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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鬼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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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人真会上这个当么?”
  宗真看着面前的油灯,灯后发话的那人隐没在一片黑暗中。他便道:“此人甚是贪财,要他押送一万两白银,他一定争着要去。”
  那人想了想,道:“人非圣贤,若是他见财起意,岂不是反而害了他?”
  宗真微微一笑:“此人虽然贪财好色,但一诺千金,绝不会言而无信的。”他顿了顿,又道:“只是老衲以为,如此以诈术欺人,不免有失佛门慈悲之意。”
  那人叹了口气,道:“两害相权择其轻,也只有如此,否则生灵涂炭,大师难道就忍心么?六神之一既已为此人收伏,他自是有缘人,不渡他,又渡谁?”
  这时一阵风吹过,灯火被逼得缩成一点,屋中越发黯淡。宗真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那神奴真的如此可怕?”
  那人忽然打了个寒战,目光变得极其茫然,轻声道:“贫僧听师叔说过,神奴来自极西蛮荒之地,与其余五神大不相同,一旦突破禁咒出来,只怕天下将成地狱。”停了一会,那人又低低地道:“六神如今俱已现身,可究竟是谁在背后住持,我等还是茫然不知。一旦六神聚齐,蚩尤碑重现天日,那可如何是好?”
  宗真眼中神光一闪,喃喃道:“天道叵测,吾辈只尽心力便是。”
 雨下得很大。
  这个季节原本不该有这么大的雨,马加利修士拿起烛台,正在走上楼时,眼角看到窗外的雨景,心中突然有一种惶惑。在这个距离佛罗伦萨足有万里之遥的东方古城里,即使有上帝的荣光照耀,他心中仍然感到一阵寂寞。
  主啊,请宽恕我。
  他看着墙上的十字架,不由得划了个十字。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马嘶,马加利修士的手一颤,一滴烛泪滴在手背,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推开门,拿起靠在门边的油纸伞走了出去。
  院子不大,当中是一座圣母像,地上开满了雏菊。这种故乡常见的花在这极东之地居然长得比在佛罗伦萨时更茂盛,苍白的小花烟雾一样几乎将地面都遮住了,簇拥在圣母的脚边,像是……死者未散的灵魂。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不祥的联想。
  踩着地上的积水走到院子前,用力拉开铁门。门有些锈了,发出了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外面是辆黑色的马车,见门一开,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
  这马车也并不大,赶车的人穿着一件大蓑衣,几乎连脸面都包裹在里面。这人把车赶进院子里,马上跳下车,道:“马加利修士,上帝保佑你。”
  这是久违的意大利口音。马加利修士只觉眼前一阵晕眩,左手不由自主地握了握胸前的十字架。那个银质十字架擦得雪亮,被雨打湿了更显冰冷。他把铁门关上,道:“是卡西诺修士么?”
  那人捋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额前一络金发。在黑暗中,那人的一双碧绿的眼珠灼灼有光。他点了点头道:“是我。快帮我把车后的东西抬进去。”

  卡西诺修士把马赶到门边,自己进了车厢,从里面推着一个大木箱出来。马加利修士扶住木箱,只觉入手沉重如铁,他道:“那是什么?真重。”

  黑暗中,传来卡西诺修士低沉的声音:“灵柩。这许多年,终于被我追到他了。”

  马加利修士只觉嘴里一阵发干,干得连半点唾沫也没有。沉默了好一阵,他才道:“里面是谁?”

  卡西诺没有回答,只是道:“那人来了没有?”

  马加利一怔,道:“谁?”如今刺桐城里信徒凋零,平时三一寺中根本没什么人来了,他也不知卡西诺说的是什么人。

  卡西诺看了看外面,雨仍然很大,屋檐下,檐溜淌成了一条线。他想了想,低低地道:“先抬进去再说。”

  那是具棺材。只不过不是中国人用的那种四边形棺材,而是故乡那种六边形式样。两个人抬着这具灵柩,一言不发地走进三一寺。

  这座三一寺位于刺桐城鲤珠湖之南,过去属于景教徒,大德三年才由孟高维诺主教收归圣方济各会。极盛之时,刺桐城的信徒有六千之众,每到礼拜日,从三一寺里传出的风琴声几乎可以覆盖半个城市。马加利修士初到刺桐城时,看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居然有如此之多的信徒,几乎要惊呆了。



1楼2006-06-21 00:02回复

      这是上帝的荣耀。他那时想着。可那时他也想不到这荣耀像是水上的泡沫,转瞬间就消失无迹。不过几十年,现在每次做礼拜的只有十来个人,且大多是些老人,与当时的盛况已不可同日而语。当初传教时,教徒不是蒙古人便是色目人,可大元朝太平了不过数十年就已风雨飘摇,刺桐城里的蒙古人和色目人越来越少,当真始料未及。

      上帝真的已离弃了我们?马加利修士抬着那具灵柩,心里还是茫然不知所措。仿佛走在一片浓雾中,每踏出一步都战战兢兢,即使踏上的是块坚实的土地,可谁知道前面究竟是坦途还是万丈深渊。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映得四处一片惨白。窗子早已破损,一直没能修缮,雨水从窗子里飘进来,地上也打湿了一片。马加利修士突然觉得指尖传来一阵颤动,他急道:“卡西诺修士,你不要晃啊。”

      卡西诺修士走在前面,突然身子一震,猛地站住了。马加利修士一阵心慌,也站定了,卡西诺修士转过头道:“你……你真觉得在晃动?”

      他的脸白得几乎不像个活人,颧骨很高,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一络金黄色的头发湿漉漉地搭下来,好像在这短短一瞬间老了十几岁。马加利修士看着这具灵柩,打了个寒战道:“你没有晃?”

      “放下!”

      卡西诺修士不由分说,把灵柩放在了地上。灵柩压在地上时发出了“咣”的一声,这时一声闷雷滚过,好像连这雷声也是灵柩发出的。马加利修士只觉身上一阵刺骨的寒意,他低声道:“有什么不对么?”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卡西诺修士一把把蓑衣脱了下来,他里面仍然穿着黑色的修士袍,修士袍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身上,更显消瘦。他一把抓住胸前的十字架,大声道:“马加利修士,快拿圣水!”

      银十字架在他掌中那么小,却又亮得刺眼,而那灵柩放在地上后,却像是还在马车上一样不住颤动,马加利修士浑身一震,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圣水!”

      卡西诺修士没有理他,手上拿着十字架走到灵柩边。此时灵柩还在颤动,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要顶开棺盖冲出来,他把十字架按在灵柩盖上,喃喃地念道:“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神啊,请保佑我们这群罪人。”

      十字架放在棺盖上,灵柩一下不动了。马加利修士正端着一碗圣水过来,他小心地走到卡西诺跟前,道:“卡西诺修士,那到底是什么?”

      卡西诺右手仍抓着十字架按在棺盖上,他伸过左手接过圣水,低声道:“那是撒旦。”

      他正要将圣水浇在棺盖上,手中的十字架突然像烧红的铁块一样发亮,卡西诺修士嘴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叫声,身子一晃,十字架也扔了出去。

      马加利修士吃了一惊,他扶住卡西诺修士道:“怎么了?”

      “抓住,看在上帝的份上,抓住!”

      卡西诺修士因为疼痛,身体也像一只虫子一样蜷缩起来。他的右手掌心出现了一个十字形的印迹,像是被烧红的铁块烙出来的,伤口发黑,深入肌里。那碗圣水还放在灵柩上,被震得不住跳动,里面的水不时漾出来,滴在棺盖上时又一下化成了白气,如同滴在一面烧得滚烫的锅子里。马加利修士咬了咬牙,也抓起胸前的十字架,喃喃地道:“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

      他还不曾念完,耳边突然听得“嚓”一声,一只手穿破棺盖伸了出来。灵柩是用很厚的山木打制的,四周都敲着大钉,但此时却如同纸糊的一般裂开了一道口子。

      那只手因为是向上伸着,袖子也掉落下去,上面布满了蚯蚓一样的青筋。卡西诺修士不曾防备,被这手一把抓住了胸前的衣服,登时拖向灵柩前。他嘴里发出了惨叫,嘶声道:“马加利修士,救救我,看在上帝的份上!快把圣光拿来!”

      马加利修士惊得目瞪口呆,怔了怔,急冲到龛前,伸手在圣像后去开一扇小门。门上的锁因为年久都已锈蚀,他拧了半天才算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圣光。圣光是也里可温教的寻常法器,只是这具圣光不同寻常,在三一寺里已藏了数十年,马加利也没想到会有重新取出来的一天。此时卡西诺修士已经有半个身子被拖进灵柩,马加利修士见此情景,抢上前去,将圣光重重压在了棺盖上,伸手一把抓住卡西诺修士。
    


    2楼2006-06-21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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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一声,灵柩顿时定了下来,但棺中伸出的那只手力道不减,已将卡西诺修士拖到了灵柩边。卡西诺修士的脸没入了棺盖的破口中,嘴里还在惨叫着,声音已然发闷。马加利只听得一阵碎裂声,也不知那是卡西诺的骨节还是棺盖破碎时发出的,他吓得魂飞魄散,只是拼命抓着卡西诺修士。突然手上一松,马加利猛地坐倒在地上,卡西诺重重地压在了他身上。他翻身起来,叫道:“卡西诺!卡西诺!”但马上倒吸一口凉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卡西诺的脸仿佛被野兽咬过一样,整张脸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额头的一缕金发也被血沾成了一绺。

        他木然地看向那具灵柩。灵柩盖上还有一个黑洞,那只手已缩了回去,从里面却传来一些啃咬的声音,像是这灵柩中有一头长着利齿的猛兽,正在咬嚼着什么。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把院子里的圣母像映到屋里。雨很大,石刻的圣母像依然平静祥和,圣母像脸上也不时有雨水淌下来,像是流泪。可是在马加利修士眼里,那两道泪痕一样的雨水却已成了红色。

        那是血泪吧。

        他双手撑地,向后挪了几步,心中却空落落的仿佛什么都没有。

        又是一声雷。这声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响,棺顶突然一下飞了起来。这棺盖是用五寸长的长铁钉钉上的,大都的铁匠虽然都是些异教徒,但他们的手艺却并不输于佛罗伦萨的工匠,那些铁钉上铸着细细的螺纹,一旦钉入木头后就如浇上铁水一样牢固,可此时却一根根透出来,向四周爆射出去。

        棺盖飞出,那具圣光直飞起来,还不等落地,一只手忽然伸出灵柩,一把抓住了圣光。

        这只手如皓玉一般雪白,并不是方才一样的尸青色,但这种雪白却没有半点血色,几乎不像血肉之躯,倒似石头琢成的。

        里面到底是什么人?马加利修士只觉得自己的牙也在打战,他摸索着胸前的十字架,喃喃地念着主祷文。此时他身上已经湿透了,但那并不是雨水,而是不由自主流出的冷汗。

        一个人从灵柩中欠起身子。也许是巧合,天空中又划过一道闪电,映得三一寺一片通明,也映出了这人的模样。这人的头发火一般红,已长得披到背后,身材瘦削,抓着那具圣光看了看,嘴角浮起一丝冷冷的笑意。

        “铁希!”

        即使已惊恐万状,马加利仍然失声叫了起来。

        当初有七个满怀着不切实际理想的年轻修士从佛罗伦萨出发,穿越数万里风涛,受教宗约翰二十二世之命来到这遥远的国度传教,渴望在这片神秘的东方土地上传播神的旨意。这几十年来,当初的理想已经像一片墙纸一样零落不堪,便是当初的七个年轻人,如今也已垂垂老矣。

        铁希修士是第五年失去踪迹的。那年孟高维诺主教因为在大都修建教堂,被景教徒诬陷下狱,一时人心惶惶,铁希修士也对传教失去信心,那一年离开大都不知所踪。没想到几十年后居然又看到了他,而且依然是几十年前的模样。

        难道并不是铁希?

        马加利修士仍然莫名其妙,那人咧开嘴笑了笑道:“马加利,好久不见。”

        铁希原先是特兰斯瓦尼亚地方生人,那地方的人眼睛都生得很细长,有些像中国人的样子。此时铁希的眼眶里两个眼珠如两点绿莹莹的烛火,看到那样的目光,马加利只觉得自己如同被浸入一个冰窟中,冷得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喃喃道:“你真是铁希?”

        铁希没有回答,把圣光挂在了腰间。这具圣物对他来说,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蜡烛台。他的衣服依稀还是当初那件修士袍,只是已经破旧之极。他走到卡西诺身前,伸手扼住卡西诺的脖子,像提着个玩偶一般拎了起来,左手的尾指在卡西诺脖子上划了一下。细长尖利的指甲一下划破了卡西诺的皮肤,铁希凑了上去,咬住了伤口。卡西诺修士死了没多久,血液仍没凝固,随着铁希的喉结上下滚动,不时有余血从他嘴角滴落。

        马加利修士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鲤珠湖边很偏僻,最近的房子也有数百步之遥,在这样的雨夜里一定不会有人听到的。就算有人听到,也不会来的吧。

        他连滚带爬地到了楼梯边,正要向上爬去,已听得身后铁希的脚步不紧不慢地传来。

        上帝啊。他想着。上帝,救救我吧。

        冰一样的手指触到了他的背心。他绝望地举起十字架,大声念着:“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

        手指好像伸开了。他一阵诧异,回过头去看了看,却见铁希正用手遮在眼前,仿佛在遮挡着炽烈的阳光。马加利刚停止念颂,铁希突然闪电一般伸手,一把扼住他的咽喉。马加利只觉自己像是落在一把巨大的铁钳中,气都喘不上来,哪里还能念出半个字。他手上的十字架拼命摇晃着,却根本碰不到铁希的身体。

        上帝啊。上帝啊。

        他绝望地放弃了挣扎。铁希的脸越来越近,闻得到一阵刺鼻的血腥气,马加利眼前却是眼花缭乱,看出去红红一片。那是眼珠开始充血,马上也要死了吧。

        他的意志模糊成一片,人仿佛已经坠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在黑洞尽头,仿佛有无数手臂在招摇,一片泥泞。

        那就是死么?

        他的手臂也已软了下来,却听得铁希道:“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虽然念的是主祷文,声音中却带着一股邪气。 
      


      3楼2006-06-21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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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午把伞举得高了点,另一只手摸了摸背后的鹿皮囊。

          还好,雨虽大,这皮囊仍很是干燥。

          皮囊是长圆形的,像是里面装了个竹筒,一头用皮绳扎得紧紧的。那是他的剑囊,作为哀牢山赫连神剑家的嫡系传人,这剑囊实在比他的性命还重要。此地不比哀牢山,出门便是莽莽苍苍的崇山峻岭,有时在山道上走一天都看不到一个人影,根本用不着担心。这儿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即使是这样的雨夜,路上还是时而有人和他擦肩而过。

          赫连神剑一族僻处天南,和中原少有来往,本是大夏皇族后裔,自隋唐一统,赫连氏举族南迁,再无逐鹿中原的雄心,却在剑道上精益求精,名声虽然也不算如何响亮,但见识过他们一门剑术的人都大为咋舌,无不佩服。

          赫连午是这一门第二代的子弟,这一次他奉了门主之命,向东海洗心岛的岛主送一些山货。洗心岛张氏一族的洗心剑原先在中原大为有名,是中原七大剑派之一,后来不知为何退出了七大剑派,连知道的人都越来越少。这一代的岛主张仲炎久居海上,也没有了在剑道上与诸家争雄的野心,却不知为何生了个闲云野鹤的性子,生平最喜云游四方,一年总有大半年不在岛上。二十余年前张仲炎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云南大理景致绝佳,一骑一剑南游而来,结果因为避雨在山中迷了路,碰到了现今的赫连神剑宗主赫连于逢。那时赫连于逢年纪也还甚轻,与张仲炎抵足论剑,相见恨晚,虽然两人相隔万里,再见也难,但每年都要派门下弟子前去问安。洗心岛送来的是海产,赫连于逢投桃报李,回报的自然是些山珍了。这次让赫连午送去的是一些风干朱狸掌。朱狸长得像猫,以水果为生,身上的肉又酸又涩,但四只脚掌却肥厚鲜美异常,较诸东北梅花熊掌犹多三分清香,是哀牢山的名产。张仲炎那一次去云南尝了一次,赞不绝口,只是朱狸极为难得,一只脚掌也不大,难以大快朵颐。赫连于逢早有驯养朱狸之意,今年方始成功,便想起老友的这个愿望,加上恰好赫连午很想去中原游历一番,便命这个最心爱的弟子带上二十个朱狸掌前去。这朱狸掌虽是异味,不知之人只道那是猫爪,也看不出名堂来,不必担心旁人抢夺。倒是背在背上的剑囊看上去像是封银两,若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认差了,也是一场无妄之灾。

          虽然路上寂寂无人,赫连午心中却有些担心。他还是第一次到中原来,师父说中原人心思狡诈,多不可信,所以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显露武功。这一路遇店投宿,虽不曾遇到什么骗子,但他担惊受怕得也够了,此时虽见不到一个人影,却是杯弓蛇影,风声鹤唳,似乎每棵树后都有个打闷棍的躲着。

          雨点不断打在伞面上,宽大的油纸伞愈发沉重。赫连午急急走着,皮靴上也沾满了泥土。早上坐海船回大陆时,本来计划好晚上在刺桐住店,可是没想到因为有海贼入侵,刺桐的港口居然封了,只好在偏僻之处靠岸,偏生又遇上这场大雨,下船之处只是个小渔村,连马车都雇不到,以至于到现在还不曾赶到刺桐城里。

          起了一阵风,雨从伞下被吹了进来,衣服下摆已被打湿了,极是难受。赫连午苦着脸看了看脚下,黑漆漆一片,又泥泞不堪,更是难走。

          看来要走到刺桐城,只怕还要大半个时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在哀牢山时和二叔赫连赤奋若下棋时,二叔一旦败了就皱着眉头说这句话,看来也真个如此。

          又走了一程,前面忽然跳出几点灯光。他心中一宽,知道定是到了刺桐城外,赶紧加快步子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却猛地一下站定。

          在一片嘈杂的雨声中,隐隐地传来一声尖叫。

          赫连午皱起了眉头,把伞交到左手,右手伸到耳边拉了拉耳垂。赫连氏的剑术对耳力要求极高,赫连午剑术不错,而这“天地听”之术练得更胜一筹,可是运足了耳力,却只是听得一片雨声。

          难道是听错了?

          前面不远处有个湖,灯光便在湖的对岸。看上去是个寺庙,但这房子有个尖角,奇形怪状的,赫连午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寺庙。
        


        4楼2006-06-21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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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声音似乎便是从那里传来的。赫连午盯着那幢庙宇,陷入了沉思。

            虽然临出发时师父曾交待过,尽量不要惹事,遇事忍让为先,但师父同样说过,习武之人,以行侠仗义为本。如果有歹人在干什么不公不法之事,而赫连神剑的弟子袖手旁观,不免有违侠义道的作风。

            他想了想,终于咬了咬牙,向前走去。

            那庙宇在湖对岸,孤零零的,只有一座建筑,想必庙里的住持好静,才取了这么个闹中取静的所在。原本也有条路,只是这场雨下得实在太大,满地的泥泞,不太好走。赫连午渐渐走近,却觉得越发安静,尽管雨声不绝于耳,但他有种感觉,仿佛自己走在一个无底的幽谷中,周围一片死寂。

            前面便是那庙宇。走得近了,更觉得这庙宇奇形怪状,一个尖顶尖得要刺破云天,上面还顶着一个十字形的东西。赫连午在哀牢山也见过一些佛寺道观,但从来没见过这种寺庙。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走到门前,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夜空,映出了那庙宇的轮廓,正好可以看到匾额上写着“三一寺”三个字。这三个字是刻在那块石匾上的,字体粗大,原本上过色,但年代已久,字迹间的油彩都已剥落,若不是这道闪电光,在这样的雨夜里定看不出来。大门口是两扇极厚重的铁门,却没关上,开了一条缝。

            三一寺?赫连午有些诧异。这样的名字很古怪,几乎不像个寺院名。他记得以前和二叔闲聊时,二叔也说过释家有不少派别,什么显宗密宗,什么南北顿渐,沩仰法眼各支派之类,大概这三一寺也是个异样的派别吧。不过出家人慈悲为怀,不管什么派别,避避雨总是可以。他身子一侧,闪进铁门,见里面是个小小的园子,园中开遍细小的白花,暗自赞道:“果然是繁华所在,出家人的院子也收拾得这般好看。”花丛中立着的是个女子像,却又不似观音。他也不管这些,走到大堂前,伸手便去敲门。

            手指刚敲上门,天边正好一个焦雷,“轰”的一声,震耳欲聋,连门也被震得一晃,里面便是有人也听不到赫连午的叩门声了。赫连午一阵气沮,正打算等这声雷过去后再叩门,忽然,他浑身一凛。

            夜雨如注,空气冰冷如刀。在清冽的夜风中,他突然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血腥气并不浓,若非赫连午鼻子灵敏,根本嗅不到。他皱了皱眉,心底升起了一阵寒意。

            这个三一寺里,一定发生了命案了!

            他的左手猛地从背后抽出剑囊,食指一扣,插进了绑住剑囊的绳圈。这剑囊从他三岁练剑时就带在身边的,从两手都握不到过来,到现在一手握住有余,几乎已是他身体的一部份。剑囊握在手中,他的胆气也壮了不少,只觉便有千军万马,也不在话下了。

            今天要叫这歹人尝尝赫连神剑的厉害!他想着,激动得身体都有些发抖,仿佛看到回去后师父夸奖自己的情形了。

            左手握住剑囊,赫连午的右手成掌,贴在了门上。

            马加利修士的眼前已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铁希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当初他们一起前来的七个修士中,铁希年纪最轻,身形也最是矮小,又体弱多病,只是对神的信仰才支持着他熬过了海上的澎湃风涛,可现在这铁希的手却如铁铸的一般,他嘴里还在喃喃地念着主祷文,但轻得已如耳语:“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铁希脸上却带着一股怪异的笑容,接着念道:“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可能!马加利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铁希念的,正是他要念的主祷文,只是语调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难道这个撒旦一样的铁希仍然是主的信徒么?他自觉信仰已坚如磐石,但铁希的这一段话一下子让他心中动摇起来,正要念下去的话也一下噎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只觉气息一滞,铁希的拇指和食指一下合拢,捏断了他的喉管。

            铁希的手慢慢缩回来,他的指间还拉着马加利的皮肤。这只手无锋无刃,却恍若快刀,将马加利喉头的皮肉都扯下了一块,血登时喷涌而出,夹着肺部挤出的最后一口气,泛出无数泡沫。铁希的头凑近了马加利的喉咙,像沉浸在一股清泉中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
          


          5楼2006-06-21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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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希一把抓住了赫连午,手猛地一甩。赫连午也不算矮小,铁希的力量却大得异乎寻常,赫连午像一个包裹般直直向楼上飞去,眼看一头便要撞破栏杆,哪知赫连午人在空中,突然双腿一屈,左手一把搭住了栏杆,身体忽地转了过来,双足已勾住栏杆下方。他脱出双手,左手的剑囊已然抖开,右手在空中连画了数个圈,喝道:“叱!”随着喝声,三点寒星向铁希面门射来。

              赫连午的反击来得也是极快,铁希只道这一下定叫这少年撞个头破血流,哪知赫连午居然能在半空转向,出手反击。这三点寒星来得太过突然,他已闪避不开了,伸手一把挡住双眼。

              “嗤”的一声,那三点寒星齐齐钻进铁希手臂,却是三把小小的短剑。

              这些短剑只有手指粗细,长短也约略仿佛。赫连午一见反击得手,大为兴奋,叫道:“还不投降!”他在这三支短剑上有十余载寒暑之功,知道敌人只消一中招,这手臂便已废了。自己初次出手便已见功,得意之情难以言表。

              哪知他刚喊出声来,铁希突然抬起头,左手将手臂上的三支短剑拔下。这三支短剑入肉甚深,但他拔下时却如同拔出三根细刺,浑若无事,双眼却由蓝转红,眼中有一股惨厉之色。赫连午与他的双眼打了个照面,心头便不由得激凛凛打了个寒战,心道:“他怎么会没事?”

              铁希一拔掉三支短剑,向边上一扔。哪知那三支短剑竟如蜻蜓一般,也不落地,又极快地收回赫连午左手剑囊中了。铁希也不由一怔,道:“还有这本事!”他身体忽地一蹲,右手在地上一拍,整个人拔地而起,竟有一丈多高。二楼原本也只有丈许,铁希一跃而起,竟然跳得比赫连午更高,只是相距也有一丈。赫连午刚收回短剑,见离得甚远,心中一宽,哪知铁希在空中突然一个转身,竟然平平向正攀在栏杆上的赫连午冲来,一手抓向他的脑门。

              铁希的手上还沾着些血迹,五指指甲极长,尖利如刀。他伸出的正是方才中剑的右臂,但臂上却连半点伤痕都没有。

              赫连午没料到铁希居然可以在空中平着过来,吓得一缩身子。他身体极是灵便,却也没能完全让开铁希抓来的手臂,铁希的手指掠过他耳朵,在耳垂上擦出两道伤痕,鲜血登时流出。受伤虽然轻微,但这股疼痛却如一根尖针直刺心底,赫连午痛得“喔唷”一声,人已平躺在楼板上。心中却叫苦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这回糟了!”这话也是赫连赤奋若跟他说的,危急时刻,倒有余暇想起这些来。

              铁希的身体仿佛悬在空中一般,一抓没能抓中赫连午,身体居然不掉下去,就在半空中又抓向赫连午。此时赫连午躺在地上,连动都来不及动,只觉一股劲风扑来,夹着一股血腥气。铁希的手指直如铁钩,这一抓抓实了,真个要开膛破腹,肚破肠流了。但事已至此,再也无救,哪里还有什么办法。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赫连午忽觉肩头一紧。他趁势一按楼板,一招“灵蛇归穴”,身体躺在地上便向后窜了出去,铁希一抓正抓在他两腿之中,五指尽没入楼板。赫连午又吓出一头冷汗,心中没口子念道:“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下次再也不敢托大了。”一时吓得竟然忘了睁眼,猛然间又听得一声巨响,他睁眼一看,却见屋顶破了个大洞,有个手持长矛的人穿过大洞坠下,正压在铁希背上。


            7楼2006-06-21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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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不全呢


              12楼2007-04-26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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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16.52.147.*
                还有吗?


                13楼2009-01-17 0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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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22.89.109.*
                  少太多了


                  14楼2009-11-07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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