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发呆的放下了手中的电话，吴涛刚兴致冲冲的来电话，同事相约傍晚开车去湘江中的桔子洲畔游泳，并在电话中再三强调同事中有游泳高手，保我安全无事。我诺诺的接应着，吴涛依旧说过不停，从没有和你一起游泳，你有没有泳衣，是不是我带一件回来？不用了，我找找，好象从娘家带来了一件，压在箱底。我悠悠的回答。就好象真从箱底找出了多年不穿的泳衣，上面还残存着一缕陈旧的幽香，思绪也渐渐迷惘了。 
 
 深黑的底色上面布满小圆白点的泳衣，我轻抚着，想摸平压在箱底出现的一些深深皱绉，窄窄的背带卷缩在一起，泛黄的白色里衬，都告诉我这是件很老的泳衣了，我却在娘家收拾东西的时候，特意找出来将它押在陪嫁过来的箱底，但好多年来绝口不提游泳的事。

“杨青，这件泳衣你穿着一定合身，这种素雅的颜色很难找到。”多年前一件好泳衣很难找，到处是五颜六色的，颜色素净一点的难找。秦风的手里拿着这件标明产地是国外的泳衣不肯放下来了。 
 
 “秦风，太贵了，还是换一件吧。”那时的杨青很舍不得，一件泳衣五六十元，是秦风一个月工资的1/5。秦风却笑了“我就要买下来了，我可是想节约钱，你想你年年要游泳，一件好的泳衣可以穿很多年。”秦风终于在体育用品专店替杨青买下了这件当时看来挺昂贵的泳衣。自己的游泳裤却不提了。杨青在秦风走出商店后，借口东西放在商店忘记拿了，匆匆的替秦风也买下了一条深蓝色的游泳裤。秦风走在大街上见了杨青拿在手上的游泳裤，当众刮了刮杨青的鼻尖，眼睛亮晶晶的.。

杨青伸手摸了摸鼻尖，鼻尖有些湿润了。“对不起，杨青，以后我不能再陪你在湘江中顺水漂了”秦风躺在水面细语，眼睛茫然的看着天上的白云随秦风飘浮。 
 . 
 “秦风，这样的七月我们在湘江里漂了多久？”杨青，套着救身圈无神的看着天空，有缕晚霞已从山边探出头来了。“杨青,每年七月我们都是这样漂的； 三四年过去了，你为何还不快快成大？”秦风的眼睛望着杨青套着的救生圈，眼睛里闪过一丝让杨青现在都想起来的痛楚。 
 
 “三四年过去了，每年的七月我们总是搭车从湘江的上游往下漂，可你却依旧没有学会游泳，我这个湘江里成大，驾船在江里来往的人真没有用。。。。”秦风有些哽咽了“杨青，我不能再等你了，以后的路要靠你独自漂了......”泪从杨青仰着的脸上一 滴一滴的坠入江水.......

二 
 
 
 我站在桔洲天然游泳场时，已经换上了那件有些泛黄的黑底点缀着白色小园点的泳装，在沙滩上身着红红绿绿各色时兴泳装中间显得有些孤单。吴涛盯着我，有些皱眉不悦的道“杨青，你这件泳装是多少年前的，刚在电话中你叫我带上一件不就行了。” 
 
 我的眼睛远望着从身边流过的清澈江水，收回目光笑着对吴涛说“我不会游泳，你看和你这几年都没有下过水的。” 
 
 “吴涛，你也是旱鸭子一个，别说带我游泳，自身也难保。”我的神色有些发硬依旧笑着说“我看我还是帮你和你同事看看衣服，吹吹江秦风好了。”

“杨青，你真的不想游泳，下水玩玩也好，你看现在的水多清。” 
 
 “是呀，刚涨过了溪水，一年中湘江河里的水这段时间最清澈了。”我悠悠的叹了口气“但水位还是很深，吴涛，你游泳可要和你同事结伴在一起，别游散了。你还是带着救生圈吧。” 
 
 “我自己会小心的了。那时在我老家想游泳没有条件，来到湖南，偏找了你这个不喜欢下水的。”吴涛神色间有些埋怨的“今天特意想带你出来开开心的，你还是不肯下水。你那来这么旧的泳装？” 
 
 “原来喜欢玩水，有次在江中漂差点淹死了，以后就不再玩水”我想也不没有想的脱口而出“今天不是看了同事和你一起，我才懒陪着你。对湘江我有些害怕了。”

吴涛的同事已在不断的催促了，我对他们挥挥手，你们放心的游吧，有什么好东西我帮你们看着。吴涛有些疑惑的看着我“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都想尽办法想哄你开心了。” 
 
 我的心紧的一缩，脸上还是挤出了笑容“什么生气不生气，你快游泳去吧，注意安全就是。” 
 
 终于又是一个人站在江畔，江水随浪头涌过我赤裸的小腿，温温的感觉，如日复一日的生活。浪头泛起的一些白色泡沫，转眼就浸没在沙滩的沙粒间，生活中的激清也如此转眼即逝，时隔很多年，再来旧地，我还是忍不住感概命运的戏弄。桔洲的傍晚已是热闹非凡，到处都搭建起临时小棚，被桔洲一分为二的湘江的一条小河床中间也如孤岛一样，横着宽宽的江中舢板，人声喧哗，穿梭着各色各样的小贩。我望着在河边扑腾的男女，欢声笑语随热热的秦风送来，江水清浊依稀可见，心情聚然黯淡了。

是多少年前了，秦风带我来到这里，讨厌的望着嘈杂的人群，“杨青，我带你从江的上游向下漂，我们从这上岸就行了。”秦风手指的那片柳树林还在，依旧无语的立在湘江河中桔洲的尾上，树干低低，柳条轻垂拂送江水。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肠断白苹洲，独倚望江楼，思绪被江风吹回了过去。秦风自幼在湘江边长大，成年后一人来到长沙，在湘江轮渡公司驾驶船只往来江面，有着极好的水性。我认识秦风的时候，他已经不再跑船了，因爱好诗词文学，调到了轮渡公司专职宣传。但逢立夏后，他就每日傍晚要在江中畅游再踏着霞光回到自己简陋的单身宿舍。认识我以后，老想教会我游泳，我却天生胆小，不管会与不会，都不肯放开救生圈的，秦风也只好做罢。但极讨厌在桔洲天然游泳场人海中游泳，每日下班后就在汽车站等着我，搭车来到昭山附近，带我下水，每次顺流而下，直到桔洲上岸。沿途江水极为清澈，两岸是逶迤的麓山峰峦，江秦也吹鼓手来丝丝清凉，秦风总是笑笑的望着我，“杨青，放下救生圈。我带你游一会。”当秦风累了，也会两个人头顶头，伏在救生圈上说着悄悄话。让得秦风说得最多的就是“杨青，你快快成大，我好娶你进门。三十年了一直一个人过着，我现在只想将你也关进我那小小的房间。”

我当时多大？大得根本没有想到要成家。我想到这不觉自嘲的笑了笑。有时天色不太好，秦风也强拉着我顺江而下，有几次都遇上下雨了，秦风仰面接着雨滴，眼睛中总有丝让我现在想起才明白的柔情“杨青，你也接接雨水试试滋味，说不定是牛郎想念织女的眼泪。“有时秦风会在江中泼得我一脸的江水，一本正经的告诉我”昨晚想你又想得心痛，这是我流的眼泪。“说完会有一声轻轻的叹息，伸手过来抚摸着我的脸，替我抹去脸上残留的江水。“杨青，你家里什么时候才能将交给我，我三十了，还什么都没有，又是个跑船的。你家会不会将你交给。”结果是还没有等我家将我交给你，秦风你就找到了栖身的角落。有道冰凉的东西从眼中溢出，我用手抹了抹眼睛，眼睛早已干枯，没有沾上雨水也没有谁泼我一脸的江水，吴涛还在河中，我仿佛从梦游中惊醒。 
 
 “老板，你们这有什么好的凉拌菜，拿几样过来”我躺在斜靠着的竹椅上，拉回了思绪。一张凉椅，一张小茶几，一杯啤酒，三四样凉拌茶，还有渐渐暗淡的夕阳，隐隐的岳麓山锋，无语东流的湘江，不远处的柳树林，隐去的人和事，都让我拿来下酒菜，多少年不曾如此饮酒，吴涛游泳为何还没有上来，我想想不禁又站起来向江边看去，人头骤动，早已分不清谁是谁了。不管了，心中无由的徒增几分恨意。

江面已有些凉爽的风吹来，夜已经完全黑了。吴涛跑上来看了看我，见我一个人如此逍遥，又忙着和同事学游泳去了。“老板，再来一瓶白沙啤酒”，我有些醉了，但仍半闭着眼叫老板拿酒来。嬉戏的声音好似都已经没有了，只有不远处躲藏在柳树林中蝉声在躁动着我的思绪。 
 
 “蝉儿又叫了吗？”我躺在竹椅上仰望着星空，星星纵横交错悬在半空中，“蝉儿是谁？是我是我吗，那来的我”；我有些费力的思索着，原来秦风扔下我不久，我一个人独自漂呀漂，不，从那以后我不再来湘江下水玩耍了，心还在漂。。。。。

三 
 
 蝉声无休无止的在躁动着空气，远处的柳树林在摇晃着荡出我的视野。我们无法改变命运，就让命运把我们放逐，就让我的心漂着，永远没有尽头………… 
 
 爱情对我来说只是早已残缺的梦，杨青，你原谅我，对男人来说三十而立，我实在没有勇气再无止境的等待，我单位跨掉前的最后一次分房，这个机会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我冷笑两声，泪却流下来，秦风…你愿意和认识仅仅三个月，也是三十多急着要嫁人的女子结婚过日子就去吧。为何你结婚了还要回来找我？以为我生命中不能没有你吗？以为我没有人要吗？感觉有股热风如刀，血淋淋浇在我的胸口，在江边在柳树林在蝉儿的凄苦声声中，我顿足，声音不知不觉中象变调的留声机在吼着高调。

秦风试图再次抹去我的眼泪，我却狠狠的盯着他的双眼，他的手僵在空中，眼睛木然如痴，看不见他在想什么。秦风有泪吗？为何眼睛亮晶晶了。我无法面对这无情的眼泪，拧过身去，秦风从背后把我又拥入怀，我挣扎着，怒骂着，你早已结婚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明天就找一个人嫁了，永远也不要见你……… 
 
 真的永远不要见你，永远也不……………半年后吧，我是真的永远不会再和秦风相见了。当我手挽着吴涛从娘家的大门出来后，我的眼泪随着迎亲的鞭炮夺眶而出。吴涛看着我，轻言安慰着我，别哭，我会好好待你的，我使劲的点点了头。我终于将自己嫁了，爸爸妈妈也很放心的将我交给是老师的吴涛，妈没有忘记当着众多亲朋好友的面说着她对我当初选择秦风的不同意，仿佛我和秦风的分开是因她眼光正确，好象她心爱的长女此辈子就能幸福永远……… 
 
 杨青，你醒醒，谁在摇我？我眯着眼，看见吴涛早已换上了平常的衣服，我在竹躺椅上不知不觉睡了一觉。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吴涛默默的看着我换上平常的衣服，将装在塑料袋里的那件旧泳衣

五 
 
 “年轻求得圆满　随着岁月走散 
 忍不住回头看　剩下的只是片段 
 生命不断转弯　起起落落变成习惯 
 爱情象是考验　从不承诺永远 
 这些年象陀螺一样旋转　爱恨都变的无关” 
 
 从父母家回来后，我疲惫的倦在床头，静听着蔡琴的歌在耳边飘过。冷漠的人生路上，不断的回首，留下的也只是一些片断，这些残存的记忆支撑着我们在路上前行。“左派”、“投机打把”陌生的罪名，让当时年轻、才华横溢的父亲在牢狱中度过了十二年，他回来时已四十多岁了，记得他当时找我妈复婚时曾说“为了小孩就让我们再在一起”，那么爱情在父亲脑中是什么呢？我揣测着父亲当年复婚的想法，一阵无言的心酸在心中泛起，父辈的生活悲剧会循环无止尽吗？

吴涛一直躺在床的那头看书，忽然对我说，我明天要去衡阳有一点公事，你帮我收拾起，我尽量当天赶回来。我回过头来看见吴涛的脸色有些异常，不觉脱口而说，你是不是公事，不是又陪你那位有才华的女学生去衡阳玩吧。 
 
 “你只会瞎胡闹，现在什么时候，你还怀疑我和那女学生如何”吴涛极不耐烦的打断了我的问话，“我争取当天赶回来，你家父母已闹得不可开交，你就少凑合了。” 
 
 我只有冷笑两声，“无秦风不起浪，你在外小心一点，别让我捉住了，你自动走路。”心中的怒气无处消散，想到吴涛这一阵的早出晚归，想到他对那女学生的关爱。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只会瞎闹，我睡觉了。睡不着你就上网去吧”吴涛将身子一翻，背对着我，随手将灯关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黑暗中任眼泪流出来，和吴涛婚后的生活一幕一幕的脑中上演。

好景总不长。我父母亲看着我和他父母住在一起不方便，给了我和吴涛一套住房，还替吴涛购了一台代步的小汽车，女儿放在寄宿的托儿所里生活后，我也每天忙碌着工作。吴涛在学院由老师改行做了行政工作，他晚上在家的时间就一天比一天少，我也就在家上网，等着他的回来。我将心思全部放在家上，晚上基本是与电脑为伴。 
 
 直到有天，吴涛的同事问起我，为何吴涛的汽车傍晚时分总停在一所学校前，我才发觉吴涛对我的态度已大不如以前，当我追问吴涛的时候，吴涛的支支吾吾让我的心又在江面飘浮，没有了方向。我发现了吴涛和一女学生关系特别密切了。我恼怒的追问吴涛，吴涛也只是解释说，那女学生有才，可家里没有条件供她读书，他只是想帮帮他。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了，静等着自己婚姻的变化。或许爱情从不承诺永远，婚姻只是旅馆的别名。 
 
 黑暗中听着吴涛的鼾声，心事在沉默中圆寂。在放弃了追寻的追寻中，在放弃了执着的执着中，在没有吴涛声的河床上，心灵早已失去了方向，感觉一阵隐忍的、甚至有那么一些悲哀的秦风在蔡琴的歌喉中渗出。 
 
 叹了口气，下床把吴涛明天要准备的行李清理出来，蔡琴带来忧郁的歌也停下来，躺在床上，睁大眼望着黑黑的四周，明天对来我说，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