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虎魄庄主拍案而起，脸色微微涨红，身旁女子慌忙搀扶道：“爹，别动怒嘛。”语
毕又转头嗔怪莫亡：“二哥，你不要……爹身体不好，你难道还要气他么？”
“淡而无味……淡而无味的是你！”莫亡猛然抬起头，双眸中满是哀怨，一字一顿，字字清
晰，但声音却出奇地沙哑。“当初若不是你，我又怎会与她分离，弄到今天如此局面！”
“二哥，你就少说几句吧。”莫心见矛盾升级，连忙让莫庄主重新坐在椅上，纤手自是在背
后轻轻抚摸。“二哥，你回去吧！”
而虎魄庄主此时神色略有缓和，端起桌上之茶轻抿一口，“心儿，你先去吧。”
“这……爹……”
“先退下。放心吧，我没事。”
莫心抬头担忧地看一眼莫亡，又看看神色尽显安详的莫庄主，浅叹一声，随即退离。
“将门关上。”
射进屋内的缕缕阳光渐渐变窄，细小尘埃随着一阵气流四处飘荡，身影渐渐模糊。“吱”地
一声门便关上，于是阳光和尘埃都消失不见。
“亡儿。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莫庄主突兀一句，语气尽显无奈和愧疚。
莫亡却并未启唇，只是看着一旁的影子在墙壁上晃荡，隐隐约约，依稀可见。
莫庄主也没有生气，友好地冲他一笑，又道：“亡儿，以前之事，今已成过往。看这苍茫人
海间，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周而复始，往复循环。便已成烟云。终是南柯一梦，万境归
空。”
“我不想听这些。”语气，归于平静。


=====第十二章=====
月色朦胧，夜凉如水。隐着一地的月光，有一抹俊美的暗影缓缓在这一池银白中流淌。
“盟主想必有要事吧？”月光轻轻流转，立于青石阶上的黑衣少年淡淡一句，继而抬眸望着眼前之人。不卑不吭，语气淡然。
虹辰轩略一作揖，道：“是的，在下既来，便是要告知虎魄山庄，保护好玉蟾之印。”
“哦？盟主便是已经发觉邪派之人的阴谋了？”
“如今冰魄剑主蓝碧落被人所掳去，我想定是那邪派之人为夺取泪蟾而不惜代价，如果我的推测不错，他们的下个目标，便是泪蟾。”虹辰轩徐徐道来，有条不紊的分析令眼前少年突然对他佩服三分。
“如若真是如此，我虎魄山庄定当誓死保护好泪蟾。请盟主在此等候，待我去禀告家父。令虎魄山庄所有人做好警戒，以防不测。”
“那就有劳了。大、公、子。”虹辰轩英眉一扬，语气谦卑非常，但不知为何在说后三个字时故意停顿强调。
莫田自是听出了话中的异样，心中确有不悦，但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兀自向庄主阁走去。


月色渐浓。虎魄山庄却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来往巡逻的小喽啰手中的火把显得忽明忽暗，好像暗夜中猛兽贪婪的眼睛。
莫田房中，却有一黑影在墙上晃荡，轻盈，略显柔弱。他（她）站于床边，看着床上花容失色的女子，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微笑。
愈是黑暗，则愈接近光明。一夜就将过去，黎明已经向天空缓缓伸出了双手，象征着光明的流云袖将重新笼罩整个大地。但，这一夜，虎魄山庄却十分平静。
白衣少侠在房内踱步，剑眉微蹙，额上滴滴汗珠。
他，竟然失策了！
是了，黎明正渐渐走来，天就要亮了。可是幕后人为何，还不出现呢？
难道，他们的目标，不是泪蟾么？亦或许他们取得泪蟾，并不需要玉蟾之印？
一念及此，虹辰轩走出房间，正好碰上莫田。“大公子！”
“哦，盟主？”莫田轻唤一声，接着走上前去，道：“盟主，此时已接近寅时，那幕后人，为何还不出现？”
“我想，那幕后人，必定另有阴谋。”
“嗯，但愿能一切平安。”莫田道。
虹辰轩转念，像是想起了什么，“莫大公子，敢问，玉蟾之印，现在哪里？”
莫田略一犹豫，“在我的房中。但是一般人并不知晓。况且连我也不知玉蟾之印究竟在我房间的哪个地方。”
“那好，咱们去你房间。”旋即，两人向莫田房间走去。


天色愈发地亮了。晨曦微露，浮云淡淡地，染上了一抹橘红。虹辰轩推开莫田的房门，却在那一霎那间，感到一种异样。于是疾步走进去——渐渐地，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清澈的瞳孔映出了那一袭蓝衣，那蓝衣女子的绝代风华倒是刺得眼睛生生地疼。不自觉地紧握拳头，指尖深深嵌入肉中，指节泛着灰白，痛感，居然有些麻木。这一瞬间，对他来说，仿佛可怕的梦魇。——真的呢，蓝，你的容貌，对我来说比这世上，任何一把锋利的宝剑，都要尖锐。可以瞬间要了我的命呢。
——瞬间可以成就永恒。而永恒却未必能成就瞬间。
他转过身，冷漠地看着眼前黑衣的俊美男子，虹光划过。
                                                         =========本章完==========


=====第十三章=====
莫田察觉到虹辰轩的脸上有些许愠意，仿佛还有那么一些，被他生生地压抑在心里。
他忽然感觉到面前少年有些可怕。
“盟主，怎么了？”他试探地问了句。
而虹辰轩只是冷笑一声，长虹剑已出鞘，顿时红光冲天，剑气凌然。令莫田怔怔地连退几步。
火舞旋风起手式？！
莫田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白衣少侠，只见他的眸中，没有了往日了风度与气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什么别的东西。
他的眼神，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在用一种激烈的方法，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莫田揉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于是在慌乱之中走到房门前，匆匆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大惊失色。


“盟主，你误会了……”
边抵挡着虹辰轩的剑气，莫田突然明白过来虹辰轩为何如此气恼，便挣扎着想做最后的解释。尽管也许苍白无力。
忽然，肘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紧接着，便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染红了黑袖，凝结成褐色。

“盟主，你……”
他强忍住疼痛，对眼前眼珠淡漠的少年轻扬起头，还是想要解释什么。
虹光划过他的脸颊，冰冷的剑气飞扬起双鬓的发丝。莫田张口，想要喊什么，但喉咙却被哽上了般。
一瞬间，他呆怔原地，闭上了双眸。
仿佛过了很久。
身旁静的，没有了任何声音。
莫田缓缓睁开双眸，却见长虹剑正在他俊美的脸颊旁，稍一移动，他的脸就会马上被毁掉。
抬头，虹辰轩的手臂被一少年紧紧抓住，无法动弹。
“江湖人人敬仰的虹辰轩盟主，就是这样视生命如草芥么？”
略带讽刺的语气。
虹辰轩抬眸，仿佛醒悟过来，手中的长虹剑落地，发出“铮”地一声。
“我……”
回头望向莫田，眼中带有深深的愧疚。
“呵，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苦笑一声，少年半带趔趄地缓缓走开。轻启唇角，吐出几个云淡风清的字来：
“希望你们……幸福……”
待莫田回过神来，想去追上少年，一旁的黑衣少年拽住了他，冲他摇摇头。
长虹剑熠熠生光，照耀着少年的背影，美得惊心动魄。
白衣飘飘，仿佛，遗世独立。


=====第十四章=====
盟主府内，灯火阑珊，彻夜。
“盟主，茶来了。”岚烟恭敬地将一杯刚沏好的茶放在桌上，抬眸担忧地望着桌边的少年。
他的面颊上带有些许的怒意，微微发红，剑眉英目紧紧地蹙在一起，表情十分地不自然。桌边堆放着许多的纸张，有些凌乱，此刻，他正将那些纸张一一整理好，动作很快，像是在发泄什么。
“盟主，要是累了，就歇一歇吧。”
没有回答。虹辰轩继续地整理着，寂静中，只听得见纸蹭着桌面的“嚓嚓”声。
岚烟浅叹一声，旋即担忧道：“盟主，蓝宫主那里，可能有些危险……”她正欲将自己在玉蟾宫发现的疑点告诉虹辰轩，桌边少年却有些厌烦地打断她：“不会！”
人家就算真有什么危险，自有人去保护她。
再说了，人家会有什么危险。
就算有危险，与我，也无甚关联。
一连串想法丝丝缕缕地划过心底，虹辰轩的心中，有些苍凉。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苦笑。
岚烟有些惊诧地看着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些：“盟主这是怎么了？可以跟岚烟说说么？”
虹辰轩方才抬头，愣了一愣。
“盟主，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跟岚烟说说吧。有些事自己憋在心里，会很难受的。”
虹辰轩终于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呵……你知道么，我居然看到……她在别人房里……”顿一顿，“原来我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成为了人家与心上人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资本。”
岚烟心中剧烈一颤，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是，是么？！”
“怎么？你也不信么？”虹辰轩目光凌厉，语气中充满了嘲讽，紧紧地逼视着她，“你们女子的心，到底是怎样的？”
“盟主……”岚烟愈发觉得面前之人神色可怖，连退几步，“我相信，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吧……凭我对蓝宫主的了解，她并不是这样一心二意的人啊。”
虹辰轩收回目光，头转向一旁，“呵，是么，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倏尔再次启唇：“我要喝酒，岚烟。”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月色朦胧下，白衣少年脸色微醺，面前酒坛子杂乱地堆放，手中正举着一坛尚未饮完的酒，不时地灌下几口。
嗓子里便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全身火辣辣地灼热，但身心都如此地快活，仿佛抛开了这世界上所有的烦恼！
身边岚烟默默地看着他，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
也许，他真的是太累了啊……
如果醉了，那种疲惫不堪的感觉，会不会减轻呢……
当年，若不是因为蓝碧落，盟主他……又怎能甘愿成为盟主。
而如今，自己的甘愿，换来的，却是背叛。
这样残忍的事实，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岚烟低垂眼睑，心中狠狠一痛。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身影，愈加清晰。
心痛更为剧烈！她咬住下唇，脑海里，全部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就如同巨大的梦魇……
可怕地狞笑着，向她袭来……


=====第十五章=====
{番外}：『怅·情·不堪回首』
那一年，她十岁，他十一岁。
“岚烟妹妹！”黑衣少年兴奋地跑进她所住的院子里来，清朗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台阶上，小小的她没有回应，只是抱紧了膝盖，沉默不语。
莫亡看见她，更是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岚烟妹妹，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没有回应。他有些疑惑地走近她，却只感觉到了她颤抖的身体和轻微的啜泣。
“怎么了？”有些恼怒如猛兽低吼，“他们又欺负你了么？”


转过身，不知为什么，眼睛狠狠一湿。
“诶……”莫亡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她愈渐远去的背影，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只能任凭那袭蓝衣从指缝间流逝。
原来，这样啊。
苦笑一声。
当我想抓住你，是否能够真的抓住你的心。你的心就像水，渐渐从我指缝间流干。徒留我一人，傻傻地念着：“苍山遮雨幕，日落影亦斜。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窗外烟雨蒙蒙，方才还是漫天的湛蓝刹那间被灰色覆盖，毫无预兆地，细密的雨珠织成了一层薄纱。溅入水洼，升起一阵腾腾的雾霭。
“岚烟？”他轻轻地唤她一声，随后走进来，微笑看着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岚烟转首深深地看他一眼，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对不起，前几日是我错了。”
“错在哪里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是溢满了宠溺的。
岚烟低垂臻首，声音轻轻的：“我不该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边说边玩着裙边微微翘起的一角，“亡，我多么希望，我不是个孤女，你不是莫家二公子，我们有属于我们最初的纯真和感动。如果能够如愿以偿，我情愿折寿十年，不，二十年，也是情愿的啊……”
心中的酸楚无法言说，恍若一声惊雷，生生地打在她内心最软弱的地方。她更是低了头，努力地忍住眼眶中充盈的泪水。
莫亡轻轻拥住她，“岚儿，别这么说。如果真是两情相悦，我们又何尝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呢。”
“嗯。”岚烟微笑。
两人正在心情极好之际，一个妇人走进房来，看似将近而立之年。衣着华丽，发髻高盘，髻上斜插一支碧色玉簪，周身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度。
“娘。”莫亡低低地唤了一声。
岚烟也俯身盈盈一拜：“夫人安好。”
中年女子的神情依旧淡淡的，她用一种厌恶的眼神扫过岚烟，旋即把不悦隐藏起来。淡漠道：“亡儿，你先出去，我跟岚烟姑娘谈谈。”
莫亡神色一闪，但不敢不从，便深深地看岚烟一眼，缓缓走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
岚烟垂首，保持着缄默的状态。
妇人淡淡一笑道：“岚烟姑娘，我想我有必要和你谈谈了。”


停顿片刻，两人相对无言。
岚烟双手死死地拽住裙角，想要擦去手中的虚汗，然而她的神情已然透露出她的不安。
莫夫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鲜红的唇角勾出一抹微笑。旋即将手伸向发髻，将那碧色玉簪轻轻拔下，置于两人眼前。
青丝如瀑。莫夫人一头秀发柔顺垂下，虽有隐隐约约的斑白，但还是可以想象出她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岚烟不由得移不开视线，痴怔原地。其实莫夫人的姿色只在中上，唯一引人的便是这一头乌发，为她平添几分韵味。更重要的是她纤细的腰身，令人顿生可怜之心。岚烟此刻终于明白眼前的莫夫人当年为什么能够后来者居上，当上正房。
碧色玉簪闪闪发亮，照亮了原本因阴雨而有些黑暗的房间。
一室莹然。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来给我送炭的人，会是柳水夕。”莫夫人再次幽幽开口，语气中带了一丝得意，“我把她按进了燃烧着的炭里，毁了她的脸。”大笑几声，“而你知道么，你，就是柳水夕的亲生女儿。”
岚烟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什么？！”
她一直天真地认为自己只是被捡来的一个孤女，她虽然恨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但也对未来充满这憧憬与希冀。但现在，这一切美好，原来都是一个泡沫般易碎的梦。
而她，自己的仇人，就站在眼前！
想到这里，她大喊一声。这一惨烈的事实，让她如数九寒天饮下穿肠凉酒，凉到骨子里。


莫夫人心下了然，但仍旧是镇定如常，道：“想报仇么？若是想报仇，凭你现在，怎能如愿以偿。你还是离开这里吧，你和亡儿，不是不合适，而是根本不能在一起。”
岚烟脊背僵硬，许久才缓缓道：“我会回来报仇的。”
屋外大雨磅礴依旧，万物静静以待，等待着她的洗礼。屋内窗边的烛光跳动，明明灭灭，不时有一滴烛泪留下，血红血红，红得触目惊心。
就像，一场无穷无尽的噩梦。
“但是，我不会放弃亡。”
门被推开，凉意阵阵袭来，莫夫人一惊，忙转过身来，却只有那无穷的雨珠接二连三，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