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玉,喜欢这温润、灵慧的石头,泛着清冷、安静的光,真是一种美好。
中国有句古语说“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很能反映我们汉民族中正和平的审美习惯。可是我想:君子怎么能不深情,刻薄寡恩能是君子吗,君子怎么能不刚强,懦弱无骨还是君子吗?所以在我眼中,玉有情,它刚强,它妩媚,它仁义,它忠勇,它高洁,它清冷,它一点也不中庸,有另一句古语为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成人之美我们叫玉成,而玉石俱焚又是怎样一种动人心魄的心碎和美丽呢。峤峤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那么折就折吧,污就污吧,就像这玉,碎了也是满地的清光。当年日本人的铁蹄践踏中华大地的时候,梁从诫曾经问母亲林徽因:如果日本人真的打进了四川,你们打算怎么办?林徽因平静地说:“中国念书人总还有一条后路嘛,我们家门口不就是扬子江吗?”遥想林女士如寒梅般的美貌风华,和她在在建筑诗歌方面的天赋异禀和苦寒磨练,你不禁会感叹,什么是玉?林徽因就是一块晶莹碧绿的中国美玉。
想一块玉,历经多少年地壳的磨压,地火的冶炼,有的还从高山行走到河里,被清流冲刷浸泡,如此山养水育,集山水精华于一身,又被打捞起来开凿出来,再经过忠厚寡言的琢玉师傅巧手打磨,才可成就。玉不仅有纹如天空中的云,而且它能生出宝气,而所谓的蓝田日暖玉生烟,美玉的光华要在自然中求,那氤氲的烟气升腾,是我每每想起都怦然心动的景象 。
美玉有大用,可以为皇家大印玉玺,为祭祀用的礼器,为兵器,为摆设,可以随身佩戴,还可以随穴而葬,那无才补天的奇石曹雪芹,也为闺阁间历历可数的女子一一画像,绘成中国文化园林中最经典的大观园。
黄金有价玉无价,因此俗世之金怎能匹配通灵宝玉?都道是金玉良缘,我只念木石前盟,这样的句子,对我这个拥林派来说是最喜欢读了,也是最享受的时刻。因为对玉的喜欢,我竟然为自己取一绝佳好名:玉玲珑,虽然极为喜爱,可是用起来总有一点点不安。心似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的女孩儿才可称为玲珑美玉,而有点粗陋的我更像是一块天真未凿的璞玉。记得庄子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倏与忽这两位神为报答混沌的好客而为混沌凿七窍,凿到第七窍混沌便死了。既然琢不成器,那么璞就璞吧,倒也浑然天成。还有一友自名多瑕,也是以玉自比,却自嘲多瑕疵,然而又非常自信瑕不掩瑜。
古之君子佩玉须臾不离其身,以心养玉,以玉养德,而今之喜欢佩玉的女子也别有一番风致。女子对饰物的喜好,可以看出性情的不同。有的女子喜欢一枚耀眼钻戒在指上招摇;有的女子则喜欢翡翠玉镯在腕上宁静。钻石璀璨夺目固然惊艳,可是它炫耀的成分居多,它的光芒外露,于是光泽不能总保持如初,它的棱角还会勾连衣服上的丝线。而玉却可以肌肤相亲,静夜独赏。人养玉,玉养人,玉与人血脉相依,心意相通。可是玉也有洁癖。玉不容人漠视和玷污,你若对它三心二意,它也许会把自己藏起来,会无端地扑到地上摔碎,它要保全自己,保全这多少年来天造地生的气质。
前几日,在玉器店里花不多的钱买了两件小小玉坠。一个是给姐姐的小佛像作生日礼物,希望佛祖保佑凡事不顺意的她,一个是给自己的宝瓶,保佑自己和夫君爱子平安喜乐。这个晶莹精巧的宝瓶也是微瑕之玉,可是自佩戴于胸前,一直上火不断,吃药也是只好三五天,莫非清凉的玉也敌不过我内心的燥热?曾有友人说我浮躁,友的告诫使我时时检点自己,玉有仁,义,智,勇,洁五德,我这个爱玉的人又具备了几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