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记得，当他走进那进院落的时候，雨下得正大。他不清楚在那之前，他已经走了多久：一小时，两小时，半天，一天，还是别的什么。披着他散发酸味的雨衣，他穿越的空间和时间一样，均质、单调，缺乏变化：狭窄的小巷、剥落的墙灰、黑砖上的青苔，以及张开着大嘴，喷吐着死亡气息的腐朽木门。这些张开的门里，曾经有过的生活早就烟消云散——少年知道，即使在这座城市还是座城市的日子里，如果他信步走进其中一扇门，穿过那走廊，路过那些靠墙停放的自行车，在走廊的尽头他也只能看到垂死的生命：盯着12寸小电视机的屏幕，老人们目光呆滞，等待着晚饭的时间，等待着每周出现一次的护工，等待着……等待着脚步轻盈的死亡。
垂死的等待仍然是等待——是一具肉体的等待，一个绝望的，但仍然被紧锁在肉体中的，灵魂的等待。脱下雨衣，少年听着上面猬集的雨滴被甩向空中，喧哗地跌落。一起跌落的，还有那些灵魂，那些记忆，那些被死去的砖瓦吐出的，属于这个城市过去的记忆。他眯起眼睛辨认着那些身影：这个男人的记忆徘徊几条街外的一堵高墙下，仰望着墙上唯一的窗户——少年不知道这个记忆有多么古老，也不知道，那扇窗户的另一侧曾经有过什么。水珠在地面上沉寂了下去，陷入五角路石们之间的细缝。他面前的天井和他路过而未进的那些天井没有什么区别——在外观上。
在外观上。少年支楞起了耳朵。但是没有声音。没有声音——恐惧攫住了他：他们，她们，或者说，它们——沉默了。幽灵沉默。在这个城市里，他只在一个地方经历过这种沉默，但是……
门轴转动的沙哑声音钻入了他的恐惧。天井对面打开的雕花门中，一对眼睛闪亮闪闪发亮。闪闪发亮——在黑暗中。他记得这种黑暗，熟悉这种黑暗。他甚至也知道这双眼睛。颤抖着，他尝试向那双眼睛的方向移动……
“原来……你真的存在。”最后，只有苍白的声音穿过了庭院。
门打开得更大了。出现在少年面前的身影，和他在恐惧中预见到的一模一样：一样青蓝色的短发，一样的衣裙，一样的白色板鞋，一样的……一样，比幽灵们更为惨白的皮肤。
“我一直都在，曾经。”回来的，也只有声音。这声音冰冷而灼热，宛若冰晶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尖锐枯树。“但是，或许很快就会不在了。”
天井上方传来的噼啪声几乎是突然消沉了下去。少年抬头，看到的只有绿色的塑料顶棚。他再度尝试抬起双腿。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和他们一样……只是，吐出我，又束缚我的地方比较特殊而已……而今后，这种束缚也不会存在了。”
“为……”
“因为你来了。因为，记录这个城市最后时刻的人来了。每个记录人都尝试找到我，但是，只有你能够。因为……”
…………
垂死的等待仍然是等待——是一具肉体的等待，一个绝望的，但仍然被紧锁在肉体中的，灵魂的等待。脱下雨衣，少年听着上面猬集的雨滴被甩向空中，喧哗地跌落。一起跌落的，还有那些灵魂，那些记忆，那些被死去的砖瓦吐出的，属于这个城市过去的记忆。他眯起眼睛辨认着那些身影：这个男人的记忆徘徊几条街外的一堵高墙下，仰望着墙上唯一的窗户——少年不知道这个记忆有多么古老，也不知道，那扇窗户的另一侧曾经有过什么。水珠在地面上沉寂了下去，陷入五角路石们之间的细缝。他面前的天井和他路过而未进的那些天井没有什么区别——在外观上。
在外观上。少年支楞起了耳朵。但是没有声音。没有声音——恐惧攫住了他：他们，她们，或者说，它们——沉默了。幽灵沉默。在这个城市里，他只在一个地方经历过这种沉默，但是……
门轴转动的沙哑声音钻入了他的恐惧。天井对面打开的雕花门中，一对眼睛闪亮闪闪发亮。闪闪发亮——在黑暗中。他记得这种黑暗，熟悉这种黑暗。他甚至也知道这双眼睛。颤抖着，他尝试向那双眼睛的方向移动……
“原来……你真的存在。”最后，只有苍白的声音穿过了庭院。
门打开得更大了。出现在少年面前的身影，和他在恐惧中预见到的一模一样：一样青蓝色的短发，一样的衣裙，一样的白色板鞋，一样的……一样，比幽灵们更为惨白的皮肤。
“我一直都在，曾经。”回来的，也只有声音。这声音冰冷而灼热，宛若冰晶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尖锐枯树。“但是，或许很快就会不在了。”
天井上方传来的噼啪声几乎是突然消沉了下去。少年抬头，看到的只有绿色的塑料顶棚。他再度尝试抬起双腿。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和他们一样……只是，吐出我，又束缚我的地方比较特殊而已……而今后，这种束缚也不会存在了。”
“为……”
“因为你来了。因为，记录这个城市最后时刻的人来了。每个记录人都尝试找到我，但是，只有你能够。因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