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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月】曼珠沙华·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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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6-06-28 20:23回复
    -荒村-

    推开第十二扇门的时候,南宫陌终于确定自己是来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寨子里。

    没有上锁的门扇在暮色中吱呀地晃动,搅起带着奇怪腥甜的空气,南宫陌叫了几声,不见主人家答应,干脆就走了进去。不出所料,破落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他点起桌上烧了一半的蜡烛四处查看,决定就地歇息一宿,到明日再上路。

    拿着烛台往后屋走去的时候,他蓦地站住了身子。烛光映出了照壁上黯淡的斑点,他皱了皱眉头,用指甲刮了一些下来放到鼻下嗅了嗅,脸色微微一变。

    又是血迹……这些陈旧的血迹显然是喷溅上去的,和前面十一户空屋里一样比比皆是。到处是刀砍剑削的痕迹,散落的生锈暗器——综合所有迹象,显而易见这个罗浮山脚的小寨子曾经发生过一场大规模的杀戮,所以导致了如今的荒无人烟。

    他小时候随着父亲拜访过罗浮山上的试剑山庄,记得山下这座寨子叫扶风寨,应该是试剑山庄设在山脚的前哨。除了当地的村民,一向还有两广的武林人士在此居住。

    然而此刻他走遍了整个村子,已经见不到一个人。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这样?

    记得不到一年前,鼎剑阁里还有人从两广回来,对作为阁主的父亲说试剑山庄在少庄主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庄内高手如云,南方武盟的力量、如今足可以和中原鼎剑阁抗衡——难道才几个月,试剑山庄就遭到了灭顶之灾?

    不可能。连十年前拜月教大举进攻,都被试剑山庄击退,盘点如今武林,更不可能有任何一股力量、能在短短几个月内灭亡试剑山庄。而且如果试剑山庄有什么不测,那是何等大事,势必震动两广黑白道,作为天下武林执牛耳的鼎剑阁更不可能一无所知——而作为阁主的父亲在一个月前,还派人前去试剑山庄商量嫁娶之事。

    南宫陌皱着眉,执着烛台往后屋走去。一路上到处是黯淡的血斑,密密麻麻的喷溅,发出奇怪的味道——但是,血迹都已很陈旧,为何居然还能散发出如此强烈的味道?

    而且,就算是这里遭到过袭击,有过血腥的灭顶杀戮——可尸体呢?总有尸体留下吧?可一路上他不但没看到一具尸体,就连坟冢都没有看到一个!

    种种疑问缠绕着他,但是脚步却一直往后面的卧室走去。南宫陌叹了口气,决定不去想这样古古怪怪的问题。他不过是路过这里,歇一宿,明日便要上路前往罗浮山上的试剑山庄,到时候向少庄主叶天征问个明白就是了。

    他拿着蜡烛一直走往后面卧室。这幢房子和村里其余房屋一样、显然已经多时没有人住了,到处积着厚厚的灰尘,他把手搭在卧房的门上,摸了一手的灰。

    “吱呀呀”,轻轻一声响,门开了。烛光照亮方圆一丈的室内,破败的气息举目皆是。然而显然当日灭顶之灾来的太快,这里所有陈设都保持着井井有条的原貌,甚至床上的被子都折叠得整整齐齐。

    “叨扰了。”默默对这里原先的主人说了句,南宫陌拂开了桌子上蒙的厚厚灰尘,将烛台和褡裢放到了桌子上,准备去后院中打水洗漱——真是的,不知道先前阁里派去试剑山庄的人为何迟迟不返回复命,害得他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在了结了鄂中言家的事情后南下跑到了这里来。

    ——其实那一门婚事五年前就该办了,偏偏罗浮叶家一拖再拖,眼看叶二小姐都是二十出头的人了,却依旧用各种借口推脱,说什么两广武盟事务繁忙、叶二小姐是盟主的大臂助,暂时无法出阁等等……

    种种借口。看来就是想赖了,而父亲南宫言其作为天下武林的盟主,居然是巴巴的把自己的热脸贴了上去。

    其实叶二小姐那般泼辣的丫头有什么好,不娶就不娶,还正和他的心意呢。……,不过,说起来他好歹也算是武林里有名的世家公子,这样被人赖婚…怎么说也是面目无光吧?

    南宫陌咕哝着将包袱解开,拿出里面的铜钵来,准备去盛水。然而转身之间,忽然听到房间里某处传来轻轻“嗒”的一声,仿佛有人用指节敲击着墙壁。

    “谁?”南宫陌霍然回头,手指按上了腰间,佩剑灭魂在鞘中应合出低低的长吟。

    入夜的风吹进来,摇动桌上的残灯,没有一丝一毫人的气息,只有门扉和窗户在风中吱呀呀的轻响。
    


    删除|5楼2006-06-28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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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陌的眼睛里闪过雪亮的光,然而终自缓缓放下按剑的手,继续拉开门往后院走去。

      后院也是一片狼藉,野草疯长得有一人高,湮没了原本就狭窄的通往井台的小径。青碧色的野草中,隐约有一点一点的红色跳跃——是不知名的野花。没有叶子,高挑的花茎上簇生着红色的花朵,一丛一丛,甚是美丽。

      木质的轱辘年久失修,坍塌了一半,横斜在青石井台上,因为南疆湿热的气候、上面长满了灰白色的菌类。南宫陌试着摇了一下轱辘,触手处密密麻麻软而湿的蘑菇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感觉——然而意外的是井绳居然尚未朽烂,连着底下的铁桶,撞击着井壁发出半满的空空声。

      他把铜钵放在井台上,摇动轱辘,然而将铁桶拉离水面的时候,忽然觉得入手颇为沉重,竟不似一桶水该有的重量。他心中陡然有说不出的寒意,一边用手慢慢摇着轱辘将那一桶水提上来,另一只手却悄悄腾了出来,握紧了灭魂剑,不敢有丝毫松懈。

      “哗啦”,那一桶沉得出奇的水终于提了上来,然而南宫陌在月光下一眼瞥见井中升起的苍白诡异的脸,脸色瞬间一变。闪电般退开,右手已经迅疾无比地拔出剑来,直指井台。

      然而那样的震惊只是一瞬,剑在指住的刹那已经停住,南宫陌脸色青白,却是迅速定了神——只不过是一个死人。一个泡在井中铁桶里的苍白的死人。

      被他用灭魂剑指住的咽喉早已经被人割断,伤口在水里泡得溃烂,眼睛毫无生气的半睁着,身上裸露的肌肤在水里泡得浮肿苍白,尸斑满身,散发出一阵阵奇怪的腥臭气息,尸体上隐隐长出了灰白色的菌类。

      ——这是南宫陌在扶风寨里看到的第一个死人。

      在这个显然有过激烈搏杀的地方看到尸体,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南宫陌心里却有反常的紧张和寒意,他忍住了恶心,凑近井台边上细细端详那个尸体,想从尸体的伤口上看出这一场灭顶之灾的弥端。

      然而他的眼睛再度起了变化——被泡得浮肿的尸体上下,只有咽喉处有一个伤口,位于颈部血脉处,仿佛被什么细小的尖利之物刺入,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小洞。让他感觉蹊跷的是那一处的血脉是流向心室的,并非一被刺伤就喷血至死的动脉。

      外伤不会是致命伤,那么……

      南宫陌屏住呼吸仔细看着那个伤口,转动手腕、用灭魂剑迅捷地在尸体的颈部划开了一个十字,苍白的肌肤翻卷开来,露出了皮下血肉——已经变成完全漆黑的腐肉!

      果然有毒么?那是什么样的毒,居然能让整个扶风寨在短时间内灭顶?

      南宫陌忍住了恶心,将伤口更深地削开了一点,那个瞬间他眼神凝聚:那个伤口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血肉里,有什么东西在拱着,似乎立刻就要钻出来——是虫子么?人一死,在南疆这种天气里,不到一个月就会出虫子,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有哪里一直不对呢……这个尸体——

      然而就在这个刹那,他感觉到手中的灭魂剑发出了淡淡的冷光,一闪即逝。

      想都来不及想,凭着直觉他立刻一剑平封,将面前所有空门都挡得滴水不漏,足尖一点地面向后用尽全力掠出——那样一封一掠,看似简单,却已经是他一身武学修为的极至。

      “叮!”果然有什么东西被他的长剑拦截,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一击未中,立刻如同飞梭般折回,不知道灭于何处。

      南宫陌只觉手腕被震得发疼,连退三步,骇然立足,满身冷汗。

      他忽然间想到是哪里不对了——尸体!

      从房内血迹来看,那一场杀戮至少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在南疆这样湿热的天气里,人的尸体怎么可能半年后才朽烂到这种程度?应该不出两个月、就变成骨架了才对!可这个死人从腐烂的程度看,分明刚刚死去不到一月。

      “呃……”就在他诧然提剑立足的时候,荒院里陡然响起了一声低哑模糊的叹息声。铁桶砰地一声掉回水井,沿着井壁反复磕碰了几次,发出空空的声音。等发出最后一声溅水的声音时,苍白的手支撑着井台,那个腐烂的“尸体”站了起来。

      用手捂着刚被划开十字的颈部,那个“死人”就摇摇晃晃带着一身水珠向怔在当地的南宫陌逼了过来。喉咙里似乎有痰堵着、发出嗑嗑的声音,身上带着浓烈的腐败气息。
      


      删除|6楼2006-06-28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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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陌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直到那种腐败的味道包围了他——他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这个空寨子里无所不在的腥甜味道是哪里来的。那是腐烂的血肉的味道。

        手中的灭魂剑不停地震动,发出嗡嗡低吟。千年前,越王勾践以白牛白马祀昆吾之神,以成八剑。千年后流传于世的只剩下灭魂转魄两柄,据说佩带此剑夜行,魑魅为之辟——难道,今夜佩剑如此不安,是感觉到了邪魅逼近?

        活死人的脚步是拖沓而缓慢的,凝滞地响起在荒废的空园中。

        他握剑踉跄沿路后退,瞪着面前一步步走近的惨白尸体——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有喘息,有心口起伏,然而眼神却是凝滞的,灰白浑浊的一团、不辨眼白瞳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手脚僵直,被切开的颈部伤口里、流出奇怪的紫黑色的血。

        南宫陌定了定神,嗤的冷笑一声:管他是鬼是人,人挡杀人,鬼挡杀鬼便是!

        灭魂剑流出一道冷光,刺向那个踉跄而来活死人的右肋,在那一招发出的同时左手指间瞬地发出了弦月叶,打向左路。那一招实在刺探虚实——然而出乎意料地,那个拖着脚步过来的家伙居然似乎毫无避让的反应,反而迎着大步踏来——噗的一声,灭魂剑直直没入右肋,松软的肌肉如同败絮般不受力、一下子对穿而出。

        南宫陌急速收力,但身子已经止不住去势地冲前三步。

        打向左路的弦月叶落了空,在空中一个转折飞回他左手。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一臂。对方脸上居然毫无痛苦或恐惧的表情,更向前踏进一步。南宫陌只觉眼前一晃,心知不对,回剑急斩,闷闷一声响,一只苍白的断手飞了出去,黑血如同喷泉般射出。那样咫尺的距离,他来不及躲闪,一下子被溅了满面。血污了他的视线,他在那一刹那凭着记忆点足飞掠,倒退向房内,同时长剑倒挽、借着最后一刹视觉残留的影象,削向那个逼近的苍白的人。

        “噗”,感觉长剑如削腐土,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到了地面上。同一时间,他的后背撞上了虚掩的房门,破门而入。

        落地的刹那,他立刻用脚尖踢上了门,退到房子死角,慢慢用衣襟擦去脸上眼里的黑血,感觉肌肤居然有热辣辣的疼痛。南宫陌心下暗惊,连忙从怀中摸出鼎剑阁密制的碧灵丹,含了一颗在嘴里。

        门外没有任何声响。连那个活死人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和咳嗽声叶听不见了,他捅开窗纸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庭外月光如水、而长草被压倒了一片,石径上匍匐着一具被截成两段的尸体,已经毫无声息。

        死了么?——这般容易。

        南宫陌手指微微一动,指间的弦月叶再度飞出,薄薄的弯月形暗器在月光里微微闪了一道光,噗的一声没入死尸颈部,转了一圈。人头立刻骨碌碌地离开了身体,腔子里涌出大量黑血。弦月叶在空气中一个回旋,唰的飞回。

        南宫陌舒了口气,却依然微微纳闷。真的死了?——然而人头都已经砍下,没有理由再疑问什么了。

        看来果然是活人假扮的僵尸,不然如何能被杀死呢?他擦干净了弦月叶上面的血迹,重新推开门,想去拿回井台上遗落的铜钵。外面月色惨淡,风在空空的寨子里回旋,一人高的野草沙沙晃动,草间一丛丛红色的花儿开的分外茂密。

        南宫陌不知为何总是觉得不自在,感觉手中的灭魂剑不停发出微微的鸣动。

        他的脚步一踏出后门,陡然顿住了。

        那个尸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光黯淡、所以有点眼花,他仿佛看到有什么细小的东西从断开的腔子里噗的挣出来,唰地一声钻入地面。

        他提着一口真气、小心翼翼地提剑走过尸体边,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井台上拿回了铜钵,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去汲这口井里的水,他匆匆沿着石径返回。

        灭魂剑忽然剧烈震了一下,他诧然止步,眼神陡然凝聚——花!在路的正中,刚才尸体倒下的血泊中,居然开出了一朵血红色的花!

        又一阵风过,满院的长草和不知名的野花簌簌作响。

        尽管鼎剑阁南宫家大公子一向艺高胆大,此刻心里也是蓦地一冷,不敢再从路上走过,足尖一点、掠过那一丛莫名其妙新长出来的花,直接跳进了门后,反手关上,再也不去理会房后那个奇奇怪怪的空园。
        


        删除|7楼2006-06-28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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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的一声,灭魂剑没入了朽木,壁橱里传来沉闷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轰然失去了平衡,压得橱门整扇向外倒下。木屑纷飞中南宫陌立刻点足跳回到了桌边,借着奄奄一息的残灯,看着壁橱里爬出来的东西——又是一个惨白的僵尸。

          那一剑在僵尸身上刺出一个透明的窟窿,血如同从破裂的皮囊里倾泻般流了出来,满地都是。血泊中那个僵尸倒地抽搐,挣扎着,一寸一寸地爬过来,灰白色的眼球往上翻着,紧紧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

          南宫陌看着那个诡异的僵尸拖着一身的血爬过来,只觉全身发冷。在那只惨白的手抓住自己足踝前、一脚踢在僵尸太阳穴上,因为紧张用力过猛,竟一下子将那颗头颅从腐烂的身体上踢飞出去。

          “咕咚”一声,人头在墙壁上溅出一朵血红色的花,滚落在地。尸身抽搐了几下,也不再动弹。

          南宫陌长长出了口气,不自禁地一阵恶心。看着地上那个没有了头的尸体,心中的疑惑却更加浓了:已经见到了两个同样的“僵尸”,但是每一个似乎都僵硬而笨拙、没有太大的伤害力。在被他惊动之前,似乎那些僵尸都是安静地呆着,没有主动伤害人的打算。

          但这些僵尸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南疆奇奇怪怪的事情很多,桃花瘴,苗人的巫术,幻花宫的司花女史,拜月教的鬼降……这些东西他行走江湖之时早有耳闻。然而却从未听说过有眼前这样的行尸走肉。或者,这里是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瘟疫?

          他盯着墙上那一滩血迹出神,心里却已经闪电般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然而等眼神凝聚的刹那,他忽然不自禁地脱口低呼——花!

          墙壁上,在方才人头溅上去的那滩血里,居然又快速地开出了一朵鲜红色的花!抽芽,长叶,开花于一瞬之间,快得让人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太奇怪的花……和后院到丛生着的红色野花一模一样。

          南宫陌心知蹊跷,不敢去触碰那已经结出花籽的奇异植物,想了想,弦月叶默不作声地滑落到手心,微微一扬,薄薄的弯刃向着那脆弱的花茎割了过去。

          “叮!”那个瞬间,花籽忽然裂开,一个细小尖利的东西弹了出来、打在弦月叶上。那样细微的东西,居然能将他发出的飞刀打得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弦月叶呼啸着转入空气,他却在同时拔剑,立刻急封面前空门——又是一声“叮”的剧响,手腕被震得发疼,黑暗中,有什么细微的东西再度被他拦截住,转了个头,没入黑暗。

          那个不是花籽……那个东西绝对不是花籽。在后院那个僵尸的颈部血肉里,蠕动着的也是同样的东西:那是有生命、会自己活动的事物,有着奇特而强大的力量。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藏在这个黑暗的空寨里!

          南宫陌盯着墙上那朵枯萎了的花,心中陡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悄然降临了,浓重的邪异气息扑面而来。

          “哒哒哒”,一连串的敲击声,从各处传出,不徐不缓,仿佛房子内外面有无数人用指节敲击着这座房子的墙壁。

          南宫陌不敢再呆在这个空房内,干脆拿起了褡裢,提着鸣动不已的灭魂剑跳了出去。

          跳出去的刹那他倒抽了一口冷气:都是人!

          这个白日里还是空无一人的寨子,半夜里居然满街悄无声息地游荡着面色惨白的人。这些僵尸一样的人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个个表情呆滞,眼球灰白,手脚僵硬,四处走动,似乎在茫无目的地寻找着什么。

          他跳出去的时候,撞到了窗下一个正游荡到这里的人。

          那个“人”面无表情地用灰白色的眼球看了他一眼,在南宫陌准备拔出灭魂剑之前,他却径自转过了头,不再理睬,自顾自从窗口探身而入,仿佛伸手去抓什么东西。

          南宫陌不想惊动这些奇怪的僵尸,按剑悄然退开,沿着墙角走着,眼角扫视着这些满街游荡的惨白怪物——这么多忽然冒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人?还是鬼?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半夜游街么?

          最后一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他回过头,看见方才那个探身入室的家伙已经出来了,手里扯着那株长在墙上的奇异的花,块茎已经被塞入了嘴巴,不停地嚼着,似乎极为享受。南宫陌诧异地看着这个吃花的怪物,忽然看到随着他咀嚼的动作,他脖子上一个细小的洞里面,似乎有什么在腾腾地翻滚着,几乎要顶破皮肤。
          


          删除|10楼2006-06-28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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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谁来了?”叶天籁被哥哥脸上这样的表情吓住了,一时间忘了站起,怔怔反问,问到后来,忽然间脸色一变,陡然猜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脱口尖呼,“是她?是她?!”

            “是她。”黑色的血沫从嘴里吐出,肺部仿佛再度感受到了当时弥漫着血与火的空气,剧烈地收缩着。叶天征咳嗽着,嘴角却有了一丝复杂的微笑,缓缓从怀里拿出那个布包,展开了那块残破的布——

            显然是硬生生撕下来的,那个布片残缺不全,却依然可分辨出优良的质地。一边是做工精细的金丝拷边,另一边线头脱落,似乎是被人从衣服上生生撕下。

            然而,让地上女子再度惊叫出声的、却是布片上面的一个印记——血手印!

            一个小小的殷红血手印留在断裂的布上,栩栩如生,仿佛要跳出来迎面打人一个耳光!



            深夜的空寨子里,交织着血光和剑光。

            作为鼎剑阁主的独子、南宫世家的少主,南宫陌行走江湖那么些年,也算是见识了不少奇人异士,在武林新一辈中也称得上是顶尖的人物——然而在今夜,他恍然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眼前晃动的都是僵尸惨白的脸,不会转动的浑浊眼球、直直伸过来抓人的苍白手臂,那些“人”似乎根本不懂避让,更不懂恐惧,争先恐后地往他的灭魂剑上扑过来,那些腐败的、伤痕累累的手臂举着,如同惨白的树林。

            他将南宫家的“补天剑法”发挥到了极处,如同水银泄地,护住全身上下每一处空门。

            月光惨淡,相传具有辟邪作用的灭魂剑织起了银白色的光幕,将他周身裹住。光幕边缘激起了一层淡淡的血光,不停地有僵尸的手足被绞断,带着一蓬血光嗤然向外飞出。

            那奇怪的笛音还在夜幕下传过来,宛如一个婴儿的哭泣。曲声中,满寨子的僵尸都向着他所在的位置集中过来,几个受伤倒下,更多的僵尸立刻围了上来。

            南宫陌看着刚至中天的月色,心下却有了焦急恐惧之意——这般打法极为消耗体力,他无论如何支撑不到日出时分。如果不赶快想办法脱身,那……

            心中念头急速转动着,然而手中的剑却是片刻不敢停,瞬间又将一个逼过来的僵尸的左手连肩削断。那个僵尸张大了嘴嗬嗬而呼,脸色惨白,舌头却是诡异的鲜红色,居然丝毫不感觉痛苦、反而继续向着他剑上扑过来。

            在灭魂剑刺穿那个僵尸心脏的刹那,南宫陌陡然认出了眼前这张扭曲的脸,脱口惊呼:“邹护法!”

            只不过微微一怔,僵尸残留的右手已经直直伸了过来,在南宫陌左肩抓出了一道血痕。南宫挥剑急挡,噗的一声穿心而过。

            僵尸仆倒,颈部忽然有个极其细小的东西离开尸体、激飞而出。

            南宫陌下意识抬剑格挡,叮地一声,手被震得生疼。然而他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惊骇,怔怔看着地上躺倒的尸体,那张熟悉的脸浸在血泊中,宛如一场噩梦。

            那是鼎剑阁六护法之一邹世龙,深的父亲倚重,两个月前、便委托他带了礼金侍从,前往罗浮山试剑山庄,向少庄主再度提出迎娶二小姐过门——邹护法一去再也没有消息,父亲以为叶少庄主又准备老调重弹,留住来人多盘桓了几日,便种种借口再度延迟婚期。南疆路途遥远、消息不便,鼎剑阁主虽然称霸中原,却也只能坐等消息。

            不想,却在这里看到了邹护法……已经成为僵尸的邹护法。他居然亲手杀了他。

            南宫陌惊在当地,直直看着地上的尸体,抬起头来,便依稀认出那些死白的脸中、有几张是熟悉的:不是试剑山庄的人、便是和邹护法一起来南疆的鼎剑阁的人。

            那些人拖着脚步,面无表情地向他逼来。南宫陌提着灭魂剑怔怔地看着那些失神的熟悉的脸,恍然如同梦寐。

            笛声在夜色中继续传来,飘散在风中,凄惨如哀泣,调子渐渐转为急促。那些僵尸陡然一惊,仿佛受到了什么指令,立刻加快了拖拉的脚步,迅捷地从各方扑过来。

            左肩上被邹护法抓伤的地方已经隐约发麻,蔓延开来,南宫陌提剑贴着墙倒退,看着四方密密麻麻涌来的僵尸,忽然足尖一点、迅疾拔地掠起,跳上了房顶,向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用尽全力急奔。
            


            删除|13楼2006-06-28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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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嘻……看把你吓的。”灯火下,那个小小的人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抱着那个陶罐,“我的幻蛊可是最听话的,我不让它们出来、它们便不会乱动。它们呀,只要每天放出去一次、去吃饱曼珠沙华的花籽就可以了。”

              南宫陌的眼睛垂下,看到了沿路那一丛丛开花结果后枯萎的曼珠沙华,忽然明白过来了:“你是蛊婆!是不是?你养着幻蛊,让那些蛊寄生在这些花上——花开到哪里,就会把蛊毒传播到哪里!那些被你下蛊的人都被你控制,因为体内寄生着蛊,所以要吃花为生?”

              那样一连串的反问让木楼内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咯咯笑起来了:“是呀……想不到南宫公子还挺聪明的,我以为你还是个不用脑的傻小子呢!”

              “你,是什么人?”终于弄明白了这一场灭顶的灾难由何而来,南宫陌的心里有愤怒和寒意层层涌出,将手按在剑上,低声喝问。

              “呵,呵……”楼里的孩子笑了笑,出乎意料地回答了一句,“想知道我是什么人?你过来看看我就知道了呀?”

              “好,我就来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无法猜测对方这样挑衅的邀请里、蕴含着怎样的心机,南宫陌却是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一声,一步踏上了石径——无论如何,能近到在这个妖女身侧,对付她的把握应该大一些吧?

              左肩上的伤早已麻木,那麻木甚至蔓延开来,已经到了腋下,直逼心脏。今夜,哪怕将这条命送在这里,也要将这个妖女格杀——否则,若是让她恣意妄为,只怕日后流祸无穷!

              看到对方居然慨然赴邀,女童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轻轻叹了一口气。苍白的小手微微一动,影影绰绰灯火中忽然有许多黑影晃动,围到了她身后。

              一张张木无表情的脸浮凸在灯光中,烛光给那些惨白的面容抹上一层淡红,然而那些投下的浓重阴影反而让那些面容显得更加诡异扭曲。木楼中居然还聚集着这样多的僵尸,仿佛听到了无声的指令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簇拥在那个灯下的小小身影背后,宛如一群被驯服的黑色羔羊。

              南宫陌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木楼的台阶,腐败的木质发出断裂的嗤啦声,然而他看到云集在那个女童身后的那些僵尸,不由微微一震。

              认得的……其中两位,居然是以前试剑山庄里四大名剑中的罗白癸和史解!

              这一群僵尸与外面那些不同,虽然面色惨白木无表情、眼球却依然黑白分明,更有些太阳穴微微隆起,显然是内家功夫已经有了一定修为。而那一群昔日的武林高手此刻静静地簇拥在那个灯下的女童身后,垂手待命。夜风吹透,楼里四周垂挂的竹帘簌簌翻飞,月光无声地穿入,洒向那一群被驯服的兽。

              灯火在夜风中摇曳,女童穿着大红色的百褶裙,黑发长长地垂下来,将脸藏在深深的阴影里,苍白的小手上、捧着那个装满幻蛊的陶罐。

              那样诡异的情形,让南宫陌刹那间又有一种非人世的恍惚。

              然而他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继续拾级而上。

              看着檐下提剑走向自己的青衣男子,或许被对方脸上赴死般的绝决镇住,女童一直带着杀气的眼光忽然微微黯淡了一下,苍白的小手从陶罐上微微抬起,指了一下大门。

              “嚓”,在南宫陌踏进大门之前,两把剑交错,两名面无表情的僵尸拦截住了他。

              “南宫陌,给我听好。”短暂的沉默,似乎对方在犹豫着什么,女童的声音再度响起,冷冷地,“看在你不怕死的胆气份上,现在给我立刻转身,离开扶风寨、沿原路下山,我不但给你解药,还保证让黑羊儿都乖乖呆在原地。”

              这样蓦然脱口而出的话,反而让南宫陌怔了怔,冷笑起来:“这么好?”

              “何苦去送死?就算我放你去了试剑山庄,也是有去无回。那里迟早都要变成一个坟场,不会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女童的手轻轻磨娑着陶罐,里面的幻蛊似乎感觉到了主人内心涌动的杀气,登时在内沸腾起来,阴影里孩子的眼睛是雪亮如刀的,冷然,“你若此刻转身就当没有来过,那接下来我和罗浮叶家的事情、就和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如果你再往前走一步,那么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删除|15楼2006-06-28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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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么?”南宫陌感觉肩下的麻木越来越向着心脏逼近,心知若再不当机立断,便没有时间撑下去,当下收起了剑,笑道,“既然还能全身而退,当然没人笨到去送死。”

                “呵。”灯火仿佛被什么摧动,剧烈晃了一下,灯下女童嘴角浮起一个凌厉的笑容。那样的答案显然在她心里激起了奇异的波动,然而终归平复。冷笑中,小手微抬,一枚绿色的药丸已经扔到了南宫陌手心,然后一指门外:“走!”

                “多谢赐药。”药只在他掌心停留了一刹,便立刻吞入肚腹,南宫陌抱了保抱拳,也不客气,就立刻拔脚就走。房内的僵尸显然是接到了主人的命令,木然站在原地、任凭他往外走去。南宫陌逃也似地急急回头,边走边咕哝,“真是晦气,遇到这种要妖……”

                就在脚步踏出门槛的一瞬间,他足尖蓦然一点地面,身形闪电般折回!

                半空中他铮然拔剑,一招石破天惊,宛如雪亮雷电刺向那个灯下的女童!

                这一次,不过是一丈的距离。他这一剑只要一个刹那就能刺入那个妖女的眉心。就算她立刻调动僵尸保护自己,他也能在那个咒语没有从唇边吐出之前杀了她!

                女童“啊”了一声,然而声音未吐、那些僵尸的手刚刚抬起,就在那一瞬间灭魂剑已经呼啸而来,穿破空气直刺她眉心!

                那张稚气美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表情,黑发被剑气猎猎吹散开来,露出她的峥嵘。灯下,女童抬起头,迎向那柄刺破空气的利剑,唇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一抬头、那一笑如同雷击,震得南宫陌刹那失去了魂魄。

                那不是,那不是——!

                眼睛定定看着灯下仰起的稚气笑脸,手陡然无力。

                那一剑刺到面前时,剑势已竭,女童分毫不动地坐在灯下,只是微笑着抬起手,夹住了刺到眉心的利剑,幽黑的眼睛顺着雪亮的长剑看上来,对视着南宫陌震惊而不可思议的目光,嘴角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刺不下去了,是么?你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啊,是不是?所以拼死也要上罗浮山去?”

                “拜月教?妖法!”南宫陌看到那样熟悉的脸上浮现出如此陌生的森冷笑意,转眼看到女童脸上金粉勾着的一弯新月,陡然明白过来,厉喝一声,扭转手中长剑,想要再度刺出。

                然而无数僵尸早已围到了他身后,伸出苍白的手将他抓住。他想挣扎,然而明明服下了解药、心脏的麻木却在陡然间剧烈起来,手指刚抓紧灭魂剑提起,猛然眼前便是一阵黑,当啷一声,长剑颓然落地。



                又是一场长长的噩梦,混乱、阴暗而绝望。

                自从进入罗浮山区后,他仿佛就一脚踏入了幻境,眼前浮现出无数不可思议的诡异和荒唐。在四顾中他看不到一丝光,满山漫野的僵尸,拔剑的时候他需要不停为自己打气,如果出现一丝一毫的动摇,他便会崩溃在那个红衣女童阴冷的目光里。

                昏昏沉沉中,穿过血腥的铁一样的黑夜,看到的是遥远的往日。

                罗浮山上凤凰花盛开,如同红云绕山,花树下落英缤纷,是被剑气搅起的残花。两位少年和一个孩子的影子在发黄的记忆中鲜亮起来。白衣和青衣的少年,都是十六七岁。

                那个眼睛大得出奇的丫头坐在凤凰树上,手指绕着头发,晃着双腿笑吟吟地看着。

                他慢慢记起来了……是在和天征练习剑法吧?少年时他们是那样义气相投的朋友,可以刎颈同生死。两个少年心里丝毫没有江湖上的门派之见,虽然出自不同的世家,他们却是毫不保留地将各自的绝学与对方交流切磋,每一点进步,都共同分享。这样有益的交流,加上他们出众的天资,或许是他们各自成长后成为中原新秀和岭南霸主的奠基之处吧?

                那样的比试里互有胜负,然而每次天征赢了一招半式,那个小丫头便会拍着手欢呼,大力赞美自己的哥哥;而如果不幸他赢了,多半花树上便会扔下一只烂果子。

                他虽然不曾娇生惯养,毕竟也是出身世家,自小受到关注和推崇——然而在那个丫头眼睛里,除了她的哥哥,根本看不到别人。他曾暗自不服气,努力想从各方面超越天征——然而无论他是否击败了叶天征,在那个丫头看来,他永远是和她抢夺哥哥时间、让哥哥不能整天陪她玩的坏家伙罢了。
                


                删除|16楼2006-06-28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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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个心气高,肠子直的人,终归无法忍受这里冷漠晦涩的气氛,转身告辞。出乎意料,试剑山庄里居然没有一个人挽留他,哪怕是刎颈之交的叶天征。

                  那以后,又过了八年。女大十八变,那些年里,听说二小姐越来越美丽,脾气也越来越温柔,处事更是干练,帮着哥哥打理内外事务,让试剑山庄在老庄主死后声名得以不坠,继续领导着两广武盟,和中原的鼎剑阁一南一北遥相呼应。

                  转眼,他已经二十六岁,而叶家二小姐也该有二十二,早已到了出阁的年纪。

                  那样长的岁月里,鼎剑阁曾不止一次派人去试剑山庄迎娶二小姐,然而却被种种借口推脱。父亲南宫言其多少有些生气,却看在和叶老庄主多年知交的份上、对少庄主的无礼一一忍让,将婚事一次次延后。

                  然而凡事总有个限度,当武林中对于试剑山庄两兄妹开始蜚短流长,不伦的谣言不胫而走的时候,不用说他自己、连一直气度从容的父亲都有些坐不住了。

                  “无论如何,年前,必须请叶二小姐出阁。否则,婚事作罢。”在派出邹世龙护法前往岭南再度迎娶的时候,父亲皱起眉头,低声吩咐,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天征这个孩子是个聪明人,外面的传言他不会不知道——请他想清楚轻重利弊,不然身败名裂的,不但是罗浮叶家,南宫家也会受到牵连。”

                  那样斩钉截铁般的低语,被他暗自听在心里,不由有刀割般的疼痛。

                  怎么会……怎么会真的变成那样呢?绝对不会。

                  就是那个丫头一直没脑子,天征是个明白人,决不会蠢到作出这种身败名裂的事情。

                  然而,虽然这么想,心里终归有一条毒蛇在那里咬着,让他昼夜不安。终于忍不住,托了个借口往鄂中走,说是去处理言家的事情,其实却是想顺路去试剑山庄看看。

                  不曾料想,才来到山脚下,却看到了这般噩梦般的情形。

                  曼珠沙华(中)

                  -驯羊-

                  一梦过十年,到最后,那个毛丫头凶霸霸的脸都在记忆中模糊起来,唯一清晰的、是那一日她扑上来在他手腕上恶狠狠咬下的那一口。

                  那深得见骨的牙齿印,宛如烙铁般留在他手上。

                  真是凶啊……昏昏沉沉中,他叹了口气,嘴角却流出一丝笑意来,尤自记得那个刹那水蜜桃般红扑扑的脸颊,虚幻中忍不住伸出手去,这次不是想揪住那个丫头,只是想轻轻地摸一下她的发丝——就在那个瞬间,幽咽的笛声从不知何处响起来,小叶子抬起头来对着他诡异地笑了笑,脸色陡然惨白,嘴角却是沾满了鲜血,狰狞可怖。

                  他下意识惊呼一声,倒退了几步,猛然间看见小叶子白皙的颈部居然有个细小的破洞,皮肤下,隐约有什么东西翻涌着蠕动。她古怪地笑了笑,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表情呆滞地向着他蹒跚地走过来,伸出苍白僵冷的双手,卡住他的脖子。

                  “小叶子!小叶子!”在那双冰冷的小手抚摩上他肌肤的刹那,惊骇的大叫从昏迷人的嘴里溢出。

                  在他醒来的刹那,那只冰冷的手却是按在他咽喉上,切切实实地。

                  身体仿佛死去一样无法动弹,然而神智却比平日更加敏捷。所以在一睁开眼睛、看到匍匐在他胸口的这个红衣女童的时候,他立刻想起自己目下落到了什么样的绝境里——就是这个妖女,居然用不知什么妖术结出了小叶子的幻象,困住了自己。

                  颈中有血慢慢渗出,流入他衣领。细小的牙齿咬着他的血脉,他隐约听到有咕嘟的吞咽声,让他全身的血都冷了下来——这个妖女在做什么?她在喝他的血?她在喝他的血!

                  他想大喊,想拔剑坐起,然而身体完全木然了,根本无法完成任何一个动作。那一瞬间,他想起那些游荡在空寨里的僵尸们,难道…难道自己目下也要……?

                  “醒了么?”仿佛终于喝足了血,伏在他胸口的小小身子动了一下,一张脸从他颈间抬起,开合着腥艳的双唇,问他。

                  “小叶子!”那个瞬间,他再度震惊。那样的震惊,居然冲破了身体里的麻木,让他脱口惊呼出来——还是那张脸!居然还是那张脸!……还是昨夜他一剑刺出时候的那张脸,那张十年前小叶子的脸。

                  这一次分明不是幻象,而是栩栩如生地浮现在他面前,近在咫尺地对着他莫测微笑着。
                  


                  删除|18楼2006-06-28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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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透进来,照在女童白玉般的脸上,上面有一层细小的茸毛,宛如娇嫩的桃子。一模一样的脸,分毫不差。甚至咀唇上一样染着他的血,噙着奇怪的笑意。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底下,用金粉淡淡勾了一弯新月。

                    ——苗疆拜月教教主的身份表记。

                    “妖女!”神思只是恍惚了刹那,他立刻明白过来,脱口厉喝,“不许用邪术化成小叶子的样子!你这个龌龊的妖女,不许化成小叶子的样子!”

                    “哦?你不忿么?”那个小孩子坐在他胸口,却是奇怪地笑起来,用小手绕着他的头发,“你这么宝贝她?刚才还口口声声念着她呢。听说她小时候又凶又霸道,有什么好——就是让她来做我的黑羊儿,我都不要呢。一定不听话,还不如杀了。”

                    “你把小叶子怎么了?”看到那个诡异的孩子那样似笑非笑的表情,南宫陌只觉的全身发冷,一急之下居然坐了起来,才发现身体的麻木感开始慢慢消失,只是肢体依然酸软无力。

                    “哎呀,怎么就乱动了?”他一动,那个小孩子便坐不稳了,随着他的坐起,一下子滑到了他膝上,皱眉,“我刚给你吸完身上的尸毒,乱动的话,还没有散尽的毒气可是会侵入心脉的哦。到时候自动变成我的黑羊儿了,可别怪我。”

                    一惊之下坐起,南宫陌下意识想抬手去摸自己的剑,瞬间发现手指半分力气都没有。勉强移动了一下身体,心口便是一阵绞痛,肩上被僵尸抓伤的地方又麻木起来,只好不再乱动,瞪着怀里坐着的女童:“妖女,你给我的不是解药是毒药!是不是?”

                    “当然不是解药,嘻嘻,你以为我的解药那么好拿呀?”坦然承认了自己昨夜的欺诈,女童仰起稚气的脸,眼神却是成年女子的娇媚,“尔虞我诈,反正你也不是个君子,早就没想你会守约——南宫家的大公子,灭魂剑下杀人无数,成就新一代武林第一的名声。但是,似乎从来不曾听说你是个诚信君子哦。”

                    南宫陌微微一窘,想要反驳,却底气不足,终究哼了一声不曾开口。

                    他生性落拓不羁,洒脱飞扬,虽然出身武林名门世家,却没有世家公子该有恭谨礼让,既不擅长应酬江湖长辈,也在新一辈里没有多好的人缘。于是长辈说他不知礼节,同龄人也怪他傲慢无礼眼高于顶,再加上他为人不拘小节,义气相投之时,哪怕对方是下九流人物也一样称兄道弟,于是又有了行止不端的指责。

                    傲上欺下,无礼放诞——那便是他在江湖中的口碑了。

                    父亲南宫言其为鼎剑阁主,执中原武林牛耳,却也为儿子这般的行止大伤脑筋,甚至屡次动用家法,却无法改变儿子一丝半毫。后来南宫陌的武功越来越高,连南宫言其都无法制服这个逆子,也只好由他小错不断,只盼不铸成大错便好。

                    对于对方如此了解自己底细有些微的诧异,更觉得这一次拜月教来犯非同寻常,南宫陌瞪着坐在自己膝盖上的女童,眼神从凶狠转为无可奈何:“你到底想怎地?”

                    “你说呢?”那个女童却是狡猾的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容糅合着稚气和恶毒,看得人心里一冷。

                    “拜月教教主,是么?”看着女童颊上那一弯标志着身份的金色月芽,南宫陌眼睛凝聚如针,冷冷,“那么拜月教这次卷土重来的企图,和十年前应该一模一样吧。”

                    “哦?”那个孩子坐在他膝盖上,微笑着用小手卷起了自己乌亮的长发,“那么十年前的企图,又是什么呢?”

                    在她手指抬起的时候,南宫陌陡然便是一震——那是怎样可怕的一双手!

                    小小的,稚气的,却布满伤痕,十指都露出了累累白骨,那些陈旧的伤口已经结疤萎缩了,然而一个个伤口却仿佛一张张干瘪的小嘴一样,无声无息地在呐喊。那样的伤口遍布每一寸稚嫩的肌肤,从手指蔓延到手腕,再向着袖中的手肘延伸过去。


                    删除|19楼2006-06-28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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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多年的挚友,手指慢慢松开,一步一步倒退,仿佛忽然间不认识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子。

                      “叶天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你就别想出这个门。”灭魂剑铮然从剑鞘中跳出,拦在前方,南宫陌看着试剑山庄庄主,眼神里隐隐有了煞气,“你们叶家到底瞒了多少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玉箫成了二小姐?真的小叶子又怎么会成了拜月教主?十年来,你从不肯跟我好好说过一次真心话,亏我还当你是刎颈之交!”

                      ――――――-真像-

                      叶天征的眼睛一直望着外面的天空,仰起头,不说话,仿佛挚友的责问半字未曾入耳。那样恍惚的表情让一边的玉箫心中发冷,不由暗自拉了拉他的袖子,叶天征却没有丝毫的反应。许久许久,他缓缓抬起右手,举到眼前,眼睛黯淡了一下:“就是这只手,十年前,将天籁留在了那个火窟里。”

                      “十年前?”南宫陌脱口惊呼,“就是……拜月教攻入山庄的时候?”

                      “是的,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没能将天籁带出来。”叶天征嘴角浮出一丝苦笑,脸色苍白,“我拉出了玉箫,却将她留在了火场里……她落入了拜月教手里。”

                      “可为什么你们叶家要掩饰?为什么不跟我们南宫家说?”不可思议的,南宫陌问。

                      “让玉箫代替天籁,那是家父的意思,没有人敢反对。”叶天征笑了一下,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苍白而修长,能握住世上最犀利的剑,却错失了最重要的人,“而且,我们并没有瞒着你们南宫家,令尊应该在事发当年、就知道了真像。”

                      “怎么可能?”南宫陌这一次的震惊不下于看到玉箫真容的刹那,“怎么可能?我爹……我爹从来没跟我说过!他一直催促这门婚事早点完成!”

                      “令尊当然不能跟你说,你若知道了,哪里肯依?”叶天征微笑起来,看着挚友震惊的脸,“那样,南宫家和叶家的联姻也就完了……你爹是多么希望能联合南方的武林势力,来稳固他中原霸主的地位、阻挡拜月教的扩张,你知道么?至于娶的媳妇是不是天籁,有什么区别?只要是名义上的叶家二小姐就可以了。”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南宫陌连连倒退,踢倒了一张椅子,厉声,“怎么可能没有区别!这个女人又不是小叶子,凭什么要我娶她?!”

                      “令尊担心的就是你这般暴烈的脾气,”叶天征苦笑,看着怒气勃发的挚友,摇头,“要知道我们这样的世家子女的婚姻、并不是男女两人之间的私事,而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南宫,你向来率性而为,从不肯为家族和大局考虑半分——令尊为你担了多少心,你可曾知道?十年来,你为何不长进一些呢?”

                      “去他妈的家族大局!长进?”南宫陌忽然冷笑起来,看陌生人般看着面前的叶天征,“长进到像你那样扔掉小叶子,然后玩这种见不得人的把戏?”

                      叶天征苍白的脸陡然变成惨白,仿佛被刺了一刀般弯下腰、微微咳嗽起来。然而回头瞥见南宫陌扬头转身而出,立刻喝止:“南宫,你去哪里?”

                      “我去找小叶子,”南宫陌长长吸了一口气,冷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挚友,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玉箫,点头,“好,你不要小叶子,可我还是要的。”

                      “再也没有小叶子了!没有!”雪亮的剑光在他踏出试剑阁前掠起,拦住他的去路,那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试剑阁叶家剑法,叶天征忽然出手,将他拦截在大门前,脸色苍白如死,“小叶子,在八年前就死了……死在火窟里了。你回头去,找到的只有拜月教主!”

                      “滚开!”南宫陌毫不退让地拔剑,铮然交击,瞪着面前的挚友,眼里涌动着复杂的表情:愤怒,失望,痛惜和鄙视,“叶天征,你还好意思拦我?!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当年为了这个丫鬟、将小叶子扔在火里,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问你……我问你,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她那样倚赖你这个哥哥,你却——”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当面毫不留情地责问,叶天征颓然垂下了剑,踉跄着后退,脸色苍白,“那时候所有山庄里的人都分头厮杀去了,试剑阁里只有我和天籁……火烧起来了,魔教两位长老截击我……好容易才摆脱,我冒着烟雾冲到天籁房里,拉起她就跑。一直跑,一直跑,半步都不敢停,着火的房子在倒塌下来……终于,我拉着她跑出来了,可是——!”
                      


                      删除|25楼2006-06-28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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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剑从年轻的庄主手中坠落地面,叶天征颓然坐倒,用手捂住了脸:“可是我一回头,才看到拉出来的人不是天籁!不是天籁!……刚要回头冲进去,试剑阁轰然一声,全部塌了。”

                        玉箫连忙上去扶住了他,手指也是微微发抖。

                        “那之后我大病一场,一连昏迷了几天。肺部的伤没好,一直吐血。我想起冲进去的时候,在火里听到天籁在哭,我急昏了头,根本没注意到拉起人就走的时候、那个哭声还在原地,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南宫陌看到叶天征惨白的脸,修长的手指痉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那个从来不曾愈合的伤口再度迸裂,“我就一夜一夜地睡不着……我想着那时候天籁该有多害怕——她那样小,还只会倚赖我这个哥哥。四面都是火,而我却拉着别人头也不回的跑了!”

                        “天征……”南宫陌听得呆住,不由自主放下了手里的灭魂剑,喃喃。

                        “我以为天籁就那样死了……后来大劫过去,父亲不知为何隐瞒了天籁的死讯,反而将错就错、让被我从火里拉出的玉箫假冒了叶家二小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叶天征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玉箫,眼神深邃而复杂,忽地苦笑了一下,“我想,大约是父亲和南宫家商量过,觉得即使发生了这种事,两家的联姻还是需要完成,干脆就来个李代桃僵。”

                        “那你……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南宫陌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个假冒的叶二小姐,想起原来在那么多年前小叶子便落入了魔教手里,不由心痛如绞,“我父亲瞒着我,你也瞒着我?你们、你们都当我是什么?”

                        叶天征嘴角有苦涩的笑意,抬头看着一起长大的朋友,忽然抬手握住了南宫陌的手:“南宫,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你……你其实很喜欢天籁吧?如果知道天籁死在拜月教手里,你一定不顾一切也要为她报仇——而我和你父亲商量后,觉得时机未到之前,绝不可再和拜月教开战。而叶家和南宫家的联姻,也必须完成。你若知道了,一定会搅乱我们竭力维持的局面。”

                        “天征?”南宫陌听得出神,怔怔看着面前白衣如雪的友人,得居然是完全的陌生,他忽然大笑起来,“好,好!原来你们都把我当傻子,是不是?那么你为什么不把这个该死的冒牌货嫁过来?是怕我识穿真面目么?”

                        “呵,事隔多年,你又非心思细密之人,倒也不是怕你识穿——其实识穿了又如何?有你父亲和叶家的认可,谁敢说她不是真的天籁?”微微冷笑,然而看到对方眸中的愤怒,叶天征的瞳孔忽然凝聚,抬手打开了南宫陌直指玉箫的手,站了起来,“是玉箫不肯嫁……我也不忍心逼她,因为我心里也不想她离开。”

                        南宫陌看着面前这一对假兄妹,唇角忽然忍不住泛起了苦笑——原来是这样…原来外面那些谣传,的确不是空穴来风。多年相依为命支撑着山庄,共同守着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本该是主仆的两个人、反而建立起了不能为外人言的感情吧?

                        “你不能怪她——这件事里面,你可以怪所有人,却不该怪玉箫。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八年来,她为了我们叶家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你以为是她愿意的么?”仿佛生怕南宫陌盛怒之下对玉箫下手,叶天征轻轻将她拉到了身后,“她听了我父亲的遗命,去扮演这个二小姐的角色,这么多年来为了山庄尽心尽力,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玉箫低下了头,没有说话,神色复杂地变幻着。

                        “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南宫陌看到叶天征下意识地维护那个女子,忽然觉得心头愤怒的火直烧上来,大笑,“她什么都没做错,就安安稳稳地取代天籁当上了叶家二小姐!——天籁本该有的一切,包括你这个哥哥,全部被人取而代之地占有。她没做错,难道是小叶子做错了?!”

                        那样的直斥,让叶天征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仿佛有火烫着,他松开了拉着玉箫的手,嘴角浮起了苦笑,将手中那幅断裂的衣襟展开:“是的,她们都没错——唯一错的人,是我。所以当我看到这个信物,知道是天籁要回家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必然恨我。”

                        那幅展开的衣襟上,小小的血手印赫然在目,看得南宫陌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衣襟……是从哪里撕下来的?你怎么一看就知道是小叶子?”
                        


                        删除|26楼2006-06-28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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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童眼睛里陡然涌起说不出的阴郁,一挥笛将一个跪在脚前的僵尸打得满口吐血,冷笑着站起来:好,那么,叶天征,你就等着看我如何在你面前折磨那个贱人吧!

                          大红色的肩舆已经停在了木楼外,黄金做的星星串成了珠帘,在火把的光下发出璀璨的光——那是她从灵鹫山月宫带出来的座架,拜月教主的肩舆。抬轿的,除了试剑山庄的两名名剑罗百回和史解,还有南疆另一个大门派青龙会的两位正副帮主。

                          真是豪华的阵容啊……她放牧的黑羊儿,今夜后将会更加庞大吧?

                          僵尸们跪成两列,匍匐在她面前,从她座位前直通木楼外石径上停着的肩舆。孩子的嘴角现出了一丝冷笑,抬起脚,踩踏在面前一个僵尸的头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踩着那些头颅,走向停在门外的肩舆。

                          暗夜如铁,那些红花在夜幕下绽放的反常的浓烈,宛如暗示着即将流满罗浮山的鲜血。

                          走到肩舆旁,脚底踩踏着史解白发苍苍的头颅——忽然间,听到寨子外围的僵尸群中传出一阵混乱,似乎有什么在拼命往这边奔过来。

                          是试剑山庄的人想提前发动这一场决战么?真是急着找死啊……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她坐上了肩舆,微微一抬手,示意僵尸们抬轿。短笛声起,大群面目惨白的僵尸,就这样簇拥着这个穿着大红百褶裙的女童,缓缓在黑夜里向着试剑山庄走去。

                          骚乱越来越接近肩舆,感觉不像是有大队人马来袭,女童眼里反而有些诧异,挥手止住了前进的队伍,僵尸向两边退开、退开露出的甬道里,血红色的衣服向这边飘过来,那个女子一边用尽全力挥开那些僵尸们抓过来的手,一边向前狂奔。

                          “哦?”忽然认出了来人是谁,女童漂亮的瞳孔忽然凝聚了,一个手势就让所有僵尸顿住了手脚,任凭来人跌跌撞撞跑过来,跪倒在她的肩舆下,踉跄着抓住她的裙角:“教主……教主,求求您,求求您收手吧!”

                          “贱人。”女童嘴角露出一丝嫌恶的笑,脚忽然用力踩在对方脸上,“怎么,没有带着叶天征人头,就敢回来见我?我不是说过了,除非你割下他人头给我,我才会免你万蛇噬身的罪?你以为我是昀息祭司,会顾惜你那么久不处罚么?”

                          “教主,你收手吧!”女子无法抬起头看她,手却不肯松开,声音因为心神交瘁而恍惚,“你把我扔去喂蛇也好,喂蝎子也好……那是罪有应得。但是求你收手吧!再下去,天征就要被你逼疯了!他已经狠下心来要杀你了!他离疯也不远了……你不要再逼他了!”

                          “要杀我了?是么?”女童用力踩踏着对方脸孔的脚忽然顿了一下,漂亮的脸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忽然冷笑起来,一脚将女子踢开去:“很好,很好……我就等着看他怎么杀我!”

                          “你们好!一个是宁可斗到最后鱼死网破都不肯交出你来,一个是宁可万蛇噬身也不听教主的命令!真是……真是情深意重。”肩舆垂帘上的金色星星被她握在手里,细索洒下金色的粉末,女童用力咬着嘴角,忽然无声无息地笑起来,眼神冷厉,“你这个贱人,十一年前按昀息祭司的命令混进试剑山庄,现在又敢背弃拜月教!教唆我哥哥扔掉我,哄骗我父亲收你为义女,还想李代桃僵代替我嫁入南宫家——哈哈哈,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拜月教派往试剑山庄的一颗棋子,和我争?不嫌自己命长么?”

                          “属下怎么敢跟二小姐争……”那样恶毒的语气,让来人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属下本是二小姐收留在庄里的,却为听从祭司大人密令谋夺山庄;本为教中子民,却为试剑山庄违抗教主命令——无论…无论哪边来说,都死有余辜,不敢争辩半句。”

                          “不要叫我二小姐!”那样话反而让肩舆上的女童更加暴怒起来,“二小姐早死了!你不用装可怜——我哥不在这里,你再装可怜也没有用!”

                          然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盛怒之下脱口说出“我哥”这两个字,女童的脸色微微一变,只是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是。请教主赐我一死。”玉箫低下头去,“但愿教主息怒,放试剑山庄一条生路,莫让手足相残——属下即使万死,也会感激教主。”
                          


                          删除|30楼2006-06-28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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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样呼啸的弦声里,南宫陌忽然嘴角扯了一下,浮出一个苦笑,转头看了看好友。

                            “笑什么?”眼前情势急转直下,叶天征提着剑准备跃下墙头,却看到南宫陌这般奇怪的笑容,心中一震,“快跟我去!快跟我去阻止她!”

                            “我笑你枉自苦心竭力布局,却不曾料想别人并不都是你这般心如铁石……”南宫陌看到那些子弟们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那些不顾一切的嘶喊和挣扎,转过头看着挚友,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失声笑,“没有人能在这样长时间的恐惧中还保持冷醒的头脑,你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人的心。”

                            叶天征猛然怔住,看着忽然间说出这样犀利言语的南宫陌:“算错了……人的心?”

                            “是。”南宫陌微微点头,看向脚底下已经乱战成一团的局面,忽然长长吐了口气,“天征,我不敢说你错了……毕竟在整个江湖上,那些老一辈教给我们年轻人的都是这样的东西:权衡,取舍,谋划。但人的心,并不是能冷定地衡量出来的。”

                            僵尸们已经攻到了高墙底下,有些都已经肢体不全,却个个浑然不觉疼痛,形态可怖。

                            “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有些可笑,不过,你是我兄弟我才对你说这样的话——你看看这下面吧!”南宫陌忽然冷笑起来,抬手指向远处火把照耀下的肩舆,“你说一个人的爱憎微不足道——如今,你看到一个孩子的愤怒和悲哀的力量了吧?你看看!”

                            眼睛投向那个金红色的肩舆,依稀看到上面坐着的横笛而吹的女童,叶天征的眼睛忽然雪亮,复又黯淡下去,忽然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是,是!我承认你说的对——不过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再杀人……不能让她再杀人了。”

                            转魄剑在夜色中流出一道冷光,将一个刚攀上墙头的僵尸砍翻下去,叶天征脸色铁青,揽衣跳到了僵尸群中:“你不帮我,我一个人也要阻止她!”

                            然而,话音未落,当他转身面对的那张惨白的脸、居然是片刻前还见过面的孙冯时,即使叶天征也忍不住怔在当地!——就在那个瞬间,另一道闪电掠过,将那只僵尸伸向叶天征面门的手拦开。

                            南宫陌从墙上跳下,一剑将那些逼上来的僵尸拦开,迅速和叶天征背向而立。

                            “我答应过要和你联手阻止她……你是我兄弟,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灭魂剑下,那些僵尸嘶叫着退开,叶天征同时也逼开了几名僵尸,听得这句话,精神便是一震:“好!那么我们按照原先的计划来,如何?”

                            “原先的计划?”南宫陌嘴角忽然露出琢磨不透的笑意,一剑逼退周围的僵尸,提起了一口真气,将声音远远传送出去,“小叶子!小叶子!我们认输啦,不打了……我们打不过你,认输啦!”

                            “小叶子”三个字响起来时,短笛的声音嘎然而止。

                            那些僵尸忽然间失去了指令,个个木然呆在了原地,眼神呆滞地盯着地上盛开的曼珠沙华,嘴角流出唾液,然而没有主人的命令,即使美食近在咫尺也不敢乱动。忽然间,又仿佛接到了什么命令,个个向着肩舆方向移动回去,安安静静地沿着通往山庄的石径排成两列。

                            偌大的试剑山庄内外,忽然间安静的可怕。

                            “嘻,嘻嘻……”许久许久,一个银铃般的童声忽然响起在夜风里,伴随着拍手的声音,“臭南宫,怎么样?你们认输了么?还敢欺负我么?”

                            “认输了认输了……小叶子饶命。”南宫陌将剑提在手里,一扯叶天征的衣角转身并立,却扬声说话,远远传了出去,“要是再敢欺负小叶子,叫山上的老虎吃了我,蛇窟里的蛇咬死我,毒瘴毒死我!”

                            那样熟悉的赌咒,是多少年前他们三人之间说过无数遍的。

                            一边说着这样的话,南宫陌和叶天征仿佛心有灵犀般并肩提防着左右,悄无声息地一步步向着肩舆方向走去。南宫陌手心里都是冷汗,听着风里传回来的每一句话,不知道下一句那个女童会不会立刻就发出让所有僵尸扑上来的命令。

                            小小的手从空了的陶罐上放下,抚摸着身边的短笛,女童的脸在金色的帘子后闪烁不定,忽然间掩口咯咯笑了起来:“臭南宫,那么多年你死到哪里去啦?都不来看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一直被人欺负啊?”
                            


                            删除|33楼2006-06-28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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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陌斜眼看了一下挚友,目光中流露出深切的哀悯和焦急,忽然间,他一把拉住了叶天征,同时一剑削开了那个布包——利剑过处,那个布包片片碎裂,里面只包了团棉絮。

                              灭魂剑剑光腾起的时候,周围僵尸忽然出手,拦住了两人,显然早有防备。

                              然而那样突然的举动,却让叶天征和女童同时怔住。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没有人头……我们骗你的,小叶子!”没有看身边叶天征苍白的脸色,南宫陌只是收起了剑,大声宣布,仿佛生怕对方听不见,“我们本来想骗你的,小叶子!不过我们知道你一定不会上当,也知道你一定不高兴我们骗你,就决定投降啦!”

                              “哦?”女童惊愕的神色到这时才有些缓解,唇角泛起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看向那两个赴死的年轻人,忽然间唇角那个笑意弥漫开来了,“哈哈哈……南宫,你真有意思!——不过也算是你们运气好,没有再上前一步,否则……”

                              女童微笑着,忽然间小手探入肩舆后面,随手轻轻一拎,就将一个白衣女子拎到了面前:“否则,在你们的剑出鞘之前、这里就会多出一个好大的盾牌哦!”

                              “玉箫!”在火光映出那个女子苍白的脸的瞬间,叶天征南宫陌同时脱口惊呼。

                              “嘻嘻嘻……怎么样?很惊讶她会跑到我这里来?”女童的小手轻轻抚摩着玉箫的侧颈,斜眼得意地看着两个人震惊的表情,缓缓翻出最雪亮的利剑,“如果我告诉你,这位玉箫姑娘、冒牌的叶二小姐,原来是我们拜月教的卧底,你们会不会更惊讶呢?”

                              “什么?”同时脱口惊呼依然是叶天征南宫陌,叶天征的脸色更是瞬间惨白,“胡说!”

                              “嘻嘻,我胡说干吗?你不想想,当年玉箫被我们收留的时候,谁知道她来历?你再想想,试剑山庄和我们拜月教僵持多年,互有胜负,为何八年前忽然被人长驱直入一夕击溃?”女童眼里残忍的笑意慢慢燃起,看着对方的脸色,将言语放到最冷最利,“昀息派了这个贱人去试剑山庄卧底,一去就是五年,她做得多好啊——言语伶俐,行事谨慎,从老庄主到少庄主,谁不被她哄得团团转?嗯?”

                              苍白的小手伤痕累累,得意地拍击着玉箫没有血色的脸:“来,别在那里发呆,快给叶少庄主说说你的那些本事,说得越详细越好。说不定我一个高兴啊,就不杀你了——”

                              “玉箫?”叶天征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喃喃,“这都是……都是真的?”

                              “是真的。”玉箫没有看他,转过了头去,低声,“我也不叫玉箫——我是拜月教里的司花侍女,自小就入的教。”

                              那样淡然的回答仿佛一柄利剑,一直刺到面前白衣男子的心里去。叶天征闭了闭眼睛,仿佛硬生生忍下了涌到唇边的一口血,身子猛然一晃。南宫陌眼见不对,连忙腾出手扶住了好友,但叶天征摆了摆手,随即站直了身子。

                              “哎,怎么说得那么简略?我让你说详细点!”对方那样的神色仿佛在女童心里激起了奇异的反应,小手猛然扼住了玉箫的咽喉,冷笑,“你就给我好好说说,当时你是如何和拜月教里应外合、放火烧了试剑阁,引着昀息祭司攻入山庄的!”

                              “不要说……不要说了!”再也无法听下去,一直冷定的叶少庄主蓦然叫了起来。

                              女童微笑起来,却是不管不顾,手指轻轻抚着手中傀儡的咽喉,细声威胁:“说啊,嗯?说得好了,我饶你不死。”


                              删除|35楼2006-06-28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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