮帽,露着油腻的笑容招呼着来往的行人;公交车站里等车的男子有一张线条分明的酷脸,把一张过期报纸翻得哗哗作响;过马路时一个小孩从我身边欢快地跑过,她有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带着一脸天真的笑;路过星巴克时,一个白裙女子落寞地坐着,向落地窗外望,她年轻,眉目清秀,不像冷漠的白领丽人。
                  仿佛一个咒语突然被解开,这座城市变得鲜活起来,解冻的河流开始汩汩流淌,我失去了我隐密的病症。
                  我惊喜,然后带着淡淡的失落。
                  终有那么一天的吧,我们都会痊愈。只是,那时,一切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那一天之后,拿起画笔,我再也画不出一根线条;我复读了一年,改学了理科,填报了生物系,从此远离缤纷的颜色;很久很久以后的一个夏天,当我拿到生物学博士学位之后,我回了一趟老家。
                  在那个淡绿色的小房间里,我慢慢地清理着从前的杂物,热火朝天满头大汗之际,从一大堆旧报纸杂志里面掉出来一张散页。
            我捡起来,呆住了。
            那是一本杂志的中插,两幅摄影作品,上面一幅,烟绿的背景下是一把45度角倾斜的长伞。
                  那把伞是蓝底白花的,花开得婉转,骨瓷的白色在雨水中显得通透清灵。伞把很长,把底是一个流畅的J形弯钩,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上面,并不用力,很慵懒的样子,有晶莹的雨珠滴溜溜的滚落。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能看清那把伞和他的手指了!原来,我曾经看过千百次,它们的样子,已经深深印刻在心底。
                  但这又是哪一年,哪本杂志上的中插呢?我竟然保存了这么久,想必是非常喜欢了。但后来,竟然又忘记了这么久,想必是一点都不在意了。
                  我来来回回地看那页中插,看到那幅摄影作品下面有一行蚂蚁般大小的字,很胆怯地印着:杨宏落摄,1999年3月。
                  现在,是2011年3月,整整一个轮回。  
                  也许,我注定要用一个轮回的时间来记住那个雨伞男人的名字——杨宏落。
            他终究,不算是我生命当中的“陌生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END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3楼2011-04-21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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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这是我偶然在偶然的杂志上看到偶然的文。
              于是我不偶然地将它贴上来。
              恍若见到了那些陌生人,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14楼2011-04-21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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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来一首背景音乐,《一颗灰尘》。
                


                15楼2011-04-21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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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画的人,心里总是藏着一根针,随时准备刺痛自己。就如同写字的人一样。


                  IP属地:广东16楼2011-04-21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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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帖,不解释,虽然没有人会看到
                    


                    17楼2011-04-21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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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我也很喜欢这篇小说,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只觉得有踏入内心的感觉,似曾相识却难以触碰。很自然地想起了一颗灰尘。“那女人尝试在皮肤纹上,活在方格里的男人和她。”“于是真实剩残破的影子,在各自的城市逐渐静止。”“爱不爱,无关了,会习惯,合理的不快乐的爱。”


                      IP属地:广东来自手机贴吧18楼2011-04-21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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