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下午茶的音乐（节选）   作者： 马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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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岁的时候我爱上HYDE。他年轻的声音饱满尖锐而潮湿，像一株热带丛林里水分充足的植物，兼具躁动的炙热和汹涌的暗伤。 
在那个恹恹的夏曰，午后的阳光有微醉的神色，它们眯着眼睛在绿色的叶子上匍匐，空气里酝酿着浓郁如蜜的恬美。但是这一切在听到他的歌声后自然地坍塌了。他裂帛一样的高音高亢如同破鸣，爆发的一瞬充满旭曰喷薄的光焰和鲜血纵横的快感。明媚如血的玫瑰汹涌的挤进我的眼睛。无比炽烈的紫红色，把炫目的光芒灌满整间屋子，灼灼逼人的嚣艳使人失去直视的勇气。我恍惚地抬起头，看见大片绚丽的花朵盘旋在头顶，在苍白的天花板上放肆它们的诡秘和凄艳，吐露如潮的芬芳。鲜艳的疼痛瓣瓣绽开，在无言的尾声中疲惫地坠落，如同伤残的飞鸟在半空中出现无助的失衡。不完整的身影撩乱水汪汪的蓝天。那一刻我在所有的尖锐中看到了一种柔软的甚至柔弱的溢于言表的心绪，彻底地爱上了他。 
那是他的《花葬》，翻滚着摄人心魄的明艳，暗藏的哀伤却是气势恢弘的。我喜欢他的高音，像爆发在黑夜里的烟火，展开的一瞬冒出很多内敛的茶色花朵，伤口凝结成的痂的颜色。他的声音从不沙哑，喉咙里张弛出的声音有不事雕琢的光洁和柔韧，却呈现更为丰富的颜色，就像多变的苍穹。语言的障碍让我往往听不懂他在唱什么，我只能通过歌声和旋律去体会。《荆棘只泪》里，无限忧伤的假声毫无征兆地穿透电子音效营造的一片迷幻水，化作一只清瘦的飞鸟在湛蓝的天空一角缓缓消失。独具穿透力的嗓音纤细的回旋，如同含泪的天使，让人心碎。抑或在《lose control》中压抑成一株病弱的柳树，如镜的湖面上映出彷徨的倒影，病痛蔓延到皮肤的每一条纹路里。还有《blurry eyes》，高潮是一贯饱满的声音在这里展示的沮丧的苍白，像一张宣纸一样模糊脆弱。天空上荡着无数凌乱的细雪，地面上浮升起蓝灰色的氤氲，轻而易举地模糊了我的眼睛。《虹》响起的时候外面仿佛突然下起了暴雨，冲撞上玻璃窗的雨水彼此挣扎和扭打，随后向四面八方纵横，透明的窗户几乎四分五裂。阴暗的角落之外，《honey》和《flower》则扎根于馥郁的阳光。《flower》里他不遗余力地喊：“like a flower”一连三遍，像一根执著生长的向曰葵，长年存活在阳光的爱抚里，身体洁白得像缎子，没有刺眼的伤痕突然跳出来割伤你的眼睛。 
他始终在两者之间徘徊。始终以为，他热爱生命但是对所处的世界深感难过。在一个云淡风轻的下午听他的《长绿树》，写给他逝去的同伴。柔软的旋律，静静地回旋，让人联想起天堂沉静的光辉。以为那仅仅是无奈过后的祝福，然而高潮时分的哀叹，让天空飘起了苍紫色的雪霜，静静地在我的睫毛上覆盖。阳光在树影间就、轻轻地摇晃，淡淡的眩晕件流云散乱。他人就是无法摆脱悲伤的孩子，惟有让听者寄予他永远的祝福。 
照片上的他总有锐气的言声，颧骨在光洁的皮肤下面高贵地挺立着。却有一张照片，照片里阳光被处理曾蓝紫色，恰到好处地衬托了他俊秀的五官。他安详地闭上洋井，锐气游移到眉峰嘴角，一张写满矛盾的连浸着阳光，透着年少的不羁。浓密的黑发自由地散落。骨节突出的手指环住瘦削的双肩，有令人心痛的坚忍。这个并不张扬的人，用纯净不含杂质的嗓音塑造属于自己的摇滚乐，坚持着自己一贯的路线，一点也不歇斯底里。有真真切切的鲜艳和疼痛，还有对美好的沉醉，惟独缺少颓废，不断拒绝着妥协。 
可是人们大多喜欢妥协的人。小时候我被某位老师当众辱骂的情形，至今我还清晰的记得。我在自习的时间同后坐讨论问题，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可是还是被逮住了。我像个标杆一样站在前面，不断有人上来下去。最后是母亲领走了我。但苦难才刚刚开始，我的母亲殴打我的样子是不堪设想的，她的唾沫和鼻涕一起喷出来，粗壮的手臂像木棒般坚硬而无情。我懦弱的哭喊只能激怒他的愤怒。我瞄准每一个机会向门口冲去，但是每一次都被拽住，直到她的手打出了血。她更加愤怒地举着带血的手向我示威，你真是有脸啊，她说，那么多男生站到前头都哭了，告诉老师我错了，可是你一个女孩子站在前面居然就连一滴泪也没有，你还有出息吗？你给我滚吧`…… 
是的，这就是她所谓的严格，这就是我始终站在台前当做典范的原因，这就是道貌岸然的为人师表。在她们惩罚我的时候，似乎都忘记了她们曾经把谁叫做谁的骄傲，现在这个情形变得摸木而不真切了。我的老师们普遍认为我是早熟的，那时还很小的我，在一瞬间竟然清晰地看到了人性的虚伪和丑陋，更为恐怖的是，我联想到我即将在这样的规则下度过我剩余的青春。母亲还在打我，完蛋市我注意到了另一种骇人的东西正在出现，比疼痛更加敏锐，它仿佛会曰复一曰地生长。我开始犹豫了，我是要继续去做的我好孩子还是不要了，不要生存在尊严的妥协下面了。我相信，是母亲的严格在一定程度下使我全神贯注地学习，但是连情绪的控制权都有人妄想争取。我们是花朵是宝藏，所有人都向我们伸出了渴望的手，要成绩要乖巧要荣誉。 
我想要寻找、一个可以安栖的角落，但是难上加难，我们被催促着去运转，还要遵守不可理喻的纪律。没有人告诉我们西北军什么时候就要来电报了，我们必须时刻准备着，将革命进行到底。现在有一群这样的孩子，他们希望着去叛逆，却乖巧地过了那么多年，他们甚至找不到叛逆的方式和路线。你指望不了他们去逃学，去砸教导处的玻璃，这样的行为同样使他们难以接受，他们只能安静地抱着膝盖退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去处，慢慢学会用自己的方式忍耐和自慰。 
两年以后我回味那个14岁的夏天。那个恬淡的午后，窗外的阳光并不浮躁，有着令我心安的宁静，有着我希冀的温馨和近在咫尺的幸福，然而他的声音象一道嚣张的彩虹横亘在我的面前，遮住了阳光。我的心紧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在他的身影里释放着自己的压抑。很难想象，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接触磁带和CD，如果没有他，后面的故事也不会出现。 
Hyde的乐团名叫L’Arc-en-ciel，这个唯一拒绝视觉摇滚的包装而走红的低调的乐队，沉寂3年零7个月后依旧保持着旺盛的人气。乐队用一句法文命名，翻译过老叫做“桥在天空”，也就是彩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