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轩静静地立了一会儿,微微侧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终是浅浅施了一礼,出声问道:“公主,可听得见轩说话?”
屋里仍旧听不见半点动静,柳子轩也不急着叫门,仍温声说道:“方才之事不过母亲训诫之词,半路被公主听到,自然生出许多忧虑来,还望公主勿思虑过甚,否则当要伤身了。”
屋里仍是没动静,柳子轩却也不再开口,只是立在屋檐下静静等着,望着院中一处紫竹小景,不知所想。
半晌,听院中再无动静,安阳慢慢从一只卡通骨头形状的抱枕里抬起脸来,那锦缎上已是暗湿一片,她吸了吸鼻子,通红的眼睛望向房门,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轩哥哥走了么?是不是因为她不说话所以生气地走掉了?一想到有这可能性,安阳立时心里又一阵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身子却是慢慢挪了挪,从床榻上下来,悄悄地走到窗边,偷偷往外看。
窗棱上的窗纸微微动了动,柳子轩望去一眼,不觉有些失笑,温声说道:“公主若是心中闷气不愿叫人搅扰,轩这便暂且离去,午膳一会儿叫奶娘端起院儿来,公主当记得用膳。”说罢,便当真转身下了石阶,就要离去。
房门却忽而开了。
柳子轩回身,见房门已经打开,开门的人却不见。不由摇了摇头,浅笑着缓缓入了屋子,果然在门后发现了那个开门却不敢见人的人。
安阳头垂得老低,只见得一双雪银纹的锦靴出现在自己视线里,那宽大的袍袖微微拂着,淡淡的清雅香。
两人都不开口,气氛难免有些尴尬。半晌终是安阳忍不住了,虽还低着头,却总算开口问道:“轩哥哥不是骗我吧?婆母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婆母说轩哥哥有心事,她也不由想起那晚弹琴的事,那时她也觉得轩哥哥是有心事的。因为想起了这一点,她才越想越觉得婆母的话说的确有其事,所以才觉得难以接受,哭了这么久的。
柳子轩略微摇头,说道:“母亲确实只是训诫罢了。”
“真的?”安阳这才抬起头来,眼睛鼻头皆是通红,瞅着柳子轩问道,“那轩哥哥心里真的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柳子轩见她眼儿通红,瞳眸却极亮,水汪汪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期盼,那期盼那般纯粹,仿佛只要他说一句“不是”,她马上就会高兴地跳起来。新婚虽是不久,无论她以前在宫里时有何闲话是非,她对他确实诸般皆好,一颗真心不曾有假,纵使他这般平日里极容易安抚人心的人也不免一句话卡在喉中,难得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安阳见柳子轩不说话,心中慢慢又慌了起来,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轩哥哥为什么不说话?”
柳子轩微微别看眼,浅浅一叹,终是说道:“虽可好言劝慰公主,然念及公主待轩可谓一颗真心,因而……若欺言相瞒倒觉心中有愧。”说话间,他缓步至窗前,望了一会儿院中景致,才又慢声说道,“事已至此,不瞒公主。成婚前轩确有心仪之人,只是圣上指婚,轩已娶妻,伊人亦嫁,如今万般皆成事实,无缘自是强求不得。”
柳子轩说得极淡,门后却静得没有声音,他缓缓转过身来,果见安阳已经泪流满面,却是倔强地咬着唇,眼睛已是雾蒙蒙却还是盯着他瞧。
柳子轩缓缓走了过去,说道:“虽知公主定然伤怀,然轩并非那薄幸之人,公主的情意自然记在心上,成婚至今不曾过于热络,只因性情使然,既与公主成婚,轩自当好生待之,还望公主宽心。”
安阳已经泣不成声,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滚出来,仿佛止也止不住,鼻音已经浓得听不出在说什么,只是张了张嘴,柳子轩却是从口型上分辨出她的话来。
“那轩哥哥现在心里、心里还喜欢别人?”
这话不由叫柳子轩微微叹了叹,垂眸说道:“虽是以往的少年心思,无奈人之情怀要淡去总需些时日,并非一朝一夕可成。只是心中时刻不敢忘怀娶妻一事。”
安阳掉着泪,脚下黄梨木的地板啪嗒啪嗒地响。柳子轩见了微微摇了摇头,虽说欺言有愧,可如今实言相告也不知是对是错,只是见安阳伤心得厉害,便叹了一口气,给她行了一礼,说道:“公主若是伤怀,可要独自呆一阵儿?”安阳却不说话,柳子轩见天近晌午,便又说道,“午膳叫奶娘端来屋里用吧,可别不吃才好。”说罢,便缓缓退了出去,想叫她一人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