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宗殿·月夜花嫁曲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情与貌,略相似。
“喂喂,这位大人,如果在山林里见到奇怪的迎亲队伍,可千万别因好奇而追上去看哦!”
“哎?”
“那是狐女出嫁。婚礼仪式前它们会下雨通知人类,所以千万别偷窥,不然可是要丢掉性命的!”
“哈哈哈,多谢提醒。我知道了。”
左近放下茶杯,拿起身边的斗笠戴上,客客气气地与这家猎户的老小告辞。他手里拎着,肩上背着,腋下夹着,大包小包象回娘家一样很是隆重。
阵雨刚过,微湿流光,一片浓绿晕化开来,沾染了雾气在林中四处流转。山中盛产可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人眼目。流年光影被照得如云霭般悠然,山樱花开得灼灼,枝木俊秀,氤氲着水的馨香,一片宁静绝尘。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凡人见到这番景致,总会多少有些遐想的吧。至于狐女出嫁那类猎奇的传言,在这天光晴岚的背景下,也顿时变得绚丽起来。
但是左近,却是知道那个“秘密”的。
想像下,在深山老林中,当你拉开貌不惊人乃至破破烂烂的家门,里面却坐着一位竹取物语或田螺姑娘的故事里才有的一看就不象人类的大美人,那该是多么的浪漫!
而且,因为有她在,简朴的家中总是被打理得一尘不染。米缸里装满了粮食,锅里升起团团炊烟,饭菜香气扑鼻,抚慰着你疲惫的心灵。
“殿下!左近回来了。殿……”
屋里的情况大约跟被土匪洗劫过差不多,而左近的“田螺姑娘”、“竹子公主”,一脸阴沉地坐在这片废墟中间,浑身纤尘不染十指不沾阳春水。
左近定了定了神。因为他发现,狐狸们的数量好像“微妙”地增加了……
“殿下,这是……”
“是来找我有事的。但居然一次来这么多,赶也赶不回去,真是吵死人了!”
“可是它们……”
“都是些无能的家伙,等晚上月亮升起来才能变回人形。”
于是岛左近和一屋子形形色色的狐狸们大眼瞪小眼。
三成看他:“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做饭呀!做八人份……不,做十人份的,幸村要吃双份。”
——
那十人份的便当左近一个人做得直到月上中天才算大功告成,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敲门,告诉大家可以开饭了。
“殿下,我进来了。”
左近拉开门,怔了一下,反手又刷地关上了。他在门外怔了几秒钟,抬起手背使劲揉揉眼,再度去拉门。
劫后余生的房间已经被整理好了,不仅被整理好了,还被彻头彻尾地“装修”了一遍。
琉璃灯火,花鸟屏风,倚墙一个多宝格,一个金兽香炉,正袅袅地飘出一缕轻烟,屋子里浮着淡淡的瑞脑香气。四尺高的锦漆花罇里插着几株九瓣花衣的辛夷,横梁间纨纱缭乱珠帘琳琅。
左近和一屋子里的美女们大眼瞪小眼。她们华丽的衣裙仿佛天边的云霞,簌簌逶落一地风情。青丝长若千寻,复古的挽髻间隐隐露出月型的嵌珠金箔蓖梳,衬得个个都柔情绰态绝代芳华。
“左近大人,我为您斟酒。”
“什么呀,应该轮到我了吧!”
“你刚才不是已经……”
“喂!你干嘛靠左近大人那么近?讨厌,狐狸精走开点!”
“你难道不是狐狸精吗?!你才走开呢!”
万花丛中一点绿的左近终于忍不住而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殿、殿下……十人份也好,二十人份也好,就算煮一辈子的饭臣也绝无怨言!”
背对着他在灯下翻阅经书的石田三成头也不抬。
“……随便你。”
“为什么左近殿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呢?”
三成对面的幸村一边扒饭一边问。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吃完了赶快给我滚回九度山去!”
“哎?还没吃宵夜呢……”
“吃你个头!”
——
“殿下,左近回来了!”
飞快地拉开门,左近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朴素无比的房间。
“……”
“不用找了。”三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她们都没来。”
“呃,我并不是……”
左近无精打采地进来,垂头丧气地坐在石田三成对面。
那男人失魂落魄的白痴模样真正是看不得!三成面上的鄙薄之色越发加深了。
“骗你的。”
“啊……啊?”
三成单手支着下颌翻书:“她们在后面帮幸村洗澡。”
“洗——”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左近扭头一口茶喷礴而出。
正在惊疑不定中,门被拉开了。洗澡洗得面有菜色的幸村扶着门框缓慢地爬进来……身后捧着衣物和用具的少女们吃吃地娇笑不止。
“真可爱啊……”
“是啊,居然还特地变回原形!”
“他是害羞吧?”
真浪费啊,幸村。
左近艳羡地看着面无人色的真田幸村。
缓过气来的幸村一身戎装规规矩矩地端坐在石田三成面前。
“那么,我这就去了。”
三成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也是与丰臣家契约的一部分吗?”左近问。
“不,这是我自己要求的。”幸村回答,“就当是回报太阁殿下对我的亲切吧。”
左近感动:“真是重感情的好孩子……”
和某个冷血的人完全不一样!
族中的少女为幸村取来了兵刃,他伸手接过,旁边许久未发一言的三成突然开口了。
“你要去我也不拦你。不过我还是那句话——”
幸村回头看他。
“避开伊达家的当主。”
“……囧!”
元和元年,大阪夏之阵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