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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小碎并没有走太远，走得越远，越觉得空寂，她所认得的凡间，只有波月洞。因此，小碎走到流沙河就停了下来，一停就是十年。 流沙河界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只有一条八百里宽的大河，河中洋洋浩浩、漠漠茫茫的不是水，而是沙子。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到这条河，她就觉得这河很可怜，河中似乎聚集了人间所有因愤怒、不甘、无奈而落下的眼泪，它们固执地凝固成了沙粒，不肯升天、不肯化雨，怒气腾腾地翻滚着，没有风，却能掀起千尺浪，似要将那阴霾的天也一并吞没。河岸上戳着一个破财的石碑，上面刻着苍劲有力的四行字：“八百里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小碎俯下身，想看看这沙河有多深，却被乱沙迷了眼。 “别照了，这河当不得镜子的。”一个声音粗如老龙撕吼的声音在乱石中响起。循声望去，只见那你敞胸露怀地躺着一个丑陋的妖精，杂乱的红头发纠成千千结，铜铃般的眼睛毫无神采，脸很黑，嘴唇很厚，且恹恹地耷拉着，仿若生生世世都在历经着无法言说的苦难，晦气十足。他说：“我最讨厌镜子。” “因为你很丑吗？” “不是，”那妖怪说，“因为我以前很俊美。” 小碎在他身边坐下来，望着他胸口刚刚愈合的新伤

“你为什么躺在这里？” 那妖怪反问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小碎黯然道：“我出来找有心人。” 妖怪抬起眼皮望了她一眼，一脸嘲弄：“这世间无论人神佛妖，谁会没有心？！” 小碎有些生气：“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就没有！你有吗？” 妖怪眯起眼睛看着天空：“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天空的乌云一丈丈压下来，云中晃出几道闪电，那闪电变成一把泛着幽幽紫光的利剑，狠而准地刺进他的心脏，一下、两下、……一百下。他胸口的新伤再次裂开，鲜血从心中淌出，浸红了波涛汹涌的沙河，河面一望无垠，一直连到天边，天边的晚霞，也是红的。 小碎看得心惊，她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心。待那利剑飞走之后，黑脸妖怪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从河里抓了把沙子抹在伤口，说：“你走吧，我饿了。我饿了就会吃人，饿急了，连妖精也吃。” 小妖突然觉得他很可怜，比这只有流沙的河还可怜，她说：“我帮你去抓人吃，我吃心，你吃肉。” 她原本想随便抓个人给他养养身子，自己就到别处去找心了。没想到这方圆两三百里都没有人烟，小碎找了三天三夜，直到她忘记自己在找什么，这才两手空空一脸茫然地回到了流沙河。回去时，黑脸妖怪正靠着石碑大

快朵颐，旁边的石头上，还放着一颗新鲜的心。那妖怪说：“这是留给你的。” 小碎很惊讶，并不是因为他留了心给自己，而是因为自己竟然还记得他，她从未把他告诉过身上的碎骨，她从未打算再见他。她想不起前世、记不得今生，所经历的一切都如浮云转眼即逝，可偏偏却能记住这个丑陋的妖怪，难道他就是那个有心人？ “你是有心人？！” 妖怪说：“若没有心，便不必受那利剑穿心之痛了。” 小碎摇摇头：“我是说我的心。” 妖怪指了指石头上：“你的心在那儿，趁新鲜赶紧吃了吧。” 小碎又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他听不明白，他不是有心人。 虽然他不是，但她还是留了下来，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从那以后，他住在河里，她栖在附近的荒山上，每隔七日便相见一次，因为那飞天利剑每七日就来一次，次次戳心，从不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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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了光头的他看起来清爽了许多，他垂着灰青色的晦气脸，坐在一旁的行李箱上望着马蹄子发呆，也不知在什么心事。是在想那消失的沙粒？是在担心那利剑尾随而来，还是在向我？小碎一边坐在树梢胡乱猜测，一边想着怎么杀死那唐三藏。
沙悟净旁边还站着三个人，一个是小麦色皮肤的和尚，一个是肥头大耳的猪妖，另一个则是雷公嘴的猴子。他们的不远处，零零散散的碎了一地白骨。
看到那堆白骨，小碎深深吸了一口凉气，那骨架她认得，正是住在这白虎岭的尸魔白骨夫人，以前常常到黄袍那里蹭饭吃。原来这就是深沙神不肯让他送行的原因，从他离开流沙河的那一刻，他们就应该形同陌路，一个是降妖伏魔的和尚，一个是生吃人心的妖怪。
猪妖叉着腰、连蹦带跳的指着白骨夫人说：“师父啊，您肉眼凡胎，辩不出那瘟猴的障眼法，他这一日连杀三人，您要是不念那咒儿灭灭他的威风，等到了闹市，他再挥着那哭丧棒到处行凶，师父您可该怎么脱身啊！”
唐三藏踢了踢那堆白骨：“我当然知道这是妖怪，可妖怪也有好坏，也是可以度化的生灵，悟空，你在花果山不曾吃过人吗？八戒，你那云栈洞堆了多少白骨？悟净，那流沙河底的人骨累了几丈厚？”
沙悟净愣了愣，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唐三藏继续说道：“你们都是吃人的妖怪，连对自己的同类都没有怜悯之心，如何能修得正果？话说回来了，若那妖怪吃得我，无论你打不打他，他都吃得；若是那妖怪吃不得我，你就是逼着他吃，他也吃不成，这一切都是我的业报，你挡得住天、挡得住地，挡得住因果报应吗？就说我那前几世，还不是取经路上葬身在悟净腹中？若非如此，我又如何在这一世轻易用那骷髅偷渡的流沙河？刚才那妖怪若真的吃了我，也不过是为来世取经铺路罢了。可是你，不分青红皂白举棒便打，万一你打丝的是该吃掉我妖精，而这妖精说不定是我来是取经的铺路人，那你不就坏了我的大事？凡事总要问个清楚再动手，否则……”
那猴子听得心烦意乱，喝道：“那你来世再去取经吧，这一世我不管了！”
说罢，他举着棒子跳起来，却是直逼小碎的藏身之处。
小碎只觉的金光一闪，如万斤巨石压顶，吓得从树上跌下来，那猴子的棒子紧随而至，口中咬牙切齿的叫着：“妖精！妖精！”
眼见棍棒就要落下来，那猴子突然缩成一团，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猪妖说：“师父，您早就该念了，咒死他！”
沙悟净刚想替那猴子求情，可转眼一件适才藏在树梢的人是小碎，便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只对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赶快逃命。
5.
距离白虎岭不远便是碗子山，山腰的平旷之地，就是波月洞。洞口的小妖们一见小碎，有的拉着她进洞，有的则欢快的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黄袍左右各抱着一个尖牙利齿的小妖怪迎了出来，他将他们放在地上，说：“这是我的一对双胞胎儿女，玎玎和铛铛，快叫姑姑。”
两个小妖怪躲在黄袍身后，怯生生地叫了声：“姑姑。”
黄袍开心的将小碎拉入洞中：“十年不见，妹子越加水灵了，怎么样，找到心了？”
小碎无奈的笑笑：“人心倒是吃了不少，可惜进了肚子里都留不住。”
“莫急，等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说着，他将她拉到百花羞身旁，“夫人，还记得吗？这是十年前的小碎。”
坐在一旁吃葡萄的百花羞瞥了她一眼，厌恶的转过身，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脏！腥气！”
说罢，他看也不看他们，拽起玎玎和铛铛的手就向里间走去，两个孩子哭喊着叫疼，百花羞恨恨地掐了他们一下，咬牙切齿的说：“妖怪也晓得疼吗！”
黄袍讪讪的笑笑：“妹子别见怪，你嫂嫂就是这样的脾性。”
小随心中替黄袍不值，说，“我知道，只是没想到她到现在都没变，算上成亲前那三年，十三年了，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暖热了，嫂嫂这心，比石头还硬吗？若有心之人都这般没有情义，我看我还是不要去找心了，没有心，就不会像你这样痴心，也不会如她那般负心。”


百花羞本是三百里外宝象国的三公主，姿色只算得中上，这三山五岭的女妖精，随便变个身都比她妩媚百倍，可黄袍不知怎么偏偏看上她了，不惜化作人形去应征驸马，结果人家看不上他，选了别人。黄袍情急之下，就将他抢了来，对她百依百顺万般讨好，可过去三年，百花羞都不为所动。
黄袍有一日玩笑道：“你若再不答应，我就吃了你！”
百花羞竟当了真，毕竟这妖怪发起癫来，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于是她就答应了他。成亲后不久，百花羞看出黄袍是真心宠她、爱她、舍不得吃她，就又摆起臭架子，整天给他脸色看。即便是这样，黄袍亦从未抱怨过，十年如一日，对她宠爱如初。
黄袍说：“小碎，我欠你一颗玲珑心，欠你嫂子，十世苦等。”
小碎微微一愣：“我记得你点化我成妖那一刻只说我是从天上掉下的碎玉玻璃，原本就是破碎不全的，缺失的恰是我的心，如今怎么却说是你欠我的？”
黄袍一时说漏了嘴，只好遮遮掩掩的顾左右而言他，乱扯一通无关紧要之事，这才问：“哎？妹子，我们说到哪儿了？”
小碎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忘记了，哦，对，沙悟净要路过这里，你一定要想办法帮我留住他！”
“沙悟净是谁？”
“我唯一真正记得的人。”
6.
沙悟净左手的拇指轻轻揉着右手的掌心，那里微微凸起，隐约有一道陈年的旧疤。几百年前到那流沙河时，掌心便时常隐隐作痛，前些年不知为何好了，这几日却又复发了。
唐三藏摸了摸空空的水囊，说：“八戒，悟空是不是化斋去了？”
八戒将马栓在一旁的树上，说：“师父，那泼猴回花果山了。”
唐三藏微微点点头：“想必是回花果山为我摘果子去了，早就听他吹嘘花果山的桃子如何鲜嫩多汁，看来今日是有口福了。”
八戒急忙提醒他：“师父，您该不是都忘了吧？刚刚您不是嫌他连害三条性命，屡教不改，写了封遣书，把他赶回花果山，说若是再见他，就甘愿坠入阿鼻地狱吗？”
唐三藏不慌不忙地说：“我只说再也不见他，有没有说他不可以来见我。况且，我不入地狱，谁入？”
八戒笑嘻嘻的说：“不就一顿斋饭吗？竟然生生扯到地狱里去了。师父莫急，我老猪比那猴子可靠多了，您等着，我这就给您化斋去。”
待八戒走远，沙悟净忍不住埋怨道：“师父，您是东土的高僧，怎么刚才那些话听着却如市井无赖一般油腔滑调？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只因肚子饿了就失了志气，如何取得真经？“
唐三藏转头盯着沙悟净看了半天，说：“原来你还知道我们是去取经的，我见你一路上心不在焉，还以为你只不过是急于摆脱那利剑穿心之苦，来给我们卖卖力气当挑夫呢。”
沙悟净道：“师父，出家人可不能这样挖苦人呐！”
唐三藏道：“那我可挖出了你心中之苦？苦吗？”
苦。沙悟净低下头，真苦。苦的不是五百年的孤寂，苦的也不是美男变丑妖，苦的更不是那每隔七日的利剑穿心，苦的是求而不得，苦的是爱别离。
沙悟净觉得唐三藏似乎看透了自己的心，看穿了自己的灵魂。他有些慌乱地站起来：“二师兄久去不回，我去寻他。”
唐三藏道：“八戒不过刚刚离开，你急着找他做什么？来，坐下来，师父跟你好好谈谈心。”
“等吃了斋饭再谈吧，若把师父饿坏了，我可担当不起。”沙悟净逃也似的奔入山林，他可不想与那唠唠叨叨的和尚谈心，他的心早在五百年前的蟠桃盛会上，就已经死了。
那时，他还是玉皇大帝身旁的卷帘大将，要挂虎头牌，手执降妖杖，头顶金盔，身披铠甲，贴身跟随玉帝出入各种场合，好不威风。天宫中有许多玉女仙婢，都对他芳心暗许，还有好几个想与他下凡偷欢，但他一个都没放心上。从他得到成仙踏入凌霄宝殿那一刻，他的心、他的魂儿，就都给了一个人。
天宫第一美女之所以是嫦娥而不是她，那是因为，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都因了她的身份、地位而忘记了她也是女人，最美的女人。他并不奢望得到她的垂爱，也从未想过向她表露心急，他只是想守护着她想要守护的东西，爱她所爱的人，每天都能远远地看她一眼，哪怕仅是背影，也心满意足。


沙悟净靠着树仰望着天空，右手掌心的旧伤愈加疼痛了，瑶池圣母，他至今都不敢默念出这个名字，似乎这四个字只要在他心中出现，都是对她的亵渎。
那一年蟠桃盛会，圣母瑶池设宴邀请天宫众将品尝仙桃，他躲在人群中，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玻璃盏，一边偷偷的凝望着她。待到他敬酒时，司宴的玉女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到，众仙四顾找寻，议论纷纷，圣母亦有几分不悦，轻轻咳嗽了一声，沙悟净这才回过神儿，自觉失态，急忙上前敬酒，不想一时慌乱，摔碎了玻璃盏，众仙个个大惊失色，因为那玻璃盏竟然是披香殿的仙女凝玉仙子幻化而成，而他刚才一直捧着“它”喝酒。
出席蟠桃盛会的都是神佛两界的大人物，而他，玉帝的贴心是为、心腹亲信，色当包天的亵渎圣母不悦，还明目张胆的和仙女调情，丢人都丢到西天去了。玉帝盛怒之下当中将他杖责八百，又把它变成丑八怪，贬到凡间，发配到流沙河。至于每七日利剑穿心百次的酷刑，确实瑶池圣母的旨意，为的是让他心死。
五百年来，他每日与流沙为伴，心被那利剑戳得千疮百孔，早就死。
7.
小碎正和黄袍商量着怎么留住沙悟净，就听洞外的小妖们一阵喧闹。
“哎哟喂，送上门的上等货色！”
“闻着都香呐！”
小碎抬眼一看，只见唐三藏被一群小妖怪推推搡搡拉拉扯扯的押进洞来，那和尚倒也不惊慌，似乎对这样的事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他不慌不忙的整理了下衣衫，双手合十，说道：“贫僧路过此地，多有叨扰，我看大王道骨仙风，大概也是苦修之人，不知能否施一份素斋，也好另贫僧吃饱了继续赶路。”
小碎附在黄袍耳边说：“这个就是沙悟净的师父，唐三藏。”
黄袍微微一愣，问道：“可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去西天而去的取经人？”
小碎点点头：“正是，我之前听那流沙河的土地神说过。”
唐三藏见两个妖怪嘀嘀咕咕，甩甩袖子坐到石凳上，自顾给自己倒了杯茶，叹气道：“看来我是走不成了，想必也是那些个土地神四处散播谣言，说吃了贫僧的肉可以长生不老。你若真想吃，就吃了吧，只是不要绑我，也不用刀割，囫囵蒸熟了吃比较好。贫僧别无所求，但求下一世取经路过此地时，大王行个方便让条路出来。”
黄袍大笑道：“你这和尚道也爽快！好！本大王不但不绑你，还好饭好菜让你吃个饱，保证令你死得痛快！”
说罢，他低声对小碎说：“这事儿千万别让你嫂嫂知道，待我将唐僧蒸熟了，在哄骗她吃几块唐僧肉，令她长生不老，不堕六道轮回，如此一来，她总有一天能明白我的心意，十年不成就用二十年，二十年不成就用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就在这时，只听洞外一阵叫嚣，小妖们汇报说，有两个奇形怪状的和尚砸门讨要师父。
黄袍冷笑一声，拿起兵器正要出去，小碎生怕乱斗中伤了沙悟净，急忙跟了出去。
只听八戒和沙悟净一个手握铁钉耙、一个举着降妖杖，气势汹汹。
八戒道：“天蓬元帅在此，赶快将我师父还回来！”
沙悟净看了看小碎，也喊道：“若不还我师父，就让你……你们尝尝卷帘大将的降妖杖！”
黄袍上下打量着沙悟净：“卷帘大将我早些年认得，那可是天宫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就算被贬到凡间，也不至于长成你这般丑样！”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降妖杖，微微皱起眉头：“你真是当年的卷帘大将？”
沙悟净冷笑道：“信不信由你！”
黄袍转头看了看小碎，飞身而起，卷起一阵狂风，趁着乱沙迷眼，他一手抓起小碎，另一只手扼住沙悟净的右手，将他的右手紧紧贴在小碎的心口。
八戒愤愤地跳着：“沙师弟，我还当你是老实人，原来你竟也会用这样下流的招数！”
沙悟净的掌心里，漫出刺骨的疼痛，那疼痛一直流入他的心里，酸楚、苦涩。恍然中他又想起那年的蟠桃盛会，想起那个被他攥在手心里怯怯哀求他不要声张的玻璃盏，想起他的玲珑剔透，想起她温润腻滑的手感，想起她说“将军，求求你”时那楚楚的可人样儿……原来是她！


瑶池圣母不屑道：“你这老头儿越发没正经了。”
众仙听了，大笑不已。
她怎会心疼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仙奴呢。封他的卷帘大将是为了让他更死心塌地的服侍他罢了。她知道他一心仰慕自己，亦对这种仰慕十分受用。可他竟然在蟠桃会上当着自己的面儿和一个贱婢卿卿我我，这不明摆着向自己挑衅吗？！她不屑于得到他的仰慕，却耻于失去这种仰慕，就和多数被众星捧月的高傲女子一样，她看不上那星星，却无法忍受星星们离开自己。
太上老君又说道：“我看差不多是时候将那奎木狼星揪回来了。”
瑶池圣母打了个哈欠，道：“不急不急，等那泼猴上来讨救兵时，我们再卖他个人情。”
11.
沙悟净见百花羞累得大汗淋漓，说道：“夫人，莫再白费力气了，那玉玻璃的碎片早已长进我的手心里，连着筋、贴着骨，融进我的血肉里，你是挖不出来的。”
百花羞急道：“那我就杀了你！”
沙悟净叹口气，即便杀了我，你也取不出那片玲珑心，还是赶快将我放了，也好换回你的孩子。“
百花羞绝望的坐在地上：“我可以放了你，只求你为我做一件事。“
沙悟净道：“放心吧，我们一定能将你救回宝象国！”
百花羞咬着嘴唇，转过身，低声道：“不是这件事。我是想求你，帮我杀了那两个孩儿，这么多年我对他们漠不关心，甚至拳打脚踢、恶语相向，为的就是怕自己会在这一天舍不得。”
沙悟净惊道：“虎毒不食子，夫人怎么这般狠心？！”
百花羞沉默了很久，松开沙悟净身上的绳子，说：“你不懂。”
12.
黄袍回到波月洞，只见四周铺满了小妖们尸体，百花羞木然地呆坐在地上，捧着两个被摔得血肉模糊的孩子。他又听得云端战鼓大作，其他的二十七个星宿正召唤他回宫领罪，不由悲愤交加，吼道：“夫人，切莫伤心，待我先去和那些道貌岸然的畜生们大战三百回合！”
“不必了。”百花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抬起头，“孩子是我杀的，听说杀死自己孩子的人，将永不超生。”说罢，她举起刀，割向自己的咽喉。呜咽着说：“黄袍郎，你死心塌地的回天上去吧。永远不必下凡再来寻我，我已决心永堕地狱，再不轮回！”
黄袍心如刀绞，爱人和孩子都已经惨死，这人间再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于是只好含泪飞天归位。
百花羞曾对沙悟净说：“你不懂。”
是的，没有人能懂，从波月偷偷下凡投胎转世与奎木狼错过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永生永世的错过了，做得越多，错得越多。小碎没有心，尚且懂得人间情意，她百花羞的心又不是铁打钢铸的……可，正因为有心、有爱、有情、有义，才更要装出冷酷无情的样子，如若不然，奎木狼怎么会死心？只是可怜了玎玎和铛铛的今生今世，希望他们来世能修得个好人家投胎转世。
对不起，凝玉，百花羞虚弱的闭上眼睛，我和奎木狼，欠你一颗玲珑心。
13.
沙悟净依旧很丑，灰黑色的脸，满目晦气。他一声不吭地挑着行李，沉默寡言，遇到妖精时，他留下看着师父，师傅被抓时，他便留下来看行李。就算不得不和妖精打了，也只是装模作样比划几下。
八戒对此常有怨言：“都说我最爱偷奸耍滑，我哪里比得过沙师弟？！”
沙悟净听了也不反驳，只是微微攥着拳头，轻轻用指尖按住掌心的玲珑心，稍微用力些，便有钻心的疼。还能感觉到疼，真好，总比万念俱灰好。
唐三藏骑在马上，抬眼看看天。百无聊赖的说：“你跟那晦气的家伙比什么？他的心早死了。”
没错，沙悟净的心早死了，但，他还攥着她的玲珑心。总有一天，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妖精会明白，他不给她的心，不是害她，是疼她；总有一天，她会懂得，他不让她完整、不成全她的圆满，只不过是他看透了一件事——在凡间做个缺心少肺的小妖精，比在天宫里当别人的奴婢，要快乐很多，起码，是自由的。
只是，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他不把那玲珑心给她，骨子里，其实是舍不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年蟠桃盛会，他将她捧在手心的那一刻就已经顿悟，与其水中望月沉浸在求而不得的苦痛里，不如握住手边的珍宝。
师徒四人骑着马慢慢前行，只见一个樵夫拦住他们，说：“圣僧，别再走了，前面那山上有妖怪！”
唐三藏听了，把孙悟空叫到身边，附耳低声说道：“你先去打听打听，看那妖怪是什么来头，看他是天上养的还是地上野生的。”
孙悟空问道：“有区别吗？”
唐三藏下马，坐在路边喝了口水，小声说：“若是野生的，不知底细深浅，咱们就想办法绕过去；若是天上养的，就让我被抓去，叫得惨烈些，你只管卖力打，不用担心我生死。”
悟空不解：“这又是为何？”
唐三藏笑笑：“咱们把这取经过程折腾得精彩了，天上那群无所事事的家伙们才能看得高兴，咱们也才能取得真经啊！”
悟空道：“若是为哄那群老混蛋开心，这经不取也罢。”
唐三藏这次没笑，他起身，望着远处苍茫的群山：“若去不来真经，又怎能摆脱他们的操控，获得真正的自由呢？”
14.
小碎回到流沙河，日日翘首望着西方。
她将身上存有记忆的碎骨抛入滚滚流沙河中，忘记前世今生，抛弃恩怨种种，记忆被掏空之后，在她空荡荡的心口，只剩下那一脸晦气的深沙神。
她并不是故意要记得他的，如果可以，她愿意将他一并忘却，可惜，她找不到忘记他的办法，因为她的心，刺在他掌心。
她整日坐在江畔，思索着一个永远也想不透的问题——是因为她的心在他手心，她才无法忘记他，？还是因为，她无法忘记他，才刻意在他离开碗子山时，将心遗落在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