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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转载】麦田里的寿望者(by 荻野千寻)卷二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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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叫三井寿,所以才格外地命长。我竟然从那次乱斗中活了下来,虽然整个冬天我全身的伤处都在默契地、轮流地、一刻不落地隐隐作痛着。它们从今往后便是我的老伙计了。哈,你曾经注意过你的膝盖、手肘、脚掌、眼睛或者腮帮吗?你从不会和它们打招呼,除非它们生病了,开始痛了的时候,你才会想起它们来。可其实只有它们是一直陪着你的,一直。我现在就只有它们了。



 



风间的花凋落得厉害。我觉得它们快死了。但我无能为力,因为接下来的2个月,我都躺在床上。窗外有一小片天空,我就只盯着那一小片天空。我想那次剧烈的呕吐一定是把我体内所有腐朽的三井寿都倒干净了,冬天过去的时候,一个新的我就要诞生了。不过,我想我最好还是把该交待的都说一说,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应该交待的东西。有谁会来关心一个微不足道的16岁男孩卑微的混乱生活呢?



 



先来说说我妈妈吧。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很深的傍晚了,别计较我的措辞,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很深的傍晚,到底该怎么说呢?有趣的是这次送我进医院的是崛田德男,后来我知道他是铁男一伙的。你看,人的境遇就是这样变化莫测,上个学期关照我的是木暮公延那样的人,而只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就是崛田德男了。所以,人要堕落是件多容易、多迅速的事啊。我不是看不起崛田,你怎么能看不起一个送你去医院的人呢?不过他真是够笨的,他急得满头大汗的也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我妈妈只要看到是什么样的人送我去医院,就能把事情的概貌猜测出来了。如果是篮球部的人,那你一定是受伤了;如果是个话都说不清的不良少年,那你一定是打架了——而且还打输了。这可真够幽默的,对不?就像推理游戏似的。



 



我不想描述我妈妈是多么多么悲伤,她唉声叹气的样子多么可怜,她如何如何失望,她又是怎样在学校和医院表现她的坚强的,我一定又会说出“很深的傍晚”那样引你发笑的话来,那太破坏气氛了。你也知道我很忙,我没功夫进修修辞学,更何况这是你能想象出的,只要你还懂那么点人情世故的话。不过我倒是很冷静地看出了一件事,就是那个关于痛苦和杯子的话题。我希望能把它说清楚,这是我此时此刻唯一的希望。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杯子。贝多芬有一个杯子,我有一个杯子,音乐家有一个杯子,画家也有,混帐如依田或者崛田那样的人也有,还有赤木、木暮、风间、安西教练、妈妈,总之,把你认识、不认识的,活着或是死了的人都列在上面好了。反正大家都有一个杯子。这就是普遍的东西。你可以把这个杯子想象成痛苦,也可以想象这个杯子里装着痛苦。你把它像什么宝贝似的握在手里、揣在怀中,你无时无刻不注意到你的杯子。你为什么会注意到你的杯子呢?就像你病变的膝盖一样,因为它很痛。因为你一直注意着你的杯子,所以你腾不出手和怀抱去拥抱其他的人,而其他的人也和你一样。有的人勇敢地打碎了自己的杯子去拥抱你,可你因为太在意自己手里那个杯子把他推开了。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我希望我把它说清楚了。因为我不会再思考什么哲学问题了。



 



妈妈和我就是这样。我希望她打碎自己的杯子来拥抱我,可这也只是希望而已。杯子毕竟不是痛苦,它里面还装着别的东西,它还装着妈妈的生活。你凭什么要别人打碎她仅有的杯子来拥抱你呢?想想看,你有没有勇气打碎你自己的?这个杯子是一分一秒的光阴铸成的,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就碎的。如果我还是个孩子就好了,那时我和妈妈共用一个杯子,可你不能总是一个孩子,你迟早得有自己的杯子。



 



“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妈妈就这样哀叹着、呻吟着离开了。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我是说像从前那样回到我身边,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我以后有个孩子的话,我会知道我还能做什么的。我妈妈是个全优生,所以她不明白这种事。这不是她的错。她的杯子就是那样的。可我不想有什么孩子,因为我不想对女人随便。并不是因为我是个多好的家伙,也是因为我的杯子就是这样的。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1楼2006-06-30 10:09回复



     



    但也有倒霉的时候。警察们追得太紧了,于是大家分散开来,把那些家伙搞得团团转。这是最有意思的时候。有一次我和平因为掩护其他人给抓了起来。平对这种事比我有经验,听他跟警察聊天真是乐死我了。不过那帮警察可没什么幽默感,我跟平互相扮了个鬼脸。该想点办法了。



     



    “不然叫你妈妈来吧。她不是个律师吗?”平见我脸色一沉,益发得意起来。这混小子!



    “干吗不叫你伟大的父亲呢?”我反唇相讥。



     



    其实我不知道平的父亲是干什么的。但每次听他说他父亲的口气都像是说万恶之源。竟有人比我父亲还混帐!我摇摇头。



     



    “三井。其实……”平迟疑了一下,“我姓大门。”



    “哼!我管你是大门还是小室!你再不把你那惹是生非的脑袋染成正常人的颜色,我就把它揪下来!”



     



    平叹了口气。“你知道大门建设吗?”



     



    我愣了一下。难道说平是大门建设的……继承人吗?哈!真够有趣的!我他妈的还是头一回认识超级富豪的公子。



     



    “快点吧。快把你的名号讲出去吓死他们吧!”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平也咬着嘴唇戳了我肋下一指头。



     



    “那个人是个超级混蛋。”



     



    那个人一定是他父亲。我就是知道。



     



    “他在我妈活着的时候就有一整栋楼的情妇……”平说着沉默了。



    我觉得现在应该跟他说点什么,但该说点什么呢?



     



    “哎。算了。这回是我的责任。”他指了指他那个倒霉的头说,“我去找人吧。”



    “不。还是我给我妈妈打电话好了。”我拦住了他。我不知道除了这我还能做什么。



     



    平一把把我推回到座位上。“坐着别动。我不会告诉我爸的。我他妈的有一个世纪没跟他说话了。我去叫他姘头来接我们好了。”



    “姘头?”不知为什么,这两个字今天听来格外刺耳。



     



    “对呀。”平懒洋洋地接着说,“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体力不行了。这段时间和个中年妇女混在一起。哼……”



     



    平去打电话了。我只觉得反胃。也许是为了逃避追捕,车开得太快的缘故。我有点想睡觉。于是就趴倒在那张长椅上了。我醒的时候,发现平把他的外套铺在我身上了。大概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接我们的人来了。


    7楼2006-06-30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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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忘了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不跟我说话了。好像是因为我跟别的女孩相处得也很好。这傻瓜。她以为喜欢什么人是轻而易举、随随便便的吗?我到现在依然很喜欢她啊。总之,这就是我的第一个情人。



       



      可男生之间说“到我家作客”就显得很奇怪。我从来不到什么朋友家去,我们只相约打球,然后去什么地方喝点饮料。所以崛田跟我说那句话时,我总觉得他是要我和他一起去过家家的。拿着塑料碗的崛田,真是笑死我了。



       



      不过后来,我还是去了崛田家。他妈妈做的饭菜也的确很好吃。而且,在他家里,你可以喝酒。随便喝,尽情喝。那是个深冬的晚上,我正在停学,门牙也掉了。还真是有点落魄酒鬼的风范。



       



      关于我门牙是怎么掉的这件事,我想以后再说。我好像已经说了太多悲惨的事。连我自己的胸口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我想喝口酒,虽然我酒量不好,喘口气了。



       



      来说说崛田的妈妈吧。他们母子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希望你能想象出崛田妈妈的样貌来了。真不知道上帝是怎么想的。我继承了我父亲健阔的体格和明眸皓齿,肤色和脸型是我妈妈的。算是幸运地取了所有优点。而崛田,却完全保留了他妈妈所有的外貌特征。



       



      崛田这家伙的酒量比我还不如。早早地就躺在地板上不省人事了。我很不好意思,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对崛田妈妈说:“对不起。我把德男背进卧室吧。”



       



      “没关系啊,就让他在那里睡好了。盖张毯子就好了。我们继续说话,他吵不醒的。”崛田妈妈笑着说。她并不像崛田所说的那么粗暴。



      “其实我知道,德男他是为了让我高兴,才一杯接一杯地喝的。”



       



      崛田妈妈怔了一下。马上又笑眯眯地忙起她手里的活儿来了。“这个傻孩子就是这样。不过三井你不用过意不去。他是高兴为你这么做的。”



       



      我也知道。这家伙就是变不机灵。哪怕是一点点。



       



      “德男他呀,常常提起三井。他常说‘要是能跟三井称兄道弟就好了’,然后就傻笑起来。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才不流行这个。现在的年轻人,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很独立,谁也不愿意摆出很需要谁的样子。可德男出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他的想法就和很多孩子不一样。久而久之,他也怕人家笑话他,就跟着别人一起随声附和,可人家还是不会接受他——”



       



      “不是这样。我,我们和德男的关系真的很好。”



       



      崛田妈妈好像没有觉察我的声音开始发颤,继续操作她手里的编衣针和杂色毛线。“那是当然咯。我知道三井要来家里吃饭,也很高兴呢。三井,三井……帮了德男很多。”



       



      这次掉牙的打架事件,只有我一个人被停学。是在感谢我这件事吗?“我,只是个小混混罢了。”



       



      “千万别这么想。”崛田妈妈连忙摆手。“其实,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德男刚上国中那阵子,真是变化很大。他长高了,也变壮了。我也打不动他了。就看着他一天天地混下去,我心里也很着急。我是职业学校毕业的,脑子不好使,知识也少,跟德男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我心里难过呢,就只能背着他偷偷哭。我怕当着他哭的话,他以后就不怕我了。那阵子,我晚上总会梦到我家死了好多年的老头子,我想着他走之前,把德男和铺子托付给我,现在德男变成这个样子,我该怎么向他交待呢?然后他就安慰我说,其实他也有不对,他这个当爹的没能尽到作父亲的责任。我就笑了,你说可笑不可笑啊,生死的事,人怎么能作主呢?可这么一来呢,我反倒想开了。这世上的事啊,就是不能桩桩都由得来你作主。你又不是天神,怎么能好的都让你占尽了,坏的一点都没有呢?就说德男是个混混吧,他是不好,我也不好,可责任也不尽在我们。我把孩子放到学校,老师们不要负点责任吗?还有我们这条街上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她们是不好,可那些嫖客呢?仗着自己有几个钱,专门糟蹋上高中的小姑娘,你说这种大人气不气人?”



       



      她又上了一段新线,接着说道:“你说我们这些做大人的,怎么能全怪到小孩子头上呢?哎,我们家的德男啊,继承我们两个的笨脑袋、丑样子,这也不是他的错啊。而我和我家老头子,又是继承我们父母。你说好笑不好笑啊(她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也知道他念不好书,也不招人喜欢,但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们相依为命。至少还有这间铺子嘛。对不?三井君?打打架就打打吧,反正他胆子小,打不过就跑呗(我也笑了,险些被眼泪呛了喉咙)!逃学就逃吧,反正留在课堂里也是影响其他好孩子学习,他也听不懂。可是打架、逃学,你说他还能干什么出圈的坏事来?他糟蹋小女孩吗?他杀人放火吗?干吗那老师每次家长会说起他就像苍蝇似的?不过我也狠打他,就怕他跟着什么人去害人。不过德男呢,傻是傻,但还不是坏。所以我心里也挺踏实的。一定让你觉得厌烦了吧,听个老太婆唠唠叨叨的。去洗把脸吧,三井君。”



       



      我几乎是逃到了洗手间。崛田的妈妈虽是不动声色地说着,但却觉察了我已泪流满面。



       



      “来,三井君。看看这件毛衣!”崛田妈妈见我回来,马上把她刚在忙的活计抖开。



       



      我以前从没见过有人还穿手织的毛衣,所以我不知道天下还有这样的母亲。“很漂亮。”他妈的,如果有人肯一针一线地织一件毛衣,那怎么会是不漂亮的?



       



      “是吗?”崛田妈妈笑得更开了一些。她从她那深不可测的活计箱里抽出一个布包。“我已织好了一件准备送给三井,但是德男说你肯定不会要。我懒得和他吵。三井怎么不会要呢?三井连德男这样的朋友都能好好对待,怎么会嫌弃这件毛衣呢?”



       



      我当然会要。可干吗要一直惹我哭呢?“谢谢伯母了。我一定会穿的。不,我每个冬天都会穿的。”



       



      他妈的崛田德男,睡得像死猪一样。他不能看到他妈妈现在笑得多么美丽。可那是他的妈妈,他有很多机会看她笑的。不是吗?


      12楼2006-06-30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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