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仙人掌很坚强，只要有阳光，便能生长。
但有谁在意两颗仙人掌，因为长满刺而不能靠近的心酸。

1
在许久许久以后，木子对明宇最深的印象依然是在学校校门外300米的昏暗路灯下，他用极其“含情脉脉”的语气对她说：“不想挨揍，就把所有的钱都交出来！”
然后，木子从上到下把自己摸了个遍，只掏出皱巴巴的三元五角颤悠悠地递出来。
明宇身后的两个男孩则不甘心地将木子的书包抢过来，把里面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可惜，除了书还是书。
等到他们忿忿不平地走了，明宇却又悄悄地折回来，将木子的书捡起来，装进书包里，还给她。
末了。丢下句：“下次小心点！”就扬长而去了。
这便是明宇，一个抢钱三人组（木子实在想不出什么更有创意的名字了）的老大。由于人丁单薄，他们也只能打木子这种弱质女流的主意，所以始终发不了大财。
但是，自此以后木子有了个习惯，就是在身上带着几张钞票，然后非常巧合地被明宇的三人组抢走。就连明宇都忍不住抱怨：“怎么又是你？”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欺负木子把她的书扔到满世界都是，明宇都会默默地把它们拾起来，装进书包还给她。
这就像是个规律。
木子是故意剩下早餐钱让明宇他们抢。她听说，明宇的父亲到广州打工，5年没有回家。他的母亲独自抚养他一个人。
所以，不管木子的钱是被他们拿来上网、打游戏或者是成为他们继续抢钱的动力，她宁愿天真地相信，它们对明宇多少是有用的。
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2个月，明宇的小帮派就被抓了。
木子不知道明宇会不会进少管所，但她有种预感，这个男孩不会就此消失。

3
木子的17岁生日，收到了许多礼物。有可爱的发卡、精致的小钱包，也包括明宇用印着“恭喜发财”的挂历纸包装的一盒沉甸甸的……东西。
当木子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下拆开包装时，她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那是一盆明宇不知从哪里挖来的发育畸形的仙人掌。
“仙人掌是多么坚强的生物，能在最干涸的土壤中生长。”明宇无视木子的尴尬，得意洋洋地说。
“仙人掌也是最经不起关爱的生物，过度的养分会让它发烂。”木子冷冷地回嘴。
“那么，你就要多加小心，不要太照顾它。”明宇痞笑着说。
那瞬间，木子听不见别人说的任何话，她的思维仿佛被卡住了一般停在了他对她说话的那一刻，她发觉他也许很认真，他云淡风清地笑容里，说的好像是：“木子，请你一定珍惜它，请你一定不要让它烂掉。”
一定不要……
就在这一天的中午，明宇被人打了。
木子是事后才知道的。
静宜告诉木子，打明宇的是从前和他一块儿抢钱的两个哥们。他们被**抓的时候正逢明宇的父亲从广州回来，所以明宇退出了他们的行列。但在他们的眼中，明宇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
第三天的中午，明宇依然没有来上课，但木子知道他来学校了，因为他那干瘪的书包静静地躺在他的书桌抽屉里。
课件，木子在实验楼的楼顶找到了他。
风刮得很大，明宇那有些单薄的身体看起来很萧瑟。
“我不是第一个知道你被打的人，却是第一个找到你的人。”木子笑着点醒神游太虚的明宇，把他从顾自垂怜中拉了出来。
“找我干什么？”明宇微微转过身来。
“因为没事做。”一不小心，木子的目光撞上他紧皱的眉眼，竟然硬生生地疼了起来。“笨蛋。”明宇低下头，浅浅地笑起来，有几分的无奈，又像是一种对找到他担心他的木子……绝对不可能存在的怜惜。
“你是他们的头儿，我还以为应该是你狠狠揍他们一顿呢。”
“算我欠他们的好了。我爸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而且他在广州还有一个家，开了个小工厂。有我这样的儿子实在很麻烦吧。早知道还不如继续混呢……”一瞬间，明宇又恢复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可我觉得很庆幸……又能见到你。”
“笨蛋……”明宇低头又笑了笑，垂着眼问她：“自由落体真的好难理解。要不我从这里跳一个试试，你说怎么样？”
“你会在半空中吓死。”木子忽然闪了神，想要上前抱紧这个男孩。
他似乎是一只鸟，一只随时随地振翅欲飞，然后不顾一切俯冲向大地的鸟。一只孤独……还有不知道为什么无奈的鸟。
“我说我会安全着陆，这里只有一层楼嘛。”明宇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明宇，你为什么要一直低着头呢？
我可不可以想像，那是因为你怕我看见你的眼睛，会心疼？

4
明宇和静宜分手了，原因是所有人都能猜到的。
那天，静宜的妈妈风风火火来到学校，红着眼，拎着明宇的衣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成为无数双眼睛的焦点，教室里顿然鸦雀无声。“你这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小杂种！敢招惹我女儿！”
“这位大妈，我有三点要向您说明一下：第一，我又没有爹生不用您过问；第二，我娘把我教得很好；第三，谈恋爱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
明宇的眼睛里满是挑衅的味道，而静宜早就在一旁吓得不敢出声。
眼看着静宜的妈妈再一次挥起的手，木子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上前，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嗡嗡嗡嗡，耳朵在鸣叫，嘴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木子呆了，她还是第一次被人甩巴掌。教室里只有扑啦啦风吹着窗沿的声音。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忽然，明宇猛地推了静宜的妈妈一把，瞪圆了眼睛：“你闹够了吗？这里是学校！不是菜市场！”
若不是班主任及时进来，木子怀疑明宇会抡起袖子大开杀戒。但是，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她才那么愤怒？
一下课，明宇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木子的心里真的很不平：我为你光荣负伤，你好歹也问问我疼不疼吧？
几分钟后，明宇回来了，把一根冰棒递到木子面前。
“算你有良心！”木子本来有些郁闷的心情忽然豁然开朗起来，喜滋滋地拆开包装。“你真的笨得没有药治了！不是给你吃的，你拆包装干什么？”明宇看着木子，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不吃你给我做什么？”
“脸！你的脸肿得像个叉烧包！给你敷脸的！”
“那你也是个叉烧包！”木子生气了，她为他被人打了，还要被人说成是叉烧包？
明宇叹了口气，拿出打篮球时用的头巾，代替冰棒的包装，把冰棒包起来。
“那个头巾好像是静宜送你的啊？”
“对，所以你要洗干净了还给我！”
当他拿着冰棒敷上她的脸，她能感觉到他触着她的指尖正在微微地抖动。
她从未见过他的动作那般的小心翼翼，仿佛是在对待什么脆弱的东西。就好像，他怕自己的呼吸太用力，她会碎。她在他的眼中，不小心看见了经年流水，也许，他所有最暖的温度，就在其中。是的，他的左脸，她的右脸，有着同样的印记。
那天，放学的时候，他拿着书包，跟在她的身后，默默地，就像她的影子。
直到校门口，他走过她的身边，背对着她说：“你还是不要对我好了，我总让你疼。”他颓然的背景猛地变得锐利起来，扑啦啦地把原本淡薄的空间割裂开来，像是划过眼球表面的伤口，世界在婆娑中不可自抑地曲折。
木子望着明宇消失在路的尽头，瞬间有种落泪的冲动。我很傻。我只想和你简单地在一起，哪怕是做一对热腾腾的叉烧包。

我以为是。静香。

被你们找到了……我要挪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