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紫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反问道：“开国元勋又如何？他为了一场功名富贵，背叛了赤阑王朝，十年前的那场战争让多少无辜百姓为了他的这场荣华梦流离失所，他倒成了功臣不成？”
她这番话也不过是随口胡编，却没想到这车夫刚好也不清楚当时的事实真相，他怔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完整的话：“你这女子怎么、怎么如此……”
“师姐，就算姚丞相他真的有错，但他的女儿是无辜的，这些罪责不该由她来扛，你就让我去吧。若是我能为她除了这病症，也是大功德一件，何乐而不为呢？”端木蓉期盼地看着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其实十年前她们都还小，没有亲眼见过那场战争，只是隐约听念端说过前朝的皇帝昏庸无道，宠信奸佞小人，害死了好多忠臣义士，其中最让人扼腕的便是葛邱，他与姚丞相是老友，葛邱被害后，他的儿子和姚丞相联手颠覆了赤阑王朝，建立了如今的宸阙国，姚丞相便坐上了丞相之位。七年前先帝突然驾崩，他的地位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现在的皇帝仍然对他信任有加。
念端曾经做过前朝公主的师父，所以端木蓉觉得她是对姚丞相有偏见才不答应医治姚小姐的病，但她个人却认为姚丞相这么做是为了天下苍生，对他十分景仰，此时有机会见到他，当然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说服她固执的师姐的。
慕容紫瑶好像没看见她期盼的眼神一般，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师父也常常教导我们说要怀着一颗善心，以伤患为先的！”无奈之下，端木蓉只好使出杀手锏，搬出已经去世的师父来压她。
慕容紫瑶却不为所动，拽住她的手往前拖，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跟我走！”
这次端木蓉是真的急了，用力甩开她的手，“我已经答应了要去给姚小姐治病，绝不能说话不算话！这趟京城，我是去定了！”
她的话含着些许赌气的味道，可惜慕容紫瑶没有听出来，端木蓉向来温顺听话，这样的反应是很出乎她的意料的。她本就生性焦躁，再加上被端木蓉一激，红着眼睛吼道：“端木蓉！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是仔细去想时却什么也没有，脑门子涨的好痛！
她忍不住抬手扶住额角，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师姐，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你为什么……”
她没说完，突然住了口，因为慕容紫瑶的脸色突然变得雪白。
“师姐，你怎么了？”端木蓉见她神色不对，急忙过去扶住她。
“没什么，你要去就去吧。”慕容紫瑶无力地摆了摆手，转身离去，她走了几步，忽又回头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她到底是怎么了？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可是只要一去想，脑袋就疼的好像要裂开一样。
清脆的马蹄声渐渐隐没，直到慕容紫瑶的身影消失，端木蓉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叫住她问个清楚。
车夫见她还在发呆，犹豫了半天，终于问出了口：“端木姑娘，我们去哪里？”
端木蓉甩了甩脑袋，赶走那些让人头疼的问题，转身上了马车：“我们去京城，你放心，我会尽力为你们家小姐治好她的病的。”
车夫顿时眉开眼笑，喜滋滋地挥起了马鞭，其实他并不认为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女子能治好他们小姐的病，只是他必须对丞相有个交代，否则他的饭碗可就难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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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止我哪天找不到了

不知又走了多久，耳边唯剩下马车有节奏的咯吱咯吱的轻响，端木蓉快要睡着的时候，身子忽然不由自主地朝旁边一歪，一下子惊醒了。
“怎么回事？”端木蓉眉毛微蹙，抬手挑起车帘，刚好看见车夫丢下缰绳，跑向了路旁的树林。
“哎……”她赶忙跳下车子，跑了几步想追上去，却只看见车夫的身影在林子里闪了几下，便迅速融入了那一片漆黑，消失不见。
眼见追不上了，她只好走了回来，强自按下心中的不悦，端木蓉这样安慰自己说他或许是有事要办。
前面传来一阵叫声，大片火光闪动着朝这边冲了过来，端木蓉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群人就举着火把涌到了眼前，将马车团团围住。映着闪烁不定的火光，只见这群人手上提着明晃晃的大刀，呲牙咧嘴，一脸的凶神恶煞，其中有不少人还在兴奋地叫喊着，如同找到了食物的猎鹰。
“是山贼！”端木蓉一下子明白过来，失声叫了出来。
原来那个车夫根本就是看见了山贼，抢先逃命去了，饭碗和性命比起来，到底还是性命更重些。端木蓉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把银针扣在手上，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这群人。
忘了交代，端木蓉的师父念端还有一样鲜有人知的本事，便是这飞针之术，她怕两个徒弟遭人欺负，便也将这飞针之技传给了她们，只不过两人各有所好，端木蓉更精医术，而慕容紫瑶却更精武功。她们两人从来都是一起行动，可是这次她们刚闹过些意见，恐怕慕容紫瑶早已走远。
“哟，是个标致的小娘儿们呢！”旁边一个瘦的像猴子一样的家伙笑得一脸**，一双老鼠眼不停地在她胸口和大腿那里游动，那种火辣辣的眼神，让端木蓉觉得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似的。
瘦猴咕嘟一声吞了口唾沫，提议道：“不如把她们抢回去？”
“好主意！”另一个长了一脸大胡子的家伙也是色迷迷地盯着端木蓉看，搓搓手走过去抓端木蓉。
但是他手还没伸出去就缩了回来，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正扎在他的手背上，他没料到端木蓉身怀武功，怔了一下之后，又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看样子你还会些功夫，”他随手拔下银针：“不过，你不会以为凭着那几根小针就能把我们全都打发了吧？”
说完他又笑了起来，其余人也跟着一阵大笑。
端木蓉抿唇不语，这里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几十个人，凭她一个人的几把银针确实应付不了。而且现在这么晚了，恐怕根本不会有人路过这里，更别说会有人来救她了。
山贼们当然不会给她太多的时间考虑，大胡子淫笑着往前走了两步，道：“小娘们儿考虑得怎么样？是你们自己跟大爷走还是让大爷们带着走啊？”

2 惊鸿若
荆轲是被一阵叫闹声吵醒的，他这几天忙着赶路，已经好几天没有睡的这么香了，本来梦到了一盘刚刚出炉的烤鸡，可就在他伸手想要撕下那个鸡腿的时候被人给吵醒了，真是太可恶了，他那香喷喷的烤鸡啊！
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他正要大骂两句，但看到树下的情景后又忍住了：树下黑压压的站着一大片人，气氛有些紧张，他们对面立着一个少女，穿了一身浅碧的衣裳，脸庞圆润娇小，肤色莹白如玉，一双黑亮的眼睛中闪着的光彩，一点儿也不逊于天上挂着的那轮明月。
他双眼一亮，嘴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看来他醒的倒正是时候呢。
“吵死了！吵死了！真是的，连睡个觉都不让人安生！”
他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让人觉得他好像还没完全睡醒。
“谁？”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大胡子一惊，慌张地抬头喝问。
“你爷爷我！”荆轲伸了个大懒腰，声音听起来慵懒至极，好像根本没把他的呼喝当回事。
“到底是什么人？有种的快给老子滚出来，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大胡子气恼地四处张望，却没看到他。
荆轲坏坏地一笑，叫道：“孙子，看上面！”
大胡子经他一提醒，本能地抬头去看，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上了当。
“嗯，不错，乖孙子真听话！”荆轲嘴里赞了一声，从树枝上轻轻一跃，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大胡子但觉眼前一花，一个瘦削的人影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身穿一袭青衿，外面披了一副藏青大氅，二十多岁的模样，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里面还闪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大胡子知道自己上了当，满肚子的怒气正无处发泄，骤然见他现身，想都不想就挥起拳头击向他的头顶。他在这群山贼中武功也算是不错的，料定自己这拳必能得手，定要将他打得满地找牙才心满意足。
岂知荆轲把头一低，已从他手臂下钻过，绕到了他的身后，“乖孙子是想让爷爷指点功夫？嘿嘿，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他抬脚在他臀部重重一踢，嘴上叫道：“这招叫‘一脚踹狗熊’，乖孙子记住了没？”
他一口一个“乖孙子”，还真把自己当爷爷了，这副顽皮样子早把周围的一圈人逗乐了，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大胡子被他踹了一脚，只觉那股力道强劲无比，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栽，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啃了一嘴的泥。
荆轲又在他身后拍手大笑：“乖孙子，狗屎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点儿？”
他吃了个大亏，又惊又怒，他一直自以为武功不错，却这么轻易就栽在了这个瘦小子脚下，看来这小子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当下他再不敢轻视，从旁边的一人手中抓过一把大刀，大吼一声砍向荆轲的肩膀。
“徒手打不过，要上兵刃了啊？”荆轲嘴里哇哇大叫，手忙脚乱地往旁边一闪，刚好避过了呼啸而来大刀，站到了大胡子身旁。
端木蓉见他身形笨拙，只当他是凑巧，微微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劝他走路，他却嘿嘿一笑，“爷爷这把剑好久没用了，正好试试还顺不顺手！”
说着他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剑，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剑刃发出一阵嗡嗡的响声，声音清越，良久不绝，居然还是口宝剑。
大胡子一刀劈空，却也不慌，把刀柄一转，咬牙斜向下扫他腰胯，这次他却不躲，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眼见大刀离他只差三寸，他才向旁边一跳，他跳的并不远，却刚好能够让刀锋再次落空。
那大胡子却因为用力过猛，一刀砍进了旁边的大树，他用劲拔了两下，大刀却是纹丝不动，显然是做了无用功。
荆轲趁势横过宝剑，用无刃的一面在他臀部啪啪打了两下，叫道：“臭小子功夫怎么这样差？真是太丢你爷爷我的人了！哼，看我今天不打烂你的屁股！”
大胡子正在努力拔刀，不防他又趁机捣乱，出其不意之下，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山贼们见他如此狼狈相，更是嘻嘻哈哈地笑作了一团，就连端木蓉也捂着嘴笑出了声，直到此时她才看出来荆轲武功比大胡子高明许多，心里放心不少，方才她发射银针时的那种紧张情势早已不复存在。
然而下一刻她再也笑不出了，因为有一柄刀悄无声息地架上了她的脖子。
“住手！”持刀的是个嘴上有两撇小胡子中年汉子，他按住端木蓉的肩膀，朗声大喊，尖尖的声音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分外明显。
荆轲一愕，朝这边一望，脸色顿变，他本想助端木蓉脱困，故意制造这场混乱，把众山贼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好让她趁机逃跑，却没想到端木蓉担心他的安危，并没有按他的预想行事。而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他的表演着实精彩，把端木蓉的注意力也吸引过来了，连自己身处险境都忘了，反倒让那个小胡子抢了个好机会。
他一面暗暗埋怨着端木蓉太傻，不懂得把握良机逃跑，一面观察着自己与小胡子之间的距离，盘算着要用那一招才能在击倒他的同时毫发无伤的救下端木蓉。
“不要轻举妄动哦！”好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小胡子又拖着端木蓉退了几步，离他远远的，一脸的小人得志相，要想把端木蓉带走，必须先制住此人，但他显然不好对付。这种方法简单省事，虽然有欠光明，但他何时在意过这些？
他又用眼神示意荆轲放下手中的剑，还威胁性地把刀往端木蓉脖子上压了压，“英雄救美？你好像还不够资格啊！”
荆轲微微犹豫了一下，以如今的情况来看，他若是放下了手中的剑，非但救不了端木蓉，恐怕连他自己都要陷进去，但若是不弃剑，又怕小胡子真的做出伤害端木蓉的事来。他左右瞟了瞟，才发现这些山贼，个个离他都有数尺之遥，想要逮上一个做人质也不可能的。
原来他们适才见识过荆轲的身手，此刻接到小胡子的眼神，个个都提防着他，在他不觉之间拉开了距离。
“你放开她。”正在僵持，忽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平的不带一点起伏。
听到这个声音，端木蓉清楚地感觉到身后的小胡子抖了一下，他好像认得这个声音，而且对他极为惧怕，从他未被荆轲的打闹吸引并且趁机钻了空子抓到她来看，这小胡子的心智已非寻常人可比，来的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他光听到声音就怕成这样？

3 同路行
肩上突然被人一拍，端木蓉身子一震，立刻回过神来。
“啊，是你啊！”
拍她的正是荆轲，此时最郁闷的就是他了，他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天，本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却没想到这美没救成，还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把美人的魂给勾走了。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会是谁？”荆轲若有深意地看着她，笑得很有些不怀好意。
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端木蓉勉强笑了一声调开话题：“我叫端木蓉，刚才真是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我肯定已经被他们抓去了。还没请教恩人怎么称呼？”
她的这句“恩人”正好夸到了荆轲心坎儿里，他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简直要飞上云端引歌长啸一番。
他得意地捶了两下胸口，笑道：“端木蓉？你的名字真好听，我以后就叫你小蓉吧。我叫荆轲，荆轲的荆，荆轲的轲。”
他这自我介绍真是让人啼笑皆非，想到他刚才制造的那场闹剧，端木蓉又笑了起来：“原来是荆轲大哥，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
荆轲脸皮再厚也经不住端木蓉两次的道谢，他的脸上终于微微有些发红了，“……其实我也没有帮到什么忙啦，都是刚才那个人……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啊！我忘记问了！”被他一问，端木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没问恩人的名字，脚下一动，就要追上去。
“你傻啊！他人都走那么远了，你上哪问去？”荆轲一把拽住她嚷嚷起来。
“你才傻呢！”没有人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傻，当然端木蓉也不会愿意。
“我傻？”荆轲气得差点蹦起来，“刚才不知道是谁一个劲儿地站在那傻笑，连趁机逃跑都不知道，还害得我白演了那么久的戏！”
端木蓉知道荆轲是在说她，想到刚才若是她趁机逃跑，的确可以省去好多麻烦，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烫，默默地垂下了脑袋，不再说话。
荆轲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急忙跳到她面前， “你……你不会生气了吧？”
他发誓他绝对没有要刺伤她的意思，他只是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从不经过大脑思考。
“对不起，我……”
端木蓉抬头浅笑：“荆轲大哥，你不用道歉，我并没有生气啊！”
荆轲闻言一呆，“那你怎么不说话了？”
端木蓉转眸盯着那里马车，十分为难：“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告诉我啊，你大哥走南闯北，见识广博，说不定可以帮到你哦！”他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副什么事都难不倒他的样子。
端木蓉本来挺为难的，听他如此大言不惭，不由笑了起来，“你知道京城怎么走吗？我的车夫被山贼给吓跑了，我不认识路……”
荆轲眉毛一挑，问道：“我倒是知道京城怎么走，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好呆在家里绣花，上京城去做什么？”
是谁规定女子一定要在家绣花的？端木蓉真想把他揪出来揍上一顿！当然她不可能找得到那个人，所以她只好说了实话：“我要去京城给人看病。”
“看病？”荆轲怀疑地打量着她，这个小姑娘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看不出来居然还是个大夫。
“你是大夫？”
端木蓉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我师父是镜湖医仙念端……”
她还没说完，就被荆轲打断了，他显得很吃惊：“你师父是念端？！你师父是念端？！”
端木蓉怔住，她越来越怀疑荆轲有毛病了，她只不过说自己是念端的徒弟而已，他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我师父是念端……有什么问题吗？”
荆轲高兴的快要跳起来了，拽住端木蓉的手急急地说：“快！快带我去见你师父，我有事情要找她！”
“可是……可是我师父早在半年前就仙去了。”她神色微微一黯，丝丝缕缕的长发随风飘起，纠结缠绕犹如一个脱不开的梦境。
荆轲心里没来由地一痛，急忙松开了抓着她的手：“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不知者不罪嘛！”她轻轻一笑，“你找她有什么事？如果是看病的话，就由我来吧，她的医术尽数传给了我。”
荆轲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还是算了吧……”
人家主动提出要帮他，他反而又不愿意了。然而看在端木蓉的眼里，这显然是另外一种意思。


“你是在怀疑我的医术吗？”端木蓉眼睛一眯，心里很是不爽，镜湖附近的百姓都知道，端木蓉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医术早已超越了她的师父念端。
荆轲慌忙摆手，澄清自己：“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家，我不好意思麻烦你罢了……”
那种事情，他实在是不愿意让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去做。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当做是一场生意好了，我帮你一次，你送我到京城去，怎么样？”端木蓉一抬下巴，十分的慷慨。
荆轲又犹豫了老半天，才下定决心道：“好吧，反正我是吃不了亏，只不过你……”他嫌弃似的看了看端木蓉，却不往下说了。
他这样吞吞吐吐的引得端木蓉心里一阵发毛，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一跺脚，“究竟是什么事？别把话说一半留一半好不好？”
荆轲一收先前的嘻嘻哈哈，一脸正经：“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叫冯裕，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论剑，初一那天我照例去那个小酒馆找他喝酒，可是等了好久他始终都没来，我只好去他家找他，竟然发现他死掉了！仵作验尸的结果说是他是患病猝死，可是他身体一向很好，而且武功也不错，按道理应该不会突然生什么病……”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想不明白，“他死的很离奇，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真的像自然死去一样，但我不相信，然后我去找了镇子上的大夫，可惜他们也没能查出冯裕到底是因何而死。后来有个有经验的老郎中告诉我说他可能是中了毒……”
“啊！”端木蓉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会这样？”
荆轲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冯裕为人憨厚老实，从不曾得罪过什么人，我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人要置他于死地。那个老郎中虽然猜到他是中毒，但却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毒。冯裕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他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端木蓉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继续听他说。
“后来有人跟我提起念端，说她是个神医，或许知道那种毒药，所以我就打算去往镜湖。今天傍晚我喝了点酒，在这树上睡着了，没想到刚好碰上了你的事。”他看着旁边的老槐树，不由叹了口气，冯裕一死，他连个喝酒的伴都没有了。
他耷拉着脑袋，不再说话。山林中立刻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所包围，甚至连一片树叶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端木蓉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荆轲大哥，你……你别难过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你的。你那个朋友在哪？我陪你去！”
“谢谢你。”荆轲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但救人的事要紧些，还是让我先送你去京城吧，你要去给谁看病？”
端木蓉不意他在这种时候还是先想到自己，心里不由一阵感动，师父常告诫她说人心险恶，现在看来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呢，人世到底还是好人多些，刚才那个白衣人是，荆轲也是。
“我是要去为姚丞相的千金看病。”
“姚丞相……”荆轲嘴里喃喃着，“你这么说，我更要先送你去京城了，姚丞相是个难得的好官。我们这就出发，能早到一天也好。”
他不留给端木蓉说话的机会，就当先走了出去。
端木蓉本来还想问他姚丞相的事，但见他走的快，来不及多说赶忙跟了上去。

天色已经很黑了，如同泼墨一般，月亮仍然安静地挂在天边，晚风依旧吹打着林中的树叶，虫儿还在不住地鸣叫，一切都不曾改变，就连那两个人也依然在山里晃荡。
“是谁说自己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什么都知道的？”第三次看到那辆她坐过一整天的马车，端木蓉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
走了这么久，荆轲只是领着她在山里打转，天知道他到底认不认得路！
“我……我……”荆轲被她问的一阵结巴，他刚才明明就是从那条路上的山，可是现在那条路居然消失了，所以他才会领着端木蓉在山里乱闯。他一边暗骂撞了鬼，一面四处张望着，企图找到一条他们还没走过的叉路。
大概是由于这次寻得仔细，居然还真的让他发现了之前不曾注意到的事情：前面不远处依稀有一点火光在闪动。那火光十分微弱，所以他们之前没有发现。
荆轲指着那处火光，惊喜交加地回头：“快看，前面有人！”
端木蓉累得很，实在是对荆轲不抱什么希望了，她懒懒地打眼皮缝儿里瞅过去，看到那丝光亮的时候，她的眼睛立刻亮了：有火光就代表着有人，只要有人，他们就能走出这片山林。
身上瞬间又有了力气，她迈着大步奔了过去，“我们快过去看看！”
他们走到近处，看到了一个漆黑的背影，火光之所以那样微弱，便是火堆被他的身体挡住了的缘故。
荆轲咧嘴一笑，径直冲他走了过去，“这位兄台，我们兄妹二人迷路了，可不可以向你打听一下……”看见那人的侧脸，他突然变成了哑巴，指着那人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是你？”端木蓉也看到了他的脸，惊讶地叫问。
这人正是方才从小胡子手上救下她的那个白衣人，本来她还担心他重伤之下，肯定也走不出这座山，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那人回头看见端木蓉，怔了一下，才道：“是你们。”
“你的伤怎么样了？包扎过了吗？”
他衣袖上的那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像一朵初绽的红花般鲜艳，端木蓉咬了咬唇，终是问了出来。
他虽不是她所伤，但伤口崩裂却是因她而起，幸好现在又见到了他，可以亲口相询。
他目光一动，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袖口，淡道：“多谢姑娘挂怀，在下已然无碍。”
他袖子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想来伤口确实是处理过了，端木蓉心中一安，展眉笑道：“刚才你走得匆忙，我连谢字都没来得及说……我叫端木蓉，还未请教恩人贵姓。”
一旁的荆轲听到她自报家门，立即跳了起来，把自己那有趣的话又说了一遍：“我叫荆轲，荆轲的荆，荆轲的轲。”
那人听过他的自我介绍，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沉稳的面色居然没有一丝裂痕：“在下盖聂。”
荆轲一听到这个名字，眉毛便是一跳，似乎比听到端木蓉说她的师父是念端时还要吃惊，他凑过去把盖聂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端木蓉见他这般无礼，满脸歉意：“荆轲大哥做事莽撞，得罪之处，还请盖先生莫怪。”
盖聂未置可否，从旁边抓起几根干柴扔进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一些。
荆轲看了半天，突然出声：“你真的是盖聂？”
盖聂抬头深深地看着他：“我没必要骗你。”
荆轲听他这样说，微有些尴尬，低声道：“我没想到盖聂这么年轻……”
盖聂往火中又加了几根柴，冷道：“再有两个时辰就天就亮了，如果你们明天还想下山，最好闭上嘴休息一会儿，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不会把你们丢在半路上。”
原来他听到了荆轲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愿意带我们下山？真是太好了！”荆轲喜形于色，连声道谢。
盖聂没有说话，甚至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荆轲见他不搭理自己，顿觉无趣，想到他刚才的话颇为有理，便学着他的样子在他对面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这人也真是，明明有心帮他们，却非要作出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欠了他一大笔钱呢！

4 旧梦引
荆轲刚闭上眼，忽然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他睁眼一看，却是端木蓉，她皱着一张小脸，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
荆轲往盖聂那边斜了一眼，见他闭着眼，便回过头低声问：“怎么了？”
端木蓉伸出手指指了指身后，声音细若蚊蚋：“盖聂是什么人？为什么你听到他是盖聂的时候那么惊讶？”
“你不会连盖聂都不知道吧？”他又往盖聂那边瞅了一眼，见他没反应，才道：“盖聂号称天下第一剑，成名极早。十一年前——那时候还是赤阑王朝，江湖上有个叫韩魄的，他不知从哪里学了一手很邪门的剑法，无人能敌。他仗着那套剑法为非作歹，不知有多少年轻少女被他糟蹋，多少青年才俊死于他手，整个武林都被他搅得乌烟瘴气，怨声满天。可惜他这套剑法实在太厉害，偌大的江湖竟没有一个人能制得住他，就连当时最有名的剑客断流云都丧生在他的邪剑之下，直到盖聂的出现。”
荆轲又朝盖聂看了一下，他依然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不知道盖聂已经入了入定状态，对周遭的一切都是不闻不问的。
端木蓉也把目光移到盖聂身上，幽幽道：“那他一定很厉害吧？”
荆轲点了点头，接着道：“罗山一战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啊！盖聂与韩魄整整打了三天三夜，他们打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据说他们打过之后，整个罗山的树木都被连根拔起，山禽野兽都未能幸免于难，死了一大片。”
他越说越离谱，端木蓉不可思议地听着，喃喃道：“这、这也太夸张了吧？荆轲大哥，这是你亲眼所见的吗？”
荆轲打开了话匣子，说得兴致正高，突然被她一打岔，噎了大半天才挠了挠脑袋，干笑：“我也是听说书的说的……”
端木蓉立刻垮了，投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荆轲嘿嘿一笑，又补充道：“不过邪剑韩魄倒真的是盖聂杀的，正因为这件事，武林中人才送了他个‘天下第一剑’的称号，可是他当时好像没受，但他既然不要，还有谁敢称天下第一剑呢？”
荆轲说到后面几句，脸上渐渐现出心驰神往的表情，似乎有与之一争长短却又自叹弗如的味道在里面。
端木蓉倒没留意到，只顾着追问：“那后来呢？盖聂后来怎么样了？”
“两年内他又杀了几个为害武林的剑术高手，之后就消失了。”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变得十分古怪，好像他自己也参不透个中缘由。
端木蓉眉毛一蹙，奇道：“消失了？”
“嗯。”荆轲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他消失以后没多久，赤阑王朝就灭亡了，然后是宸阙王朝的建立，虽然几年前他又重现在江湖，但是他向来行踪不定，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如果不是今天碰上他，我大概永远都会以为盖聂是个胡子花白的武林前辈了。”
“那他中间这几年去哪里了？”
“这个……”荆轲露出一个苦笑：“我又不是盖聂，怎么会知道？反正他人就在眼前，你去问他自己吧。”
端木蓉定定地看着盖聂，半晌终是没下定决心去问他，回过头还想再问，却听到了荆轲的鼾声，她暗自摇了摇头，慢慢地挪回了自己方才靠着的那棵大树。
***
端木蓉坐了一天的车，又和荆轲在山里逛了近一个时辰，明明累得浑身酸软，连胳膊都无力抬起，可偏偏就是睡不着，刚闭上眼，盖聂那双幽远深邃的黑眸就出现在眼前，他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她，平静得好像一潭死水。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按照荆轲所说，他应该是个很了不得的剑客，可是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作为天下第一剑，他不是应该很强很强，没有一个人可以打败他可以伤害他吗？
唉，她看不透这个人，更想不透他做的事。
端木蓉换了个姿势，拼命说服自己盖聂虽然救过自己，但他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以后寻个机会还了他这份恩情就是，至于他是个怎样的人，与她无关。
然而一山过去还有一山，慕容紫瑶苍白着一张脸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她到底瞒了自己什么事？为什么一说到她记不起来的那件事她就会变得那么异常？为什么心底总有些熟悉的场景拂过？那样的隐晦，那样的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但只要一去想，头就疼得好像要炸开一样。


呃，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这里的更新暂停了，我打算写完以后再接着更，看的话建议你去看聂吧，那里更得是最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