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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糖桔后花园】夜雨时 作者:清商灯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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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1-06-15 21:13回复
    夜雨时。
    我用碧玉簪为她绾起三千银丝时,她正坐在江南小筑的菱花镜前,低下头摆弄着腕上用红绳系着的银铃。偶尔勾动唇角。偶尔微笑。
        
    她说:“我怕是中了他下给我的蛊。终将在倾心的寂寥中得到永生。”
    她的声音已无比的苍老。可是那些沧桑却没能刻上她的眼角眉梢。我终于明白,这原是她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她与他相遇是在最初的那个雨夜。彼时正值寅时,天色方有渐亮之势。
    夜凉如水。当真是夜凉如水。她裹了裹身上单薄的素衣,打着油纸伞的手一阵不经意地颤抖。
    她举目望了望四下。蜿蜒的山路泥泞而崎岖,如同一条徐缓前行的巨蟒。足下的树影随风雨阴森地颤动。黑色缎面的绣鞋踏出的泥土气味令人欲呕。
    她用指尖触了触负在背上的弓箭。那是她在这浩渺世间唯一的相伴之物。在此之前……在此之前她曾片刻不离身的是一条束发红绳。
    命运的红线,在那一日却被那个人决然地剪断。掐指算来,距那一日竟已有了七年。整整七年。忘却了红尘,摒弃了妄执。只掩上了心门在这世间踽踽独行。
    唯一不忘的,只有恨。恨那个人的用情不专。恨那个人的寡情薄幸。恨那个人可为另一个女子毁去她一切的决绝。她恨。恨了七年犹不知倦怠。
    此番远赴湘西荒芜之地正是为了报此之仇。了结了这一段孽缘,自然也了结了这七年的念想。她眉尖微蹙,心上忽有绞痛。
    正想到入神处,耳侧忽而响起一阵银铃声,清泠却有些微的喑哑。如同冥界的摄魂铃一般在寒风中挥之不去。在这墨色的夜里显得格外森冷诡谲。
    她一个激灵,脑中却有片刻的清醒。扔了手中的油纸伞,她自肩背上取下一副弓箭,凭着精准的听声辨位功夫,拉弓朝着铃声的方位一箭射出。
    草木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微微一闪便将她的羽箭避了开去。好身手。她心下一惊,若真要打斗起来她怕是招架不住。
    可那人影自一避之后也无半点动静,只有银铃声渐行渐远。那人,怕是已走远了。她方才松下一口气来,微微放松了紧绷如弦的身子,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忽觉手中有些湿滑粘腻的触感。原是弓弦划破了指尖,血液混着掌心沁出的一层薄薄的冷汗,在将要黎明的夜里泛起妖异的红。
    甫一望方才站立的地方,那泥上竟已留有了半寸有余的足印。被她扔在一旁的油纸伞已在这一阵疾风骤雨中折损了伞骨。用不得了。
    她抬头望了望天色,极目之处的东方已显了拂晓之色,雨势也已渐微了下去。这一夜,终于是过了。她却也再不堪跋涉之苦,怕是要找个地方歇歇了。她如是想。
    径自向前走了两三个时辰。骤雨初歇,天色已是透亮。寒凉的山风扑打在她湿透的单衣上,凉意侵入了骨髓。
    她眯缝起眼望了望被清晨的山雾缭绕的前路,不远处正有一处破旧的客栈,却也是个休憩的好去处。拖沓着沉重的步子,她朝着客栈的方向踽踽而去。
    那古老的客栈似在眼前,雾却是愈发的浓重了。浓重得、甚至已使她辨不清客栈牌匾上的字迹。她垂下头,只见客栈门前的石阶上隐约有泥渍和雨水的痕迹。
    咽喉忽而涌上火烧一般的灼热感。神志渐而模糊。双眸阖上之前只见得一袭鬼魅般的青衣,耳际隐有银铃声响起。清泠而喑哑……
    待她醒转时已是日沉西山。目之所及是比寻常客栈更为低矮的木质楼板。古旧且好似年久而有失修葺。微微侧过头,窗外的长庚星亮起如同催人归家的灯火。
    此刻她方才惊觉自己身上只着了亵衣,却无半点寒意。身侧已有人升起了一堆火,火堆的另一侧是她湿透的外衫。耳侧除却木枝灼烧的声响之外,是一片死寂。
    死寂?她心下一惊,急急坐起身来。身下的冷硬的地面硌得她生疼。她细细环顾,所见之景却更是让她心头一凛。
    这间屋子根本不能算是客栈,屋内除门窗与必要的遮阳避雨的屋顶之外竟再无他物。甚至没有床。客栈的木门大开,她定睛一望,那门板之后背光之处竟倚墙立着四个身穿战甲用黑布蒙着头部的人。
    


    4楼2011-06-17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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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的一月,霜冷再不曾踏出过房内半步,也不曾与催雪谈过一句话。闲来无事时便倚窗横笛一曲以自遣。日子竟就这样地划过了她的眼角眉梢,她自也随遇而安。
      直到那日他风尘仆仆地回来,已是午夜子时。她只觉对门房中有了些微动静,自也没太在意。只是闲闲地翻着手中的<石头记>,却一字也读不下去。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便有叩门声响起。
      霜冷定了定神,面色复杂地拉开门,却不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门外盈盈立着的妙颜女子却是催雪。她面露憔悴之色,眸中的淡淡笑意已不复存在了。她只深深望了霜冷一眼,然后将一管玉笛交在了她掌中:“请姑娘将这个交予公子。”语毕便转身离去。
      “催雪……你为何不亲自交给他。”霜冷探身欲拦住她,她却已走远了,唯有方才触到她锦袖的指尖隐约传来一点温润的湿意。催雪……哭了?女子略带哭腔的嗓音却自雕花走廊的另一侧传来:“请姑娘好生安慰公子。”
      她心下一惊,忙忙跨出了门内。只又向前踏了一步,伸手便触到了无明的雕花乌木门。明知心内那人就在这门的另一侧,一如当初的一衣之隔,她却始终不知叩是不叩。她站在门前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轻叹一声叩响了门。
      “进来罢。”原本就低沉的嗓音如今竟已是嘶哑了,细细听来却也是倦不堪言。她心内忽有些酸楚,却又不可言明,而那几丝隐晦的悸动却又如此地不加掩藏。霜冷低垂着眉目迈过门槛,却见屋内一角升腾着热气。
      “帮我将画屏撤下吧。”听得他如是说,她便一言不发地走近,贝齿噬得朱唇雪白。霜冷竭力平复着躁动的心绪,勉力抬手将漆绘屏风移了开去。抬头便见无明只着一袭亵衣背对着她,那一副肩背宽厚温暖。
      她抬手扯了扯他素白的衣袖,无明甫一回头便见她面色窘迫。他却也有一瞬间的失态,之后便忙忙抬手取过了置于一侧的外衫,轻咳一声以掩饰他的不自在,:“咳。霜冷姑娘……怎会是你。”她依旧是背对他,像找着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握紧了掌中的玉笛:“是催雪让我来……”
      她的话却生生被阻断在望见了他的第一眼——眉飘偃月,目炯曙星,口似涂朱,牙排碎玉。面如古月生辉,脸似淡金镀容。雪染似的长发泛起银白色的光华。他着一袭素白外衫,广袖长襟更显其人气宇昂藏,飘逸如仙。
      这个人……眼前这个宛若天人一般俊美无俦的男人可还是当初那个面目狰狞的无明?“在下无意冒犯,只是……”他有些拘窘地蹙了蹙剑眉,话到了唇边却不知如何说好。
      她却比了比置于案上的人皮面具,抢过了话端:“你……易容?”眉眼之间满是不可置信。明明是如此风神俊朗的男人,却为何非要将自己扮成面目可憎的模样。无明依旧是淡淡道:“不过是立身存命之所需罢了。”
      霜冷有些不解,却又不愿多言,只将那管玉笛双手呈给他。他愣了半晌方才伸手接过玉笛,她竟分明见那双旧时干净修长的手如今却是迟缓而颤抖,指间更是有着深深浅浅的疮疤,甚至有些指甲也已折断了。
      无明转身背对她,那颤抖自指尖直至遍身。那副温厚的肩背微微蜷缩着,竟是难言的悲切无助。他嗓中逼出一个隐约的单音,犹如困兽般的几近崩溃。握紧了拳,未断尖利的指甲生生嵌入掌中,丝丝缕缕的血红自他掌心滴落,他竟也不觉痛楚。
      见他这副模样,霜冷心中也已明白了七八分——他该是……见着了父亲的尸首吧。早已撇开了多年的自疚才会轰然袭来,使他毫无招架之力。她微微前倾了身子,无声地抬手环住了他的腰际。
      鼻际缭绕的是他长衣上混合着风和露水的气息,她忽觉自己心底竟是从未有的柔情。冲淡了仇恨,散尽了前缘,连脉息竟也紊乱了。恍然间她竟觉得这半生浮萍,不过是为遇见他写一个跌宕的伏笔。
      如玉柔荑被他微暖的掌心包覆着,腕上忽然有了些重量。她微微使力挣开他,他却顺势转过身子朝着她。丝牵琼腕,红绳上赫然系着一个银铃。她一怔:“这不是……”
      


      9楼2011-06-17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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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催雪迎上前去扶住霜冷的手臂:“霜冷姑娘,时辰快到了。催雪这就引你去喜堂。”霜冷微微颔首,自顾自向门外走了去。虽施了胭脂,但那脸色却又苍白得紧了。
        正屋的厅堂不知何时已被打扮成了喜堂的模样。堂上燃起了一对龙凤红烛,铺上了赤红色的地毡,血红色的轻纱翻飞在微凉的风中。她不经意似的瞥了瞥苑内,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堂前的梨木椅上端坐着一名正值不惑之年的男子,低垂着头,四肢略显僵硬。这便该是无明的父亲,前辅国大将军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尸首尚且完好,眉目依旧如生,虽已换上了一身新衣,颈上臂上的刀剑伤痕却依稀可见——确实是曾经过了一番苦战啊。霜冷自心中不禁对这位将军肃然起了敬意。
        无明一早便已经站在了堂内,见她细步纤纤而来,便自催雪掌中执过了她凝脂一般的柔荑,探身附在她耳侧轻声道:“抱歉,不曾为你备上一顶大红花轿。”她抬头便见他眼角含笑,眉目间竟是极尽温柔。这春水一般暖人的绕指柔情,昨夜……他是否也曾对另一个女子有过?她忽有些负气,却也只不过是蹙了蹙眉而已:“我已将此身许你,又怎会在意这些个繁文缛节?”
        她不该负这丝萝乔木之约。只是这一场婚事,不过是他与她的各取所需而已。他为的是在父亲入土之前眼见长子成亲。而她,为的不过是寻一个归宿罢了。到如今,她只需与他拜过了堂,喝过了合卺酒,便已足够了。他们并未曾许诺过彼此的地老天荒,又何来背叛之说?
        催雪站在与她有再造之恩的老爷身侧,泪盈于睫。她望了望堂上的那一对璧人,轻咳一声,竭力止住了将要落下来的泪,扯出一抹笑意:“新郎新娘进香。跪,献香。”说着燃起了两柱香交予二人。她与他一道跪在赤色的蒲团上,将手中的高香埋入香案之中。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催雪只见霜冷在无明身侧施施然行礼,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却也不曾在意。行夫妻之礼后,如此傲然倾城的霜冷姑娘便要成为公子的娘子了。她心中纵然有千般不甘,却又如何?
        公子对霜冷姑娘的万千情意,这二人都不曾看清。而她身为局外之人自是将这情局看得清楚明白。他与她早已彼此倾心了,却是那股子桀骜的傲气迫得他们硬是将这隐晦心思压抑了下去。怕将这千丝万缕的情思挑明了,却换得一句淡然拒绝。这……却又是何苦呢。好在公子如今是要抱得美人归了,这日久天长,何惧等不来细水长流?
        “这下可是要入洞房了。”催雪以袖掩面轻笑道。无明眉心微蹙,只嗔了她一句“多嘴”,便引着霜冷自顾自的踏上了木梯。催雪自也不敢怠慢,忙忙跟了上去。却被那一道乌木门阻在了外头。她低敛下眉眼,咬着朱唇笑了一笑。旧日皆已化作了泡影,如今……公子竟已不再需要她了。
        转眼之间已入夜了,外头也开始下着些细雨。那风挟带着几丝冷雨扑到了她的身子上,竟是蚀骨的冷。她隔着纸糊的金锁窗望了望房内,忽而念起了旧时与他一起读过的一句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12楼2011-06-17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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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影摇红,铜壶滴漏。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无明半倚在窗前,微微倾身为她取下繁丽沉重的凤冠,便见那一副绝色容颜有如黛画。他淡淡低语:“日后莫要再施粉黛了。”却浑然不见她眉眼间的笑意有些凄恻。霜冷背过身去执过红木圆桌上的两只酒盏,尖利的指甲在酒杯上划出清脆的声响。烛下飘出了几丝细小的尘埃,有浅淡的馨香沁入了胸臆之中。
          “饮过了这一杯合卺酒,你我就是夫妻了。”她将那两杯透明纯澈的美酒置于窗棂之上,削葱素指紧握着那只白玉酒盏。无明低沉的嗓音依旧是能够摄了她的魂魄:“又是雨夜。”那窗外的风雨就如同懂得与他的言语相应一般。忽的一阵狂风骤雨,她放下酒盏抬手将鬓边被吹乱的发别在耳后。
          霜冷侧过了头去,淡淡一笑:“倒真如当初相遇时候的那个夜。”无明一面微微颔首作为应答,一面眼疾手快地将两只酒盏对调了过来。他转而望着身侧的女子,为她抚平额前的碎发:“倘若人生只如初相见……”你我也不必到如此境地。
          她收回了目光,执过面前的酒盏微微抬了抬手:“何不满饮此杯,也不算负了这良宵。”无明只死死地望着她,不发一语。那双眸子愈发的锐利如鹰隼。琥珀色的瞳仁似是将要迸发出了金色的星火,热烈却绝望。
          他取过白玉酒盏的手有轻微的颤抖,她却视若无睹,只是将纤纤玉臂环过了他的臂膀,昔日流盼的美目中如今却是一片沉寂。如同死灰。这可怖的沉寂,仿佛决绝地舍弃了一切般的孤注一掷。这双眸子会令人想起满山被白雪覆满的苍翠,却又多了几分黯淡,而少了几分纯净。
          醇酒入了口中,却是透心的苦涩。霜冷闭了闭眼,仰面饮尽了杯中酒。眸中死寂却犹如黄泉上引路的曼珠沙华般开得更盛了。它们近乎疯狂的蔓延着,纠结缠绕,攀住了她的身子,也攀住了心。她在静待着生命尽处的绝唱。
          无明也不曾言语,只静静地望着她,那眼神却愈发地渺远了。直到那利刃一般的薄唇之中溢出了血来,霜冷方才有所觉察。她犹如失了魂魄一般抬手拭去他唇角的血迹,口中喃喃道:“这……你是怎么了。”
          “霜冷,你为何要在酒盏之中下这阴狠的蛊毒?”无明用指扣着窗棂,却是用了莫大的力气才勉力维持着身体不倒下。“不……不,我分明是……”她微微摇着头,一步步向后退去,已然临近了崩溃的边缘之处了。“你分明是将蛊下在了自己杯中,是么。”他的眸子重又迸发出洞察一切的锐利与明晰。他抬手捂住了心口,微微俯下了身子,神情却似无半点痛感。
          “你……你又何必呢。我已无足轻重了罢。”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转而却笑了。那笑靥苍白如纸,“昨夜,你应已有了心系的女子。”无明竭力压制着体内蛊毒,无奈那蛊却太过阴毒。他垂下头去,咳出了一口血来。“你说有,那便是有了吧。”他重又回复到了一副生硬冷傲的模样,仿佛前些日子的温存柔情全数不复存在了,“纵是如此,你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天地之大,已无霜冷容身之处了。”她转过身去背对他,负手低眉。那一身原本喜庆的霞帔却在这凄风苦雨中显得浓重凄艳了,“若不是为不负这丝萝乔木之约,昨夜我便不该再苟且于世。”无明的脸色已有些灰败了,怕是已撑不了多久。他却只想求个明白,她为何要如此轻贱了自己的性命。
          他忍着心上的绞痛,握过霜冷的肩迫她面朝着自己,继而轻颤着抬手指了指榻上,便再无力说话。倚着墙壁滑了下去,跌坐在地上。他勾起唇角,自嘲般笑了笑——他无明何曾狼狈至此?却还要为区区一名女子丢了性命。只是,若这女子是她……若这女子是霜冷的话,他心中是甘愿如此。甘愿为她落得如此地步。
          她怔了一怔,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方才走了过去。却不知这一眼已是诀别。甫一掀开锦衾,她却被眼前所见之景骇得瞳孔骤然放大,生生向后退了几步——榻上躺着一名绿衣女子,面色苍白如纸,额前贴着一道朱砂画成的符。容颜看不真切,却也知是个数一数二的绝色女子。
          


          13楼2011-06-17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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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亲自己来贴文,我上次来贴的时候,帖子老是被吞。。。TAT


            15楼2011-06-19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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