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短篇之——沉香
那个男人，死了。
沉香有些愕然地看着。
他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只不过是个试探。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的。丁香的死让他清醒了许多，也愈发的能让他把兵书中的种种技巧运用得当。
对了，这还得感谢那个人，在阵中硬是用无法出阵的法术，逼着他看完了那些书。
这试探的一斧亦是兵家中曾提及的。探明敌方虚实，再因人而异采取不同手段。
一斧劈了下去，当了真的好看。
潇洒利落，行云流水。然后，是斧刃划过血肉的滞感，与斧柄及地的轰鸣声。
周围爆发出轰鸣的叫好，让他预备着疾退以便防御的身形一滞。
怎么了？那现在应当是乘势而上的一刀呢？
他抬眼向前望去。
血，殷红色的，一路蜿蜒而下，在潭水中淌出了一片的涟漪。
哮天犬方才被那人扔出去的时候，撞在树上晕过去了，手中骨棒没握住，也就跌落在那人身边。此时，那棒子，一头惨白，一头满是殷红的血，滴滴答答地在地上盈出了小小的一块，分外刺眼。宝莲灯青色的灯身不染半死尘杂，静静地悬在半空，冷清肃穆，衬上大红的背景，几近狰狞。
那男人倒在地上。


依旧是整齐的银铠，依旧是飞扬的九折冠。除了胸前一道从右肩直直划至左腰的巨大伤口还在往外冒着潺潺的血，那一片雪亮的战甲上几乎找不到半点磨损来证明方才被围攻的主角，是他自己。
沉香几近瞠目结舌地看着手中染了红的斧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一切还来的太快，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身处梦境。然而周围的一片喝彩声却又证明了他并不是置身梦里。
小玉走上前去，拾起了悬在半空的宝莲灯，声线有几分微微的激动的颤抖：“沉香，你赢了！”
我赢了？
沉香脑海中一片混沌。眼中茫茫然看向小玉，似是正在极为艰难地理解着这个词。
一旁斗战胜佛走上前去，重重拍着沉香肩膀，声音是少有的冷静：“沉香，你还等什么，快去把你娘救出来吧，莫要辜负了……”语调愈发轻了，说到最后沉香几乎听不清那含糊吐出的词语。
然，他还是听清了些。
娘？对了，我要把娘救出来！
沉香心中突然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正待给身旁的师傅重重地应一声，却被那斗战胜佛眼中的凝重沉思之情一惊。
顺着斗战胜佛的目光望来，及到尽头处，是溪水边那个人倒下的身形。沉香心中几分不屑，然而却念着方才师父的慎重，终是带着满腔的不耐烦，强稳下心来看去。
看清了。
霎时间，沉香只觉得浑身犹如被潭水浇了个透心寒，冷气从四肢蔓延到了心底。
那个人，在笑。
胸口的伤处还在潺潺的冒着血。杨戬双眼静静闭着，脸上的笑容却是从未见过的安静。
有几分慌乱地回过头去，也懒得想些什么，忙忙奔远，去劈山，救出他的母亲。
然而那张脸，却始终抹不掉了。
如此狼狈的被他的属下，他的朋友，甚至他的外甥围攻至死。那个人，却依旧冷隽出尘得黯淡了身后的一派殷红，仿佛依旧站立于九霄之上，傲视芸芸众生。
劈山，救母，天条出世。一切，便也像了天助般，顺水推船，一路无阻。
他真觉得老天冥冥之中总有定数了，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比如说，他和小玉，比如说他的双亲。对了，还有那个人。哮天犬绝食死去之后，应该没有人的记忆中，还会有这块阴影了。
那人向来对他不屑一顾的。然而那又如何呢，还不是死在开天神斧下，无人收尸。只奇怪的是那尸体第二天便也莫名消失在昆仑绵连的山群中了。然而那些并不是什么大事，也没人会注意罢。

一千年后，当他终于学会了不带着任何敌视去看，那个曾经的敌人的过往时，他却早已不恨了，甚至还有淡淡的怀念。他的人生似乎在那二十年便全部过完了。谁知道呢，天界的日月是这般，一天一天如此安静，如此死寂的如同深潭的水，纹丝不动?他倒宁愿在被人追杀一阵，再过一段胆战心惊的日子。也好过这般，比死亡还可怕的静谧。
呆的愈久，他就愈有这种感觉。天界就好像一潭死水，神仙，便是溺水之人。苦海无边，不挣扎，不呼救，也死不去。只得静静忍着那冰冷一点一点慢慢覆盖上眼鼻，静静感受那被无限的时光延长的窒息。茫茫的没有尽头。那绝望，几次几乎要把他逼得发疯。
这便是那人如此费尽心机追杀我的缘由么？
他还可以微笑着死去啊。
沉香几乎有些嫉妒了。
又是一千年过去了。他终于从，他郁郁寡欢的妻子，他面容憔悴的母亲，他愈发形同陌路的兄弟和他日渐沉默的师傅口中探得了些什么。
有关那个人，有关，那一场现在看来几近滑稽的可笑的结局。
他骂自己蠢。然而已经太晚了。
那个人的身影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光阴中黯淡。
落日的余晖斜斜打在沉香身上，拉出几抹悠长的影子。沉香几乎要仰天大笑了。
老天，老天！
这便是我杀了他的惩罚么？罚我再也不能拥有红尘三千，罚我终世呆在这漫无边际的寂寞中浮沉！
善有善报，好一个善有善报！
刘家村的生死簿终究没有修好。然，那小小的百余户，早已不复从前的喧嚣了。
他们疯了，成了死不得活不得的疯子。
听说，他们疯了之前，都在笑。一如那人，笑的轻松。
长生不死，当真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成神，或许是他们的一场永不能摆脱的诅咒。
如果，能再来一次。那些人，我可不可以挽留，那些事，我可不可以放手。如果时光倒流，我还可不可以选择重新活过呢？
舅舅……
金乌渐渐的沉入地底，连一丝光芒都不得见了。沉香颇显单薄的背影也在这余晖的消散中缓缓黯淡。
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曾经的过往，一旦逝去，再也无法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