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么，你与我的辩论，是不是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了呢？”
      公孙玲珑自以为妖娆地笑着，手中的面具，也似在嘲笑着对面无以反驳的子暮。
      第二回合，又败了。接着是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儒家弟子中，竟没有一人能胜辩。最后，得意的玲珑向儒家最有潜力的弟子子聪使出了名家的“白马论”，又败了。
      墨瑄不禁摇头叹息，不知是旁观者清，还是差了几千年的文明，这几个明明是很好反驳的嘛。当初在看《诸子百家》时，她可是每一个理论都能在一分钟之内解释出来。至于“白马非马”，天明的那一招就足够了。若是让她去，定能把公孙大妈说飞道唐代公孙大娘哪儿去。
      “先生错了，儒家还有一名弟子未曾讨教。”
      张良缓缓起身，跪坐在公孙玲珑对面。
      公孙玲珑娇笑道：“原来是儒家三当家，子房先生，真是俊俏得一表人才呢。”
      这算是调戏吗？张良+胖大妈？不可想象。真的很佩服他的定力。
      “哪里哪里，子房在儒家算是愚笨弟子了。”张良依旧彬彬有礼，抱拳道。
      “你我今日比试辩合之术，要拿出真本事哦。千万不要见人家是个美貌弱女子，就怜香惜玉。”嗓音甜得发腻，惊起人一身鸡皮疙瘩。
      “好，那就不客气了。请问，题目是什么？”
      “那就不妨，还是以白马为题，如何？”
      张良眸子里划过一丝狡黠，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一分。公孙玲珑惨了。墨瑄叹息。一个小小的名家，能比得过初汉三杰之中的谋圣么？张良这个狐狸，以后还是不要惹的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算计了。
      “先生请稍等。子明，你来。”
      众人不禁回头。
      天明换上了儒家的服饰，衣襟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礼节胡乱地系好。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来。一幅懒散的模样。
      “诶呀，为什么又是我啊！每次碰上容易的对手，你就推给我，一点挑战都没有！”
      不屑的口气，惹来公孙玲珑一记愤恨的表情。
      张良忍住笑，道：“委屈你了，下回一定给你找个强一点的对手。”
      “好吧，下回一定好好给我找个像样点的对手。”
      天明一脸不乐意，走到公孙玲珑对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
      见他这一举动，颜路不觉皱起眉头：“你又在搞什么鬼啊？”
      张良轻轻一笑，不语。
      天明自言自语般道：“他们都说我念的书最少，每一次碰到对手弱的时候，只好把我给派来。你一定也是你们那儿书念得最少的吧？！”扬起稚嫩的脸，天明小朋友语出惊人：“这位胖大妈，请出题吧。”
      胖，大，妈……人群中传来了压低的笑声。
      公孙玲珑的脸一阵泛青，压下心中的怒气，娇声道：“这位兄台，我们还是以‘白马非马’为题。”
      “白马？”天明指向踏雪，“你是说那边的那匹马？”


第八章
      天明从少羽手中接过缰绳，对玲珑道：“喏，你的传家宝我给你找来了。”
      “啊？荒唐。”玲珑嗤笑一声，瞥了一眼黑马，飞快地将目光收走，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污了她的眼似的。“我的踏雪分明是一匹白马，这是一匹又黑又瘦的老马，你却想骗我说这是踏雪？是在是太荒唐。”
      “什么又黑又瘦的老马？”天明微怒道，“这可是我家的传家宝，传啦五百多代，就这么一匹。对了，它的名字叫‘踏人’”
      “呵。”张良和少羽轻笑一声。踏人？他倒是真想得出来。
      “喏，从今天开始，它就是你家的传家宝——踏雪。”
      “你，你……简直是一派胡言！”公孙玲珑气急，指向天明的手不断地颤抖。“公孙家又不是瞎子，这白马黑马明摆着的事怎么会看不出来？”
      “哎？还真是奇怪了，按照你们公孙家的说法，这不就是踏雪吗？”
      “胡说！”
      “那你听着啊。”天明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猎物进了套呢。
      “按照你们的说法，这马≠白马，所以白马也≠马，对吧？”
      “是又怎样。”
      “这就对了。你看这踏雪是你们家的传家宝，而踏人呢，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也就是说，踏雪=传家宝，踏人=传家宝。”
      思路逐渐开阔，在场的弟子无不眼睛一亮。颜路微微一笑。看来子房还是有准备的。
      “你，你胡说！”
      仿佛看不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天明悠然自得地走回到公孙玲珑的对面，依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露出无害的笑容，缓缓把下句吐出：“传家宝=传家宝，所以踏雪就=踏人喽。”
      大堂里一片寂静，只有少年得意又稚嫩的声音回响。公孙玲珑呆呆地愣在那里，“啪”的一声，手中的面具坠落在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堂堂名家传人，竟会败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儒家弟子手中。若是她知道这个儒家弟子还是冒牌的，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
      墨瑄轻笑，该是她出场了呢。
      启唇朗声道：“说得好！”
      “说得好。”
      温婉的声线传来，众人不禁回首。聚集在门口的儒家弟子闻声，连忙让道行礼，恭恭敬敬道了一声：“瑄姑娘。”
      女子逆光而立，看不清她的脸，只有发间凤翎簌簌的清响。绵软的绣鞋走在地上，猫儿般灵巧。所经之处，留下一片桃花的芬芳。
      “冒昧了，李大人。”女子颔首，墨色的眸子，眸光清亮。
      李斯笑了笑，道：“早闻贵庄出了位貌美才绝的女先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墨瑄应道：“大人过奖了。小女子才疏，今日听公孙先生和子明的辩合，只觉精彩，才忍不住道了一声好。”
      虽然有面纱遮面，可墨瑄还是紧张得要命。不是因为李斯，而是星魂那阴冷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看，盯得她脊背发凉。果然不出她所料，星魂这个小正太真是不好对付，看来以后她要警惕了。想起那个被星魂一个结印秒杀的墨家弟子，墨瑄一阵心寒。
      公孙大妈此时从地上拾起落下的面具，扭着腰身走过墨瑄身旁，轻哼了一声。


第十章
      三日了……算算天明少羽来到小圣贤庄，已经有三日了。这三日，大概是小圣贤庄最热闹的几天吧。天明那小子把整个庄园弄得鸡飞狗跳。连续三天迟到，伏念的扑克脸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
      漫步在长廊，初晨的阳光经过叶的筛细，密密地散落。绣鞋踩在木制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勾起笑。游戏，真的越来越有趣了呢。
      “又要迟到啦！！！”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就是混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地板被震得咚咚响。能一个人制造出这么大的声势，全世界怕是只有那个人了。
      恍然间，淡青色的身影从长廊的那头狂奔过来。衣带还没有系好，两肩松松地挎在肘上，那个被儒家视为重中之重的礼节，被胡乱地系成蝴蝶结。
      “瑄姑娘！让开啊！！！”天明这才发现前面站着个墨瑄，想停却停不住，眼看着就要撞上，两人不约而同地闪向一边。天明跌跌撞撞地躲了过去，又继续狂奔，还不忘摆手叫道：“瑄姑娘，下回再道歉啊！！！”
      少年清澈的声音在长廊中回荡，人却不见踪影。这……墨瑄不禁扶额。这小子果然有潜力啊。不过响钟已经鸣了半天了，这下又要迟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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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暮。”
      “到。”
      “子墨."
      “到。"
       ……     ……
      “子羽。”
      “到。”
      “子明。”
       …… ……
      “子明！！”
      …… ……
      “咳，这回又迟到了。”下面传来了窃窃私语，和幸灾乐祸的笑声。
      少羽不禁继续刚才墨瑄的动作，扶额。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似乎从进小圣贤庄以来，他就一直在迟到。这小子，真不让人省心。
      “子、明！！！！”
      “到！！！！—— ——~~”
      洪亮的喊声从门外传来，少年瘦小的身子飞奔过来。大家不觉把目光转向他。少年显然是跑得太急，脸颊涨得通红，可还是不敢减慢速度。
      “到！！”天明又喊了一声，心中暗自窃喜这回没有迟到，可谁知门前恰好摆着一个饭盒。众人想惊呼却已来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撞了上去。
      “砰”地一声，伴随着一声惨叫，天明的身子一下子拌在食盒上，和里面的饭菜一起飞了出去。霎时空中好像下了一阵雨，鸡腿，糕点，一个接一个地下坠到地上。与此同时，天明小朋友的脑袋也随着鸡腿的降落，“咣”地一下砸到了地上，引起人们一阵哄笑。
      点名的伴读被这一变故惊得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颤巍巍地呈上竹简，道：“回师尊，点……点名完毕，学生都已到……到齐。”上帝似乎还想增加一些喜感。伴读刚刚话毕，一只金黄色的鸡腿“啪”地一声掉在了手中的竹简上，散发出有诱人的香气。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伏念嘴角抽搐了一下，无语。
      “早安，颜路先生，张良先生。”少女特有的温婉的声线，带着孩子样的调皮，碎珠般传入耳中。
      “早，瑄姑娘。”颜路微微颔首。


      这时，传来了一声叹息，庖丁一脸愁容地和石兰走了出来，眉毛挤成了一团，也不好发火。这样的样子可真是少见呢。
      张良见他这副表情，笑道：“丁掌柜，又有人惹你生气了？”
      庖丁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别提了。”话罢，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石兰依旧面无表情，经过墨瑄身边，抬眼看了看她。
      “蜀山啊……”墨瑄淡淡呵出一句，声音不大，取足够让路过的女孩听见。石兰顿了顿身子，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墨瑄轻轻笑了一下，目光又飘向别处，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任那个瘦小的身影，愈行愈远。
      “呵，一定又是子明。”
      “哦？师兄怎么如此肯定？”
      “若是别人，丁掌柜一定早就火冒三丈了。”墨瑄冷不丁插了一句，使得张良颜路一怔，随即又笑开。
       接下来的对话，墨瑄也无心再听，只是纠结在石兰的事上。《秦时明月》只有三部，接下来发生的事谁也说不准。石兰，蜀山，究竟是敌是友，还很难说。不过，看那夜石兰救下少羽，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长舒了一口气，意外发现自己怎么开始对这种事上心了。可能是真的融入这个世界了吧。小圣贤庄就好像自己的家。
      家……似乎太遥远了。千年的时空，自己只身一人陷入历史的洪流。没有家了……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呢……
      合上双眼，面纱下勾起自嘲的笑，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纳兰妍瑄，我开始有些恨你了呢。
      殊不知，女子的神态早已被人纳入眼帘。她，在想什么？
      白衣男子立于长廊，海风吹拂，身上儒雅的气息，染得花草多了几分精美。
      身后传来脚步声，愈近，顿住。沉默不语。
      “子房，和我说实话。”男子开口，声音中似乎有着无奈，和宠溺。
      “你，真的想知道实情？”
      “嗯。”
      “颜路先生可不后悔？”女子的声线依旧温婉，突然地插入，冷不防让下面的两人一怔。惊愕抬首。
      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茂密的枝头。发间凤翎轻摆，面纱流浮，翩然若仙。足尖轻点，轻盈地飘落下来，水袖漾起，让人恍然失神。瞳仁中，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缓缓溢出。
      “那可是一场纷争，像漩涡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把你吞噬。颜路先生，真的不后悔？”
      “你们……”颜路愕然。抬首扫视张良和墨瑄，见两人相视一笑。“原来……我早该猜到。罢了，带我去吧。”
      “那就和我来吧。”张良颔首，示意两人跟上去。
——————————————第十章 END——————————————


第十一章
竹居。
       绿草茵茵，阳光洒满大地，照亮了叶儿上的露珠。竹屋坐落在草地中央，四面竹柏杨柳环合，隐约能听见鸟儿婉转的清鸣。静谧无声，却是一派生机盎然。竹柏影下，倒是派清雅之处。
       沿着小路，信步而来，让墨瑄好是惊讶了一会儿。小圣贤庄之雅，是书香的儒雅。而这里的雅，却是清新脱俗的清雅。不禁脱口而出：“这群弟子可真会挑地方，竟能觅得这一处作为据点。”
       张良侧头一笑，“瑄姑娘倒是清楚得很，连今日子房要带师兄来此，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呵，猜的。”墨瑄淡淡呵出一句，“墨瑄可要看看，子房先生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到底能不能信得过。”一席话，带着莫名的怨气。张良，上回那一帐还没和你算呢。
       似乎感觉到女子的画外音，张良摇头轻笑道：“子房怎敢拿瑄姑娘的事开玩笑？”
       凝眸，挑眉。“嗯？那可不一定。”
       说话间，已到了木门之前。颜路伸手，指尖触到了木门上粗糙的纹路，如心事般纵横交错。只需轻轻一推，之前的疑惑就可以解开。不过……收回手，苦笑一下。不得不承认，刚才墨瑄的话让他胆寒了。乱世的纷争，也将会在这轻轻一推中，加到自己身上。可能，陷入泥潭，无处安身。
       “你要的答案，就在里面。”
       张良的话语在耳边响起。颜路抬首。对视的一刻，心下已经做出了决定     。毕竟，他是自己最爱的师弟啊。他怎能让他一人面对呢？
       “吱呀”一声，木门被缓缓推开。一缕缕阳光射入，顿时亮的有些刺眼。屋内的两人负手而立，听见推门声，蓦然转身。霎时，满室芳华。
       “两位是……”
     “在下高渐离。”
       “雪女。”
       前者铿锵有力，后者婉转动听。颜路瞳孔猛地一缩：“两位是墨家弟子？”
       高渐离，雪女相视一笑，道：“不错，我们都是墨家弟子。”
       “两位大名如雷贯耳，在下也是十分敬佩。”颜路连忙抱拳，说了几句客套话。
       “不知这位是……”银发女子注意到张良身边的墨瑄，开口问道。
       “纳兰家，墨瑄。”迎上银发女子略带调皮的眸子，墨瑄浅笑回应。瞳仁如秋日的潭水般清澈透明。一丝蓝光溢出，晃了人眼。
       “原来这位便是瑄姑娘，早听子房先生提起，幸会。”高渐离用他那独有的，不冷不热的语调道出，既不疏远，也不亲密。没有多余的语言，没有过多的客套，亦如他的剑锋般凛冽。这样的男子，却拥有一手好的琴艺，拥得佳人在怀。款款情意，也没有过多的语言。与雪女双手相握，便胜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
       既让人羡慕，又让人心疼。墨瑄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不管将来结局怎样，他都是幸福的吧。有得荆轲这样的生死之交，有得旷修这样的琴瑟知音，有得雪女这样的红颜伴侣。纵使最后逃不脱刺秦的命运，他，都是幸福的吧。
       “儒墨两家自古不相往来，今日突然到访，不知有何指教？”缓缓道出心中的疑虑，却使得两人下拜行礼。颜路一惊，愕然道：“这是……两位快起来说话。”
————————————第十一章 END——————————————


       微微启唇，刚想开口问他，男子便转身，低头离开。长发被风扬起，在温暖的夏日里，却让人感觉到萧索。很多年以后，墨瑄仍旧记得，那日，男子离去时，心中的哽咽——不知为何。
      “喂，忘海！你干什么去？！”淩瑄见他离去，连忙想要叫住他。可剑客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踩过破碎的树影，任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幻化成风。
      忘海。原来，他叫忘海。
      墨瑄抬首。为什么，要叫“忘”呢？为什么，看见你，会有一种，莫名的伤呢？
      “瑄姑娘。”张良在她的耳边淡淡呵出一句，拉回了少女的思绪。“二师兄出来了。”
      “嗯。”应了一声，收回了目光，让自己不去想他。回首，见颜路正从木屋中走出来，便也和众人一同围了上去。
      “颜路先生，怎么样？”
      颜路犹豫了一下，望向众人，轻叹一声，道：“我会再想办法的。”
      一句话，让大家心中都已明了。虽然早就知道了结果，但墨瑄心中还是一痛，黯下了眸子。就连那位淡然的剑客，也蓦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零落的发丝掩住了眼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树叶间“沙沙”的呜咽，也似乎配合着大家的心情，愈显宁静。
      踌躇了一下，墨瑄终究没能忍住，径直走到剑客面前，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木剑，开口问道：“你，想要做一把木剑？”
      盖聂没有理会她的唐突，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嗯。”应得云淡风轻。
      “你以为，只要换成木剑，就不会伤到人了吗？”
      盖聂身形一顿，抬头望向墨瑄。“你，想说什么？”
      墨瑄笑了一下，心疼。“剑是死物，伤人的，是用剑的剑客。而伤心的，却是人心。”你以为，放弃了渊虹，执起木剑，便可以不使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受伤了吗？你太天真了。剑在你手中，它自己不会去伤人。而你只要轻轻一挥，就能在别人身上留下或深或浅的伤口，有的，割在心口。
      少女笑得 悲凉，让盖聂心中一颤。或许，她说的是对的。真正使那个女子受伤的，不是剑，而是他的心。
      “ 所以，姑娘想说什么？”
      所以，我想说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墨瑄心中不由得泛起波澜，刚想开口，手腕蓦然被人拉住。
      “瑄姑娘，我们该走了。”张良淡淡一笑，把少女眼中的不甘都收入眼底。轻捏一下墨瑄的手腕，少女立刻会意，悻悻地退到他的身后。
      张良不禁摇头，太孩子气了。
      和颜路张良告别墨家众人，墨瑄再次望向盖聂。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是，什么都不愿意知道？
      枝头翩然飘下一片落叶，轻柔地落在白衣剑客的膝上。
——————————————第十二章 END ——————————————


     墨瑄调皮地望向他，食指指向天空，刚巧有一片云彩飘来，渐渐挡住了太阳的光辉。张良动了动铜镜，没有光。不由得苦笑一下，“居然没有算到这一点，真是疏忽了。不知瑄姑娘有什么办法？”
     墨瑄耸了耸肩，道：“子房不会觉得我会随身带着一盏灯吧。若是有，我敢保证，灯一亮，根据墨家的小孔成像，你的影子立刻就会倒立出现在屋里的墙上。”
     “所以……”
     “所以只好等喽。”墨瑄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面纱下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双瞳翦水，星子般闪烁。
      当最后一片云卷了卷衣袖飘走，太阳的光辉再次洒向大地。铜镜反射的光点，又在窗格之间跳跃。室内，有节奏的落子声响起，好似玉珠玉佩碰撞发出的美妙的乐音。
      不多时，随着“吱呀”的开门声，颜路缓缓走出，后面还跟着笑靥如花的天明。看来成功了呢！
      “小子，成功了？”墨瑄俯下身，拍了一下天明的脑袋。虽然知道了结果，但还是忍不住逗一逗他，没大脑的小孩。太可爱了。
      天明一见墨瑄，顿时有些不乐意，垮下脸来。“怎么是你这个坏女人啊……”
      坏女人？不是告诉过你……这下被他们听见了……我的形象……
      对上墨瑄恶狠狠地目光，天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咽了咽口水，干笑几声：“呵呵，刚才有人说话么？没有吧？呵呵……一定没有……要说话也是鬼！呵呵……是吧……”
      墨瑄一时语塞。要是说他说话了，那她就是鬼；要是不理睬，那就吃了一亏……小子，算你狠啊！
      颜路张良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不禁摇头轻笑。是啊，他们还只是孩子。
      “咳咳。”突如其来的咳嗽声传来，众人蓦地停下动作。只见一位青衫老者，站在门前，灰色的眼睛不偏不斜，刚巧看见了墨瑄。两人对视瞳孔猛地张大，呵了一声：“这个丫头，怎么回事！！！！？？？”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女孩子！？”
      荀夫子扫视众人，目光严肃，似乎还有些生气。毕竟，小圣贤庄不收女子的规矩，是众所周知的。荀子半眯起灰色的眼睛，目光最终落在了张良身上，“子房，你来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咳。”张良抽了一下嘴角，无奈地摇头，抬眼看向墨瑄。“师叔，这位是子瑄，子明的姐姐。暂且住在小圣贤庄，子房忘记和师叔说了。”
      子瑄，紫萱……我还徐长卿呢。虽然知道这不是笑的时候，可墨瑄还是咬住下唇，忍住没让自己笑出声来。若是没有面纱，怕是早就露馅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张良窘迫的表情，编，你继续编啊。
      “是吗？子明小友？”
      “啊哈，是啊。坏……她是我姐姐。”
      “哦——”荀子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颤得墨瑄心里直发毛。连星魂那样盯着自己，都没有现在这么害怕，毕竟暴漏了身份，小圣贤庄可就呆不下去了。“丫头，你是陪子明小友来小圣贤庄求学的？”
      见荀子态度缓和下来，墨瑄松了口气，应道：“是。弟弟自幼好学，小圣贤庄闻名天下，小女子便同弟弟来求学。不想来到桑海时身上也没了多余的盘缠住店，便应张良先生邀请暂且在贵庄住下。不知可犯了儒家的规矩。若有，子瑄在这里先向夫子陪个不是。”
      一番话说的得体，不卑不亢，又讲礼仪，到让荀子露出了些赞许。“子明小友棋艺出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没想到子明小友的姐姐也是知书达礼。想必都是大户人家出身吧。”
      “哪里哪里，夫子过奖了。”
      “嗯。”荀子捋了捋胡须，又打量着冒着冷汗的颜路张良，吩咐道：“无繇，子房，子明小友你们一定要好好栽培，将来必是人才。子瑄丫头你们也好生接待，儒家讲究‘达则兼济天下’，不可坏了名声。”
      “是，师叔。”
      “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去吧。”
      “是。”
      走出竹居，脑中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下来，墨瑄拍了拍胸口，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背上冒出了一层汗珠，多的快要把白衣浸湿。
——————————————第十三章 END——————————————

第十四章
      “呵呵，快到了。”
      “咳，这已经是你第十二次快到了。”
      “呵呵。”
      墨瑄一言不发地跟在这一老一少身后，有些郁闷。那日一冲动和盖聂说出的那些话，现在想起来，实在是有些失礼。还有忘海，她不敢面对他的目光，两人虽说没见过面，但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惹得她心慌。所以，本打算不和天明他们去看蓉姐姐，没想到荀夫子一句“瑄丫头你也跟着吧。”又把她拽了进来。
      正想着，前面的两个人蓦地停下，墨瑄差点撞上荀子的背。
      “怎么了？”
      “有动静。”
      闻言，墨瑄也侧耳细听。的确，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人数不多，但也不少，大概十人左右。分两部分，前面的人少，后面的人多。仔细分辨，后半部的马蹄声虽杂，但也有相同的节奏。应该是一队经过训练的团伙，不过总体实力不怎么样。
      “唔……有九匹马，一匹在前，八匹在后！”天明微微皱眉，道出一句。看来巨子的内力没有白传给他。
      荀子摆手，示意两人退到一旁的灌木丛中。
      少顷，便见一男子驾着一匹白马飞奔而来。男子眉目清秀，披着鹅黄色的披风，虽然被追的有些狼狈，但仍挡不住身上那种贵族气质。也难怪会被人盯上。
      似破锦声，羽箭撕裂周围的空气，嗖地射中白马的后腿，血珠飞扬间，男子连人带马摔了下来，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双手撑地接力，一个灵巧的空翻，又稳稳地落在地上，逃过一劫。却无奈又被追上来的人马团团围住。
      “我们要怎么办？”天明抬头望向荀子，显得有些紧张。
      荀子搭了一眼天明，风轻云淡吐出一句：“你觉得呢？”
      “兄弟们，把他捆上，带回去。”
      传来匪首嚣张的声音，墨瑄眨眨眼，道：“那边可要绑人喽，你说该怎么办呢？”
      墨瑄知道，他一定会选择站出来。盖聂曾经对他说过，所谓“侠”，便是强大的人帮助弱小的人。变强，是天明心中最大的愿望，甚至是一种信念。正因如此，在机关城他才能爬过那常人无法逾越的峭壁。这回没有大叔在他身边，所以他自己要学会勇敢，所以，他一定会站出来的。
      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稍纵即逝。天明深吸了一口气，大喝一声：“住手！！！！！”
      匪徒们被这一声惊了一下，待看清来人，不免张狂地笑了起来：“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还有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来打抱不平，你们真是没得挑了。给我滚开，要不是大爷我今天发财高兴，绝对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天明听他这样说，也怒了。“您们才应该滚开，要不是小爷我今天午饭吃的高兴，绝对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墨瑄哑然失笑，这小子的搞笑细胞真活跃。
      匪首眉毛一挑，大喊一声：“兄弟们，上！”那七人便扬鞭冲来，地上霎时弥漫起厚厚的尘土。
      天明拉了拉荀子的衣袖，讨好般笑道：“荀夫子，接下来就靠你了。”
      荀子抬眼，依旧风轻云淡：“我是读书人，不会武功。”


      “啊？”天明顿时傻了眼，“怎么办，我也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你也敢乱接活？”墨瑄挑眉，戏谑地望着他。“小子，右边五个归你，左边两个归我。就这么定了！！”
      “不是……”
      “小心！他们来喽！！”
       “哇呀！”
      天明把非攻用得很溜了，再加上庖丁的解牛刀法，百分百没有问题。那么这两个……墨瑄勾起嘴角，笑得邪恶。
      看着举刀骑马冲来的两人，摇头。你们师傅没告诉过你，不要把胸口留给别人吗？等死啊！待马奔来，墨瑄一把抓住辔头，借力一个横踢，踹在那人的胸口，那人一个不稳，摔下马去。另一人见同伴落马，挥刀向墨瑄砍去，墨瑄反手架住他的胳膊，后旋踢，下劈，正中他的脑袋。没想到他的抗击打能力还挺强，瞬间又清醒过来，扯住墨瑄的右肩，试图把她拉下马。墨瑄皱眉，左手屈肘，用力击向那人的小腹，那人吃痛，一松手，左脸又被迎上来的拳头击中，啊地一声，跌下马去。
      呼~~好痛！墨瑄揉了揉自己的手，只见关节处红了一大片，那家伙的脸皮可真够厚的。转身，见那边的五人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呻吟着，旁边还张着有些发愣的天明。笑道：‘小子，还可以啊。“
      “呵呵。”天明收回非攻，不好意思挠头笑了一下，随即又惊呼：“看！那个人跑了！”
      “跑了就跑了，难不成还呆在这里找打？”墨瑄附身，捏了捏天明的脸蛋。真是太可爱了。
      “多谢救命之恩。”华服公子不知何时来到众人身边，抱拳道谢。“请教恩人大名，容在下日后相报。”
      荀子笑了一下，似是在欣慰。三人转身，一言不发走出了他的视线。
      “自己小心哦！”
      远远地，传来了少年稚嫩的嘱咐声，在风中飘荡。
      一圈，两圈，三圈……
      五圈，六圈……
      八圈……
      纳兰淩瑄看着眼前不停转圈的女子，不免无力扶额道：“小主，我知道你担心端木姑娘，可也用不着这样啊。荀夫子医术高明，端木姑娘不会有事的。小主你这样转来转去，转的我头都晕了。”
      墨瑄停下脚步，瞪了一眼淩瑄：“淩儿……”
      淩瑄吐了吐舌，摆手。“小主，耐心一点嘛。你不是说过，端木姑娘冷的鬼都不敢上身，是还敢要她的命啊。”
      “我什么时候说的。”
      “呵呵，不告诉。”
      摇头，面对着活泼的少女，墨瑄轻叹一声，道：“淩儿，我先出去转转，等荀夫子出来的时候去叫我一声。”
      “嗯。”
       漫步于松间沙路之上，清风抚平了心中的焦躁。墨瑄张开双臂，让风钻进衣袖，藏进裙褶，透过薄薄的面纱，带来丝清凉。刚才自己有冲动了吗？最近好像一遇到关于端木蓉的事，她就开始冲动，自己这是怎么了？算了，不去想它了，只希望她能好起来，只要醒来就好。
      转身，意欲返回竹居，刚走了几步，赭衣的颜色迎面入眼。想要逃开，不料男子已经注意到她，墨瑄无奈地牵了牵嘴角，吐出一声：“忘海……”
      男子见她，深渊般的眸子里闪过丝哀恸，似自嘲地勾起一个笑，所含的悲伤让墨瑄不敢直视。“小墨，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又是这些不知所云的话，他究竟在搞什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什么回来不回来的？压住心中的浮躁，墨瑄避开他的眼，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呵，不明白？”忘海嗤笑，“果然，你还是没有放下。我知道，那件事是我错了，但是我答应过她，以后会保护你的……”
      “忘海！我真的听不懂！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地被吐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墨瑄忍不住喊了一句。心中好像有什么力量在撕扯，让她想赶快逃离。那种被悲伤浸湿的感觉，太痛！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的不明白！璕儿她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沉默，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她必须去找纳兰妍瑄问个清楚，不然她迟早要疯掉！
      “你，让开。”
      赭色的身影一动不动，倔强地站在他的面前。
      “你不要逼我动手……”
      又是良久，忘海黯下眸子，侧身。然后看着白衣女子渐远的身影，动了动唇，好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没能说出口。
      墨瑄机械地挪动着脚步，最后小跑开来，一丝晶莹从眼角滑落，在晚夏的风中破碎成一点一滴的碎屑。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第十四章 END——————————


第十五章
      绿叶旋转飘落，有几片缀在少女手中的竹简上，盖住上面的小篆，带来清新的芳香。白衣少女倚坐在栏杆上，手握书简，却以半晌没有翻卷。她就静静地坐着，目光迷离，连竹简落了叶子也没有察觉。
      隔着镂窗，颜路望了望外面的女子，又回头看了看正悠闲品茶的张良，问道：“子房，这几日瑄姑娘怎么了？好像从墨家回来就有点不太对劲。”
      张良抬眼一笑，放下手中的香茗。“师兄连这都没有猜出来吗？”
      “嗯？”
      “师兄说了，瑄姑娘是从墨家回来以后才这样的，对吧？”
      “是。”
      张良又是一笑。“那么就是说，她一定在墨家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让她心神不宁。不过师兄可能会说，瑄姑娘是在担心蓉姑娘的病情。但既然师叔已经看过了蓉姑娘的伤势，所以也没有担心这个必要。"顿了一顿，接着说：“那么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她经历了一段不愉快的事。据我推断，瑄姑娘很有可能和一个叫做忘海的剑客进行过交流，而且很不愉快。”
      “忘海？”颜路不免有些疑惑，“他是什么人？”
      张良摇头，又捧起手中的茶盏，道：“子房也不太清楚。此人身为剑客，受了重伤，似乎还和纳兰家有什么渊源，而且还是瑄姑娘的故交。不过看瑄姑娘的表现，她不仅不愿意见他，甚至要忘掉他。”
      “忘掉……”颜路轻声念叨，“怕是又是一段不愿提起的往事吧。”
      “是啊。但过去的事怎么能轻易遗忘呢。纵使经历千载，它依旧会在梦靥中不断出现。都费尽心机地想要忘记，但它却在脑海中根深蒂固，永远也无法抹去。师兄，你说对吗？”
      颜路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张良的侧脸。那渐露悲伤的眸子，他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那年新郑的战火，便是他无法抹去的记忆。别人也许看不出什么，但他太了解这个师弟了。国仇，家很，怎敢忘啊！
      晚夏的风，变得不再清凉，窗外的少女似乎感觉到了寒冷，想要起身，竹简的叶簌簌从裙摆滑落。张良看她拾起一片，握在手心。突然间，它却碎了。从少女纤秀的指尖飞出，随风飘散……
      它就那样，碎了……
      墨瑄怔怔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掌心还残留着刚才那片叶的清香。她无法忘记那一刻手中清晰地破裂声，断锦般的。然后，墨绿的叶残破成碎屑，在风中飘散，像脆弱的枯叶蝶，悲凉地旋转着圈，落地，无声。
      “啪！”
      “啊！”
      肩膀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墨瑄一惊。回头之间是笑嘻嘻的天明和少羽，才松了一口气，佯装怒道：“小鬼你干什么？！走路也没个声响，吓死我了！”
      天明有些委屈，不满地小声嘟囔：“我看你在那儿发呆，才好心好意叫你，你却不领情。哼，真是个怪女人！”
      “心中蓦然一暖，墨瑄愣愣地看着天明略带稚气的脸。原来，他在关心她。
      少羽见墨瑄不说话，也为天明解释：“瑄姑娘，是真的。别看这小子平时像猴子似的，其实还是很听话的。以后我应定会为瑄姑娘好好管教这个小弟的。”
      “喂！谁是你小弟啊？大哥我……”


      “呵，小弟，不用谢大哥。”
      “喂！……”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墨瑄赶忙拉住他们。视线掠上天明眼睛的一刻，心中有了一个主意。坏坏地一笑，玩兴大起。问：“子明同学，‘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咭之。’‘唯求则非邦也与、’下一句是什么？”
      “啊？这个……呃……这个……”天明顿时傻眼，挠头苦思冥想，“唔……安见……七十六方……方……如五十六……五十六……”
      少羽不禁笑出声来，无奈摇头：“什么‘安见七十六方如五十六’？那是‘安见六七十方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小子你做梦呢吧！呵呵。”
      墨瑄满意点头，拍了拍蔫下来的天明，道：“子羽同学回答的完全正确！子明同学，这可是我昨天刚讲过的哦。好吧，子明，接下来七天，闻道书院的卫生就交给你了！”
      “啊？不是……”
       “十天。”
       “唔……”
      下一句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少羽一把捂住了嘴。“小子，再说就要十三天了！”
      呵呵，真是一对兄弟。墨瑄看了看天色，笑道：“好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子明明天不要忘记打扫书院啊。”
      “是，瑄姑娘。告辞。”
      天明一脸不乐意，少羽拉了他几下，才不情愿地被拖走。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轻笑。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已有几颗星点缀在湛蓝的夜幕。室内烛火昏黄，火苗被溜进来的晚风，吹得不停地摇曳，映的人的影子忽暗忽明。
      墨瑄一如既往地和颜路张良坐在“无邪居”翻阅竹简，准备着明天的课程。不过，这次她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抬眼便可看见漫天的繁星，然后发一会呆，再接着看书。丝毫没有发觉身后的两人已经观察她良久。
      不多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看见子斯带着几名弟子，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也不顾擦汗就焦急道：“二师公，三师公，瑄姑娘，不好了！子明子羽不见了！”
      三人皆是一怔，颜路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下课之后就没有看见他们，晚上就寝时，他们两个还没有回来。我和子暮子远寻遍了整个小圣贤庄，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怕是去看蜃楼了吧。墨瑄放下手中的书卷，上前问道：“子斯，你确定子明子羽现在不在小圣贤庄？”
      “是，瑄姑娘。若是子明子羽回来了，子齐也会通知的。”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出了小圣贤庄。”许久不动声色，张良悠然插过一句。“桑海有宵禁，他们可能不知道。跑出去也没有看时间。”
      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墨瑄命令道：“子斯，你现在马上去有间客栈，问问丁掌柜，石兰有没有回来。要快！”
      子斯面楼难色，“瑄姑娘这大半夜的……太黑了，我怕……”
      “怕什么？这世界那有的鬼？！”还未等他说出口，就被墨瑄打断。又转身从箱架上取下一把短剑，递给子斯。“你用这个防身，再小心一点，不会有问题的。”即使大少司命出现，也不会在通往有间客栈的路上。很安全。


      “是。”子斯接过短剑，又和弟子匆匆离去。
      “瑄姑娘猜出是什么人截住了子明子羽，对吗？”张良不声不响地站在了墨瑄身边。“又是那两个人吧。”
      “嗯。”
      “他们能斗得过吗？”
      “只要石兰在，就绝对没有问题。”
      “瑄姑娘已经观察石兰很久了吧。”
      墨瑄对上张良的眸子。原来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那么当日她对石兰说的话，他也应该听见了。果然，什么事都满不过他。
      “那是蜀山，一支完全可以和阴阳家抗衡的力量！”
      我梦到了一片洁白。
      是的，只有白，漫天满地的白。我站在它的中央，也许是中央，也许又不是。茫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却又如此熟悉。
      指尖想要去触碰那些缭绕在身边的白色烟雾，它们从指缝穿过，袅袅回旋。我想抓住它们，它们却总是溜走。如烟，又怎么能抓住呢？
      突然，周围好像玻璃破碎了般，哗哗地落了一地。我想，我应该尖叫的吧，但我没有。因为，我从破碎的边界那边，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她眉目若画，嘴角噙笑，乌色的发丝扬起，好像仙子。但，那不是我吗？一样的容颜，一样的装束，只不过，我的脸上，多了一层轻柔的面纱。
      【瑄儿……】她轻声呢喃，声音飘渺地传入我的耳朵里。
      泪水，不知为何就刷刷地流了下来，坠落在地。忽然，地面上的泪珠奇迹般地汇聚在一起。不，那不再是泪，它变成了红色，鲜红得刺眼。一刹那，我依稀地嗅到了血的腥甜。
      再抬首，看见女子的腹部竟被一把利剑贯穿，血汩汩流下，蜿蜒地流过剑身，滴在白色的地面，像一朵朵绽开的罂粟。
      【瑄儿，我不怪他，我真的不怪他……】
      女子的声音不断地回荡，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你脑海中想起的 记忆的呼唤。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我害怕那血，害怕那把剑，更害怕女子那张和我无异的脸。
      我开始奔跑，来来回回，却总也跑不出破碎的边缘。
      耳边传来凛冽的剑风，我下意识地躲闪，而迎面而来的又是一把利剑，直向我的胸口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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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瑄姑娘，瑄姑娘……”
      有人在叫自己吗？
      “瑄姑娘……”
      不是幻觉。自己，还没有死？
      “瑄姑娘……”那声音又急促了几分。
      墨瑄朦胧地睁开双眼，四周依旧是无邪居干净儒雅的摆设。那白衣女子，长长的利剑，只是一场梦吧。她刚才，是睡着了吧。
      自己依旧坐在窗前，只不过窗户已经被人合上，身上还披了一件青色的外衫，衣服上的麝香幽幽传来，萦绕在她的鼻尖。
      “有什么事吗？”墨瑄揉了揉眼，还带着睡意的朦胧，慵懒的像一只白猫。
      张良看着她的样子，笑道：“子斯刚才回来了，石兰果然没有在有间客栈。不过子斯可吓得要死，说天上还有东西在飞呢。”
      “是吗？”又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那不是天明和少羽，就是公输家的机关鸟。子斯也真是的，应该罚他面壁读一百遍‘子不语，怪力乱神。’”
      “呵，瑄姑娘说的是。”
      墨瑄起身打开窗户，只见夜幕开始染上了金黄，远处的楼阁也显现出了模糊的轮廓。夜尽了，天将明。梦中的女子，梦中的剑锋，梦中的血腥，也将会随着阳光淡去。可是，真的会如此吗？她不清楚。
      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掠过她的脑海：若是天明和少羽为了救月儿去登蜃楼该怎么办！！？想法一出，顿时心中没了底。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她必须去制止！
      墨瑄抬头看向窗外，天只是刚刚蒙蒙亮，一切还都来得及！！
————————————————第十五章 END——————————————


第十七章
     “这是怎么回事？”颜路赶忙从张良手中扶过一步一条的墨瑄，问道。
     “师兄先不要问了，先帮瑄姑娘处理一下伤口。”
     “唔。”墨瑄吃痛，瘫坐在席上。右腿上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传来一阵阵排山倒海般的痛楚。在现代长大的她，可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自己给暗雪的那一掌怎么样了。
     药酒洒在伤口上，灼热疼痛。墨瑄忍不住要抓狂。
     “无繇兄，能不能轻一点。”
     “我没有用力啊。”
     “可是很疼啊。”
     “瑄姑娘忍一下吧。”
     ……    ……    ……
     一刻钟后。
     颜路用最后一点纱布在墨瑄腿上精巧地打了一个节，转身将剩余的药放入医箱，嘱咐道：“瑄姑娘这几日切记不要沾水，也不要过多的活动。不可以吃辛辣的食物，不能喝凉水。怎么样，瑄姑娘好些了吗？”
     “一点也不痛了……”
     “嗯？”药效也没有这么快啊。
     墨瑄一本正经地竖起食指，有些无力：“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
     “呵。”颜路一笑，道：“好了，现在说说到底怎么了。看瑄姑娘的伤，乃利器所致，似乎是匕首短剑之类的东西。伤口不深不浅，但下手十分精准。想必你们是遇见厉害人物了。”
     张良与墨瑄对视，又同时选择了沉默。若不是遇见暗雪，现在她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下回可不能保证有这么幸运了。那匕首架在颈间的冰冷，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再下去一毫，便是死亡。她怕死——临死之前的恐惧和绝望。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文天祥那样视死如归的气概，她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只是这样。
     “子明他们……”墨瑄开口打破宁静尴尬，“他们回来了吗？”
     “嗯。”见两人都不想再提，颜路也没有追问。有些事情，既然不想说，还是不要问的好。“他们也才刚刚回来，不过看子明好像不太对劲。”
     “我去看看他。”墨瑄起身，腿上的伤口又是一阵刺痛。蹙眉。
     “瑄姑娘还是不要走动了，伤口裂开就不好了。”
     “没事。”痛一下可以忍受。倒是天明，他心里一定不好受。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月儿从自己的眼前消失走远。上次没有保护好她，这一次又失去了机会。天明，那个才十几岁的孩子，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如此——咫尺天涯。
三省书舍。
    弟子们都去上早课，屋内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人。天明含着头，愣愣地一动也不动。沉默间，仿佛只能听见对方浅浅的呼吸声。少羽不禁又看了天明一眼，这小子，又是在想月儿呢吧。
    “咚咚咚……”清脆的叩门声响起，接着传来了女子干净清婉的声线：“我能进来吗？”
    “瑄姑娘。”少羽开门道。身后的天明只是稍稍抬眼，随即又黯下眸子，像一只无助的小猫。
    墨瑄浅笑，道：“子羽，你先去吃早饭，然后和颜路先生上第二堂课。子明就交给我吧。”少羽不免有些担心，“瑄姑娘，她……”“放心吧，我都知道。”女子的声音平静，莫名让人心安。少羽“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天明，转身离开。兄弟情深……墨瑄有些小小的嫉妒。希望以后两人的道路，不要像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愈走愈远。


    “天明。”墨瑄坐在天明身旁，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
    “坏女人……”半晌少年才吐出一句话，那个平日里让墨瑄恨得牙痒痒的称呼，在这一刻却让她听得心底一痛。
    “坏女人，我……我看见……月儿了……”少年不知何时，稚嫩的眸子里蓄上了一层薄雾，润红了眼眶。“她就……就在那个紫头发的坏……坏女人……身边，我……我不能救……救她……”少年带着哭腔，眼泪不断地涌出，霹雳啪啦地流过脸颊。他用手背拼命地擦拭，却依然止不住泪珠下落，哭花了一张脸。“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月儿……我……我……”
    “天明……”墨瑄忍不住，轻轻揽过了天明的双肩，母亲般地哄着她，任他在怀里哭到颤抖。“没事了……没事了……我们一定会救她出来的……没事了……”
    少年眼泪的温度，第一次让墨瑄知道，原来心疼是这样的难受，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是这样的恐惧和痛苦。那就让自己变强吧，为了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拍着他瘦弱的后背，墨瑄清楚，这个少年将会在这一时刻起开始改变。“一定要变得和大叔一样强！”不只是他的信念，更将是目标，是结果！
    断断续续的抽噎，萦绕着女子的喃喃低语，同窗外时而飘转的落叶一起书写着夏末的哀伤。
    ……    ……
    ……
    墨瑄转身合上雕花木门，回头便看见树下的青衫男子，似乎等了很长时间。
    “子明怎那么样了？”
    “还好。”墨瑄蹙眉，想起刚才在自己怀里痛苦的少年。“哭着就睡着了……他……他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吗？”张良呢喃。瞳孔染上了令墨瑄捉摸不透的深意，悠远的目光仿佛穿越了亘古的记忆，最终定格在了白衣少女的身上。他轻唤道：“墨瑄……”
    “嗯？”墨瑄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男子伸手接住一片落叶，用修长的手指摩挲这，逆光使他的脸庞有些模糊。摇头间轻叹，飘渺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墨瑄……其实你也是个孩子啊……”
    其实，你也是个孩子啊……墨瑄呆呆地愣在那里。
    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居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孩子，自己也才十七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似乎就是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秒，和天明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知道了太多，总是想去保护那些受伤害的人，却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孩子。几个月前，那个赖在床上，凭父母怎么叫也不肯起床的孩子；那个为了物理考试，把自己纠结成一团方便面的孩子；那个看着小说，神经质大哭大笑的孩子；那个偶尔有一些伤感，却乐观开朗的孩子；那个在喜欢的男生面前，装淑女的孩子；那个和卖红薯的老头讨价还价，又飞快如数扔下钱偷笑的孩子。
    原来，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张良转过头，直视着发愣的墨瑄。细碎的阳光被揉进瞳孔里，映出了少女附着薄纱的面容：“墨瑄，我总觉得你能预知将要发生的事，然后竭尽全力地想要去改变，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做，顺其自然，不让自己活得太累，不是很好吗？”
    “可是，看着那些自己本来可以阻止的事情在眼前发生，真的，很痛苦啊……”墨瑄淡淡呵出一句，有扬起头。“我知道一个人的力量太小，无论他的权力多大，武功多高，但每个人都在努力着啊。也包括你。”
    张良久久凝视着她的眼，突然间轻笑，含着她不懂得的沧桑：“呵，你果然还是太单纯啊……”
    “也许是吧……不过有些事情终究会改变。秦的**将被推翻，新的王朝将会建立。你，也将会实现你的理想。”
    “是吗？”
    “一定会的！”
——————————————第十七章    END————————————


第十八章
     “啪！”“呃！”
     手中的木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击飞，少年倔强地揉了揉发麻的肩膀，拾起木剑，喝了一声：“再来！”子暮稍一喘息，一剑劈来，少年架住，可无奈力气太小，但却倔强地抵住了子暮的一剑，握紧的双手，关节泛白。
     “呵！”子暮突然收手，出其不意地横打在少年的肋骨上，少年吃痛，强忍着没叫出声来，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嘴角挤出两个字：“再来！”
     张良皱着眉头，子明这样拼了命的打法，已经足足半个时辰，不像是在比剑，倒像是在发泄。“他还是个孩子啊……”想起那日少女树下说的话，有些于心不忍。墨家的重任，怎是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所能承担的啊。失踪的那个夜晚，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也只有那三个人知道吧。子暮也有些吃不消了……沉思片刻，张良开口道：“好了子明，你与子暮的比试今天就到这里吧。”
     谁知少年只是倔强地仰起头：“不！再来！”
     像你这样，根本就不会有提升的。张良想说，但终究没有开口。
     远远地，传来了悠扬的钟声，大家如释重负般。
     “好了，下课。”
     弟子们作揖，并排走出书院。白衣的少女站在门边，室内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墨瑄隐约听见了子暮的抱怨：“子明今天真是疯了……”不禁摇头。
     天明没有离开，只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少羽默默地蹲下身，拍拍他的后背。
     “子明……”墨瑄启唇，地上的少年猛地抬起头，瞳孔中的颜色变得深沉，少了一份稚气，多了一种东西，叫做成长。“我一定，会救月儿出来的！一定会的！”几乎是一字一顿，清晰而又有力。
     墨瑄笑了笑，点头。“月儿……她也会相信的，你一定会的。”
     “我一定要救出月儿，我要变得和大叔一样强！”
      少羽用力锤了一下天明的胸口：“到那时，盖先生一定会为你骄傲的，所以你小子现在要多和大哥我学学……”
     “ 谁？谁是我大哥？！”
     “当然是我了！”
     “ 切，小弟你应该多向大哥我学习……”
     “得了吧，就你那两下子，也就能吓唬吓唬小孩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可是……”
     ……    ……
     看着天明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和少羽恶狠狠地斗嘴，墨瑄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见阳光下，青衫男子半垂眼眸，掩住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入夜。
    晚夏的风，带着丝丝寒意钻透少女的衣衫，冰锥般的划过皮肤。墨瑄不得不起身关上窗户，遮住半天的星斗。星空，是最能给人遐想的。但是只是因为喜欢染了风寒，那就不好了。两手相握，自己暖着冰凉的手，把暖意带入心底。
    “瑄姑娘……”许久过后，一旁的张良忍不住开口。
    “我就是相信她！”早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件事的，毕竟暗雪是卫庄的手下。“她是我的朋友，我相信她。”
    “为什么？呵，燕王为了求和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可以杀，你以为那个暗雪是值得相信的吗？”
    墨瑄微怔。是啊，她又凭什么相信暗雪，只是因为她与她来自同一个世界吗？甚至连她过去的身份，性格都一无所知，又何谈相信二字呢？可是，她总是这样傻，傻乎乎地相信了妍瑄，又傻乎乎地相信了暗雪。张良说的没错，她果然还是太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