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水沉香袅袅盘旋升起,精致绣房内浓香馥郁。好些鬓发散乱眼圈发黑的侍女端着物件踮足迅速而安静地来回奔走,手中之物除药汁汤水,更多是镇妖避邪之物。但凡她们所过之处,青色的烟云便向两侧卷去,不久又徐徐沉聚下来。
世事往往便如这些烟云。幻化无穷,翻腾荡漾。可旧的终归会沉淀下去,新的又升腾起来。无尽循环。生生死死,莫过如此。
骤然一声过于欢喜的惊呼:“醒了!醒了!”
众侍女皆是浑身一震,停下步子,目光齐齐落在半卷的纱帐内少女苍白的脸上。那少女身上覆了厚厚的衾被,只露出一张汗水淋漓却不掩秀丽娇俏的脸来。吹弹得破的面颊稍稍回了丝血色,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露出暖红的眸子。虽然少女口中含混不清地呻吟着,但侍女们想起面对仿佛死去一般毫无反应的她时夫人所说那句“倘若小姐有什么不测,你们统统陪葬!”,竟有几个忍不住落下欣喜的泪来。
以右手支头偎在床边沉睡的荀夫人豁然惊醒,一看自己女儿,平日冷静威严的脸上也忍不住欢喜。她将手伸向少女的脸,轻轻抚摸:“凌霜……我的女儿……”话一落,几颗泪珠扑簌簌滚落下拉,滴在了少女的脸上。
凌霜听得母亲的声音,终于清醒。她勉强支起身子,向屋里一张,见尽是自己熟悉的事物,不由扑入荀夫人怀中一声叠一声大哭起来,到后来,只剩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
荀夫人搂着凌霜连声安慰,待得她平静了,这才让侍女替她更衣。脱下的鲜红嫁衣,全送出府拿到外面去烧了。
接下来,荀夫人细问凌霜当日之事,凌霜道只记得快落轿时,一个白衣女子忽然出现在花轿内,向她吹了一口气,其后,便不省人事了。再问那女子容貌,凌霜说未看得详细,只是依稀感觉,很美很静,周身清香,并伴随着淡淡的忧伤。
原来,半月以前荀府嫁女儿。当花轿行至夫家门口时,忽起一阵诡异的凉风,待叶家公子掀开轿门,才发现小姐已经昏迷。荀夫人执意将用尽办法也无法唤醒的女儿接回家中,若非叶家称找到一个手到病除的人,这人的稀奇方子如今还当真救醒女儿,只怕整个叶家而后都会给着狠辣女子闹得不得安宁。
此时,那个开出方子的人便候在荀家大厅上。
荀夫人从内室款款走出,见那年轻人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品茶,他那张堪称绝世的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笑意。年轻人见荀夫人出来,忙放下茶盏起身一揖,水青色长袖带出一缕微风。
“苌先生好本事,我女儿果然醒了。已有下人去钱庄取诊金,想来五千钰先生不会嫌少。”荀夫人对这位年轻人莫名得颇有好感,更何况他救了自己的女儿,故一向在生意上微显吝啬的她竟给出了五千钰这般高的诊金。
苌青摇头笑道:“在下只是四处流浪的一个无名画师,不敢要这么多钱财。听闻贵府有事,才略尽绵力相助罢了。不过叶家公子与旬小姐自幼青梅竹马,望夫人回心转意才好。”
荀夫人脸色一沉,愠道:“他们害我女儿险些出事,我怎可能再敢将女儿交至他家?”
苌青客气地听完,才缓缓问:“其实不一定是叶家的过错,若在下能找出小姐昏迷的原因,夫人可愿重新考虑?”
荀夫人紧紧盯了他片刻,才道:“待那时再说。”一转身又入了内室。
苌青拿起搁在一边的背囊,向着内室方向微微一笑。这一笑,眉目间竟显出极其动人的颜色,恍若云端疏离又魅惑的仙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