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双眉斗画长,行云飞絮共轻狂。
不将心嫁冶游郎。
溅酒滴残歌扇字,弄花熏得舞衣香。
一春弹泪说凄凉。
顿了笔,络雪簇着眉将词又徐徐念过两遍,这才接过小丫鬟递上的茶盏。
已有些温,但橙黄的汤色依然清澈,她轻抿上一口,神色舒缓下来,微笑道:“到底还是这‘白牡丹’怡心呢……”
“嘻嘻……”
身旁的丫鬟早已忍俊不禁,调笑得有些放肆了,“姑娘是说这茶怡心,还是那‘白牡丹’的名儿怡心啊……或是那个‘白’字最怡心吧!”
“柳儿,胡说些什么!”络雪板面嗔道,却是脸上飞了霞红,将她晶莹的肌肤衬得更加白皙了。
“是是是,柳儿什么也不说了,姑娘还是早早梳妆吧。”
小丫鬟顽皮的吐了下舌头,在桌上收拾一番,便出到船头与其它花舫的小姐妹嬉笑玩闹起来。
虽是初春,近了傍晚却也是寒得很。
那茶早已渐渐冷去,但络雪仍是不紧不慢的饮着。秋水般的眸子漾着波澜,一丝若愁似欢的笑意含在嘴角。她,又想起了和那人的初遇。
去年。
似乎也是这个时节呢,残腊春初。
络雪想。
许是那时的梅花开得比现在更盛些罢。
那人就在梅树下立着,横抱一柄寒剑,一袭胜雪的衣衫竟是比那白梅更显傲然。多么俊美的公子……那是每个少女都想在梦中遇到的人,就连络雪这个京城第一舫的舫主也不禁将脸儿红到有些发烫。
还好,罩着面纱,不然该在他面前出窘了。
可转念一想,络雪又不免难过起来,遮住了倾城之颜,那公子定也不会注意到她了。
心中虽是失落,但她不是邻街怀春的少女,而是连王公贵族都想一亲芳泽的花魁。所以,络雪明白,有些东西,是她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的,比如,那公子的情。
于是,络雪只是揪紧袍子低头从他身前走过,连一眼也没让自己多留恋。
却是风咋起,花瓣散落了满身,竟将那面上的薄纱也卷了去。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磁性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惆怅,一下子搅乱了络雪的心,刚刚拾起的面纱又从她手中滑落,被风吹得很远,寻不到了。
落梅如雪乱,落,雪。
络雪。
她欣喜的想,他竟是认得她的,这诗句,虽是哀伤却也算是应景。
便羞涩应道:“奴家的闺名虽是‘络雪’,但却是‘琼脂络玉,雪未融’中的‘络’、‘雪’两字……可不知这位公子名姓?”
“啊?”
那公子惊讶的挑了下眉,似是刚注意到面前站着的络雪。
原是个误会。
络雪的心瞬间跌落到谷底。
是了,他那样翩翩若仙的公子,怎会识得她这烟花之人。
一时间,失望哀伤涌上心来,更多的是自作多情带来的羞愧,便是眼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络雪……是个好名字。”
就在眼泪快要滴落前,那公子轻声说道。络雪惊讶的抬起原已低下的头,对上了那双比烟花还要绚烂的眸,心便醉了。
“却是人更美,如飞雪络花,清绝带艳。”
那公子是这样赞她的,络雪想,这话,她是要记一辈子。
而后,络雪便知道了那公子的名。
白玉堂。
很熟悉,却是不知在何处听过,但也便将那三个字刻在了心上。
原来那白公子是在等人,却是等的人迟迟未到,不免惆怅了一句。
便是络雪误听的那句。
“公子等的可是……心上人?”络雪问得小心翼翼。
那白公子听后一怔,随即大笑道:“哈哈……什么心上人……不过是个冤家死敌,九命猫。”
络雪离开时,已染了满身的梅花瓣,小巧的梅花,纯纯白,淡淡清香,似是那白公子的气息,便有种小小的幸福感在络雪心中升起。
却是那公子仍在等。
啊,那时……她竟还期待着能与白公子有段情缘。
络雪捧着茶杯嗤嗤的笑,笑自己当时的唐突,也笑自己的迟钝。
冤家死敌么?
络雪哀怨的想,她怎就错过了他答话时眼中带着的,那种叫做情的温柔……
月,终于亮起来了,花舫上的五彩纸灯也亮起来了。各家的老鸦都在替自己的姑娘们招揽着生意,络雪却是不急。
五天一挂牌,只一席。
这便是她京城第一舫的规矩,就算今日来得是个王爷,络雪也并不急于梳妆,毕竟,没有哪个男人会因络雪的姗姗来迟而怪罪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