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时共君踏雪
恍然如梦。
如同那天早晨口中呼出的白雾一般氤氲着。迷离吹散,镀上从窗缝中穿入的晨曦的金色,为寒冷的冬日添一丝暖意。
清冷的风悠悠钻入,我不禁缩了缩脖子,扯紧裹在身上的红色小袄。正要掩上窗,却见庭中远远绽开了一片红梅。
梅枝卧虬,枯瘦如水墨中遒劲的笔画,染开朱砂点点。
花上覆着将化未化的薄雪,瓣色愈发明丽鲜研。琉璃般晶莹的白色,衬着那纯透夺目的水红,一淡一浓,显出浑然天成之美。明而不艳的。
我不觉轻轻一嗅,空气里似乎漂浮着清淡的香气,若使劲吸气,倒要闻不见了。
这时,屋里传来小姐的声音。
“红绡,可有梅花开了?”
我轻轻朝双手呵气,摩挲起来,笑道:“小姐是闻见了么?”
我转身走进里屋。
“嗯……倒也不是,不过心里这么想罢了。”
小姐正坐于梨木书案前,手执一管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庭里的梅花开了很多,很漂亮呢!”
小姐朝我微笑,温暖明澈的,像阳光跌落的溪水。能一直汩汩流入心里的感觉。
她颔首动笔,行云流水,锦字成书,衣袖微招,犹如紫云。我安静地再一旁磨泥砚中微凝的墨汁。
“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
小姐轻念着,眉目温柔,神情恬静,又把纸笺细细读看。此人此景,当已成画。
然后,她小心翼翼把它折好,收进一个未署名的信封中,踱至床沿。
我当时仍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小丫头,只偷偷笑起来。
小姐经常写不寄出的信,多则一日数封,少也时隔三四日书有一封。
三殿下若是知道,心肠再冷也不会无动于衷呢!小姐也不必再遭殿下冷淡。
当我轻叹之时,一个小侍女恭敬走入,“小姐,三殿下来了,正在屋外等着。”小姐点头,“你请他稍等一会儿,且把我方温好的梅雪玉露茶奉上。”小侍女待要退下,又被小姐唤住,“你不必说是我制的。”
诶?
那是用小姐去年采集的梅露沏的新茶,小姐精心准备良久,方熬了两盏,既是为了三殿下,为何不坦白告诉他呢。
“红绡,想什么呢,快帮我取件大氅来。”小姐笑剜了我一眼,从床头拿出一个宝奁,把信放入第三个屉格中。
我突然自作聪明起来,有所期待地看她,“小姐你是想让殿下自己发觉吧?”
小姐藏好奁子,走了过来,忍俊不禁地敲了敲我的脑袋。“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还不快去啊,殿下候久生气了,我可不会帮你说情的。”
我撇撇嘴,只得依言取衣。“小姐你又想出门么?”
小姐是任相国的掌上明珠,闺字芊芊。与大族晴凉家的独女,冠以「皇都双魁」之名。一个是纯净如羽的世外仙姝,一个是清隽如诗的倾城女子。说来也令天下男子气结,两位小姐均与当朝三皇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哎,我若是男子也会嫉妒三殿下的!
有青梅竹马如晴凉不腐者,有未婚妻子如任家芊芊者,这琉璃灵幻世界,便只有他一人了。
不过值得玩味的是晴凉与任家关系似乎有些微妙,就连女眷们见面说话也是隐隐带着嘲讽。除了小姐和晴凉姑娘,并不喜欢那样的场景。
心里计较着,小姐已经走了出去。我一回神,急忙跟上。
三殿下身披莲青斗纹的长袍,衣帽沿边有雪白的绒毛,让人可隐约感觉到一种清冷。与其说他人如其名,倒不如说他如冰天冻地里惊艳寒绝的梅,纯白的,孤高桀骜,虽惊作天人,却叫人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