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来越近。于是我终于看到了这个似乎一走就没有尽头的安静小巷的终点。
灯火通明。
在黑暗里走久了,难免会被这样的场景吓到。
一瞬间,我就明白了我身在何处。不敢说雕梁画栋,但是我清楚地看到散发着温和气息的红色灯笼,一改都市路灯的刺眼,轻飘飘地在青瓦的屋檐下懒懒摇动;不敢说雕梁画栋,但那真真不是繁华城市中的钢筋水泥,而是青瓦白墙,微微带着淡黄色的白墙上还横上一些木头,煞是有些古朴的味道,所有的屋顶的角都轻轻翘起,它们的影子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中,落于青石板上,总会让人联想到百年前的飞檐、雕花,抬头却依旧只有简单的木栏回廊,安静地在那里。街上有人家,有客店,尽皆诗意盎然,虽然朴素却很温暖。店家的招待者与路人谈天说地,无论国家大事和琐碎旧话;许多人捧着微热的奶茶、清香的花茶,坐在流浪歌手栖身的酒吧中,听那些老歌,说那些回忆。
——古镇。丽江引以为豪的精美之物。居然一来就撞到了这里面,我的经历真是越来越像那些烂俗的小说了。那么就像无数狗血情节一样,我应该去四处乱逛,然后遇到一个所谓“命中注定”的人,命运发生改变?再发生一系列动人、坎坷的故事?哦得了吧。
我早就停止了如是无意义的妄想,尽管它们是那么地美丽,让人无法抗拒地接近,并紧紧抱住不肯撒手;然而我不适合这样。
不过我确实是无意义地在逛着,以至于隔绝了热闹却不喧嚣的人群,思绪游离地走到了一个寂静得不像话的……小胡同。
寂静,真寂静。
简单,真简单。
简单得除了一些显然被抛弃、贴着“吉屋转让”的小屋以外,就只剩一家客栈的小木门。居然还是个死胡同,我都看到了尽头处蜷缩着的几只野猫。不知是什么情绪使然,我就这么推开了那家不起眼的小客栈的门,走了进去。
霎时间我还以为我穿越到了异次元。
不,不是说这里有原始丛林、未来世界之类。这确实是“客店”,不错。
但这实在是……难以理解。
没有人。只有一条长廊。简单的木质地板,踩上去还有雨后树木的潮湿感觉。两侧全部都是古镇特有的那种带花纹的门,几条凹线刻纹,下面似乎刻的是三角梅,上面是简洁的仙鹤图——虽说简洁,但是我凝神望了一阵,居然有一瞬生出了它腾空而起,即将展翅飞去的错觉。中间用舒缓的线条描绘出一片云雾缭绕,看不清其间究有何物。整扇门的装饰看起来不繁杂,也不显简陋,是一种很奇异的生动。每一扇门都相似得毫无特点——按说这应该不奇怪,毕竟是旅店——然而它们居然连门牌之类的区分符号都没有,而且雕刻丝毫看不出偏差,与其说是一模一样的门,倒不如说是镜像。连天花板上挂着的古式油灯都一模一样,连距离都没有偏差地随着长廊一直远去至看不见的地方。
长廊幽深,静静地一直延伸,延伸,长得视线无法触及——我甚至怀疑是否存在——它的尽头,只有我所能看到最远的地方,所有的门汇聚成一个象征无尽的黑点。完全没有人声,若不是灯还亮着,我早就把这里当成废弃的房屋离开了。
我望望空寂的长廊,犹豫了。本想快些住下再说的,可这样的“店”……我深呼吸,试探地向着内里唤了一声:
“请问……有人吗?”
有人吗?
我以为会听到回声,然而没有。那句话像是被无尽的长廊吞没了一样,顺着克隆一般的一扇扇木门飞逃得无影无踪。身后的入口忽然一阵风吹进来,我倏地感到后背发凉,打了个哆嗦。一瞬间觉得心里发毛,我猛地一转身想要夺门而逃,却愣住了。
长廊。别无二致的木门,古镇特有的传神雕花,简单的木质地板。一直延伸,一直一直延伸,直到看不见的地方。
两头都是。我站在期间,背着包,眼里满是迷茫,像迷了路的过客。
……我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傻。走到这种地方来,居然还体会不到它的诡异……想到了早该想到的东西,我反倒淡定了,更确定自己确实走进不该走进的地方来了。因为这个小胡同口旁紧挨着的就是家普通的暖色调小奶茶店,就算这里要开门,也只能是在那个店里才对吧。可是这里……且不说此,据我所见这条街向着这个方向延伸的,绝对是一片小店!那么这个一直延伸的长廊是什么?总不可能是贯穿了所有的店吧!
……这种场景,在最最老土的情节里应该是一个重要的角色出现了吧。我翻了个白眼。我一点都不奢望能够遇见小说里写的什么冰山王子,不要遇上那些“东西”就好了。见得太多,尽管不以为怪,也还是很讨厌这些东西的。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它们总是想告诉我的,它们背后藏着什么东西。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居然就真的让我听到了另一个脚步声。轻轻缓缓,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东西。我极力保持镇定,抬起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然而那脚步声明明已经能听得明显,却那样绵长,以至于我紧张了半天,声音的主人还没有显现。
嗒、嗒、嗒……真是有节奏,像是站在蚕丝上舞蹈。
在我以为我要在这里站着听一夜脚步声的时候,终于有声音传来了,同时远处的黑影中,隐隐有了晃动的人影。
“欢迎你,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