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是被禁锢于此。
从冗长而繁杂的沉睡里醒来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无限虚空里冰冷的荼靡花,那样绝望而抵死缠绵的颜色,盛开在八月份的末尾、三途河的桥下。
如同早春最寒的雨,一点一滴地淋湿他美丽的瞳仁。
自己遗失了什么——在那岁月的尽头。但是少年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拾起那些记忆。
那些最重要的东西。哪怕是业已遗忘,也如同刻在骨髓里的疤痕。
——也许在他死亡的那一天。
他讨厌那漆黑色的墙角里蜿蜒开的绿色青苔,柔软而生涩的生命卑微不堪。这里不曾有阳光的温暖,如果不是被脚上的铁链所提醒,他可能会认为这就是传说中连光与声都穿透不来的地狱。
他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看着自己记忆里荒凉的花开花落,云烟聚散转瞬成空。
看不清所有的卑微与对光明的眷恋,少年突然知道自己原来很寂寞。
长久的岁月,倚在冰冷而潮湿的墙壁上时他会闭上眼睛,独自一人在不知名的凌乱歌谣里模糊睡去,而又模糊醒来。他用纤细的手指把长发挽起,然后用沾着自己鲜血的食指触摸温润的嘴唇,幻想着自己苍白面容上的妖艳颜色。
其实他什么都看不到。除了围绕在他身边的、冰凉的黑暗。
到底、失去了什么。
自己、还拥有什么。
又是一次混沌的浅眠,少年梦到了那个身影,被淹没在火红色的彼岸花里,有凌乱如雪的鲜血飞溅在那个背影的周围。
他仿佛离那里很远,却又如同历经千世百世般熟悉。
少年想唤那个背影的名字,喉咙却被紧紧地扼住,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美丽与残忍、高傲与卑微的间隙中,他看到那个背影慢慢地对着他转过了身来。
一身红衣的少年,白皙面容、冷兰瞳仁。
红衣少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不带任何表情,更没有一句言语。
那是令人窒息的冷艳。
哪怕是那样瑰丽的荼靡彼岸,也无法湮没他的痕迹。衣袂翻飞间乌黑如墨的长发纠缠,划过冰凉的空气与记忆,割裂开瞳仁里的真实与谎言。
其实他始终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那样艳丽的火红色衣衫,在他的谎言里被割裂、被破碎。
这是他的记忆。
不知是过往、抑或是前世的、被他珍藏在骨子里的记忆。
他终是从浅眠中惊醒,哪怕是睁开了瞳仁,在这如冰凉夜色的黑暗中仍旧是一片尴尬的模糊。刚刚的梦境纷至沓来,他突然没命地爬起了身来。
这是少年第一次想从这里出去,尽管他连门或者窗口的位置都不知道。
铁链把他扯回来的时候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狠狠地跌下去的瞬间,他突然觉得脸颊上有一片温热。
这是少年记忆里第一次流眼泪,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哭泣。
有一个地方破裂开来,缓缓蔓延,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