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
月色是极淡定,天上,也只闪烁着几颗小星。
君王,在汉宫深处,皇位之上,慵懒的看一场动人歌舞,耳边,是美人们如铃般的悦耳笑声。心里,却为何,依旧觉得失落。
酒杯,不曾离手,香醇的美酒,一杯复一杯,引入口中。渐渐地,便有些醉了。心里,无端端的烦闷。终是起身离去,只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宫人。
夜,更深。连月色亦深。
他在皇宫中胡乱地走,却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椒房殿?他已许久未去了。那儿的一切分明都已经换成新物,他却依旧能感受到她的气息。每每见了卫子夫那张温柔的脸,却总让他想到那人的哀伤申请。
披香宫?李妍自然是美的,她像她,连眼角眉梢都如出一辙。但是,却不是她啊。
明光殿的王美人亦是好的。笑起来的明媚神情,很像她。只是,她的笑,却终究不曾如那人般清澈啊。
他走了许久,直到有些累了,放才肯停下身来。却隐隐的,听见有女子的吟唱声。那声音极细。却带着说不出的伤。那曲子,他在原地听了许久,心,慌乱道不停。那竟然,竟是《长门赋》。抬头间,细看周围,才发现,自己竟处在这长门宫外。
长门宫,自她去后,有意无意间,便已荒废许久了。平日里,连下人们,都不愿再来。如今,又有谁在那儿?
他伸手,推开了尘封许久的宫门。
那歌声,依旧不曾停歇。他放亲脚步,循声而去,直到走到侧门处,才发现,竟然是一群人正在那儿。
宫人中已有人发现了他,惊呼一声。众人一看,皆慌忙跪了下来。为首的女子,低低的喊了一句“陛下开恩。”
月光下,宫人们的脸已经极度卡白。
“雪颜。竟然是你."记忆中一张面庞浮过。“你们,到此地,到底是为何?”他的眼,扫过那些人的面庞。口上虽在问,心里,却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些人,当年或多或少都服侍过那人啊。那次巫蛊之祸,他心中一念,免去了这些人的罪责。却不想,他们竟然还在宫中。
“陛下开恩。”雪颜又颤颤的说了一句。这宫中私祭旧主已是死罪。更何况,祭祀的,是以巫蛊废除的废后啊。
“罢了,你们对她,竟然还有这番心意。只是,朕以为,你们早已经不在这宫中了。”
“陛下明察,奴婢等的确过几日就到了出宫的年限了。所以。才在陈娘娘的生祭之时,特来拜别。”一个名上了些年岁的宫人跪着待雪颜答道。
“韩宫人,朕记得你的。当年那兰花水晶糕总是你教她做。”
“是”韩宫人点点头,“当年陈娘娘的确常吵着让奴婢教她,只是。”韩宫人说道此处,已经有些哽咽。
“只是,她每次做出来都不成样。偏偏,朕总是一口吃完。”刘彻淡然的笑了笑。
“你们走吧,今日的事,朕权当未曾发现过,她在天有灵,若知道你们如此记挂她,当然会开心的。”
宫人们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敢多说。各自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人散尽后,他独自走到长门宫的台阶上,安静的坐下
月光,依旧极淡。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往事,终究,在此刻,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的唇边,依旧挂着苦涩的笑,黑暗,吞噬了他的影子。他仿若一头受伤的兽,却无人可以安抚,只能独自在夜半承受一切孤独。
“阿娇,你看,纵然你走了这么久,纵然这宫中早已经物是人非。你却依旧,别人记得。而我,也终于无法把你忘却么?”
他喃喃自语。尔后,微微叹息。
如若某当时她肯像自己妥协。自己还会,那样狠心么?往事,一旦及其,又如何能放得下。
他记得的,一直记得,是她说的,她说,陛下,倘若你想要的只是一个百依百顺的阿娇,那么,这皇后的虚名我不要也罢,你给卫子夫也好,给其他的也好,我不在乎。只是,你怎么可以以为,我会放下所有的自尊,去求你施舍一点爱。如果那般,我便不是陈阿娇。
那是,两人独处时,她第一次,唤了他一声,陛下。
他记得她的眼神。那样的决绝而坚定。泪在眶中,却始终不肯落下。
从此,他们之间,渐行渐远。
她派雪颜来见他。送上的,是自己的一束断发。
那时,尚且是小宫女的雪颜,当着他的面,低低的说出了那句话。
“陛下,娘娘说“结发情已断,从此,莫相忆。”
所以,他才可以那样狠心的任由她被那场巫蛊之祸加害。
泪,忽然落下,她故去时,他不曾掉泪。如今,在这样的夜里,悲伤却肆意侵袭。不管如何遗忘,终是,在这一日,将一切,全部回忆。
这世上,有无数女子或许会与她眉目相似,却只有一个她。那样的骄傲,任性,那样的,让人,无法忘去。
未央娇女傲天下,不肯为君轻折腰。
金屋倾覆莫相念,长门不必暂回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