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回忆更长
000.
——“我有喜欢的人了哦。”
——“我喜欢的人，是宇智波佐助。”
001.
今天是休息日，亦是春野樱搬家的日子。
因为木叶分好了宿舍给她，早就想搬出去但是一直被母亲否决的念头也就有理由成立了。当然，换来这套房子的原因，是她将木叶医院的重要工作都交接后，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选择了完全不适合她的老师这个职业。
也不知是多久没有彻底的整理过自己的房间了，这次打包东西的时候倒是得到不少意外收获。比如当下忍时用的第一个护额，原来被春野妈妈给塞到了衣柜的最底下，她将衣服全部清出来后才看见。颇有兴致的戴上后，才发现十二岁的护额已经不适合二十六的自己了，缎带短了好大一截。
当她将书柜上的书都拿下来，分门别类的装好之后，才看见书柜的最高层，一本布满灰尘边角还有些破损的日记本静静的躺在角落之中。
踮着脚将日记本拿下来，朝着表面的灰尘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粉尘呛进气管和眼睛里，一阵酸意蓦地涌了上来。
大概是八岁开始用的日记本，具体的时间也记不清了，很厚，一直用到十八岁都没有用完。当然，也不乏中间几年忙到没有时间去写或者没有东西要记下来这样那样的原因。
日记本的封面歪歪扭扭的竖着写着‘春野樱’三个字。然后是似乎为了掩饰什么一般，用稍稍浅色的笔在旁边并排写着的宇智波佐助’。相比前面的三个字，这五个字也算不上好看，但是从笔迹上看很明显写得更认真一些。还涂鸦般的画上了一把伞，将两人的名字遮在伞下。
这样少女情怀到矫情恶俗的事情，是现在的春野樱绝不会做的。
但却是以前的春野樱最喜欢的。
用无数种可能将自己与他联系在一起，即使只是两个名字简简单单的并排在一起都会觉得很开心。这样傻得可爱的少女心。
翻开扉页之后，仍旧是她歪歪扭扭的笔迹。
——一辈子都是爱的人生。
她顿了顿手，然后翻至了第一页。
「今天在所有朋友面前说出了喜欢的人的名字，虽然有点害羞，可是觉得好高兴。但是他们告诉我，喜欢那个人的女生好多……」
手下意识的抓起日记本的边角，快速的将这页浏览之后便毫不留恋的翻至下一页。
与其说是春野樱的日记本，倒不如说是‘宇智波佐助观察日记及其观后感’之类的东西。日记本里的大半内容翻来覆去无疑是“佐助君今天的练习一次就通过了”“佐助君今天撑着下巴看窗外侧脸好帅”“佐助君又拒绝了一个女生的告白好高兴”……
无一例外都是以‘佐助君’为核心的句子，翻页的空隙她不免想到，这样……好像她过去的生活里，除了他什么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直到看到日记本上写着「佐助君走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到，还那么任性的拜托鸣人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她按捺住想要把日记本扔开的冲动，翻到了下一页。
这一页，不，或许应该说是这个日记本被使用的最后一页，上面的一句话，已经被重重叠叠的笔迹划掉。而下面的一句话则是以重到连纸张都被划破的力度写下的。
她突然觉得眼鼻中又涌上一股更为强烈的酸意。然后被母亲的敲门声和“小樱，收拾好了吗？要走了哦。”的声音打散。
她将日记本毫不犹豫的扔进箱子中，用胶带将箱子封实。
被划掉的那句话，是她当初心血来潮从井野硬塞给她的少女杂志中抄下来的，是她不论怎么样都忘不掉的话。
——我用我十年的念念不忘，将记忆中最美好的你镌刻在心底。


002.
春野樱觉得自己一向不是个记忆好的人，或许应该说不是一个在生活方面记忆很好的人。大家都说她有个聪明的脑子，能记下很多知识，但是却经常被母亲抱怨着这样的记性要是能分给生活哪怕一点点就好。
比如她经常会在知道后一天会下雨的情况下忘记带伞，很多路走过不少次仍是觉得每条路都长得很像没区别，东西总是随手放在一边然后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到处找。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只有在学习的时候才是最乖的，其余的方面都调皮的够呛。比如有很多她想忘记的东西，每当她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或者记忆已经模糊了大半的时候，那些东西都会在不经意间出现，以一种比她预料之中更为清晰的姿态悄然出现，令她猝不及防。
由宇智波挑起的忍界大战持续了一年半，结局无疑是‘正义’战胜了‘邪恶’，如果还要有什么来增加狗血程度的话，大概就是宇智波佐助最后反过来帮鸣人挡下了斑的攻击。
其实她一直是在场的，但是关于最后那场被人们夸的天花乱坠的战役，她只记住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场景。大抵是因为当时几人的距离隔得远了些，事情发生的时间久了些。
明明越是重大的事件就应该记得越清楚，这样的理论放在她身上果然是不合适的。
宇智波佐助顺着右眼淌下的暗黑色的血；宇智波佐助与漩涡鸣人相互攻击时激起的火花；……宇智波佐助替漩涡鸣人挡下宇智波斑时，因为疼痛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听见她尖叫后，他侧过头看见她时的那片刻愣怔。
这些是她能想起的画面。
还有一些她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事情，比如斑倒下后，鹰小队朝宇智波佐助跑去，骤然发生爆炸之后的事情。
003.
十六岁生日后春野樱遭遇的第一个不小的挫折：与新团队的首次任务以失败告终。
在家休息的几天里，井野找上门来，塞了一大堆封面五花缭乱的杂志给她，嘴里还说着‘家里堆满了这些东西没地方放’这样别扭的话。将书抱上房间的途中抑不住上翘的嘴角，心里还不免吐槽：既然这样随便丢掉就可以了，为什么还特意送过来呢。
随手翻了翻书的封面，大概内容都是恋爱啊青春啊这些闲到发慌才会关注的话题。发现房间里着实没有空余的地方囤放这些书，只得先将书扔在床上，转头攻克几日前从图书馆里借来的药典了。
将药典看完已是晚上了，家里没有人，所以不知不觉渡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她也不知道。窗户一直没关，夏天夜晚的风有着自身的独特，时而暖时而凉，还夹杂着夏虫的吟咏歌声。时间已经不算早了，除了几处巡逻灯亮着，整个木叶几乎都笼在墨黑的幕布中。枝叶还未繁茂的树被黑暗扭曲着像张牙舞爪的鬼魅一般，孑立于沉静的夜中。
她向后一倒仰躺在床上，舒展着身体的时候手不小心触到了一直被扔在一边的书。随意的翻了翻，果然都是写挺俗套的故事，真搞不懂井野怎么会喜欢看这些。翻页的过程中一不小心掉出来一张书签。样式和杂志很相配，应该是赠品之类的东西。书签的上面，不大的字印着：
「我用我十年的念念不忘，将记忆中最美好的你镌刻在心底。」
很矫情的句子。这是她看见之后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则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念念不忘十年？
……答案很明显。
又将书扔在一边，她抬起手，以手背遮住眼睛，挡住有些刺眼的灯光。
这次任务失败了，但是她遇见了宇智波佐助。深色的发，墨色的瞳，比以前更加苍白的皮肤。站在高处逆着光，轮廓被强光揉碎了，与记忆中那个眉目清冷的少年重叠。
「樱。」
连称呼她的方式都与以前无异。就在她以为‘中间的三年不算什么，我们三个人凑到一起还是原来的七班’的时候，他的改变着实打碎了她三年来日日夜夜念念不忘的愿望。
曾经和井野聊天的时候毒舌的说道，如果喜欢的男生变得满脸青春逗一点也不帅了要怎么办。
她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是，佐助君才不会满脸青春痘呢，要是有的话，佐助君也还是佐助君，照样那么完美。
现在发生在宇智波佐助身上的，已经远远不是像长青春痘这样暂时的、无关紧要的改变了。
她觉得自己还是能够接纳这样的宇智波佐助，可是她所处的木叶似乎无法接纳。
倘若两人真的要在战场上短兵相接那要怎么办？
她猛地坐起来，将刚才随手扔在一边的书签拿了起来。这话矫情是矫情了点，可是‘最美好的你’……
她将三年没用的日记本从抽屉中找出来，日记本的最后一页还停留在他离开的时间。她翻开下一页，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虔诚将那句话抄了下来。
如果……真的会那样的话。她握紧了手中的笔。
她会……她会选择她站在认为正确的一方。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最好是永远不要走到那一步。
当然，故事的后续可以用‘事与愿违’‘天不遂人愿’等等你愿意使用的词语来形容。抄下那句话的春野樱，似乎直到最后都没发现，‘将最美的你镌刻在心底’之后，就是收拾好所有的感情，去直面残酷苍白跌宕起伏的现实。


008.
第二天春野樱起了个大早，却硬是在家磨磨蹭蹭一直到中午才出门。
已经是入秋的天气了，木叶的树却还是苍翠的宛如盛夏一般。去医院的途中碰上班上的那三个小鬼。打过招呼之后，最鬼灵精的女生还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用一种与她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揶揄的表情问着，“老师要去和喜欢的人见面么？脸上明明是那种想快点飞去的表情，还走的跟乌龟爬似地，难道是……害羞？”
然后在她一个控制好力度的爆栗之后，女生扁扁嘴便不再追问下去。
……真的有那么明显么？
之后剩下的半截路程里，她的脑袋就被这个问题纠缠着，倒也没注意前进的步伐越来越快了，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
走进医院又不免一路打招呼，和算是比较熟的几个医生聊过几句之后，就径直向办公室走去。因为同是五代火影的弟子，又一个是医疗队队长，一个是副队长，所以她和静音的办公室其实是同一间。
敲了敲门，听到门内应允的声音，她推开门，静音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开着什么。
“小樱，回来了啊。”静音抬起头看见来人是她，颇为高兴的走了过来，“带学生的感觉怎么样？”
“虽然有个孩子挺难缠的……不过还蛮轻松的。”她答。目光扫到静音桌子上的文件，文件的左上角，宇智波佐助的照片以及名字安静的躺在那里。
“要看么？这是他的病情分析报告。”
“……不用了。”她摇摇头，将静音推过来的病例又推了回去。“静音姐你忙吧，我坐一会儿等下就走了。”
见她也不想多说话，静音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继续看文件去了。
无所事事的象征性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办公桌后，看着桌子上相框里那张七班的照片，又忍不住发起呆来。
昨天不是还想通了，干劲满满的拍着胸脯说着“一个香磷算什么。”这样的话么。今天走进医院怎么又退缩了？
因为静音是宇智波佐助的主治医生，所以他的病房里她所在的办公室不出十米。
十米远远比木叶与音忍村的距离要近，可是她却找不到以前那种可以不顾一切冲过去、把‘见到他’排在所有事之上的感情了。会害怕见到他又被赶出来，会害怕看见他和香磷相处，甚至会害怕以前最喜欢的目光相接——如果那双眼睛里的凉薄代表的是，你之于我没有任何特殊意义，那要怎么办？
所以说，她也有变吧。在变得越来越坚强越来越成熟的同时，挡在面前的顾忌也就越来越多。
成长听上去似乎是一个历经蜕变然后绽放光彩的过程，却只有在经历过之后才会发现，那些绽放光彩的光鲜外表之下，是一颗已经无法纯粹的、不顾后果的执著于一件事或一个人的，那样可敬到可怜的心。
而她当初的那一些「不顾一切」，也被荏苒的时光消磨殆尽，心中那些‘想见到他’的呐喊，则在一个个否定与怀疑之下逐渐微弱。
直到，什么都听不见。
办公室里的铃声突然响起令她一阵心悸。静音连忙放下笔，走到仪器旁边检查。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春野樱可以清晰的看见静音的脸色蓦地变苍白。然后是静音有些焦急的轻呼。
“小樱，帮我带上那边的药，我去拿仪器，宇智波佐助的心跳……刚才停了一秒。”
拿好仪器准备推门出去的静音看见还呆立在一边的春野樱，又催促了一声。她才将意识中那一边空白撇开，拿起药随着静音赶了过去。
刚才静音说出那句话之后，自己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她都不记得了。之后发呆的空隙又在想什么也记不得了。只能隐隐想起心脏像是被人攥在手中，那种钝钝的疼顺着每一根神经蔓延至全身。
她不在医院的这一个星期，也有从各种渠道听说过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的事情，虽然也担心，但是却远不如这一次这么清晰直接的听到那样的消息更加惶恐。
待她们一阵疾走来到宇智波佐助的病房，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香磷同样惨白的脸。而她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没有心思去嫉妒他们的单独相处，动作迅速的将药放在一边，给开始检查的静音做起助手来。


房间里只有仪器平稳，有节奏，却毫无生气的反应心跳的单音，侧过身子将药递给静音的空隙，视野里毫无预料的出现了宇智波佐助的脸。
没有血色，比之前更加消瘦。现在甚至连原本怎么都抚不平的禁皱的眉头都松了下来，柔和归柔和，却毫无生气。
“暂时控制住了。”静音吁了口气，抬起手将额头的冷汗擦掉。虽说她是主治医生也只负责控制平时的小状况，其实宇智波佐助的病应该是直接交由纲手处理的。如今病情又恶化了，得马上报告纲手才可以。她将目光从春野樱移至站在一旁的香磷，道。
“香磷小姐，麻烦你去医院前台让护士通知纲手大人赶过来。”又顿了顿，“我回办公室拿药，小樱，这里你先看着。”
然后就不等她回答，径直离开了。香磷将也应声离开，带上门的手顿了一会儿，留下一句，“想想宇智波佐助的性格。”便将门关上。
「想想宇智波佐助的性格」……？
她愣了愣，一时想不明白香磷扔下这句话的含义。然后听到有人轻声说着“水……”，看见宇智波佐助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一点，连忙倒了水给他喝。
喝过水后他的意识已经逐渐清醒过来，看见一旁的看护是她而不是香磷又有些诧异飞快的从眼中闪过。
“香磷呢？”
她放杯子的手滞了滞，宇智波佐助醒来的第一句不是她预想中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香磷呢’。是不是现在在他心里，时时刻刻知道香磷在哪里都比反感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更重要。
“静音姐让她去前台了。”她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又问，“佐助君……还是讨厌我吗？所以连看都不想看见我——还是说，因为香磷小姐是……”是你心中特别的存在。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也对，宇智波佐助一向不屑于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可是半响过后，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敲打着四壁，在房间中回荡。
“……恩。”
「恩」？是肯定她前半句的「你讨厌我吗」还是肯定后半句的「香磷小姐是特别的」？但是即使是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也足够将她心里最后那一点微弱的呐喊磨平。
“佐助君……我，我只是暂时在这里看一下，等下静音姐就来了。”然后，你就不必看见我了。
“哟，佐助……”刚回到木叶的旗木卡卡西推开门看见的是这样的一副画面。面对着他的春野樱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而她背后的宇智波佐助这是将头侧向窗外，看不见脸。
然后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春野樱已经低着头冲了出去，留下一句“既然卡卡西老师来了，我就先出去了。”在微凉的空气中化开。
找了个椅子坐在床边，宇智波佐助已经把头转了过来看着他。
“佐助你……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所以，别让小樱伤心了。”他用难得的正经的语气说道。
宇智波佐助已又将头侧了过去，就在旗木卡卡西以为他不会理会他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
“太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