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没想到一语成谶。回到宫中,手冢一日好似一日,迹部却日渐消瘦,三个月后居然只能卧床。手冢守在他榻前,紧皱的眉头显示着他的担忧与无奈。他不想失去他,却不知道如何救他。
入夏的时候,迹部突然说:不能看你留下子嗣,是我唯一的遗憾。国光,我想看看你的孩子……
手冢心如刀绞。相逢至今,迹部唯一一次唤他的名字,却是为了让他临幸别的女子。手冢明白迹部的心意,他是怕他死去之后,自己再也爱不上别人。可是……看着他期盼的眼神,手冢只能说:好,都听你的。
迹部含笑轻吻他的手指,眸子里是很久没见的流光。然而日复一日,他却没有等到他期盼的那个孩子。手冢日日应他,却未曾真的临幸过任何一个妃嫔。
来年,太医终于只能摇头叹息。迹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然而却每次挣扎着醒来。手冢知道他的牵挂,终于一日,抱了一个男婴给迹部看。
看着襁褓中那粉嫩的婴孩,迹部的眼中终于露出欣慰。抬手想抚摸他盼了一年之久的孩子,视线却停在自己枯瘦的手上。那一秒,手冢看到了迹部眼中溢出的流光瞬间熄灭。
八
沉睡了很久一段时间,迹部终于再次醒来,精神出奇的好。甚至要求手冢抱着他到花园里看怒放的玫瑰,那些娇艳而华贵的花,让迹部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好想吹箫。
手冢立刻命人去取他那支墨玉箫。等待的间隙,他抱着迹部倚坐在廊沿:景吾,你,有什么心愿么?短短的句子,他却说得异常艰难。
心愿?迹部抬首望天,想起最初钱塘观潮时情定终生的一瞥,春潮汹涌,情潮汹涌。他就那样爱上了身边的这个人,放下自己的一切奋不顾身地扑进了这名为皇宫的牢笼:去钱塘吧。
手冢立刻应允:好。等身子养好了,我们重游钱塘。然而心里却万分悔恨,如若不是当初自己任性地独自出宫,就不会遇上这骄傲的人,就不会改变了他逍遥的人生,也不会让他受这般的痛苦……
玉箫终于取来,迹部伸手去接,却任那随了他一生的墨色跌落在地,断成两截。他终于知晓,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吹响哪怕一个音符。
迹部抬手,冰凉的手指滑过手冢的面庞,要再次,最后一次,看清他的容颜。和他相识相遇相知相守,是他这一生中,如烟花般短暂却美好的记忆,然而,也终于要走到尽头。
手冢紧紧握住迹部的手,生命如游丝一般逐渐从他身上剥离,手冢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一点一点变凉下去:不要离开我,景吾,我不能……不能没有你……这个如寒梅般清冷的男子,此时却控制不住泪盈于睫。
带我去钱塘观潮。张了张嘴,迹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我们从哪里起,便在……哪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