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三井吧 关注:266贴子:21,034
  • 14回复贴,共1

【独家转载】麦田里的寿望者(by 荻野千寻)卷一 Falling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鄙人承蒙千寻姐的关照,获得了独家转载才女大作的权利,高兴啊~
首先允许我隆重介绍:荻野千寻,史无前例大才女也。其所作灌高top10曾经风靡一时,深受灌迷推崇。而其文笔之华丽,风格之幽默,情节之精妙,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以下是她的全新大作,三三的同人文——麦田里的寿望者。不必我多说,请大家自己阅读品味,感受这位写作大师的文章魅力!
^_^

郑重声明:此文为千寻姐独家授权转载,未经其本人同意不得另行转载^_^


1楼2006-06-30 09:36回复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他没有絮絮叨叨地对我的家庭问长问短的——那也太不哲学了。




     




    “三井,你愿意为我打工吗?”




     




    这可真是个令人兴奋的话题。你虽然为别人干活,但却为自己赚钱。无论是听上去还是看起来,多像个男子汉啊!




     




    “你可以赚点营养费。不违反法律,不让家人担心,也不会影响到你的腿伤——哦,膝伤。”他说着开始整理摊在矮桌上的稿件。




     




    我真是喜欢这个人!他想得可真周全。我激动起来什么都不顾,我会忘记自己受伤了,不顾一切地往前冲。我就是这么个冲动的傻瓜。而且他能记住你对他说过什么,上次他坐在我床边的凳子上,听我应付他对我伤情的询问。然后他竟记住了我的膝盖。我妈妈都无暇听我把受伤的事情讲完,可他记住了。我无法为你概括风间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我愿意为他做个好人,就为他记住我的伤在膝盖这件事。因为我是个爱冲动的傻瓜。




     




    风间想拜托我帮他校对新书的稿件。他已经出过两本了。这本书很长,分了很多部。风间说他的每部作品都是自己校对,虽然出版社有专门人士出力,但他还是坚持这么做。他一定有他的复杂理由,我并不关心,但我感激他这么好。虽然我并不怎么看书,但我体力充沛、火眼金睛,我会把初稿的错漏处一一揪出来的。我向风间保证。他说他会按千字付我钱,他给我的这部份有十几万字,我会赚到钱、会的。




     




    后来风间向我聊起窗台下的空地,他说了几种很难记的植物名。原来他在那里养花,我倒是惊讶他还有这种闲情。他说他把它们搬到顶楼的天台上了,在那里能够比较充分地接触到阳光。他这里的阳光快被那栋建设中的大楼完全遮住了,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到地板上,被水泥和钢筋架子分割得零零碎碎的阳光投射在地板上。我注意到风间的表情很悲伤,他说希望大门建设的官司会输,但是很难。无论对起诉方和应诉方,这都是一桩很复杂的官司。但他肯定持续抽掉地下水,会使地层塌陷。其实哲学家风间谈的话题都很具体,不是传说中那么玄奥,但我还是有点似懂非懂。好像在哪里听过“大门建设”这个名字,地层塌陷实在太恐怖。但我的心思不在这里,我好像还不能把注意力从自己的生活移开。




     




    临走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我问了个傻问题:“你在哪里睡呢,风间先生?如果那里是放花的地方。”




     




    他有点怔住了。随后指了指两个书架之间,他在那里立了很多可折叠的家具。“我在这里吊床。”




     




    我还是头回听说有日本人在家里睡吊床,还是在那么窄的地方。我笑了,不好意思地鞠了个躬。风间也笑了,丝毫没有受到冒犯的意思。我想我们相处得很融洽。




     




     




    我很高兴我还大体看得懂风间笠写的哲学书,虽然后来我听说校对人员应该像识别机器一样,根本无需知道作者写了什么。该怎么形容呢?风间写的东西很“深入浅出”,其实我不知道怎么才算“深入浅出”,我只知道他写的东西并非可怕的天书,而且看过之后不是“某个牛仔英勇地从大火里救出了镇长千金”,或是“麦克尔·乔丹是20世纪最伟大的篮球手”这么简单。它不是要讲一个故事,不是教你怎么用开罐器,也不是描述什么人,它要说更多的东西。这也许就是哲学。




     




    风间有时会过来。他没有固定的工作,但并不轻闲,可也没有旁人猜想得那么繁忙。他会和我简单地聊几句,虽然他每次过来都是说“检查工作进度”,但他并不催我。我会毫无顾忌地把我粗浅的感受告诉他,他有时微笑,有时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害我在他走后费力地想上一阵子。如果他肯定我工作的质量,会让我格外高兴。因为我的确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上面,我并不是个很细致的人。精密如数学这样的科目,我最高也只打80分。但你想到经你手的东西终有一天会印成铅字,无数的人会来看它,就会产生某种近乎神圣的责任感。你不起眼的工作被放大了,社会这座巍峨的大厦里增加了三井寿的贡献,难道不奇妙吗?风间第一次付我钱的时候,也就是他肯定我第一个2万字的时候,我真想飞奔到妈妈身边。但那时我找不到她。我也不敢打电话给她,不管是事务所还是她简陋的单身公寓里的电话。我不太想听她说“大门建设”的事。
    


    5楼2006-06-30 09:38
    回复



       



      “我,根本、根本、根本,根本就不需要你去赚什么钱!!!”妈妈突然把我用来解决校对中的文字问题的一本《辞海》扔到地上,我不知道它碰到了什么东西,反正就是乒里乓啷一阵乱响。我吓了一跳。



       



      妈妈说“根本”说得格外用力、格外吓人,那张清秀的、疲惫的脸因为激动和大喊的缘故都变形了,我被她吓住了。妈妈抹了一把眼泪,从书包里翻出一张卡,摔在我床上。



       



      “你不用担心钱。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你来担心钱!”妈妈是咬牙切齿地、哭着讲这些话的,“你只要打你的篮球、念你的书、不惹是生非就好了!你懂不懂啊……”



       



      后来妈妈又说了一些其他的话,我记不得了。我突然不想再关心别人生活中的痛苦,就让他们自己去痛苦好了。这些人根本不配得到同情。就让寻开心的混混打死他们好了,就让背叛的丈夫让她们心碎好了,他们谁都不需要得到谁的体谅,他们也不要去体谅任何人。



       



      谁在乎你的生活呢?三井寿?看着妈妈钻进亮黄色出租车,消失在巷子的尽头。我这样问自己。我实在不应该因为一点点感动和心跳,就跳起来打这棵高大的樱树,它怎么这么高啊。他妈的高。泪水终于汹涌地滑下来了,我狠命地打这棵粗壮的樱树,直到看见手背上搽着血丝的白骨……



       



      石川大惊小怪地窜了出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制止我的。那可真是个力气活儿。反正他是连拖带拽地把我弄回我自己的房间去了。一路上他像往常一样嘟嘟囔囔的,无外乎是说他一点也不奇怪我会发疯,他早就预料到了,谁让他比我多活了50年呢?



       



      为了赶走他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保证会安安静静的,只要他别再他妈的对我的手唠唠叨叨!



       



      他在门口不知和谁说了几句话。我听不清也不想听。随后,风间就进来了。他坐在他第一次来我家坐的那张凳子上,一言不发。而我却开始哭起来。伤心的哭和委屈的哭是不一样的。委屈的时候,你泣不成声、抽抽搭搭的;而伤心的时候,是一个劲儿地流泪。而我又委屈又伤心,哭得格外惨烈。



       



      风间还是一言不发。我坐起身,一面擦眼泪,一面看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苍凉的脸。他递给我一本书。



       



      “我今晚打算来看你,送给你这本书。”



       



      我接住那本书,但并没有看。我挣扎着想说一句话,我一定要对风间笠说点什么,一定。



      “你觉得我是个坏人吗?风间?我是个会去抢劫的人吗?”



       



      风间又在思考,哲学家什么问题都要思考。



       



      “如果你曾经和一个叫三井寿的男孩,在一个令人烦躁的4月傍晚,愉快地聊他的膝伤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怎么也不会相信他是个坏人。但是,”风间沉静地说道,“如果你没有这样做过。你也很难相信一个哭得这么伤心的男孩是个抢劫犯。”



       



      风间的话让我相信世间真有“破涕为笑”这么回事儿。



       



      我注意到手里的书叫《我的大学》,风间不是那种拿成功者炫耀性的传记来激励人的人,我实在有点摸不清这个可笑的题目下,作者能写点什么,除了课程表和谈恋爱以外的东西。我念叨着作者的名字,可是拼不出来。



       



      “麦克西姆·高尔基。”风间帮我把它念完,“他是个俄国人,死时是苏联人。”



       



      我冲风间扮了个鬼脸,我可不是老学究。我只知道那群恶心的日本政客老在和俄国人争太平洋上那些岛,他们也和中国人争,和一切人争。



       



      “‘麦克西姆’是‘最大的’意思,‘高尔基’是‘痛苦’的意思。”



       



      最大的痛苦?如果一个人能给自己取这么个名字,他一定不是个只关心考了甲等还是丙等、女朋友是不是校花的无聊家伙。我拿起那本书来。


      10楼2006-06-30 09:40
      回复
        第3节

        夏天飞快地过去了。并没有想象中煎熬。这个期末我考得不错,多少缓和了我和妈妈的关系。但我和她明显疏远了,我不是个爱记仇的人。冲动的人都不爱记仇。因为你一冲动就爱上某个人,再一冲动可能就恨他了,什么都是激情上的一霎那。我知道那不是简单纯粹的情或仇,那是一道伤痕。



         



        就像我腿上的。我对北村病院的老滑头都快培养出好感来了。他对我整个夏天的耐心很满意,有时还会说些“男子汉要懂得忍耐的哲学”一类的感人的话,真是笑死我了。我倒是不想评价这话的对错,只是你不能指望你从励志书上背诵点感人的话,就能感动全天下的人。换作安西教练也不行。安西教练的伟大就在于他总是在适当的时候讲适当的话。可这老滑头还实在不错,他还会去安慰病人,说点鼓励的话。要是在这个夏天之前,我简直要给他写封表扬信。但我不是夏天之前的那个我了。我心上有一道伤疤。



         



        我好像不那么在乎篮球了。可笑的是,这样我反倒很能静下心来养伤。可养好了伤去干什么呢?我彻底不跟赤木、木暮或者篮球队的任何人说话了,有一次看到木暮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竟装做很熟的样子和倚在楼梯口的崛田打起招呼来。然后木暮就很落寞地离开了。可他不会悲伤很久,谁也不会为别人悲伤很久。



         



        我并没有正式退部。这作法也太纯良了,不是“抢劫犯三井寿”该做的。我回不去了。不是我不想回去或是别的什么,而是我回不去了。首先,我始终认为篮球部的伙计们欠我一句对不起。一个篮球部是一个整体,你知道什么是整体吗?你知道为什么一个孤零零的人需要整体吗?就是为在所有的人都恨你的时候,你所属于的那个整体挺你、相信你、保护你。所以伙计们欠我一句对不起,我形同陌路的伙计们!再者,篮球部认为他们接纳我这个心理阴暗的抢劫犯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恩典。看到吧,我怎么回得去呢?



         



        我像一匹狼一样在我孤独的生活里穿梭,没有同伴。在我狭小的生活圈子里几乎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风间当然不包括在这个范围,但他不是伴侣型的人。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也许只有编写通俗杂志上那些无聊的心理测试的人才能给你解释清楚,他们最喜欢把人分成一型一型的。这么说吧,风间是我见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中有点神圣感的人,类似于以前的安西教练,但绝对更加亲近。他是那种在你哭天不应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拉你一把的人,或是在你感到空虚的时候对你微笑一下的人,他不是那种和你在课间讨论NBA十佳灌篮的家伙,也不是可以随时借给你物理笔记的家伙,他是在适当的时间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的人。就像呼啸着的风雨间的一蓑斗笠,他父母可真会取名字,不像我爸妈,除了希望我长命百岁外就再没有追求了。



         



        妈妈那张卡夹在《我的大学》里。我随时会取一些钱出来,免得她在蓄钱的时候,发现我没有用她的钱。说来可笑,我干活干得快成近视眼了。一个篮球手怎么能是近视眼呢?如果让以前篮球队的伙计们听到还不笑死?那些我真正的伙计们。我现在闻到油墨的味道就会恶心,这种事干多了之后,你会真的变成一架识别机器,根本不知道那些字到底在说什么。



         



        我的时间很少。那些可以发呆、看漫画、对着电视机里的飞人们大呼小叫的时间,无忧无虑的时间,变得很少很少。我给自己赚钱,给自己读书,累得像狗一样。可到底是为什么呢?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要我说的话,人活着就是当你看到有一群混混在欺侮一个瘦弱的孩子的时候,冲过去揍他们一顿。否则你真是白活了。可这并不是正确答案。



         



        正确答案是你该闪到某个电话亭里去报警。那样就算是那个孩子被欺负死了,你也不会被误认为坏人。光会忍耐的人生还远远不够,你还要学会狡猾,凡事给自己留后路。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就得倒大霉,闹不好还会众叛亲离。可你这么做了,人生的意义又在哪里呢?难道就是你终于比所有被错误答案枪毙的人活得都长吗?
        


        11楼2006-06-30 09:46
        回复



           



          这个沉闷的、并不煎熬的夏天,我忽然长大了。



           



           



          很快就是秋天了。然后就是深秋,漫长的深秋。湘南总要经过很长的深秋才到冬天。但你已经需要换好薄冬衣了。从什么地方赶路回家的途中,可以坐在路边摊的木凳上要一碗热热的拉面。柜台后的大叔总是笑眯眯的,和所有漫画里的一样,聊很感伤的人生话题。人到中年的人在暮秋的晚上出门摆摊子,无论聊到什么都显得很感伤。



           



          想到这儿。我还真有点饿。可现在才下午3点,远不到晚饭时间。风间的稿子还有最后的两部,那家出版社一定是基督徒开的才能容忍他的任性和拖延。可干事情还是应该认真点,也许他能流芳百世呢?我们不能让子孙们笑了去。我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望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图书馆里静悄悄的。



           



          小地方就是懒散。图书馆里只有几个像是在赶毕业论文的大学生,还有一两个拿着放大镜的老头,他们对着那份报纸足有一百万年了。我合上字典,从厚厚的稿件中抽出那本《我的大学》,走到外面的走廊里去了。



           



          我看书很慢,所以直到现在还没读完这本只有十几万字的书。我可以提出很多理由,眼镜疼、没时间、头晕,但最实在的原因是,我不希望看完它。如果一本书在诉说着生活,你就希望它能陪着你,越长越好,尤其是你像一匹狼一样孤独地在累得像狗一样的生活里疲于奔命的时候。它不只是书,而是和你生活在一起,像个老伙计。



           



          痛苦先生(我永远也记不住他的真名,有一百个片假名并排那么长)简直是我的英雄。他的英雄事迹就是在暴风雨的天气里,和一伙码头工人抢救伏尔加河上的一艘货船。那些就爱在拯救世界的梦想里唉声叹气的日本人真该惭愧,看看他们编造的那些充斥在电视荧幕上的动画故事吧!培养出一群又一群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只会看电视的废物!他们阴谋把世界改造成一个只需按按电钮就万事大吉的巨型机器人,可一次地震、一次火山、一次海啸就能把所有阴谋和阴谋家吞没了。这群人什么时候能聪明点呢?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躺在伏尔加河岸上,听一支忧伤的情歌,想想人生的悲喜,检讨检讨自己的恶行,向往一下美好的生活呢?他们为什么那么爱争那些太平洋上的岛啊?



           



          对我来说,痛苦先生死了仿佛几千年了,但我还是很喜欢他,虽说我不是他那种心地高尚的人,不像他那么对知识充满了好奇心,不像他那么关心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可他心里的忧虑能缠绕着我,用风间的话就是“那是更为普遍的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关心一下考了甲等还是丙等,自己的女人是不是漂亮,可能就够了。但如果你曾在一个非常悲惨的晚上,哭得快要死了,而有个人送给你一本很好的书,很适时地安慰了你,你就不可能再只关心那几件事了。你会想在今后的某天,某个悲惨的晚上,对另一个哭得快死了的人说点什么。这时你就需要知道什么是“普遍的东西”,否则你只能像个傻子一样说“别哭了,伙计”。太傻了。



           



          麦克西姆一定同意我的话,虽然他是个共产主义者——我抽时间查了点关于他的事,但我怎么也不明白共产主义是怎么回事儿,所以我肯定不是个共产主义者。我想这就是风间不研究共产主义的原因,这东西没有痛苦“普遍”。我突然觉得自己说了句很聪明的话,很想在风间面前炫耀一下。如果他在这儿多好啊!这儿只有几个发霉的大学生、发霉的老头子……还有发霉的流浪汉。



           



          所有的图书管都有这些人。因为公益图书馆昼夜免费开放。如果能够搞到吃的,住在图书馆里还真的不错。把这里面的书都看完,出来后都能在二流大学里找个助教的活儿干干了。



           



          一个巨大的落魄鬼从我身边经过,他肯定是要去走廊尽头的厕所。我很久没看到这么高的家伙了。我盘算着再磨一两个钟头,无论这个周末能否完成进度,我都要去吃饭了。就一两个钟头。
          


          12楼2006-06-30 09:46
          回复
            第4节

            倚在楼梯口的崛田把我叫住了。被这种你只想用拳脚交流的人叫住非常令人心烦。我实在没有耐心听他胡说八道。



             



            他竟向我打听起依田来。这长得像退稿漫画的家伙还真是不怯场,他不知道如果他不是幸好长得那么丑的话,我连活吞了他的心都有吗?竟然更我装熟套近乎?!我很快明确表示我没功夫听他瞎扯,叫他赶快滚远点。



             



            “喂,三井。你还是听好。放荡点跟做坏蛋还是不同的。”



             



            真好笑。为了表现自己不是傻瓜所以也说点近似于“人生哲学”的话吗?我犯得着听你给不良少年分类吗?蠢货。



             



            不过这家伙死不悔改,硬要跟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竟然从后面拽住了我的肩膀,简直比被酒鬼吐了一身还恶心,我回身就是一拳。崛田的同伙叫了起来。



             



            随便你们吧,反正我在湘北是有案底的人,打架斗殴不会比抢劫弱小更糟糕的。可崛田制止了他的同伙,他竟然用一种很老大的语气说“不要声张”。我真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他一面抹着鼻子上的血,一面制止他的同伙。哼嗤了半天,才说:“如果这样你满意了,就听我把话说完。”



             



            我满意个鬼啊?这蠢货就看不出我不想跟他扯在一起吗?“想聊天的话,去找别人。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这丑八怪笑了几声。“你去找你的依田兄弟吗?三井,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混不良有很多原因,混不良也有很多种。有的只是玩玩儿,发泄一下,也有的是在杀人放火。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是哪一种,但你是那种会杀人放火的人吗?我看不是。”



             



            他最后一个字刚落地,我就已经锁住了他的脖领,把这家伙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人放火?”



             



            崛田被我锁得很死,他说不出话来。但他“哼”了一声,非常蔑视地“哼”了一声。很有勇气。在那样的境地下,显得非常勇敢。我松了手。



             



            “三井,如果你还不知道那个依田是干什么的,那你最好听我的话,离他远点。如果你们根本就是一家的,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说着,崛田和他的同伙一起走了。我听到他们说“根本用不着提醒他那个人”,还有“你看看他活得多滋润啊”之类的话,而崛田听了,粗暴地捶了他们几下。



             



            我追了过去。“嘿,你为什么要提醒我?依田到底怎么了?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崛田沉默了一下。“我们都是叫不出名号的混混罢了。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但我有几次看到你跟他在一起……三井,我是感谢你抗下‘那件事’,当时我正留校察看,要是再出乱子就得滚蛋回家了。就是这样。不过今天看来,你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我得马上找到依田。可依田在哪里呢?他很久没有回家了,很久没有去学校了,很久没有睡图书馆了,很久没有给我打电话了……依田,混帐,你到底在哪里啊?



             



            我该怎么办呢?我突然想到我16岁这件事。我怎么会才16岁呢?我看见石川那张皱纹密布的脸了。



             



            我不想理他。我需要冷静一下,回到我的房间里。好好想一下。可石川又叫住了我。这可真是太他妈的了!还有什么别的词能形容这种糟糕的事吗?为什么今天每个特别混帐的家伙都要特别混帐地叫住我,然后对我说一些特别混帐的话?



             



            “三井,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石川劈头就是这么一句。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行了吧?我就是那种会把你这种混帐老头掐死的混帐家伙!



             



            “你都不为你妈妈着想的吗?”石川开始说教起来,好像他才是最为我妈妈着想的人。“一个单身女人带一个在读高中的孩子已经很辛苦了,又赶上你这样的孩子,真是太不幸了。你不用一脸的不服气!告诉你,你这样的小鬼,我一手可以制服两个!我刚赶走那两个阴阳怪气的年轻人!是你的朋友吗?他们点名找你啊……哎,三井,你怎么这么不学好呢?……”
            


            16楼2006-06-30 09:58
            回复



               



              对了。此时我心里还有点生气。因为这伙人揍我的原因是他们认为我把依田藏起来了。你听说过这么可笑的事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住手。我已分不清是头疼还是脚痛了,反正哪里都痛。可心里莫名其妙地很舒坦。哀莫大于心死。可心死其实挺舒坦。



               



              这些家伙来来回回地打了有几万通电话,似乎是在请示什么人该怎么处理我。我什么也听不清,不过就是那一类的事。后来他们把我架走了。混高利贷的不良的确比较富裕,他们把我架进一辆很大的厢车。我听那起首的混混对司机喊了声“海边”。



               



              拜托。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已经打算抛尸了吗?而且现在顶多是下午,至少要等到晚上吧?没办法,脑袋不好使的话,混不良也没什么出息。我不怕被人扔到海里或是怎样,我担心的是妈妈。死在停车场和死在海里不一样。你会顺着海浪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这样你的家人会以为你失踪了,他们会一直等你、一直找你。那太让人受不了了。



               



              不过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们要去海边。也许他们改变主意准备和我一起到海边烧烤。他们现在正在商量我身上的肉够不够他们几个人吃……



               



              我的意识更加模糊了。这伙人聊得很欢,他们把我忘记了。我知道自己只是他们今天满满的作恶日程中的一项而已。我看见了很多人,妈妈,石川,依田,还有赤木和木暮,甚至是我父亲那张冷酷英俊的脸(笨女人才认为他英俊),他脸上浮出厌恶的表情,也许是在解剖我的尸体的时候,我真高兴。我还看见了那个拉小提琴的人,他就站在地下通道的入口,急切地看着每个听他拉曲儿的人;还有那个咿咿呀呀唱着什么的小男孩,他还在等着下雨;我甚至看到了那个萝卜腿的女生,她恨短裙子。我终于又看见了风间,他愁眉苦脸的,这老学究!他在思考什么呢?我一辈子也不明白。然后他匆匆离开了,他的人生就是赶路。我也看到了胖胖的安西教练,他永远在说,你要坚持啊,三井。他呵呵呵地笑着,永远在笑着……



               



              后来我醒了。那些家伙又记起我来,他们向我泼了些冷水,我就醒了。



               



              “依田就是和这家伙串通吗?”



              “妈的,我们当初根本就不该把那家伙招进来。那么大个儿,一点都不中用!”



               



              领头的那个拍了拍我的脸。“还没死呢。真够顽强的。他好像是依田以前篮球部的队友!我他妈的要是早点知道就不会受依田那小子的骗了。”他又骂咧咧地说了一些其他难听的话。他的同伙一直在嘲笑他。



               



              “不过,如果我在完不成进度的时候,有这么个两肋插刀的朋友,真是死了也值了。”他很感慨似的说道。有一瞬间,他和他的同伙们很警觉地彼此对视了一眼。哼,这伙人谁也不信任谁。



               



              “别瞎扯了。那是你太笨了。谁都看得出来依田那个笨蛋一条鱼也钓不上来,他也就只会对着熟人哭穷。”



               



              那领头的听说很不高兴,和那个人厮打起来。有个家伙了为了劝架踢了我一脚。“好了。你们两个!反正拿到钱不就行了吗?你管依田是向他放高利贷,还是求他拿钱替他完成进度呢?不过说起来,真是笨蛋就只有笨蛋朋友!这傻瓜竟拿钱帮人完成进度!他妈的笑死我了!”他又踹了我一脚。另外的人也跟着笑了。



               



              我从来不知道依田拿着钱和那些所谓的“逼债”的人在说些什么,他只是拿了钱,然后就飞快地消失了。他到底在和那些人说什么呢?我竟然从未怀疑过。可你怎么能怀疑依田呢?你怎么能想到他是拿着你的钱,你决心还给你妈妈的钱,去应付不良帮派交给他的差事呢?那个眼睛里有点天真的东西的大个子依田?



               



              我很久没见过他的眼睛了。它们不是布满淤青,就是肿着。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啊。原来他不肯看着我就是这么回事,原来他死盯着《我的大学》就是这么回事,那里夹着一张金色的银行卡呢……
              


              18楼2006-06-30 09:58
              回复
                好长!!还有四篇!!!

                顶了~~以后慢慢看~~~


                20楼2006-06-30 12:35
                回复
                  泪~~
                  上次我看的时候也想申请转载来着~~
                  真是好文啊~~~
                  很喜欢的说~~~~


                  21楼2006-07-01 12:33
                  回复
                    MS开头少了一大段啊~~~~


                    23楼2006-07-29 20:13
                    回复

                        等你回来/按动停走的钟摆/打破静止的世界/拯救已经僵硬的我……

                        悲伤的声音越来越远,又一个节目结束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闷的敲门声把我吵醒了。我在床边呆坐了几秒,依然被睡意笼罩着,我实在想不出是谁。敲门声不依不饶,催促着我。

                        竟然是住在对面的疯子。

                        不知道他这回又需要什么救济。

                        他看起来有二十八九或者更大,却时常出一些小学生级别的状况。这也许就是哲学家的特权。与时代格格不入的石川喜欢他,还开口闭口地尊他“风间先生”,这就叫“物以类聚”。哲学家风间向人借各种各样的东西,从拖鞋到热水,从牙签盒到垃圾袋,不止向我,也问其他邻居,而且信誉良好,即使是鸡毛蒜皮他也保证有借必还。如果你推辞,他就给你讲苏格拉底死前的最后一句话那个故事。我一眼就看到我那个被洗刷得格外干净的大瓷杯,3星期前风间借走它的时候说,他之所以这么狼狈的原因是他家里的东西都是只此一份的。他也许以为自己死后,人们会为这些限量版的纪念品打得头破血流吧。这就是哲学家!

                        “我早已买来新的杯子。不过因为你住院了,所以迟到今天才还。”

                        “哦。不用了。”

                        “‘我还欠依斯柯莱普斯一只鸡,你一定替我还给他’。”

                        拜托。他又来了。我可不是什么依斯柯莱普斯,他也不是苏格拉底,最重要的是杯子不是鸡。天知道他都用这只此一份的杯子做了什么,喝水、浇花、泡面、漱口……真恶心。

                        “真的不用了。我都忘记有这么回事儿了,你干吗不留个备用的呢?就当我送给你好了。”

                        “我喜欢物尽其用。”

                        “可以当花瓶啊。”

                        “我从不买花——我不喜欢观赏正在死去的东西。”

                        算了。我还是少找点麻烦吧,我猜如果我建议他用这个杯子作花盆,他一定会说钻透气孔谋杀了杯子的个性!

                        “你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哲学家今天的话出奇得多,他粘在门口,竟没有要回家的意思。而我今天也是出奇得短路,我竟邀他进来坐坐。不过换作别人,也只能这么做吧,只要你不是个思维异于常人的哲学家。

                        我边招呼他坐下,边简短地重复着从医生那里听来的话。他很拘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觉得他并没听进去,有点后悔请他进来了。

                        “你打篮球?”

                        我顺着他眼望的方向看去,风间正盯着写字台上我和武石高中篮球队队友们的合照,中间是我们当年获得优胜的奖状。

                        “那是去年了。县大赛决赛,我们是冠军。”

                        风间谢绝了我提供的茶水,他望着我的眼睛很悲伤——不过他平常可能就是这个样子。觉得自己懂很多的家伙常认为别人可怜。

                        “你怎么看待你的伤?”

                        这到底算什么问题啊?我彻底不懂他的用意。

                        风间兀自叹了口气,说道:“我想总会有些不一样。就像贝多芬的失聪。音乐家如何面对丧失听力,画家面对失明,运动员……别人无法体会的痛苦……”

                        “所以还是哲学家好,如果他们的脑袋坏掉、不能思考了,也不至于太难过。因为脑袋坏掉就不用面对脑袋坏掉这件事。”

                        我以为他会生气的,没想到风间却笑了。让他显得很年轻。

                        “你脑袋很好使,三井。”

                        这是他第一次称我为三井。不知为什么我稍稍有点得意。刚刚被他的唉声叹气引发的不快一扫而空,有时候我真是太小器了。

                        “我是开玩笑的。”

                        “没关系。”

                        “你总是这么关心别人吗?”

                        “我没有那么好。我只是分不清什么是别人的,什么又是我的。”

                        我笑了。这家伙说起话来有点依田式的厚道,真是想象不到。

                        “我看你分得最清楚了。”我指指他刚还回来的杯子。

                        他又笑了。“我应该研究普遍的东西,它更本质。然而我又想理解每个人的生活。”

                        “痛苦不是杯子?”

                        “对。聪明的篮球手。”
                      


                      26楼2006-07-30 10:23
                      回复

                          不管怎样,他叫我篮球手让我很高兴。我有点喜欢这怪人了。但其实我并不了解他的要点,他对我的话的理解肯定更透彻。

                          “知道这些有什么好处吗?我是说,你不觉得很烦很累吗?”

                          “很烦很累往往是因为不知道。然而你还是被这些不知道牵着走。”

                          风间让我许久不动的大脑开始自觉地运转起来。他的话和他干涩的语调一般枯燥,但却具备一种神秘的牵引力量。后来他告诉我其实每个人都做得到,关键在于你是在适当的时候对适当的人说了适当的话,不是你个人的力量引人深思,而是那个人需要去想。

                          那个晚上风间走后,我确实想了很多,或者说回忆。但回忆往往都是没什么顺序和思路可言,彼此淹没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在眼前涌现,随着天色逐渐黯淡的天花板像露天影院的幕布,妈妈疲倦的样子在上面来来往往。弓着身子,在厨房的水池前,她有永远也洗不完的青菜;弓着的后背上被几本厚厚的法律辞典压得更接近手里攥着的爸爸的内衣……乱七八糟,乱七八糟。

                          只有我知道那是什么。很久以前,妈妈就常对着竹筐里成山的脏衣服叹气,她从里面拣出她丈夫的内衣,脸色煞白,手不住地抖着。她几乎是哽咽着面对我,而我一点不明白,但妈妈是女人,她很明白背叛的痕迹,作案者肆无忌惮地留下痕迹。知道某些事的结果就是这样,连衣裙毁掉克林顿,那些“不知道”牵着人们走。

                          我选择跟着妈妈,因为她更需要我。她把所有的赡养费存起来,她说那是读大学的基金。她相信我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学,像她和爸爸一样。不过她离开法学院已经有快20个年头了,严苛的司法考试会把她仅剩的那点中年人的活力榨干的。女人在律师事务所永远也混不出头,妈妈说她要给那些念预科的实习生倒茶,而我妈妈是正牌的研究生……乱七八糟,还是乱七八糟。

                          妈妈说面对社会,她是晚辈,而那些和时代同步的年轻人是前辈。她没能一直活在时代里,一直。她说这是个教训,她要我勤劳并且是不怕艰辛地一直活在时代里。可挡在她前面的障碍太奇怪了,不是吗?就像一条笔直顺畅的公路中间挡了一块从天而降的陨石,你稍微一拐,就跑到另一条路去了,然后一直沿着这条路走,等发现这是条死路的时候,你已经离原先的路太远太远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我只想知道那块石头是怎么回事。

                          那么,人又该不该在那条岔路上走下去呢?如果甘心在这里迷路停泊更好些?爸爸有双漂亮的手,修长而又灵巧,像钢琴家似的。他用它操作银色闪亮的手术刀还有钳子、镊子那一类的东西,他钻开人的头骨。美丽的脸,年轻的脸,精致的脸,剃掉所有的头发,人们被那漂亮脑袋里的不知道牵着走,高段的外科医生用精密的仪器打开它,看到一个个丑陋的、流着红的黄的液体的肿瘤,像妈妈看到的那样。风间根本不懂这些,他只知道那些“普遍的”、“本质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有多么痛,多么,多么,多么痛。

                          又是一个美丽的清晨。也许因为昨晚在胡思乱想中入睡,我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眼眶酸痛。要赶紧了,今天是上学的第一天。

                          石川那傻瓜,好像是故意站到那棵树下的,一脸一丝不苟的庄重。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就算是恶作剧也要花样翻新才有意思嘛,这老头的想法真幼稚。我没精打采地从他身边走过,礼貌起见的点头致意微乎其微。

                          “你就这个样子上学么?”他阴阳怪气地说道。

                          懒得理你。不过我还是能想象到他那副“现在的年轻人啊”的表情,这会儿他一定摇摇头,转身走开了。

                          “一定又是洗过澡,开着窗子睡。还空着肚子……哎,现在的年轻人啊……”

                          可能是他话里的什么东西突然点燃了我的心跳,“激动起来什么都不顾”,我是有点这样。我转过身,助跑了几步,高高跃起。

                          散落的花叶掉进石川的脖领,他气恼地冲我大叫。开怀一笑,给我昏沉的大脑灌进不少氧气,我想这老头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讨厌我,他关心我。

                          春天快乐啊!我大叫着这几个字跑出巷子,试图掩盖石川愤怒的抱怨。真像个傻子,我们俩。


                        27楼2006-07-30 10:23
                        回复
                          确实如“烟云字”MM所说。一直都没来仔细看,是昨天想到补发后记才爬上来。不好意思。补上补上。非常感谢MM呢。^


                          28楼2006-07-30 10:24
                          回复
                            同上上上上哦哦o


                            支持你们


                            29楼2006-08-16 22:00
                            回复
                              天啊,作者本人也来鸟~~崇拜ING~~~千寻大人~~~

                              偶是在会堂看的这文,可惜不会在那里发帖子= =

                              最近有米有写新文啊,很期待的说~~


                              IP属地:广东30楼2006-08-23 19:5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