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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永日无言】整理的《妃子血》全篇(网络+实体书)+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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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8
     8
     “分开。”他道。
     “张得再开些。”他又道。
     “我来了。”他笑。
     我依言将十指张到最大,举于胸前,全力以赴的等待他的指教。只见他修长有力的双手一分分一毫毫逼近,动作慢到仿佛一把钝锔在我心头磨。这就是他手速达到的境界?
     西日昌出人意料的没有上朝,撇下了满朝文武,置城外董舒海于不顾,竟留在月照宫亲自教导我。而我求之不得,那些争权夺势的事本来就与我无关,我只想从西日昌身上学获力量。
     他的亲授很简单,就是命我闪躲他的指头。在他的手距离我三寸的时候,我飞快的开始移动双手,上下左右交替翻转。穿越我动作繁复的双手,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手。就在我的凝视中,那看似慢腾腾的手就进入了我的手域,而后我的手式被迫停顿,他的指头穿插入我的指缝。我试图挣脱他的入侵,他的手指却缓缓下滑,最后完全扣住了我的手。
     他抓着我的手,以掌心摩擦我的手心,再提手,却是夹着我的手指慢慢退出。
     “你有一个时辰来躲避我的手速,一个时辰后……”他没说下去,只笑意浓浓。
     我咬唇,这人脑袋里装的除了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就是男盗女娼龌龊下流。
     我绷紧心弦全身心的展开我的手域,一次又一次我的双手被他穿过,而他总是那一套动作,有条不紊且游刃有余。接近、穿插、完扣,磨掌、夹指、抽离。他温文尔雅的将斯文扫地,当我看明白这套动作后,我反扣上他的手,指甲嵌上他的手背,他却伸展十指,极开后夹带着我的手,晃动、摇动、舞动,在极短的数息间,他缠着我的手演绎了一套完美的手速基本式。
     他的手再次抽离,“仔细回想一下,好生体会。”
     我垂首,半响后抬头:“忘得差不多了。”手式万变不离其意,髓于轻灵控发一心。
     他含笑道:“还有半个时辰。”
     这一次,我忽略了他的佻薄,平心静气的重新举起手来。他眸中闪过赞许,跟着他的手就又来了。
     我依然不断的被他十指穿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我渐渐能看到一些他手动的轨迹。他的慢,是快的极至,是多年苦修荒废书法舍弃杂好的专一。他的手速叫我明白,世上任何一门武学修至极限,都能到达武境的颠峰。而只要武者的心境到达,距离武圣就不会太远。
     “时间快到了!”他提醒已忘乎所以的我。
     我最后一次垂下头去,该如何?该如何才能躲过他的手?我不敢冒险在他面前施展自己的秘技,而我也不能保证我结出手印就能成功闪躲。
     “我来了!”他轻轻的笑。
     我慢慢抬起手,双手横插,自封手缝。他眼中光芒一闪,道声好,随声他换了手式,摊掌递进我的手底。我只觉我的双手在瞬间遭了无数次敲击,合掌的手式分崩离析。不能就这样!匆忙中我做了最坏的决定,我猛的抬手,跟着翻腕收手,将自己的双手藏于身后。
     如影随形的魔爪追逐着我,在我背后扣住了我。他抱住了我。我不得不靠在他身上,他上身轻颤,无声而笑。


32楼2011-06-16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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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    东风谬掌花权柄


    37楼2011-06-16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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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4
           4
           风追逐着水,水流淌着血。苏堂竹揽住我腰,弃马越到对岸。
           “为什么跑回来?”
           苏堂竹不语。
           我突然意识到他刚才施展的轻功,盯着他沉默的脸我大笑了起来,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往南越去吧!”他放下我,狠下心道。
           “为什么?”
           他转面,不敢正视我:“师兄在西秦边境等着你。”
           我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我跑了那么远跑了那么多日,竟还在西日昌手心里。他怕我死,叫了他师弟来给我制药,他不怕我跑,他在西秦边境上守株待兔。
           西日昌竟是杜微门下,难怪他有落霞丸,也难怪苏堂竹说最后三味药在他手上。
           你若见着他,只怕与我一样,避之而不及!是啊,这世上还有谁比西日昌更可怕?
           “师兄说你心狠手辣见死不救。”
           我依然在笑:“是啊,我杀人不眨眼,眼见你被追杀到跟前都置之不理。”
           苏堂竹摇头道:“起初我觉着是,可后来我觉着你不是,你是被师兄逼的。”
           “你怎么知道我往南屏去的?”我笑停,冷冷问。
           “南屏附近有不少药房失窃,而且少的都是落霞丸的配药。”他叹道,“是我引你往临川陆路,如果你走水路,就撞不上他们了。”
           “你为何告诉我,你可以继续欺瞒我,一直到把我带入西日昌手里!”
           苏堂竹清秀的面庞浮起苦涩:“你走吧!一路往南不要停!还是扮作乞丐。”
           我盯了他半响:“你不拿下我?此刻我已是强弩之末,不是你的对手……咳咳……罗玄门的匿气你藏得可真好!”
           苏堂竹低低道:“万一你再遇到师兄的人,你就降了吧!师兄不会要你的命!你为何不做师兄的贵妃?我知道他待你是不同的。”
           我咳出一口血,呸一声道:“他要我活在他裤腰带上!”
           我不想再跟他废话,转身离去。他追上来递我一包伤药:“有一事我没骗你,我确实是杜微门下。”
           我无声接过,独自往前走了,带着一身伤。
           难道真要如苏堂竹所说前往南越?西秦我就不能回了吗?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41楼2011-06-16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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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5
             5
             冬季白日的阳光很温暖,我披头散发靠在荒弃的城外古庙颓塌的残垣上,身上裹着一件看不出本色的破衣。苏堂竹的伤**质上乘,但我却失血太多,而肋下那处伤至今都未痊愈。我没有躺倒能跑到泉州城外委实不易,到了这里我再也无力往南。我在太阳底下微微伸展手脚,我需要更强的力量更多的阳光。
             分明是严寒的季节,日光却神奇的白灼我的双眼,如千万把钢针针尖刺入迎光的半身,阵阵电流流走于四肢百脉。时光在飞快又缓慢的流逝,这一个午后仿佛带走了我十五年间遭遇的所有。
             那同样是一个温暖的午后,时间却在春季。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年幼的我扮作男童,偷跑出家族领地,于野地邂逅了改变我一生命运的人。他同样是个乞丐,同样遍体鳞伤。他平躺在青草野花之中,安静的仰望苍穹。他说,这是他一生中最美的春光,他说,他的一生就凝炼于这一个午后。
             日光熏我昏昏,时光忽而倒转,时光忽又急速回旋。冬季的光再暖和也混着一丝冰凉的气息,我慢慢的翻转身体,让阴冷的背面接上光头。
             乞丐侧身,从怀中取出一本残破染血的秘籍,愉快的笑道,听说这处领地有位小公子三岁会吟五岁能诗八岁羞退教书先生,你把这书给他。我说,这小公子就是我。他肮脏的面容露出世上最神秘的笑容,他说,那我此生再无遗憾。
             一阵痛从肋下真窜心坎,我喘了口气。我现在能体会那乞丐的心境了,在濒死之前将自己不能看破的夙愿转嫁到他人身上。他宁把耗尽一生血泪的秘籍转送于素未谋面的幼童也不愿落入敌手。
             一股热流从脚底升腾上腿弯,而后由下往上滚滚奔涌全身。我整个身子为之一振,清元后期的气劲平缓下来,柔和又有力的遍布身体。这样的时候这样的伤重下,我突破了清元中期。
             我笑,却比哭还难听。十五岁到达清元后期,应该超过当年的西日昌了吧!经过了一场场血战,遭受了一次次凌辱一次次的挫败后,我终于到达了区别高手和一流高手的分水岭。


        42楼2011-06-16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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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6
               6
               浔阳,大杲与南越的边界重镇。红漆金钉的城门旁悬挂着我的画像,看着很美,栩栩如生,应出自宫廷画师之手。
               我佝偻着身子,与寻常南下越冬的乞丐一般簌簌发抖。我走过我的画像,身旁同样进城的农人吞了吞口水,自言自语道:“哎哟俺的娘咧,这女娃生的……”农人不识字,更不知他口中的女娃就在眼前。
               “去去,叫花子不许进城!”与南下沿路所遇的门神一样,我被长枪横拦。我哀求了几声,军士冷眼嘲笑,作势要打。我只得委委屈屈的退后,看来要等夜间行事了。边境重镇不比一般城镇,城墙上巡逻的官兵一双双眼盯着城下。
               城内响起马蹄声声,尘嚣飞扬,一队官兵快马而来。领队的军士急停后,下马掏出一令,道:“刚接到陛下旨意,严守边城,凡入城者,无论男女老少,都需仔细核对身份,以防奸细逃离大杲。”
               我走出官道不过百米,那军士又提高声音厉声道:“特别是沿路乞丐,每个都不要放过。”
               我呼吸一窒,苏堂竹还是出卖了我。
               “大人,前边刚好有个叫花子想入城,喏,就是那人!”
               我竭力佯装无事脚步如常,而目光已开始眺望远方,望哪个方向逃呢?
               “站住!”身后拍马追来数人,团团围绕住我,“掀开你的散发!”
               我抬起头,眯眼而笑。一笑之后,我已穿出了包围。
               “抓住她!”
               我的方向是城门,我决意一口气冲出浔阳。既然苏堂竹已经出卖了我,我多留大杲片刻都有危险。
               “快挡住她!”
               各式叫喊声被抛诸脑后,我一掌断开门军的长枪,从二排军士间冲进了浔阳。鸣嘀、号角、军鼓各种示警响彻在浔阳城内。
               由于不熟城内道路,我跑岔了路,被一队官兵拦堵在死巷。
               “哪里逃?”马上军官道,“受降吧!以你的姿色想必不会被砍掉脑袋!”跟着一群人哄笑起来。
               “世上不知死活的人太多,不多我一个,也不少你们一群!”语罢,我飞身弹起,双手结印,轰开前路。战马悲鸣,军士惨叫,我从他们中间直穿过而。
               无暇杀人,我脚不点地,连续穿越过街巷。在我的极限身法下,身后的追军逐一消失。浔阳关就在眼前。
               高高的城关,严阵以待的军队。城门前一将单刀立马,严峻的气质让我戾血沸腾。
               “挡我者,死!”
               长刀一挥,在日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休要猖狂,无知西秦女,当我大杲无人吗?”
               我狂笑一声,飞身出手。“咚”!一声手印与长刀相交却仅使对方后退一步,我却受了反震,连退三步才站稳。
               他眼眸凝重起来:“你这是什么功夫?”
               我暗自调息,双手首次合叠于一起结印。若击不退此人,我难出浔阳。他力量与修为都在我之上,必是大杲名将。他却不给我喘息时间,飞身下马长刀横扫而来。我腾挪而起,抢近身出手印,赤手空拳的我要战胜他只有近身。但他的长刀在我面前抖出残影,刀刀逼我退让,刀刀不给我近身的余地。我万般凶险的退出他的刀势,身后已聚集起赶来的官兵。
               “受降吧!你不是我敌手!”
               我断然道:“决不!”
               夕阳的血红笼罩浔阳关,我深吸一口气,眼眸一黯,整个人进入死寂的状态。风仿佛停了,四周所有的杂音全都消失,整个视线里只有面前的大将。他慎重的抬腕竖刀。
               “黜!”
               空间在我的手掌与他的刀面间扭曲,猛烈的气劲互较引发平面的椭圆气场,迅速向四方冲荡。气场席卷范围内,修为稍低的人几乎站不住脚,哐当当,一片兵器落地的声音。
               气场消散后,我的嘴角开裂,他也好不到哪里,虎口震裂。他忽然退后收刀,面无表情的道:“你走吧!如果你能走得出的话。”
               我自然不假思索越过他往前飞,二旁的官兵纷纷退让。我穿过长长的城关通道,阴暗的通道尽头是泛着红光的南越边境。只要跑出去,我就出了大杲。刚才的气场耗费了我所有的气劲,我的身法已然落地,咚咚的脚步声一下下敲响地面,叩响心门。
               一声叹在身后幽幽。
               我冲出通道,一脚踏空。我的后背被人揪住,接着整个人腾空。
               “就到这里。”
               西日昌的声音抽空了我残存无几的最后力气,我眼睁睁的看着南越的青山绿水离我越来越远,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就逃出去了。
               身上再次落下禁止,我闭上了眼,不让眼泪流下来。


          43楼2011-06-16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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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8
                 8
                 我记得当日琵琶染血,虽未折断但模样更加不堪,可现在我手中的妃子血却面目全非。上了骨花头,面板上血梅朵朵就连琴弦都留了点点红迹,而原来稍嫌略大的半梨形龟背削了层,只留下几凹箭镝印。整把琵琶上漆,固了血红。
                 经过了宫廷乐师的调试,妃子血的音色再不复沙哑,也不似傲霜的清脆,而是沉郁,正合了妃子血之名。传世动人的乐曲通常是悲歌,正如愉快的事很容易被人遗忘,而悲伤、怨恨总难以释怀。
                 我坐于月照宫内,窗外春寒料峭的风声和着殿内琵琶的低音,散弹散淡散乱,依旧是调不似调曲不成曲。
                 “大人,吃药了!”答喜单手托盘,递来一碗黑沉沉的药。我一手取过,将那苦水饮下。西日昌之所以放过我,并非因我伤着额头,而是我的身体早已破败。临川河道旁所受重伤根本没有大好,来不及调补接着又战浔阳,面上看着无事,但内里积攒的亏空,最终叫我倒于西日昌身下。
                 我体内落霞丸的毒被彻底解了,西日昌也没再往我身上下禁忌,只是月照宫外无时不刻都守着一群侍卫。
                 我将空碗放回托盘,继续弹我的琵琶,还是有心无意的散弹,只练手法不管曲调。不知什么时候,西日昌坐到了身旁,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听着。每日黄昏前他都会来月照宫,夕阳西下晚霞黯淡之前,他便离去。新来的宫女仙雯偶尔会小声嘀咕,陛下每日都来为何就不翻娘娘的玉牒?
                 现在圣眷正隆的是新进的胥婕妤,听说她年方十五擅长歌舞,西日昌几乎夜夜宣她侍寝。一日仙雯捂脸哭着跑来道胥婕妤的丫头打了她,求我为她做主。我没说话,答喜冷冷道:“为何无人打我这少只手的?却扇你这好手好脚的?定是你乱嚼舌根自找羞辱,往后没事少到外间惹事生非!”
                 经此一事仙雯拘谨多了,我耳根也清净了。
                 月照宫外人无法进入,翟嫔甚至钱后几次想见我都被陈风挡在门外。于皇宫,月照宫是禁地。
                 初夏转眼而至,我的身子稍好一些,逃不过的事就来了。西日昌从不翻我玉牒而是直接夜宿月照宫。看着他压抑的表情,我微笑的张开怀抱,同所有嫔妃一样,极尽柔情的承恩,百般尽心的服侍。那种时刻,我清楚的听见自己心里滴答滴答的轻响,正如妃子血一滴滴的淌落。
                 更多的夜晚,西日昌只是搂住我,什么都不做。他悠长的呼吸仿佛黑幕下的浩瀚海面,平静的波澜给我暂时的休憩。
                 我们都在等。温柔是一把掩盖着残忍的乐器,往往在人最不经心的时候,刺破心房。这也是我从西日昌身上学到的。


            45楼2011-06-16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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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9
                   9
                   一碗药又如期而至,不同的是这次西日昌亲自送来。
                   “多谢陛下为臣妾费心。”喝完药,我盈盈笑问,“不知臣妾还要吃几次?”
                   “不多了,苏……他说还要半月。”
                   “是苏堂竹吗?”我暗思,难怪我回宫没见过一位太医,原来有药王门生,继承药王鼎的苏堂竹为我亲自配药。
                   西日昌打量着我道:“你还怨他欺瞒吗?”
                   我微笑摇头。
                   西日昌转身,不叫我看到他的面容。“朕之所以能在浔阳等到你,并非苏堂竹出卖你。”
                   我的笑容为之一僵。
                   “关于你的过去,朕曾不惜余力的打探……有些事并非你缄口不语旁人就不知。这世上没有秘密,所谓隐秘不过是想不到猜不透的借口。”
                   “临川河道、浔阳关上,甚至早在你入昌王府前,朕便知道你身怀绝技。但你既不想说,朕就再没问过。”
                   “陛下此刻又想问臣妾了吗?”我谨慎的问。
                   他不答只道:“清元后期,你的进展神速令人惊奇,仅凭清元后期却能在浔阳关与上官将军平分秋色,你可知上官将军的修为如何?”
                   我老实道:“臣妾侥幸对他一掌,现今回想起还后怕。他的修为臣妾根本看不穿。”若非当时他手下留情,只要再追我一刀,我已身死浔阳关前。
                   西日昌平静的道:“准武圣。”
                   我心一惊。准武圣,那是仅次于武圣的存在,我竟与那么强的人对抗过。
                   过了一会,西日昌叹道:“姝黎,朕知你不容易,本不打算再逼你……只是你扪心自问,你真能手刃仇敌吗?不可否认,你很强,十五岁达到清元后期当世绝无仅有,可你也无法否认世上比你更强的武力大有人在,而武力真的能决定一切吗?你仔细想一下,朕为何能在浔阳找回你。”
                   我沉默。他抓回我,是一国之力。
                   他等了很长时间,没有等到我开口,最终他慢慢转回身,面上已冰霜冻结。他望着我的眼,无情的道:“黎姝!”
                   这一声,这一个名字,瞬间令我跌入万丈深渊。这一声,这一个名字仿佛一把利剑刺破我的心房。我双腿一软,无声的跪倒于他脚前。
                   “大约七年前,西秦的附属小国,已称臣封爵的黎族的一支,曾出过一位神童,据说他三岁会吟五岁能诗,而在同一时期,江湖上流传绝世武学天一诀落到了西秦黎族的一位武圣手上。那武圣虽然修为卓绝,但他只有一人,他抵不住各方势力的重重追杀,最后拼死杀开血路,身亡于黎族领地。事隔不久,那位神童的家族惨遭灭门……”
                   “不要说了!”早已泪流满面的我乞求道。
                   西日昌俯视着我,缓缓而道:“朕多方打听,只知那位黎小公子即便被断四肢,却始终咬定他什么都不知道……”
                   “请不要说了!”
                   “那你该说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住颤栗的身躯,泪眼模糊的道:“臣妾幼年顽劣,常借家兄名讳在外生事。不错,是臣妾害死了兄长害死了父母,害死了家中所有人。臣妾得了天一诀后没有立时回家,而等臣妾想回,已无家可归。”
                   西日昌莫名笑了声,“口口声声臣妾,你真的臣服了吗?”
                   泪水在唇边苦涩,我再说不一字。


              46楼2011-06-16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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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10
                     10
                     我被关入了皇宫地牢,单独的一间干净囚室,里面一应俱全。月照宫也好地牢也罢,对我来说都是囚笼,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侍女随侍,只有妃子血傍身。
                     每过十二个时辰,会有人进入囚室,在我身上下禁忌。不过那人的手法和气劲,不能同西日昌相提并论,他只能在我身上下六道禁忌。我没有急于冲破禁忌,我想突破清远期后再一举冲解禁忌。我艰难的修行,只有禅练完全不受禁止的影响。天一诀的神秘无法以世间的语言来形容,至今我只看懂皮毛。
                     “四时更迭,万物循生。一盛一衰,生杀经伦。若物内外,何倪贵贱?一生万象,品物流行。”
                     仅是天一诀的首纲,我便参悟了数年,而至今我也没从天一诀上琢磨到“天”的意义。若一是初始,那天在何方?我所经历的岁月和人事,只告诉我,没有天,即便有天,也是黑暗的。
                     炎夏倏忽飞至,那每日来下禁忌的人,偶尔我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血腥味。有一日,我看见他的腰际上挂着一条染血的长鞭。也许是我盯得久了,那人转身冷笑道:“看什么看?很快就轮到你了!那小子虽然皮细肉嫩,可也比不上你。哼,贵妃娘娘。”
                     我知道我没多少时间了。这段日子西日昌对我不闻不问,应该是对付那皮细肉嫩的人去了。等那人完了,就该我了。
                     脚步声远去,我立时开始冲禁忌。天一诀特殊的气劲运行,使我始终有一丝自由气劲可供使用。被封几月的沉寂内脉,在这一丝气劲的带动下,逐渐有了微澜。
                     “伤疾乘刚,贞而不死。白刃交颈,视死若生。”这是我最喜好也是修炼最勤的天一诀刚强篇。以足够的刚强,烈士的勇果,可抵御伤害,破除所有邪封。
                     气劲逐渐在体内徐行一周,一周后封锁的气脉有了起色,血行加速,以前曾未有过的雾气从头顶冉冉升起。约莫一个时辰,二道禁忌破堤,气劲从丹田汹涌直上,我感到汗珠逐一沁出肌肤,这同样是上次冲禁忌不曾有过的状况。很快我便知晓了答案,冲过心房奔流向四肢的气血让我周身充斥了力量的提纯感。汗水淌落,禁忌又破二道。
                     最后二道禁忌尤为难破,它们封的是双手的气劲,武者无法使用双手形同废人。双手的封穴看似简单易解,它非力量源泉也没有脏腑那么繁杂细密的阡陌脉路,可正因为此,一但禁锢后,既不能从本源冲破,也无法根据周围连接的血脉情况判断,所以最难突破。武者虽然可以带着这二道禁忌逃跑,但轻身功法会大打折扣。我位于皇宫深处,无法完全施展的轻功,就根本不可能逃跑。
                     漫漫长夜我头上雾气渐渐消弱,身上汗水渐渐风干,直到黎明破晓,我才轻吐浊气,双手一翻,手印再现。原来我一直不知晓,于伤病中于禁忌下,我的修为早就悄悄突破了清元后期,这武者修行中第一难关。
                     手印按在儿臂粗的铁栏上,铁栏无声扩张、扭曲变形。带着乘气期的力量,我扭身钻出了囚禁我几月的牢房。足尖轻点,我轻身似燕,往前掠过,在二排牢房间留下一道残影。
                     我的记忆力素来强悍,沿着押解进来的路,我飞快的在半空中移形换位,避开看守,往地牢口而去。
                     在过最后第二道甬道前,我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等等!”
                     我空中半折身子,轻盈落到一间牢房前,一个人趴在铁栏后,枯爪染血的双手紧抓着铁栏,奋力睁眼仰望着我。
                     苏堂竹!
                     即便他的脸布满血痕我还是认出了他!
                     “小猪……”
                     苏堂竹已被折磨的不似人形,但语气还如当日那样坚定:“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我以为他要说带他走,但他却字字泣血道:“等你武艺大成,帮我杀了我师兄!切勿手下留情!”
                     我一怔,而后含怒问:“是他害的你?”
                     “别问了,天快亮了,你记得我的话,赶紧走!”
                     这当头我若多带一个累赘必然不能离开皇宫,当下我一咬牙,对他行礼后道:“今日一别怕是诀别,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他为何加害于你?”
                     苏堂竹只是摇头。
                     “你是他同门师弟,没道理他害你,除非……”我走近,他却缩手挣扎着爬回半步,远离铁栏,压声道,“不要管我,立即走!”
                     刹那间,我从他眼底看到危险、阴谋,但同时也看到了一份期待一丝温情。
                     我退后,在这冷情的世间,温情比危险更凶险。


                47楼2011-06-16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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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12
                       12
                       浣衣房来了人,我抱起苏堂竹跃上横梁。苏堂竹阖着眼,等来人离去,他依然阖着眼。
                       “这地方不清净!”可是,我该带他去哪?
                       上午的光芒逐渐直射,宫女们将洗涤后的衣物悬于浣衣房附近不远的空殿,由一根根竹竿搭成的晾架上。
                       我背着苏堂竹钻入了晾架之间,穿越了外层,来到里间,里间晾架上晒着的都是冬季衣被。我们坐在一床鸳鸯戏水的被单前,这里暂时可以待到太阳落山前。
                       “苏堂竹,若我能续上你的断脉,以你药王弟子的能耐,有几成把握恢复功夫?”
                       苏堂竹震惊的睁开眼。
                       我盘腿合掌,淡然道:“天一诀被誉为当时第一秘籍决非虚传,其中有一篇‘照旷’,可治愈世间伤苦、昏默和邪失。赠我天一诀的黎族前辈,他一人同时遭遇上百位高手伏袭,身上所受致命之伤不计其数,千里追杀下他依然能回到黎族的领地,凭的便是‘照旷’!你与他当日景遇不同,虽然你经脉全断修为尽失,但你的伤势却不如当日我黎族前辈。”
                       苏堂竹眸中闪起一道光。我暗叹一声,单手开始结印,照旷并非攻击武技,结印时间很长。
                       “我们时间不多!能治当治,不能治我立时了断你性命,好过给那禽兽折磨!”
                       “好!”
                       我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在一代药王杜微的弟子面前施展了天一诀照旷篇。每一招手式的变化,我都竭力缓慢动作。精妙无比的单手印在绿水锦绣的被单前带出一个海碗大的螺旋气劲,神秘的单手印飞速倒转,将之前所有演示的变化逐一倒推。螺旋气劲瞬间极速旋转起来,它转得越快,手印上缔结的螺旋就越模糊,到最后成了淡淡的一个影像,消融于手印。
                       苏堂竹如痴如醉的凝望着,我另一手托腕,二指横点苏堂竹眉心,他猛的清醒,咬牙瞪圆眼。我知道他会很痛,但我既然开始就不会停手。捻指、攒指、扫掌、滚手,顺着苏堂竹一条条经脉由上往下而去。我甚至不看他的神情,直接以自己的手印来感知。
                       苏堂竹的经脉是被外力强行催断的,确切的说他断的是武者修炼的气脉。我以天一诀引发他自身气脉的生机,让本已毫无联系的气脉再建一丝藕丝。只要有一丝相连,能继承药王鼎的他想必会自行调理,逐渐恢复。
                       时间悄然溜走,经过了炎炎日头的大汗淋漓和午后闷热的湿衫重身,到了傍晚,照旷才戛然而止。我啪一声,手撑地面,大口喘息,又热又饿全身疲乏到极点。
                       苏堂竹哀伤的望我。气息平复下来后,我微笑的道:“你不必这样看我。”
                       “小猪……”他张口欲言,却只能唤我的名而说不下去。
                       “了却你师兄的心愿后,还是远远的离开他。”我站起身道,“他要不到天一诀,是不会死心的。我把总纲念一遍于你,你能记多少就记多少。”
                       苏堂竹的眼泪流了下来。
                       “不是为你,这是为了我自个。”我笑着,将统共二百余字的天一诀总纲徐徐背了一遍。
                       “希望这天下绝学,能助你师兄弟再上武学一个台阶。”我笑的自己都觉得有几分残忍,“加上刚才我施展的照旷,分篇共计十二篇,却没有一篇分篇真正属于正经武学,就跟罗玄门的奇术一样,类似旁门左道,我便不传授你了。以你们本身所学之杂,也不会在意这些个的。”
                       我起身,腰后的妃子血比初展的晚霞还美上几分。“我该走了。”
                       “为什么……”苏堂竹扑到在地,“你明明都清楚,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天一诀?”
                       我没有答他,消失于一片红被绿单中。


                  49楼2011-06-16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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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楼2011-06-16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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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 援琴鸣弦发清商


                      69楼2011-06-16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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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一枚银元,依然是一枚银元。这是我所获得的第三枚银元,第一枚我抛了,第二枚我掉了,第三枚又送到我手边。它将二个不同国家的男人连在一起,也解释了其中不为人知的隐秘。它曾让我觉着温暖,觉得畏惧,而现在它让我觉着冥冥中似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嘲弄的摆布了我的命运。
                             它仿佛是西日昌的眼,闪着幽火之光审视着我。它仿佛在对我说,这一次无须感激也不必惊慌,它将承载我的一切只要我将自己献祭。
                             我指捏这枚银元,掐住,握紧,银元渐渐被揉扁。
                             多么可笑,所谓的西秦名将得胜归朝威风不可一世,不过是瞒天过海的权谋。多么戏剧,他随手援我的一枚银元,在不经意间就买卖了我的自由。屠千手是西秦的奸细,李雍则是大杲的奸细。一个不过是没有实权的太医,一个却是手握兵权的将军,西秦与大杲,孰优孰劣,二相立判。
                             我将银元捏成齑粉,手松开,银粉散落,窗外吹来的寒风将粉尘卷走。冬夜的风猎猎作响,犹如压抑的鬼哭狼嚎。
                             陈风来过的次日上午,我终于等到了葛仲逊的召见。一顶小轿将我带去了他在京都西郊的庄园。
                             冬景萧瑟,石冷木凋,只有几点梅花稀疏枝头,救活了一庄风光。我身穿西疆服饰,着竹编鞋,外套一件单薄的寒碜棉袍,一路往庄内走,只见着二个风烛残年的老仆。我没有觉着意外,钓名沽誉的权臣太多,也不多葛仲逊一人。
                             接应的侍从停步于青石阶前,我抱着妃子血迈入拱门,见着了坐于庭院晒日头的西秦国师。
                             葛仲逊膝盖西疆毛毯,双手交握金琉暖炉,他的须发根根银白,消瘦的脸颊上布满皱纹,双目似开似阖,看上去就像一个寻常的老人。我仔细的打量他,一点不错,正是当年屠我全家的仇人。
                             脚下竹编鞋声声清脆,手边妃子血琴弦触手可及,我离葛仲逊越来越近。
                             目下我的天一诀乐音杀伤力三尺以内必杀,但三尺的距离被称为安全界,别说葛仲逊,寻常有警戒的武者也不会叫人轻易接近,而作为武圣即便在安全界内被偷袭,也绝对能反击。死我不怕,我只怕他不死。
                             这一次我没有像淼珍湖那晚那般紧张,我的气息平静,双手沉稳,日光下,葛仲逊的面孔越来越清楚。唇角往两旁下垂,勾出的嘴线衬托二片无情的薄唇,干瘪的薄唇翕动:“黎姑娘,你再走近些!”
                             我口中称是。这可是你要我挨近的。
                             葛仲逊双目忽然睁开,垂垂老矣的面容立改,他沉吟道:“罗玄门的匿气?”
                             我道:“是。”
                             “江山辈有才人出。”葛仲逊笑道,“放开你的气劲,让老夫瞧瞧罗玄门的厉害。”
                             我不敢大意,停下脚步散开气劲,庭院内风声一紧。
                             “好。”葛仲逊赞道,“罗玄门果然了得,看你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修为竟同熙元一般达到了乘气后期。”
                             我口中虚词,心下却惊,连匿气之术都能看破,这便是武圣的实力吗?
                             “只是那罗玄门为大杲武宗一支,黎姑娘乃我西秦人氏,如何学了大杲的武学?”
                             我凝视他道:“早年飞来横祸,随家人逃难离境前往大杲,无意中拜师罗玄门,今年方回。”
                             葛仲逊漫不经心的问:“西疆黎族?”
                             “是。”
                             葛仲逊叹曰:“旧年黎族一事老夫也算耳闻目睹,难得黎族百年出一个武圣,却被这武圣牵累祸害了一族人。”
                             亲眼看着罪魁祸首佯装无事人,唏嘘感叹自己犯下的罪孽,我的呼吸仍旧没有一丝变化。
                             “后来老夫前往黎族领地,那惨绝人寰的场面至今历历在目。为了一本绝世秘籍,整个西秦武界甚至它国的武界都出动了。黎姑娘,老夫要跟你说声对不起,老夫身为西秦国师却不能佑护一方太平,令你们黎族几乎灭族。”
                             我将早编排好的谎言道出:“国师自责也与事无补。黎此次返西秦,只为寻找失散族人,顺便在江湖上打探,天一诀下落何处。我黎族为它付出了惨重代价,它应属于我黎族。”
                             葛仲逊眼中精光一闪,“姑娘可知天一诀如何落到黎安初手中吗?”
                             “愿闻其详。”
                             葛仲逊沉默半响,而后无奈道:“天一诀是黎安初从家师墓中盗取的。”
                             我一怔,随后冷笑一声。
                             “黎姑娘定是不信,想那黎安初也尊为武圣,如何会盗人墓穴?但当日看见他出没家师坟地的有三人,一位便是琵琶大师王灵运。”
                             我暗骂,无耻也不至到葛仲逊的地步,栽赃之后还找个死人为证。
                             “当是时老夫见他走出也没疑心,前往坟头上香才惊见坟冢大开,棺椁朝天。”
                             我不吭声,只听他道。葛仲逊顿了顿后见我无反应,又道:“老夫在棺盖上看见先师留字,这才知晓先师多年研修天一诀不得神髓,又顾虑此书一出江湖涂炭,便带入了黄土。不曾想黎安初哪里得来的消息,竟做下了不敬神明的丑事。因果相循,黎安初最后也没落好下场,只是连累了黎人。”
                             我静默了许久,才问:“不知国师是否修习过天一诀?”
                             葛仲逊一愣,长吁道:“家师命我专精一艺,因而无缘窥视。”
                             我心中有数,道:“还请国师援手,助我寻得天一诀。”


                        70楼2011-06-16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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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6
                               6
                               洪信安排了一个手脚利落的姨娘,每日来三次。我白天休息,晚间修炼照旷,三日过去,内伤好了一多半。见我好转,叶少游和洪氏兄妹往我房里就跑得勤了。从他们的话里头,我得知那日我落下叶少游后,半道上他遇见了洪信祖孙三人,叶少游与洪信约好,回了师门后便往京都,这才有了大街上与我重逢的一幕。
                               叶少游言语不多,倒是偶尔插嘴的叶子透露出叶叠公子并不受师门厚爱,每次回师门待个两三天就会被打发出来。
                               洪璋忿忿不平道:“他们定是嫉妒叶叠公子乐音了得,自愧不如,又没什么好教的,只能支开了事。”
                               洪珏也道:“是啊,西秦的乐界已没落,如今连大杲都能搞起临川汇音,而西秦的新一辈人中,至今还未能出现过一个可与叶叠公子比肩的新秀。这叫西秦乐师的脸面往哪搁?”
                               叶少游连忙摆手道:“折煞叶某了,现今这床上就躺着一位西秦女乐师,叶某不才,自认乐音不及黎姑娘。”
                               洪璋笑吟吟望我,我淡淡道:“叶公子谦虚了。”
                               “不知黎姑娘能否让洪璋一饱耳福?一听那把红琵琶的曲音?”洪璋笑得更甜了。
                               叶少游面色一变,洪氏兄妹只以为他在担忧我出丑,却不知在叶少游心目里,我的琵琶乃杀人利器。
                               我瞟了洪璋一眼,悠悠道:“日后吧,日后有机会。”
                               叶少游和洪珏放下心石,洪璋显然不满意,她又道:“为何不是今日?莫非黎姑娘有什么不妥?”
                               这时候叶子接茬:“是啊,她还病着呢!你叫她弹什么琵琶?”
                               洪璋一转眼珠,拊掌笑道:“哎哟,是我孟浪了。洪璋给黎姑娘赔不是了,要不,就让洪璋给黎姑娘吹一曲新学的笛子?”说着她取下腰上翡翠笛,叶少游拦了一句,却哪里拦得住。
                               我瞧见叶子小嘴偷偷一歪,心下好笑。
                               洪璋吹奏的是一曲百鸟朝凤,明显是新学的曲,起音就有几分生硬。不过出生乐师世家的她,外加一把上品玉笛,曲子倒也能听听。我也不客气,倚床阖目,就当自己还在倾城苑,听众姬人的杂乐。
                               百鸟朝凤最要紧的并非乐音造诣,而是乐音境界。凤乃鸟中王者,高贵的血统绚丽的羽毛都非王者的象征。古籍记载,凤是一种美丽的鸟类,以歌声与仪态为百鸟之王,能给人间带来祥瑞。凤的德性是美好,也只有叶少游这样瑶林琼树的人,以抱素怀朴之心才能演奏出百鸟朝凤的乐境。
                               至于洪璋,乌鸦耳,披上霞衣也不伦不类。
                               一曲终了,我叹了口气。这世上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高尚,只要一比,便落了下层。真正的高贵和德品是从来不比的。我又比洪璋好到哪里?她不过口尖嘴利,刻薄心肠,而我却是杀人如麻,心狠手辣。这百鸟朝凤也不是我能弹的。
                               洪璋见我叹气,面上更喜,当我们几人面,向叶少游讨教起来。叶少游指点了几处手法,又建议她多往山林里走走。
                               “不就听听鸟声吗?我听得可不少。”洪璋如是道,叶少游也没再往下说。
                               我下地后,叶少游亲自送来一双雪白棉靴,虽然我不喜欢,但还是收下了。我穿着竹编鞋自个不觉露趾之冷,但落在有些迂腐的家伙眼里,总是不雅。收了白靴后,洪珏跟着送来一套灰狐裘衣。房间里炭火从不曾断过,我穿不上便搁在柜里。
                               洪璋自我下地后,每日都来邀曲,我一概推委掉了。她面上骄气日重,我只当看不见。
                               在我告辞前,洪珏几次婉言相留。他的眼神我始终反感,真不知洪信如何生出这么对孙儿。
                               侯熙元虽然骄狂虽然霸道,还算个直性人,而洪珏远不如他。洪珏总是借话暗示我他的家世他的修为,我好歹也正经过过一阵大杲皇妃的日子,所谓的富贵荣华在我眼里还不及乞儿的逍遥自在,至于修为,二十五岁才到清元初期的洪珏只配给我提鞋。
                               论起追求女人的手段,终究是奸人厉害。他始终清楚我追求的是什么,他教我奇术授我秘籍,软硬兼施,抒情并狠毒。如果此生可以重来,如果没有天一诀,我会选择一个类似叶少游的男子为夫婿,但是没有如果,我的这一生已经打上了一个男人的烙印。我恨他,但也承认,他远比我强大。


                          75楼2011-06-16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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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10
                                 10
                                 我驮着叶少游飞速逃离京都,他一言不发,气劲全倾后虚脱在我背上。我只草草止住了自己身上创口,也顾不上内息调理,一路狂奔。这回和以前在大杲不同,多出了个叶少游。我荒唐的胡思乱想,他要是苏堂竹的年纪苏堂竹的分量该有多好?有苏堂竹那继承药王的医术就更好了!
                                 一气跑到清晨,官道上有商队车行往东,再也坚持不住的我,连忙与叶少游一起悄悄钻入一驾马车内。
                                 载满货物拥挤的车厢里,我大口大口的喘息,叶少游面色苍白的凝视我。我放下表面变得暗红的妃子血。
                                 “我连累你了。”他轻轻道。
                                 我鼻哼一声,与其说他连累我,倒不如说我害他被侯熙元误会,引来无妄之灾。
                                 “你打算回南屏山吗?对不起,害你不能去西疆了!”
                                 我瞪了眼他,压低声道:“给我听好了,这是疗伤的上乘心法口诀。素神是守,以神合一,知天履地,昭然而默……”
                                 我将天一诀照旷篇说与他。第一遍我一句一顿,他惊愕了双目,凝神强记,第二遍我徐徐道来,他垂首沉思,而第三遍他已全然领会,牢记于心,抬首望我的目光清澈无比。我忽然意识到,也许天下真正能读透看破天一诀的人就在眼前。
                                 “你先按这此诀调息,我需要半日功夫静养。”授第二人天一诀的意念播种于心,我期待叶少游以他南越笛仙的乐音造诣,带给我更完美的音武之天一诀。
                                 我们各自调息,叶少游只是虚空了气劲,几遍照旷后,他便恢复了状态,也包括他的君子状态。叶少游对我而坐开始局促不安,眼神忽上忽下飘左飘右,最后才锁定于车门。初时我能感知他的动静,但随着内伤调理的深入,我陷入了坐定的幻空态。
                                 我清晰的感受到了以往不曾觉察或者说忽略的天一诀晋级过程。去见葛仲逊的时候,我距上元期只一步之遥,而对武者而言,乘气以上的每一步晋级都异常艰难,有的武者终生卡于乘气后期或上元后期。他们每次自修都会觉着离突破很近很近,近到只有一线,近到似乎已经到了,却偏偏跨不过最后的门槛,无法再逾越。
                                 南屏山修炼的时候,我每日都在期待晋级,每日都执着于当日进展了多少,结果二年间我毫无长足的进步,只从乘气初升到乘气中,并且怎么升的也浑然不晓,一日睡醒就到了。而此刻在逃亡的马车上,我并未追求晋级,天一诀却升了。伤重的身躯,掏空的气劲,于照旷中缓慢恢复,然后一丝暖意从丹田油然而生。它慢腾腾的度过腹腔,晃悠悠的升上胸腔,在心房打了个转后,暖意变粗,强而有力的向四肢百脉流去。一时间我只觉得沉重的身体轻盈起来,疼痛减弱,车厢的颠簸不再难受,而成为波浪般的节奏,一上一下托我沉浮。当它运转一周后,我感到了武力与之前的不同,即便还负着伤,我却觉得自己变强了。强,带给我暂时的安全感,跟随着起伏的节奏,我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在叶少游腿上。抬头,叶少游的脸真跟抹多了胭脂一样。我尴尬的问:“我睡了多久?”
                                 叶少游道:“大半天了。”
                                 我移目望车外,晚霞满天。过了会,我问:“你身上带钱了吗?”
                                 “没。”
                                 我转回头,道:“很好,我也身无分文!”
                                 叶少游皱眉。他笛仙公子做惯,与钱银打交道的都是机灵的叶子。
                                 “我……我们可以卖艺……”叶少游想到什么说什么。
                                 “平时可以,现在不行。”我盯着他腰上的碧海潮澜,他面色一痛,点点头。
                                 看他那样,便知是心爱之物。我叹道:“这个也不能卖,一出手就知道是你的!我去偷点钱吧!”二个大活人总要吃饭,不过我话一出口就知道叶少游不会答应,果然他当即摇头,我心下长叹,君子就是麻烦人。
                                 “砸成碎玉,你不要去偷!”他解下笛子递给我,然后撇头。
                                 我接过笛子然后问:“那你没它怎么办?”
                                 叶少游低声道:“小时候家父不悦我吹笛,折了我不少笛子,但没有笛子,我用叶子也能吹曲,他才勉强让我继续学了。”
                                 我捏着带有他体温的碧海潮澜,道一声:
                                 “音痴!”


                            79楼2011-06-16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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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11
                                   11
                                   叶少游忽然问我:“你可知为何越音坊那么多日,却极少听到我吹笛?”
                                   我也觉得奇怪,除了昨晚吹他的一折送别,几乎没听过他的笛音。
                                   “为何?”
                                   叶少游沉默了片刻,然后道:“那日七重溪上闻你琵琶奇音,一弦鼓曲远伤侯熙元,那神奇的音律和气劲的运用,令我久久不能忘怀。**思夜想,终于有一晚揣摩到类似你的乐音法子。”
                                   我惊讶的盯着他。我没有听错吧?我还未教他天一诀乐音,他就能仅凭七重溪上我小试身手的一节乐音,领会推敲出了类似天一诀乐音的法子吗?
                                   “后来只要我吹奏碧海潮澜,偶尔就会情不自禁的运用到气劲。”叶少游叹道,“我的笛音虽然与你不同,但一样会影响到听者。黎姑娘,你还记得上回我说的能救人的乐音吗?”
                                   我点头,心下更加震惊。与我不同,也能影响人的乐音?
                                   “昨夜听了你的一番话,我这才知晓你经历坎坷,难怪你能演奏出那样的乐音。与你相比,我不过是个饱食暖衣的膏粱子弟,知稼穑艰难,也只会寄情山水。我不知道换了我是你,能否真的能做到,我现在所说的——”
                                   “临难而不失德。天寒霜雪,方显梅之国色。”叶少游轻轻道,“我的笛音不伤人。”
                                   我反问:“你饿吗?”
                                   他微诧的点头。
                                   “知道梅花是怎么死的吗?”我冷笑道,“是被自己冷死的!天寒霜雪,除了傲梅怒菊,另有更多的无名野花开在人所不见的角落。它们要活下去,会选择人迹罕至的山野,会选择泥泞瘴气的沼泽,即便扎根于悬崖落土于肮脏,也会耗尽生命绽放。悬崖巉岩要倾覆它,它就伸展根系,抓牢脚下所有石土;毒瘴烂泥要吞没它,它便烂漫全境,彻底改变沼泽。”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妇人失贞羞愤自缢,将军拒降拔刀自刎,他们有节操,他们都死了。”我把玩着碧海潮澜,又问,“你饿吗?”
                                   叶少游苦笑道:“我饿。”
                                   “你很快就不会饿了,追我们的人来了,他们身上有钱。”我将碧海潮澜还给他,“让我听听南越笛仙的乐音,不伤人的乐音!”我虽仍可弹奏,但势必会牵动内伤,而我还很好奇叶少游的笛音。
                                   叶少游犹豫再三,听到车外风声异样,还是接过了碧海潮澜。
                                   这是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指甲修剪的整齐圆润,手背上的青筋都很文弱,于白皙的肤色下淡淡的绿,但这双手一接过笛子后,儒雅文弱就消失了,我能想到的词就是神奇。
                                   叶少游的手指很长,甚至连作为乐音禁指的小指都长约接近无名指。典雅优美的双手扣在笛身上,碧笛凑近唇边,还未出一音,我便觉着周遭环境的改变。似乎已不再身居马车,仿佛脱离了逃亡路途,一片似幻似梦的乐境不可思议的出现。轻轻的一声笛音,拉开了朦胧覆盖在乐境上的薄纱,景色逐渐明艳起来。蓝天白云,原野万顷,鸟语花香,温暖柔和的气流洋溢。
                                   这是我第二次聆听叶少游的笛曲,上一回擂台门前他用碧海潮澜硬是奏出了不适笛乐的筹边楼,出神入化的笛艺也只令我赞叹,但这一次他的笛声却叫我心怡神飞。他只用了固气期的一成气劲,可以说微乎其微,偏偏这一缕如丝若烟的气劲,却能无任何障碍,扣开人的心扉。
                                   一首无名笛曲,却比世上任何笛曲都出色,甚至胜过笛曲中的经典,叶少游一曲成名的百鸟朝凤。它犹如和风细雨,润泽世间,粉蝶扑飞入掌心,细沙摩拭过脚心;它宛如母亲对婴儿的亲吻,爱人之间最简朴的抚触,轻轻打动心房最柔弱的部分。
                                   春困渐涌,我骇然明了,他所谓的不伤人却能影响人的乐音,原来竟是催眠曲。
                                   温情敦厚的乐音,春暖花开的乐境,这世上何人能拒?
                                   以微弱胜强劲,当世又有几人能做到?
                                   就是这样的笛乐,他却要毁了笛子。
                                   马车不知觉中停驻,车后追来的人只余二人,而他们的脚步显然也放慢了,放轻了。


                              80楼2011-06-16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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