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她又起床上厕所，走出房门就看到关关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身上穿着睡衣，披了件羽绒服，抬头看着天空。雪花从天上飘下来，落在他冻得发青的脸上，那纤细身影，忧愁的侧脸，让龙咏声心头一紧，慌忙冲过去，将他身上的羽绒服裹紧一些，有些恼怒地问：“关关，你在干什么？外面这么冷，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
     关关站着没动，任凭龙咏声将他的胳膊塞进羽绒服的袖子里，像只没有生命的木偶，喃喃地说：“咏声姐，今夜没有星星。”
     “下雪当然没有星星。”龙咏声给他穿好羽绒服，又将他的双手塞进自己的怀里，并且试图想拉他进房间里，可是他却一动不动。任凭龙咏声怎么拖他，他依然固执地要站在飘雪的院子里，龙咏声急得都快哭了，“关关，你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吗？这么冻着，万一又昏倒怎么办？”
     龙咏声之所以说“又昏倒”，是因为关关曾经被她害得昏倒过一次。那是关关第一次来龙家过寒假，那阵子一直在下雪，天气很冷，龙咏声和赵言辞相约去村后的河上滑冰，又怕被龙妈抓到挨棍子，于是让关关守在离河不远的路口，一旦发现大人的踪迹，就立刻向他们通风报信。她和赵言辞在结了冰的河上玩了整整一个下午，关关也就当真在路口替他们把了一个下午的风。等他们终于玩够了回家时，才发现关关有些不对劲，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在回家的路上，就双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有了那次的教训，龙咏声哪里还敢让关关站在雪地里冻着。可是这一次，关关却说：“我只有在条件很恶劣的时候心口才会疼，可是妈妈却每天都这样，每一天，每一天……咏声姐，我听到家里佣人们的议论，她们说，如果妈妈没有生我，也许她的病就不会恶化到这个地步……咏声姐，她随时都会死的，有可能是我在睡觉的时候，有可能是我在吃饭的时候，有可能就在我说话的刚才，她就已经死了……”
     龙咏声的手一抖，心里就如同有一记重锤锤下，她终于明白昨天他莫名其妙的一连串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了，那些问句，刚开始也许是在问她，但是后来那些原来都是在问他妈妈。龙妈说过，关关的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为了不让关关替她担心，一直都对他隐瞒着自己的病情，而每次做大手术也都等到将关关送来中国的那段时间去做，她以为这样是对关关好，可是，谁能明白关关的痛苦呢？
     如果关关笨一点，不要那样聪慧，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他会幸福很多。可是，他不笨，他什么都知道，却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装做天真无邪的样子，遵从着妈妈的意愿，过着妈妈想让他过的生活。
     龙咏声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那么陪他站了半天，最终也没再劝他回房间，只是拿了被子将他和自己裹起来，抱着他站在院子里，陪他一起看天，直到他在她的怀里，安静地睡着。


第五章 谁让你把爱写在心口，永生都不言说(4)
     即将到一中报到的这个暑假成了龙咏声一生中最扬眉吐气的时侯，一直以来都被树立为反面典型的龙咏声竟然考上了市一中，本来就没多大的村子一下子沸腾了起来，那些因为孩子不爱读书的家长们，纷纷跑到龙妈那里请教怎么让孩子喜欢读书的秘诀，那段时间里龙妈几乎变成了明星。
     “哎呀，其实我也没怎么管，估计孩子长大了，自己就懂事了吧。”龙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每次都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
     即将升学的暑假里，没有暑假作业，也没有父母的唠叨，龙咏声玩得开心又惬意，时常偷偷摸摸地拉着赵言说，躲到后山僻静处约会。龙山村的景致算是顶好的，站在后山的土石悬崖上，能清楚地看到山下一片一片仿佛连接到天边的碧绿。在那里种了各种农作物，风吹起，送来一阵阵带着泥土芬芳的野花香味，很是沁人心脾。
     龙咏声好动，时常趁着赵言说坐在山脚下的草地上看书的时候，突然从后面扑过去，然后死乞白赖地勒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非要赵言说背她下山，才肯罢休。有一次，龙咏声又那样扑过去，哪知道赵言说刚巧在这个时候俯下身来系鞋带，她扑了个空，整个人差点从他背上越过去，赵言说没防备，后背被她狠狠地撞到，竟然双双顺着山脚的斜坡滚下下去。这段山坡并不算陡，也没什么乱石块，长满了厚厚一层草，犹如一张加厚的绒毛地毯，即便滚下去也不会受伤。即便是这样赵言说还是下意识将龙咏声抱在怀里，第一次被男生拥抱的龙咏声只觉得又紧张又刺激，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直到安全着陆很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拥抱，隔着夏装薄薄的衣料，能感觉到彼此身上不寻常的热度，赵言说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有些尴尬地想从龙咏声身上爬起来，龙咏声却突然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嘻嘻地笑，“赵言说，原来你这么瘦啊，身上都没什么肉。”
     “你就胖吗？骨头胳得我疼死了。”赵言说板着脸，别扭地将脸转向一边。一句话刚说完，又觉得不妥，觉得这样抱在一起是不对的，但是又无论如何不想起来，如同被罂栗花的艳丽吸引，明知道它是有毒的，却无论如何都收不回被它吸引，慢慢朝它伸去的那双手。
     “那我们就努力多吃饭，长成两个大胖子，这样以后抱起来就会软绵绵的了。”龙咏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嗡声嗡气地说话，说完自己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赵言说想到他们两个长成大胖子的样子，也觉得好笑，两个人就这样躺在地上笑成一团。这时候，他们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个男人惊愕的声音，“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正笑成一团的两个人慌忙分开，有些狼狈地从草地上爬起来。龙咏声吓得半死以为是被村子里的熟人看到了，结果抬起头发现，原来是曾在龙妈工作的医院门口两次遇见的那个奇怪男人。
     “你们两个在谈恋爱？早恋是不对的。”那个男人穿了一身雪白整齐的白衬衣，新戴了一副金边眼镜，高高瘦瘦，很斯文的样子，眉头紧皱着，看向龙咏声的目光带着无法掩饰的痛心疾首。
     “少管闲事。”
     见是个不认识的外人，龙咏声“切”了一声，拉着赵言说就往村子的方向跑。赵言说被她拖着手跑，几次回过头来看那个男人，后来终于忍不住问龙咏声，“你认识他？”
     “不认识。”龙咏声撇嘴，“神经病一样，每次见面都跟我说话。”
     “我怎么觉得他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赵言说拉着龙咏声的胳膊，让她放慢速度，慢慢地在脑海中回忆相关的画面，最后才一拍脑袋，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去年我和言辞生日的时候，我爸在城里的酒店替我们办生日宴会，来的人有他，他好像是镇长的儿子，叫林国栋，不知道为什么我爸还跟他吵架呢。前阵子我听我爸说，他老婆好像刚刚生病死了，他才三十三岁，又没有孩子，挺可怜的。”


     龙咏声才没兴趣听八卦，扯着赵言说继续往前走，“管他可不可怜，我只祈祷他别把我们的事情告诉我妈。嗯，应该不会，我见过他跟我妈吵过架，吵得挺厉害的，他们关系一定不好。”
     接下来便是准备入学事宜，关关的妈妈因为年前的大手术，身体好了很多，希望可以多陪陪关关，所以这个暑假关关没有来龙山村过。龙妈估计是觉得寂寞了，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即将离家去城里念书，并且要住校的咏声和咏绿身上，一天到晚地在唠叨离家之后要注意身体，不要乱吃东西，要跟同宿舍的同学搞好关系，不要吵架，云云。
     龙咏声和咏绿烦得要死，天天数着日子，盼望着早点开学。
     开学前一天，龙妈喝得大醉，失态地拍着龙爸的肩膀乱七八糟说着醉话。
     “你看到了没，我的两个女儿都长大了，要去一中上学了，谁能养出这么好的女儿？龙哥，当初在医院里，养一个女儿还不够，还一次养两个。两个怎么了？都是我养大的，都是我的乖女儿，谁敢说我的女儿不好，我就跟他拼了……”
     龙爸轻抚着她背，笑着细声细语安慰她，“秀芬，够了，够了啊，当着孩子面呢，有些话不能说的，别说了……”
     听到龙妈的话，前几天还嫌她罗嗦的龙咏声和咏绿在饭桌上哭得稀里哗啦。龙咏声哭得尤其响亮，因为她知道，她和咏绿有一个不是龙爸龙妈亲生的，而此时此刻，龙咏声真想告诉咏绿，告诉她，无论她们两个谁是非亲生的那一个，都没关系，因为她们有共同的爸妈。就算每天吵架，关系一点也不好，但是她们也永远是最亲的姐妹。
     暑假开学，赵家正式搬回了城里，而市一中离他们在城里的家很近，赵妈不允许他们住校，还规定他们中午晚上都必须要回家吃饭。龙咏声和赵言说偷偷约会的时间明显地少了很多，于是放学后的图书馆，就成了他们最重要的约会场所。
     赵家兄弟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又帅气不说，还各有才华，家世又好，所以一到一中就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而跟他们走得近的咏声咏绿，也自然而然地被全校学生所熟知，大家都知道他们这两对双胞胎从小学开始就在一起，关系非同一般的好，所以就算他们中间有什么波涛汹涌，也轻易不会被人察觉。
     赵言说是学校图书馆的管理员，每天下午放学后都要去图书馆帮老师整理书籍。这所高中的图书馆很大，书籍也很多，来看书的人却少之又少，老师们偷懒，就将钥匙直接交给了赵言说，让他整理好书，直接锁好门回家。于是图书馆便成了他们约会的重要地方。
     来借书看书的人不多，赵言说闲的时候，就跟龙咏声一起靠着书架席地而坐，或者一起看一本书，或者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又或者，他在看书，而她觉得无聊，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他喜欢在她睡着的时候握着她的手，他的手跟村子里其他男生常年脏兮兮的手不同，他的手很干净，像竹节一样细而白，覆盖在她的手上，温暖而有力。有时候握得久了，他的手心会沁出细密的汗珠，而睡梦中的她时常会梦见自己被包裹在潮湿温润的世界中，像是蜷缩在泥土里的植物胚芽，被周围的土壤和水分包裹着，不但不会觉得烦闷，反而有说不出的安全感。
     第一次接吻，也是在那个图书馆里。他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将唇贴过来。明明是她先提议的，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自己却无端地开始紧张，眼睛紧紧地闭起来，浑身发抖，连呼吸都忘记了，而他也没有什么经验，只知道将唇贴上她的，接下来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进行。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周围很静，他们甚至能听到彼此如雷鸣般的心跳声，她觉得自己快缺氧而死了，却依然不敢动，直到他膝盖上的书滑了下来，落在地方发出“哗啦”一声响动，他们才触电一样，满脸通红地分开。
     当时的气氛尴尬极了，她的小管家智商是两百，情商却是零，一张细致的面孔比她还红。她尴尬得要死，无意间瞥到掉在地上的书本，那本书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有一句话：“她在那种情窦中徜徉，那种喜悦永生不可言说……”
     “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耶。”她乐不可支地抬头看着他嚷，一张小脸兴奋得通红。
     他也凑过头来看，跟着也笑了起来，“‘咏声’不可言说……”
     当时的情景，就算很多年之后她也能清晰地记得，有一本书的最后一页倒数第三行里，有她和他的名字，“永生不可言说”，“咏声”不可“言说”。他们一起发现了这个秘密，并为此欣喜不已，却没注意到，夹在他们名字中间的两个字是“不可”，不可在一起，仿佛是天注定的一样。

看了好多年了，有点不记得了
言说死了之后，咏生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她和言说的弟弟（还是哥哥，记不清了。咏绿喜欢他）谈恋爱，但她知道她不爱他。这也是为何咏绿很她的原因。她们一起成长的地方将要被开发，而总工程设计师就是关微尘。那里有一个大树，那里有咏生和言说的回忆，她求关关留下那颗树，关关不答应她，认为她要看向未来，不能再沉浸过去了。咏生找到了那个当年推言说掉下山崖的那个人，想问清楚当年言说掉下去对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关微尘阻止了他，因为他觉得她不应该再去靠近那个人，怕她做出极端的事。后来咏生才知道关微尘一直在以他的方式帮自己。他们俩一起听到了那个人说出了当年言说的话：咏生，闭上眼睛，不要看我。
关关明白了言说对咏生深沉的爱，明白自己错了，咏生永远都不应该忘记那样一个用生命爱他的男人。他替咏生留下了那颗树。结局最后，关关在花园里种了一片花种。等到花开后，人们才发现那是两个字：咏生。咏生看到后很感动，她看着花说了一句 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因为之前她给关关说过，如果她无路可退了，她就去找她） 也就是说，咏生看清了自己的感情，决定勇敢一把，去找关关了 是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