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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前期骈文学学术发展述论》(莫道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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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提要:百年来骈文学的研究经历了三个阶段:五四新文化运动前的骈文学研究的特点是为骈文的辩护与传统的终结;建国前三十年的骈文学研究的特征是走向现代学术的思考;而近五十年的骈文研究则是从寂寞走向繁荣。骈文学研究仍存在一些问题,它的发展的方向是骈文的文化史研究。

    对骈文的研究可以从北宋宣和四年(1122年)王銍撰《四六话》开始,继之有南宋绍兴十一年(1141年)谢伋的《四六谈麈》,后又有杨囦道的《云庄四六馀话》,清人彭元瑞又将宋人散见的四六话集为《宋四六话》,以及清代陈维崧的《四六金针》,孙松友的《四六丛话》都是古代有影响的骈文学著作。从本世纪以来,骈文学的研究取得了突出的成绩,也经历了风风雨雨的历程。总结百年来骈文学研究的得失,对今后骈文研究的发展是很有意义的。

    一、五四新文化运动前的骈文学研究:为骈文的辩护与传统的终结

    本世纪初的文坛,骈文仍是十分流行的样式,在公文和其它场合中,骈文存在的语境并未消失。刘纳在《民初文学的一个奇景:骈文的兴盛》⑴中对民国初年骈文的盛行有详细的评述分析。她指出,在1912年至1919年间,骈文仍有广泛的社会应用性,从革命派的公文到艳情小说都大量运用骈文写作。而在民国之前骈文流行更是如此,一些理论著作如刘师培的《文说》仍用骈体写作,可以说,骈文的生存环境并未改变。骈文正循着其历史的惯性作用在新世纪延续发展。正是在这种背景之下,开始了本世纪初的骈文学研究。 

    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前,首先对骈文予以理论上关注的是刘师培(1884-1919)。刘师培是江苏仪征人,他承继了清代后期仪征文派阮元的“文笔论”观点,力倡韵偶之文,强调以“藻饰”、“对偶”、“声律”为“文”之标准。在《广阮氏文言说》中,他发展了阮元《文言说》中提出的文必尚偶说,强调“文以藻饰成章为本训”,“就应对言,则直言为言,论难为语,修辞者始为文”,“文也者,别乎鄙词俚语者也”,“故魏、晋、六朝悉以有韵偶行者为文,而昭明《文选》亦以沈思翰藻为文也”⑵其观点意在与桐城派相抗衡。在《文章源始》中,他从辩析文章之嬗变与文笔之异入手,对骈文的形成与发展作了深入分析。指出:

    东京以降,论、辩、书、疏诸作,亦杂用排体,易语为文。魏晋六朝,崇尚排偶,而文与笔分:偶文韵语者谓之文,无韵单行者谓之笔。观魏晋六朝诸史各列传中,多以文笔并言;则当时所谓笔者,乃直朴无文之作也;或用之记事之文,或用之书札之文,体近于语,复与古人之语不同。梁元帝《金楼子》云:“至于不便为 诗如阎纂,善为章奏如伯松,若此之流,泛谓之笔;吟咏风谣,流连哀思者谓之 文。”刘彦和《文心雕龙》:“今之常言,有文有笔;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 文笔区分,昭然不爽矣。故昭明之缉《文选》也,以沈思瀚藻者为文;凡文之入选 者,大抵皆偶词韵语之文;即间有无韵之文,亦必奇偶相成,抑扬咏叹,八音协唱, 默契律吕之深。故经子诸史,悉在屏遗。是则文也者,乃经史诸子之外,别为一体 者也。齐梁以下,四六之体渐兴,以声色相矜,以藻绘相饰,靡曼纤冶,文体亦卑。 然律以沉思翰藻之说,则骈文一体,实为文体正宗。⑶ 

    刘师培力倡骈体为正宗,正是有感于桐城派古文之离文之真源日远:“明代以降,士学空
疏,以六朝之前为骈体,以昌黎诸辈为古文,文之体例莫复辨,而文之制作不复睹矣。近代文学之士,谓天下文章,莫大乎桐城,于方、姚之文,奉为文章之正轨;由斯而上,则以经为文,以子史为文。由斯以降,则枵腹蔑古之徒,亦得以文章自耀,而文章之真源失矣。”⑷④由此可见其为骈文辩护的出发点。刘师培于1905年在《国粹学报》第1卷第1 —10期上陆续发表的《论文杂记》,是传统“文话”的形式,共二十四则,虽非专论骈文,但其论述每每为后人重视。他进一步从“文”的演变角度讨论了骈文之正宗:



IP属地:浙江1楼2006-06-30 21:04回复

        中国三代之时,以文物为文,以华靡为文,而礼乐法制,威仪文辞,亦莫不称 为文章。推之以典籍为文,以文字为文,以言辞为文。其以文为文章之文者,则始 于孔子作《文言》。盖“文”训为“饰”,乃英华发外,秩然有章之谓也。故道之 发现于外者为文,事之条理秩然者为文,而言词之有缘饰者,亦莫不称之为文。古 人言文合一,故借为文章之文。后世以文章之文,遂足该文字之界说,失之甚矣。 夫文字之训,既专属于文章,则循名责实,惟韵语俪词之作,稍与缘饰相符。故汉 魏六朝之世,悉以有韵偶行者为文,而昭明编辑《文选》亦以沉思翰藻者为文。文 章之界,至此而大明矣。⑸

        这与《文章源始》一样,都是为骈文的正宗地位立论。此外,他对骈文的演变也作了分析,指出骈文之形成在东汉至魏之时,表现在四个方面:“东京以降,论辩诸作,往往以单行之语,运排偶之词,而奇偶相生,致文体迥殊于西汉。建安之世,七子继兴,偶有撰著,悉以排偶易单行;即非有韵之文,亦用偶文之体,而华靡之作,遂开四六之先,而文体复殊于东汉。”“东汉之文,句法较长,即研炼之词,亦以四字成一语。魏代之文,则合二语成一意。由简趋繁,昭然不爽。”“西汉之时,虽属韵文,而对偶之法未严。东汉之文,渐尚对偶。若魏代之体,则又以声色相矜,以藻绘相饰,靡曼纤冶,致失本真。”“东汉文人,既与儒林分列,故文词古奥,远逊西京。魏代之文,则又语意易明,无俟后儒之解释。”⑹这些观点十分精辟,为后人所认同。在《文说》中,刘师培也作了全面的阐述。在《精采篇第四》⑺中,他先从《易》中的“物相杂,故曰文”引出“一奇一偶谓之文”,指出“文也者,乃英华发外,秩然有章之谓也”“惟偶语韵词,体与文合”,同时,对骈文的形成过程作了进一步的阐述:

        ……韩非著书,隐肇连珠之体;荀卿《成相》,实为对偶之文。莫不振藻简策,耀采词林。西汉文人,追踪三古,而终军有奇木白麟之对,儿宽摅奉觞上寿之辞,胎息微萌,俪形已具。迨及东汉,文益整赡,盖踵事而增,自然之势也。故敬通、平子之伦,孟坚、伯喈之辈,揆厥所作,咸属偶文,用字必宗故训,摛词迥脱恒溪,或掇丽字以成章,或用骈音以叶韵。……故《文选》勒于昭明,屏除奇体;《文心》论于刘氏,备列偶词:体制谨严,斯其证矣。厥后选学盛行,词华聿振。徐、庾迁 声于河朔,燕、许振采于关中,排偶之文,于斯为盛。赵宋初业,崇实黜华,或运陈言,或标远致,虽丽词务去,然科律未更。是则骈文之一体,实为文类之正宗。

        可以说,实际上《文说·耀采》是一篇全面论述骈文的迁演并为骈文辩护的论文。文章最后反诘道:“若屏斥偶体,崇尚奇词,是则反璞归真,力守老聃之论,舍文从质,转追棘子之谈。空疏之识,讵可免欤?观《典论》著于魏帝,备列诗赋之章;《文赋》创于陆机,不列序碑之体;则单行之词,实与文章有别,有何疑乎?”这是为骈文作最后的呐喊。在即将到来的五四新文化运动,连桐城文派都被视为“谬种”而在打倒之列,所有的文言文都将变为历史,何况作为文言文的极至的骈文?所以,刘师培的观点成了复古论的标本,也因此为后人所批评。其实,在当时就有争论,提出异议的代表人物就是章太炎(1869-1936)。章太炎在《文学论略》⑻中对刘师培的观点就作了辩驳,他首先指出“凡文理、文字、文辞皆谓文”以之为正名,继而论魏、晋以前无文笔之别,自晋以后虽有文笔之分,但萧统《文选》并非不易之论,他对阮元以来的以声偶为文之说进行了辩驳,指出:“夫有韵为文,无韵为笔,则骈散诸体,皆是笔而非文。”并进而对刘师培的《文章源始》的文辞异职论进行了批驳,他反问道:“或举《论语》言辞一言,以为文之与辞,划然异职。然则《文言》称文,《系辞》称辞,体格未殊,而称号有异,此又何也?”指出“韵文骈体,皆可称辞,无文辞之别也。且文辞之称,若从其本以为分析,则辞为口说,文为文字。古者简伯重烦,多取记忆。故或用韵文,或用骈语。为其音节谐熟易于口记,不烦记载也。战国纵横之士,抵掌摇唇,亦多叠句,是则骈偶之体,适可称职。而史官方策,如《春秋》《史记》《汉书》之属,乃当称为文耳。由是言之,文辞之分,矛盾自陷,可谓大惑者矣。盖自梁、李、韩、柳、独孤、皇甫、吕、李、来、张之辈,竞为散体,而自美其名曰古文辞,将使骈俪诸家不登文苑,此固持论偏颇,不为典要。今者务反其说,亦适成论甘忌辛之见,此亡是公之所笑也。”可以说,章太炎是反对以骈文为“文”之正宗的。当时,在《国粹学报》上实际上开展了一场讨论,田北湖在《论文章源流》⑼中对骈文也有讨论。其云:古之作者,择言以对待,援义以比例。虽在约举,罔不昭灼。是以奇偶必称,单复必齐。俯承其仰,断者自续,两两间合,节节递转,顿挫抑扬,犹省虚字,未有单词只义可以为句者,亦未有一语孤立可以为章者。文生于联珠之字,成于骈峙之体。舍兹排偶,是谓不文,岂其属思之精,实由用字之当,盖因形定声造字之巧也。他是肯定骈文的存在意义的,视其为文章简洁的必然,有其合理性。他反对将骈与散对立起来,认为“强分门户,析名骈散”,造成对立,十分不好。


    IP属地:浙江2楼2006-06-30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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