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萦
发表时间：2008-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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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
所以我不会死。因为她已经告诉我她不是要净化我，她要净化的，只是奈落留在我身体里的瘴气。净化了瘴气，便不会再听到奈落那让她厌烦的声音了罢。那么，我杀生丸在这中间又算什么。
于是斗鬼神理所当然地架在了她白皙的项上。她却很安然地收起弓箭，转身背对着渐渐沉落的残月，脖颈上剑的划痕宛若五月的樱花。她淡淡地道：“如果你不想死，就跟我来。”她的背影带着十二分的自信。自信我手中的剑不会砍下来，自信我心脏处的伤口除了她无第二人能救。
微白的雾气从地面上飘升起来，模糊了我眼前的影象。斗鬼神终究还是从她的项上拿了下来，伴随着她脸上我看不到的微冷的笑。
她带着我来到一间木屋前。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他必定会觉得可笑。一个巫女，带着一个妖怪，行走在参差不齐的樱花树下，没有言语，却彼此握紧了手里的刀箭。然后她伸手推开门，回眸看我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那个眼神，忽然间让我觉得很美。我见过无数向我抛来媚眼的美丽女妖，却没有一个能及得上这个清冽冰冷的眼神。
走进屋里，一股樱花的香味扑面而来。不自觉地蹙了蹙眉，与这种人类所推崇的味道相比，我想我更喜欢那种血腥与腐烂的气息。她挑亮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孱弱的灯光默默地散满不大的屋子，窗子旁是一张竹榻，外面层层叠叠的是樱花树树枝的魅影。
纤细的手挽起宽大的和服的衣袖，露出一段雪一样的臂，在灯光下散射着柔和的光。她背对着我，那背影窈窕无双。然后一阵新鲜血液的味道流入我敏锐的鼻孔里，呼唤着我全身上下无时不会爆发的兽性。我的目光定在那锋利的箭头上。银色的铁被鲜血染红的时候，就像盛开的鲜花，妖冶明丽，绽放在那个巫女的手腕之上。仿佛那里就是永生的彼岸。
从足底翻腾奔涌而上的嗜血的欲望让我一步一步地迫近那灯光下的身影。我的手臂僵硬。却实实在在地伸了出去，长长的妖怪的指甲弯成倒勾状伸向那血腥味的来源。
一阵带着樱花味道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吹散了血液的气息。我的手止在半空中。然后她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来，深黑色的眸子冷冷然看着距离她的眉心不到一寸的沾满陈血的指甲。“坐下。”她的声音没有温度。我突然觉得这句话很熟悉，我那个笨蛋弟弟经常因为这句话而趴倒在地。我斜看着她。这种弱智的咒语未免也太可笑了。
然而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我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咒语。——我的身后便是那张竹榻。
巫女用她的血和着一些气味难闻的药物敷在了我的伤口上。那是我第一次在人类面前褪去衣衫。她纤细而冰凉的手将红褐色的药物涂抹在我的胸口，她肌肤的温度与妖类不同，带着陌生的异物的感觉。我作为一个妖怪的我还是很讨厌人类所用药草的味道的，但是这个巫女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淡而冷的气息，却比血腥味更有吸引力。


[合]
我站起身，将沾着奈落鲜血的衣服重新披上。当那粘稠的液体碰触到心脏处的伤口时，我蓦然听到一个声音，一个传自于地狱的声音。
她是个已经死去若干年的巫女。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只是为了见证她所恨的人的死亡。她仅仅只有一个夜晚的时间，当阳光洒满没有邪恶的大地时，她的身体便会像樱花瓣飘飞散逝，她的灵魂会重新回到地狱里，这是她的轮回的宿命。
我听见我的心脏跳的很急促。那里有一个声音在说，是她，就是她，要救她。
推开门，漫天扑面而来的樱花迷离了我的视线。昨天夜里，下雨了是么。我掠过如雨的樱花，追寻着那个混杂着药草与花香的味道，在地面上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迟缓凝滞的脚步，那种人类女子特有的脉脉柔情。找到她。救下她。我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我杀生丸想要做的事情，从来便不会失败。我是王者，命中注定的妖王。
我看到了她。樱花在她身边翩跹得美丽。花瓣曼妙，轻盈。像她此刻的身体脆弱，空灵。我能感觉到她的灵魂正在大量的被剥离于她带着药草气息的身体。当她的呼吸都变得困难，眼神却依然淡定。她微微侧过头来，看到我，似乎是想微笑，却终于没有了力气。
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的胸口艰难地起伏，宛如一只濒临死亡的奈何桥上的蝴蝶。腰间的天生牙剧烈地颤抖，召唤着什么，期待着什么，像我自己的内心。可以拯救苍生的剑，为什么不能用来拯救我所爱上的女子。于是毫不犹豫地拔出天生牙，蓝色的剑气好似昨夜她破魔之箭上的灵光。
我突然觉得虽然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生命，但终究还是相似。我们注定会在同一个终点遇见对方，开始一段新的旅程后将彼此铭记，然后生生世世地不断交集。
当我握起她渐渐有了温度的手，看着她脸上的绯红慢慢若隐若现。“为什么不相信我能救你。”我冷冷地问她，心里却带着一丝难得的缠绵悱恻。她看着我，然后低下头去。“对不起。”声音很轻，就像纷飞的花瓣，微凉而温柔。
我要惩罚你。我凝视她的眼睛，修长的手指抚上她长长的头发。她的眼底带着几分惊讶几分询问。我想那个时候我一定淡淡地笑了，我听见我自己像人类男子一样带着无尽幽远与磁性的声音，“罚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讶，甚至带着些许天真的情愫。我是个霸道的大妖怪，或者应该这样说，所有的王者都是霸道的代名词。然而她似乎并没有觉得我很霸道，她微微地笑了，笑得那么明丽那么真实。那个清晨我想我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樱花。
借你嫣然，还我一笑，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