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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探春系列:锄尽芳兰枯杀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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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百度


1楼2011-07-10 18:13回复
    随着一声又低又脆的吆喝,店老板把一只飘着淡淡果木清香的烤鸭提出了炉,麻利的刷上一层香油,用莲叶包了,又裹了一层油纸,用五彩小细绳系紧,递到侍书手里。老板娘挽着袖子,笃笃笃转眼便切好了一把葱条黄瓜萝卜丝,与薄面饼一起用莲叶包了系好,送上一小竹筒的甜酱,笑眯眯递与侍书。
    侍书忙伸手接过,付了银子,与提着大包小盒的小黑一起走出烤鸭店。
    刚过卯时三刻,京城的大街上便已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二人溜着街边的小道,匆匆向真真国驿馆赶去。二人转进一条小巷,没走出几步远,忽的蹿出一道黑影,险些把侍书撞倒。侍书猛吃一惊,再看手中,只剩了一个葱丝面饼包。她一抬头,只见一个小乞儿已抱了油纸包,撒腿跑走。
    这小乞丐没走几步,便觉天旋地转,好像被人提了起来,等他回过神儿,却见自己已经趴在一个丽装女子的脚边,一个胡人少年叉着腰站在他身后,一手托着烤鸭,一手提着礼盒,气呼呼地踩着他的脊梁。
    小乞丐一咧嘴,好像要哭,手却向腰间摸去,小黑倏地一点脚尖,那小乞丐腰间的怪笛飞上天空,藏在衣中的几条小蛇游了出来,侍书惊叫一声,后退几步。小黑抬脚要踩,却被侍书伸手拦住。
    侍书拾了怪笛,送回小乞丐手里,笑问道:“你既是天竺人,为什么跑到中原的大街上来偷东西?”
    小黑奇道:“姐姐怎么知道他是天竺人?”
    侍书道:“这孩子深目高鼻,黄面金睛,天竺人、哈密人、回部人都是这种相貌,而他腰间这支笛子么,显然是天竺人弄蛇的玩意,喏,你看。”
    小黑低头一看,只见那几条小蛇都围在小乞丐身边,不肯走去,再细细看去,却见小乞丐脚板轻轻打着地面,几条小蛇昂着头,丝丝吐信。
    侍书笑笑说:“你怎么跑到中原来……”话没说完,小乞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侍书、小黑都愣住了。那小乞丐哭了一阵,呜咽着说:“他们把我带到中原,让我弄蛇赚钱,可三天前一条野蛇把看杂耍的一个胖子咬了,那班主不讲理,把我和那几十条大蛇都赶了出来。”
    侍书听见“几十条大蛇”,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四下瞧瞧,强自笑道:“你若饿了,我再给你买些吃的来就是。”
    小黑道:“对呀,这只鸭子是我们娘娘……主子要买来送人的,你若抢去,就是滔天……”
    侍书盯着小蛇,侧首强笑道:“好了,别吓唬他,你陪他等在这儿。”说着转出巷子。不一会儿,捧了一个莲叶包来,俯身塞到小乞丐手里,说道:“你吃这个吧。”小乞丐打开莲叶包,见是四只鸭腿,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三口两口便啃净一只。
    小乞丐喘了口气道:“我叫小陀,姐姐有什么为难事,就到城东的城隍庙里去找我。”说完一骨碌爬起身来,抓起小蛇,又塞了一个鸭腿在嘴里,匆匆忙忙跑走了。
    小黑轻轻哼了一声,摇头道:“谁要他帮忙啊。哎对了,侍书姐姐,你怎么知道那笛子是玩蛇用的?”
    侍书瞧瞧烤鸭,见毫无损伤,舒了口气,边走边说:“姑娘的诗文辞赋、诸子百家我不爱看,那些闲书异趣我却常常翻着玩的。走吧,娘娘要等急了。”二人重新提好了礼物,拣人少的小巷走回驿馆。
    


    2楼2011-07-10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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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儿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带着探春四人,在山坳里三绕两转,来到若愚村口的麦田边。还未进村,迎面走来一个圆圆胖胖、三层下巴、满脸带笑的老头儿,皮球似的几步弹到探春面前,捧着大肚子扑通跪倒:“若愚村村正余淳拜见王妃娘娘。”
      探春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妃?”
      余淳道:“那个……呵呵,张大人昨儿晚上就打点好了,不过娘娘放心,就我一人儿知道。”说着瞅了青儿一眼:“你还不知道对吧?”
      青儿战战兢兢地说:“嗯……刚刚听您说了,才知道的。”
      余淳一摊手谄笑道:“娘娘您瞧,嘿嘿,他们都不知道。娘娘想吃什么、玩什么、看什么、听什么尽管和我说,不论是龙肝凤髓、丝竹管弦、花灯皮影、蹴鞠射覆,小老儿就算倾家荡产,也一定……”
      探春一摆手道:“不必,你只要守住我是王妃的秘密就好,现在我要去探访故人,还请村正不必相随。”说着暗骂张翮:这多事的张大人,我走前再三说了不要随侍卫队,他竟然又要这村正关照,若是村正守不住秘密,那这个小山村里的人还不得……哼,糊涂官儿。
      小蓝低声道:“还说他倾家荡产,他款待娘娘还不都是花张大人的钱,这老头儿倒挺会说话。”她声音虽低,却也有意让余淳听见,余淳老脸一热,讪讪退到一旁。
      青儿在前引路,走过了几座菜园子,便来到王家的小院前。还未叩打门环,就听屋里有人道:“巧儿哇,你守着他,我再去熬碗姜汤。”这声音苍老而慈祥,虽满是焦虑,却仍令探春心神振奋。
      青儿砰砰砰叩打柴门,里面一个老人问道:“谁呀,狗儿回来了?”青儿道:“姥姥,是我。”刘姥姥吃了一惊,忙来开了门。
      她满头银发,脑后挽个大髻儿,戴着灰蓝粗布束额巾,身穿灰布衫,天生一张笑脸儿,满面皱纹堆叠。她伸手拉开门,一叠声地问:“怎么这么快?见着你爹娘了吗?药买来了吗?还有余钱给胡郎中买纸符吗?咦,这羊怎么没卖?哟,这位姑娘是……好面善啊。”
      她一连串问题连珠炮似的打出来,青儿不及招架,半晌作声不得,待缓过神来,才说道:“姥姥,这位是巧儿姐的姑姑,就是……就是当年荣国府的小姐,现在是王妃娘娘。”
      探春无奈,心中暗道:“又得吓着一位。”
      刘姥姥吃了一惊,呆呆地打量探春,忽然一拍大腿,笑道:“我说呢,若不是当年荣府园子里的小姐,也生不出这仙女儿似的模样。”说着躬身伏倒,口中絮絮道:“拜见王妃娘娘。”两手合十,摇啊摇。
      探春嗤的一笑:从没见过这么施礼的。忙伸手搀起刘姥姥,说道:“姥姥见外了,您就还当我是园子里的三姑娘吧。”
      刘姥姥堆起菊花似的皱纹,笑着说:“嗳嗳嗳,三姑娘。三姑娘越发俊了呢。快进屋吧,唉哟,瞧这院子,乱得乌骨鸡儿窝似的,三姑娘您别见怪。”瞧着满院的菜驾鸡雏石磨盘,刘姥姥竟也有些措手不及:这三姑娘来的太突然了。
      


      4楼2011-07-10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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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春道:“姥姥别见怪,我进村时迷了路,恰巧碰见这位妹子。”说着指了指青儿,继续道:“我听她说,板儿病了?”
        刘姥姥眼神一黯,苦笑道:“那……唉,是中邪哟,胡郎中开了好贵的药方子,我们这庄稼人,哪有这么多钱,三姑娘,您瞧这……”她欲说还休,连声苦叹。
        探春道:“我给你带来一位神医,就让她瞧瞧吧。”说着一招手,小蓝忙跑过来,笑道:“姥姥,我帮您瞧瞧那位兄弟,如何?”
        刘姥姥瞧着小蓝,愕然道:“这位姑娘,你……”
        小蓝见她这副模样,哧的笑道:“姥姥,您别瞧我模样怪,我的医术可不比那宫里的御医差呢。”
        刘姥姥连声道:“哎哎,姑娘相貌清奇,生就医仙之相,必能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她如此说着,忙把众人引进屋去。从正厅左侧的小门进去,便瞧见一张大炕,炕上躺着一个少年,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他身边坐着一个小姑娘,与那少年和青儿年纪相仿,面色白里透红,柳眉凤眼,皓齿樱唇,身量苗条,穿着浅色小褂,朴素温婉,实在是位惹人怜爱的小美人儿,她挂着泪痕,为那少年揉着胸口。
        探春一见这小姑娘,忙抢到刘姥姥和小蓝身前,轻轻问道:“巧儿?”
        那小姑娘抬头上下打量探春,见她衣裳华美,面容姣好,十分眼熟,疑道:“姐姐是谁?”探春不禁泪下,说不出话。
        刘姥姥忙道:“巧儿,这不是姐姐,是姑姑,是你三姑姑。”
        


        5楼2011-07-10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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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春携着巧姐的手,与侍书悄悄走出小屋,小黑跟在后面一丈远处,随护探春。小蓝坐在炕头,轻轻按着板儿的左脉,呆了好一阵,才抬头问刘姥姥道:“他吃了毒蕈子?”
          刘姥姥把头摇得拨浪鼓也似,连声道:“没有没有,肯定没有啊,姑娘,我跟您说,昨天上午他说是去地里摘些菜,没曾想却跑到了山里,就是那个……”她压低了声音,“就是那刘猛将军庙附近。”她睁大眼睛,满面恐惧神色,呆呆瞧着板儿,说道:“中午回来的时候,他跑得满头大汗,一进屋就跌在床上,烧得吓人。吃了胡郎中一味药,只退了烧,可是吐个不停,浑身发软,一直沉沉睡着,到现在也没缓过来,早上还吐个不住呢。”
          小蓝沉吟一阵,问道:“那胡郎中的药方子呢?”刘姥姥忙从柜上拿了两张药方子来,小蓝双手各拿一张,左左右右一看,瞠目结舌,愣了好一阵才说:“这些药好是好,你们买得起么?”
          刘姥姥摇头叹道:“不光药贵,这胡郎中纸符也卖的贵。给他的纸符钱和一副药钱已经把家里的余钱花了个净,可胡郎中又给开了一服药,说他家里没有,还得到城里去抓。这不是,我今儿叫青儿去卖羊买药呢。我女儿女婿前天前去城里卖梨子和布匹,应该是在后天就回来了,可谁想到出了这么件事。这村里贩药材的杜先生半个月前出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法求他帮忙,就只有求这胡郎中了,唉。”
          她坐在炕边,揉着干瘦的大腿,絮絮不止:“天可怜见,降下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王妃娘娘,还有个道骨清奇的海外医仙,这是老天派来的仙女儿呀。”
          小蓝笑了笑,说道:“他是中了蕈子毒无疑,姥姥您别给他吃姜汤,先去熬一碗盐水来,我再开个方子。”说着转过身子,去看板儿的舌苔。
          刘姥姥一叠声的答应,忙叫青儿去熬盐水,自己手忙脚乱地翻出一块干巴巴的陈年老墨,在碟子里兑水研开了,又捧了一支疏毛歪杆的秃笔并一张粗纸,送到小蓝面前。小蓝回头一看,笑道:“不必了、不必了,只需两味药,记住就好。还要劳烦青儿妹子跑一趟。”
          刘姥姥窘笑道:“哎呀,姑娘,我们庄稼人记不住这些个古怪的药名儿,您还是写下吧。”说着合掌作揖,连声道谢。
          小蓝笑笑:“这两味药材,名字可不古怪。”提笔写下:甘草二两,上等绿豆四两。她只恐药铺的掌柜蒙骗农村小姑娘,又加上几笔:共需一十五文。然后递给刘姥姥,说道:“好了,只这两味。”
          刘姥姥满面喜色,又连连作揖,才回身唤道:“青儿,我来熬盐水,你快到城里买药去。”
          小蓝见青儿出来,笑道:“妹子不必卖羊了,这两味药便宜得很,你带上二十文钱,足足的够了。”
          青儿喜道:“嗳,好,我这就去。”说着用粗布巾子擦了擦手,便要出门。
          小蓝道:“青儿妹子,你会骑马么,骑上我们的马去,一个时辰便能回来,我怕他这病拖不得,越快越好。”
          青儿为难道:“啊,这……我不会。”
          小蓝道:“无妨,我去跟娘娘说,叫侍书姐姐去吧,你送她到村口,说说路径,免得再迷了路。”
          


          6楼2011-07-10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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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姐怯怯地说着这几年来的琐碎生活,眉宇间露出几丝甜蜜,几丝苦涩。
            探春静静听着,细细打量这座不大不小的农家小院,只见院子里种了两颗梨树,一棵柿子树,梨子都已摘净,只剩下浓浓的绿荫,柿子树上挂着青青的小灯笼,只等着九月里来穿红袄、上集市。几只鸡雏在地上大磨盘边刨食小虫,一只肥硕的大母鸡坐在草窝里咯咯的叫着,炫耀刚下的白皮蛋,其他的母鸡咕咕嘟囔,嫉妒地瞧着它。
            巧姐轻轻一笑:“三姑姑你胆子也真不小,竟然从将军庙那座山下绕了过来,难怪青儿吓成那样。”
            探春道:“那座庙有什么玄机,我听青儿说有什么‘蝗兵吃人’?”
            巧姐眼瞳一缩,悚然道:“那事情古怪得很,不由得人不信啊。两个月前,就是六月初吧,看虫神庙的杨三爷被蝗兵吃了,爹……板儿的爹去看了说,杨三爷衣裳撕得粉碎,只剩下一具骨架,一丁点儿皮肉都没留下,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虫神庙里,血淋淋的煞是骇人。”
            探春一怔,愕然道:“还有这种事情?”
            巧姐道:“还不止那,城里来的官儿也没查出什么名堂,派了两个官兵守着,谁知还不到白天,两个官兵就直说闹鬼,吓得一路跌回城里。后来听说好像是庙里烛火突熄,两个人摸索着要点火,却瞧见绿眼巨蝗,蹦跳着要吃人来,两人吓得拔腿就跑,又瞧见刘猛将军身披青铜铠,眼运精光,伫立小路中央。
            “这两个官差吓得丧魂落魄,逃回京城,张大人就把这案子定为冥案。这么一来,满村的人都不敢去这座小山了。只有原来和杨三爷一起看庙的马老汉自告奋勇前去捉鬼,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发现成了一堆血淋淋的骸骨,和杨三爷一样,皮肉无存。只是杨三爷是好端端躺在庙里,马老汉是扭作一堆摊在庙门口。”
            她说到这儿,不自禁地缩了缩身子,又说道:“那不要命的马老汉是孤身一人,杨三爷还有一个儿子,两个孙女,他们只想着马老汉是为了给杨三爷捉鬼报仇才被蝗兵吃了的,便想把他也收殓了。可杨家是画年画儿的出身,并不富裕,他家的邻居是一个叫杜萧的药材商,是他给老二位出钱厚葬的。”
            探春道:“这杨家是画年画的?”
            巧姐道:“是呀,可是半年前杨三爷突然变得奇懒无比,就把生意都推给了他的儿子杨大牛和两个孙女,杨柳和杨桃,这杨大叔和杨三爷一样,嗜酒如命,杨柳和杨桃虽是村野女子,却都是兰心蕙质,画得一手好年画。还有那马老汉本来是个懒汉,今年春天变得更懒,怠于耕作,几亩薄田都快荒了。”
            探春笑笑,说道:“那他们的邻居倒也不错,出大价钱为两位老人厚葬。”
            巧姐点了点头,又说道:“他和杨三爷、马老汉是酒友,他孤身一人,没有妻室。出事前,他常常趁夜去庙里找两位老人喝酒,他好像还和杨柳有……嗯……他给杨三爷办了丧礼后,也就和杨家断了来往。他胆子小,生怕因给二老收尸而触怒刘猛将军,就去五台山求了尊开光的玉佛像,然后自个儿到外地贩药材去了。”
            探春嗤的一笑:“哼,我就不信有什么蝗兵。哎对了,你带我去杨家瞧瞧,就说我要买年画。”
            


            7楼2011-07-10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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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还没到刘姥姥家门前,就瞧见侍书牵着马,和青儿一起回来了。她们身后跟着一个中年人,这人中等身材,长得十分壮实,身穿绸衫,骑着小毛驴,一颠一颠走在侍书、青儿身边,他身后一个雇来的车把式赶着马车,马车里透出阵阵药香。
              侍书、青儿瞧见探春,忙上前见礼。探春道:“你们怎么会来的这么快。”压低声音道:“他是谁啊?”
              侍书道:“这位是村里的药材商杜先生,我们刚到村口,酒遇见杜先生回村,他说他有这两味药材,我们就随他回来了。”
              探春知道这人就是为两位老人收尸的杜萧了,冲他微微颔首。杜萧笑呵呵地还礼,眼睛咕噜噜直转,掀着厚嘴唇,说道:“姑娘,我请了胡郎中驱鬼捉妖,现在急着回家,就不去问候刘姥姥啦。”说着冲探春二人点了点头,骑着小毛驴,带了驾车的伙计,匆匆往家里赶。
              青儿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包,说道:“这是杜先生卖给的药,只收了十文钱。”
              几人回到刘姥姥家,已是正午,老太太忙不迭的端茶倒水,小蓝从屋里出来,接过药,让青儿将两味药各取一半,用水煎了给板儿服下。
              刘姥姥在围裙兜子上擦了擦手,转眼间端了几盘小菜出来。那蒜拌茄子清香辛辣,入口即化;油闷扁豆绵软香糯,清淡可口;南瓜米粥又甜又面,辣子鸡丁麻辣鲜嫩,清炒苦瓜微苦微凉,农家小菜饱含的的丝丝乡村气息刺激着舌尖的味蕾,令人大觉过瘾,那只烤鸭倒被探春四人冷落在一边,只刘姥姥等人觉得鲜美,大快朵颐。
              探春吃得赞不绝口,饭后歇息片刻,才问道:“刚才那个杜萧说,他请了谁……去驱鬼捉妖?”
              侍书道:“就是那个胡郎中。刚才听他说起,我还奇怪呢,问了青儿才知道,这胡郎中不仅能给人看病,还能驱鬼捉妖,看风水跳大神,神的不得了。”
              刘姥姥道:“对对对,胡郎中不是还给板儿烧了几张纸符么,这胡君荣胡郎中可是个半仙儿啊,什么都会,就是瞧病时收的钱多点。”
              探春越听越觉得别扭,忽然自语道:“胡君荣,这名字好熟……啊,莫非是他?”她眉头一皱,转身问小蓝道:“这胡郎中开的方子怎么样,有……有毒药么?哦……我是说,不好的药,让人生病的药。”
              刘姥姥听了,吓得双手合十,喃喃念佛。
              小蓝道:“这两张方子的药大同小异,都是治风寒的,药是好药,不过好像太狠了些,也太贵了些,给那个兄弟吃了,只怕要上虚火,倒是不会出现现在的这些呕吐沉睡的病状。”
              探春道:“板儿的病是怎么回事?”
              小蓝道:“啊,我总是觉得他是吃了毒蕈子。”
              刘姥姥一听,一个劲的摇头:“我记得昨天板儿跑到将军庙,回来以后头疼脑热,胡郎中说是中了邪风,来给开了药。板儿吃了药,吐了两次,倒是退了热,可是晚上却吐个不停,胡郎中又给开了第二服药,我今儿才叫青儿进城去买的。”
              小蓝奇道:“这张方子里的药,绝对不会让人呕吐。倒是吃了毒蕈子,才吐得狠那。”
              探春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说道:“板儿昨天上午跑到将军庙附近,中午回来的时候出了一头汗,受了风寒,头疼脑热,却并不呕吐;找了胡郎中来,开了一服药,板儿吃后,吐了两次,渐渐退烧,但接下来却吐个不停,病情反而加重;胡郎中又给开了第二服药,这服药与第一服大同小异,同样是药性极重,价格不菲,这服药青儿没有去买,所以板儿还未吃。”
              正说到这里,青儿跑来说:“哥哥服了药,已经好多了。”
              刘姥姥大喜,冲神龛不住的作揖,连连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又回身向探春、小蓝作揖,然后急匆匆跑进里屋,见板儿吐了一大滩秽物,已睁开圆溜溜的眼睛,面色也红润许多。小蓝来诊了脉,笑说:“好了,盖上被子,睡一觉便好。”
              青儿留下看着板儿,众人又来到正屋,小蓝道:“十文钱能治好的病,这胡郎中就开了二两银子的药方,真真可恶。”
              小蓝道:“据刚才刘姥姥说,板儿兄弟的确受了风寒,胡郎中的纸符虽是胡闹诈钱,但这第一服药,还是有些效果的,所以板儿的风寒已经治好,但吃了这服药后,就总是呕吐,这我就想不通了。”
              探春淡淡一笑:“很简单,这服药里有毒蕈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9楼2011-07-10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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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姥姥咳了一声,强自笑道:“胡先生,你这药……”
                胡君荣拧着老鼠须,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笑道:“刘姥姥,刚才我去杜先生家捉鬼,顺便帮您那外孙儿买了服药,又回家画了几道神符,保准过不几天就能邪气散净,药到病除。”
                刘姥姥回头瞧了瞧探春,又瞧了瞧小蓝,呆呆地对胡君荣道:“那这药多少银子,我家里可没有多少余钱儿。”
                胡君荣道:“便宜得很,只要六十文……哎,姑娘你干什么?”
                他话没说完,小蓝一把夺过他手中纸包,打开一看,见只是些金银花,不禁失笑:“这东西用来解蕈子毒,的确再好不过。”又回头对探春道:“看来那家伙还是没胆子杀人。”
                胡郎中拈须一笑:“那是自然……哎……”他愣愣地瞧着小蓝:两颗鼓鼓的金鱼眼里写满了:你怎么知道是蕈子毒,你怎么知道是蕈子毒,你怎么知道是蕈子毒……
                刘姥姥瞧着纸包,说道:“原来就是这些东西啊,我可以到山上采啊。”
                小蓝继续道:“这些金银花至多不过二十五文,你竟敢要出六十文的价,真个大胆。再说金银花满山遍野都是,去采来捣碎了岂不更好,何须去买这干朽的药材?还有这些个鬼画符,揉一揉烧给你自己吧。”
                胡君荣吞了口唾沫,强辩道:“要找金银花,得去山里,你们就不怕遇上刘将军?姑娘,可不能要钱不要命啊。”说着转转眼珠,又对刘姥姥说:“也罢,算我怜你老迈贫穷,这包药,只要二十五文。”
                探春冷冷道:“先开天价药,再下蕈子毒,然后送药做人情,胡郎中,你打得好算盘。”
                胡君荣冒了一头冷汗,狡辩道:“姑娘,看你也不是寻常人物,怎么信口诬人?”说着别过骡子头,呼呼喘气。
                探春道:“好啊,板儿吃的第一服药的药渣尚在,你就尝尝吧。”
                刘姥姥吃了一惊,暗道:姑娘你还不知道那药渣早已倒了,要他尝什么呀?
                胡君荣却险些掀了天灵盖:这蕈子毒我可没有把握能解,万一……万一……啊,好狠的女人。想到此,他退后一步,说道:“凡药三分毒,没病的人怎好乱吃?”
                探春道:“由不得你。”说着冲小黑使个眼色,小黑会意,一把攥住胡君荣的腕子,顺势一弯,胡君荣眼睛发黑,疼得险些晕去,半截身子都没了力气,小黑胡乱抓起一撮蒜拌茄子籽和清炒苦瓜皮,在地上滚了土渣,塞进胡君荣嘴里。
                胡君荣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又腥又辣又苦,吓得他如稀泥也似糊在地上。小蓝笑着把金银花探到他面前一晃,说道:“喏,这可是你说的除邪气的药,我把它扔了。还有这些符,我把它踩了。”说着把金银花从窗户抛了出去,把纸符扔在脚下。胡君荣顾不得满地纸符,一跳一拐蹿到院子里,捡起金银花,头也不回地跑了。
                


                11楼2011-07-10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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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春道:“小黑,把他抓回来,我要问他些将军庙的事。”小黑应了一声,刚要动身,却见青儿从里屋走出,说道:“哥起来了,不如让他给三姑娘说说。”
                  探春道:“那再好不过。”又对小黑道:“不过也别让那姓胡的好过。”
                  小黑一勒手指道:“老法子,伤筋不断骨?”
                  探春道:“不好,那太轻了,这回要伤筋断骨不见血。”说着走进里屋。板儿已坐了起来,虽依旧虚弱,却也撑出笑脸,连声道谢,探春让他靠着被褥坐稳,笑着问道:“板儿,你为什么要跑到刘猛将军庙去呢,你就不怕撞见鬼神?”
                  板儿瞧了巧姐一眼,低声道:“是谷小穗……今年春天,他不是从将军庙后的山上摘了神仙花来给杨桃么?我见那花开的漂亮,也到后山去找,想摘来给……嗯……可是没有找见。昨天我找谷小穗到地里摘茄子,听见谷先生在骂谷小穗。开始没听明白,后来听出点门道,好像是开春儿时谷小穗把花摘来的那天,谷先生就瞧见了,说这种神仙花是不祥之物,但是在夏天会结出神仙果。谷小穗一直记着这件事,昨天他跟谷先生说,想再去摘神仙果,被谷先生骂了个狗血喷头,我在他家门外听见,就自己跑去找神仙果,结果不但没找见,还被山风吹得受了风寒。”
                  探春满腹疑窦,问道:“这神仙花是什么样子?”
                  板儿道:“金色的花瓣,白色的边,碧绿的花蕊,边上渗着红色的血丝纹,漂亮极了。”
                  探春点点头,又问道:“那谷先生是什么人?”
                  板儿道:“他是村里的风筝匠,既会扎风筝,又能做花灯,他祖上好像是山东人,我听说他少年时游历南洋,学艺十载,他扎的风筝漂亮极了,就算城里的巧匠也没一个人能比的上他,若愚村里的人几乎都买过他的风筝。还有他做的花灯,每年正月都有城里的贵客花大价钱来买呢。”
                  巧姐道:“谷先生扎的风筝精美无匹,价格也便宜,村子里几乎每一家都挂着他的风筝:这些风筝美得让人不忍心放走,所以好多人家都买来他的风筝当画儿挂。他扎的一些小灯笼,模样乖,价钱少,每年正月里家家都要去谷家小院儿里买呢。”
                  探春点点头,又问板儿道:“你没有找到神仙花和神仙果么?”
                  板儿道:“没有啊,我也不知道谷小穗在哪里找到的,他也不肯说,好像是谷先生不让他说。”
                  探春略一沉吟,又问道:“那你昨天在将军庙附近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么,比如说将军、蝗兵什么的。”
                  板儿伸舌道:“我要是见到,就回不来啦。再说那些神鬼都是夜里才出来。”
                  探春看看问不出什么,吩咐板儿好好休息,便转身出了里屋。
                  小蓝、小黑在院子里逗着几只雪球似的白兔玩,挥手驱赶着抢夺白兔菜叶的母鸡。探春坐在巧姐屋里,瞧着眼前这只风筝,啧啧而叹。这是一只大蝴蝶,约三尺长短,粉翅金纹,蓝翎赤尾,用嘴一吹,黑油油的大眼睛骨碌碌直转,煞是可爱。这只风筝平日里挂在墙上,权当挂饰。
                  探春前后左右摆弄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呆了一阵,到院中喊道:“小黑、小蓝、侍书,走,去将军庙。”
                  


                  12楼2011-07-10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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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姐道:“谷小穗性子倔强,固执好胜,肯定是一个人来的。风筝虽大,但他身子壮,多跑几步路,也该能放得起来。嘿嘿,天公不作美,好像那天的风并不大,他那天放完风筝回去的时候,脸色发白,气喘吁吁,滚了一身草叶,手里捧着神仙花,风筝叠了起来夹在腋下,第二天才送去给杨桃。”
                    探春道:“你是说,他第一天送给杨桃一束神仙花,第二天才送给她风筝?”
                    巧姐道:“对啊,要是杨桃同时收到风筝和花,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探春道:“他滚了一身草叶吗?呵呵,可能跑得太猛,一跤跌倒,把风筝摔坏了,拿回家去修补。不过这里只有草,哪有树,更没有树叶了啊。”她说着四下瞧瞧,只见西边不远处是将军庙,东边一片碧绿,与远处山峦相接,哪有一棵树?她沉吟一阵,回头叫道:“小黑,拿那个蝴蝶风筝,放起来,跑得猛些。”
                    小黑见此处碧野千顷,玩兴正浓,忙答应一声,从马后兜囊里把那只蝴蝶风筝取了出来。
                    探春道:“春天刮东风,你要像当时的谷小穗那样,一直往东跑。”可是夏末秋初,西风正盛,小黑顺着风跑过一里多,风筝始终晃晃悠悠,没有飞起来。小黑虽身强体健,也跑出一身大汗,侍书、小蓝笑得花枝乱颤,小黑倔强好胜,回头瞧着风筝,赌气狠跑,突然 “啊呀”一声,便不见了踪影。
                    探春吃了一惊,忙问巧姐道:“怎么了,这里有猎人的陷阱么?”
                    巧姐呆了一霎,忽然一拍脑门道:“呀,不好,那里是树林!”
                    探春道:“明明一望无际,碧野缓坡,哪来的树林?”
                    巧姐道:“那边好像是个山崖,山崖以下是树林,崖上是草地,树木长得高大,树冠与崖顶相平,远远看去,还真分不清哪里是草坡,哪里是树林。”
                    探春三人不知所措,却见黑点一闪,小黑一个筋斗翻在坡上,站稳身形,撒腿飞奔,不多时来到探春面前,气喘道:“呼……娘娘,那山坡是一个舌头状伸出断崖,就在树林旁边,崖底尽是些积了多年的枯枝残叶,堆了足有三尺,我没有摔着,风筝也没有坏。”说着举起蝴蝶风筝,显得十分得意。
                    探春松了口气,笑道:“你这一身功夫天下少有,谷小穗与你可不同,他的大蜈蚣一定摔了个骨折纸破,但他在断崖下找到了神仙花。”
                    小黑想了想,说道:“这个断崖足有四丈,路又偏又陡,离将军庙远,离山路更远,又紧挨着毒蛇穷出的树林,除非风筝放不起来,心急上火,一个劲儿的往前跑,又只顾看着脑后的风筝,一脚踏空,才会栽落下去。普通的行人、香客,或者是来玩耍的孩子都不会跑到这儿的。”
                    巧姐上前道:“对了三姑姑,板儿他们去林子里打猎,是从林子东边进去的,他们只敢从东边走进林子大概……半里远,决不会向西深入到断崖边的密林深处,那儿好像还有狼,一般人都不会来的。”
                    


                    14楼2011-07-10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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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春道:“悬崖之下那种金瓣白边绿蕊血红丝的神仙花,你应该还记得吧?神仙花夏日结果,你也应该知道吧?那些神仙果能致人死命,你也知道吧!”
                      谷小穗大惊道:“哪有这种事?”说着回头看了看谷先生。谷先生起身道:“夫人所说不错,这种神仙果,少则使人成仙,多则使人成魔,过量必然致死。我虽山野村夫,少时却也见识过这种东西,也听高人谈过,此花名为……”
                      “罂粟。”探春道,“一旦沾染,便欲罢不能的罂粟花。小桃、柳儿,令祖除了好酒,也好烟吧?”
                      杨柳忙道:“好烟不假,却从未食过罂粟啊,爷爷只爱黄烟。”
                      探春道:“嗜烟之人,若被人哄骗,触及罂粟,那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对吧。”
                      杨家姐妹面面相觑。
                      探春道:“据杨桃所说,杨三爷出事前饭量变少,酒瘾奇大,脾气急躁,这应该是他烟瘾发作时排遣心中烦郁情绪的方法,他用烈酒来麻醉自己,使自己尽量不去想那种梦魇般萦于心头的罂粟烟,但这种方法却不奏效,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烦恶,他恨罂粟,却又无法摆脱它,因而心烦意乱,只有靠训斥儿孙来排解心中烦躁。出事那一天,他的脾气格外暴躁,甚至‘气得’发抖。我想他应该是没有得到有人定期提供给他的罂粟烟膏,烟瘾发作,故此他带了一坛酒,早早地离开了家,他独自来到将军庙,一醉不醒,次日清晨,就变成了一具白骨,这一夜间发生的事情,的确十分可怕。”
                      她顿了顿,吸了口气,又说道:“守庙之人,无非防止老鼠飞虫或是窃贼偷取供果、财物,我也问过刘姥姥,他说将军庙附近老鼠极多,供果时常被偷食,而我们到将军庙时,却看见满桌朽坏的供果,还剩下一大半。两位老人死去已近两月,为什么老鼠吃掉的供果极少呢?”
                      众人愕然不解。
                      


                      18楼2011-07-10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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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春道:“染上烟瘾的杨三爷食量忽然变少,那染上烟瘾的老鼠呢?”
                        余淳大惊:“啊,夫人是说,那些老鼠也染上了烟瘾,因而懒惰乏力,不吃供果?”
                        探春道:“不错,没有人见过杨三爷和马老汉在家里吸食罂粟烟,所以他们应该是在守庙时偷偷吸食的,同时,庙中的老鼠也吸入了这种可怕的烟雾。”
                        杜萧道:“那杨三爷究竟怎么死的呢,就算他是酒醉而死,那为什么变成了一堆白骨呢?”
                        探春道:“我说他是酒醉而死,是因为他死时的姿势与马老汉大不相同。我还记得巧儿说过,马老汉死时变成了一具扭曲的尸骨,堆在庙门外。而杨三爷死时却是直挺挺躺在庙里,他没有体会到骨肉分离的痛苦,故此安安稳稳躺在庙里,这只能说明,他在骨肉分离之前,就已经死了。马老汉则不然,他是活活被撕去骨肉,痛苦地死在庙门口。”
                        余淳骇然道:“那究竟是谁下的如此狠手呢?”
                        探春道:“是老鼠。有人定期给两位老人提供烟粉,他们也定期在庙里吸食,老鼠也是一样,而当天出于某种原因,杨三爷没有得到烟粉,将儿孙痛骂一场后,携酒坛离去,当晚醉死在庙中,疯狂的老鼠就……就吃掉了他的尸体。如果是凶手杀人,要把皮肉剔得干干净净,在那样的黑暗之中,整整一夜也极难办到,而老鼠则不同,它们有大有小,它们的牙齿深入到每一骨节,把皮肉吃得干干净净。”
                        说到此,杨柳“扑通”一声,昏倒在地,杨桃也软在谷小穗怀里。
                        余淳颤声道:“那……那为什么第二天晚上守庙的官差没有被……被……”
                        探春道:“老鼠在昨晚已经吃得饱足,更何况两位官差根本不曾吸食罂粟粉啊?张大人可以问问他二人,那天晚上是不是出奇的静,连老鼠偷食供果的声音都没有。”
                        杜萧道:“那……马老汉也是一样了?他要捉鬼报仇,所以只身前往将军庙,结果也被恶鼠啮噬。”
                        探春叹道:“杨三爷之死是意外,马老汉之死却是谋杀。”她眼睛一扫众人,说道:“余村正,马老汉欠你一笔银子对吧?”
                        余淳又吓得跪倒:“夫人冤枉啊,我绝不会为了区区五两银子就去杀人的啊,再说那什么老鼠吃人,我根本不知道啊。”
                        探春道:“我只问你,他欠了你银子对吧?”
                        余淳道:“是……是。”
                        探春走到余淳身边问道:“他死前还与你吵了一架,说什么第二天就可以还你十倍的钱,对吧?”
                        余淳擦擦汗道:“啊……是,可是……”
                        


                        19楼2011-07-10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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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先生瞧瞧杜萧,点头道:“杜先生去庙中清扫的当天中午,便到我家买了一只旧的竹扎人形龙骨,那个架子本来是正月十五扎锦马超灯时剩下的,一直放在院子里,已经落了厚厚一层土,糊灯的纸也有一些破损,杜先生花了五十文买了去,说是当药箩架。当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收了他二十文钱,便回屋扎风筝去了,谁知当晚就发生了那件事。我本来没有想到这一层,但听逃回村里的官爷描述说,那鬼魂站在树丛里,一动不动,身披青铜甲,我便起了疑心,不由得想到了那个竹人架。我装作无意从杜家院子边走过,看见几个专门扎来放药箩的竹架好端端放在院里,单单没有那个人形龙骨。夫人既然去过将军庙,想必也瞧见了,刘猛将军是头戴狮子挠头盔,身穿亮银甲的。再说他是元代大将,怎么会穿着既厚且重的青铜甲,我又想到……”说着瞧了一眼刚刚苏醒,已坐到杨桃身边的杨柳。
                          探春道:“杜先生与杨柳走得近,得到一些碧磷粉应该不难吧。”
                          杨柳挂着泪痕,颤声道:“碧磷粉,他说城里的店铺需要这东西,我便从我爹那里拿了两盒给他。”
                          探春道:“现在想来,的确有些奇怪,杨三爷刚刚死去,杨柳必然悲伤不已,你既然与她要好,为何在这时还能开口讨要碧磷粉?既是店里要用,为何不索性到城里去买,难道你杜先生会吝惜这点银子么?只怕是因为你时间仓促,不及到城中去吧。还有,那只放药箩的竹架,现在还在么?”
                          杜萧笑道:“那只竹架么,我当时回家不小心跌倒,把它摔折了;至于碧磷粉啊,城里实在不好买呢,再说我当时伤心意乱,既要挂心城里的药铺,又要打点村里的怪事,心烦意乱,一时办事不妥,的确对不起杨柳。”
                          杨柳扭过头去,泪如泉涌,杨桃忙不迭的递手巾,不住的安慰。
                          探春道:“杜先生好硬的嘴。好,我们再看看杨大牛之死。”说着走出屋去。
                          杨大牛的尸身已经翻了过来,探春道:“他是被人从后心一剑刺死,那人下手稳准,直插心脏,必通医道。”
                          杜萧道:“这若愚村精通医道者可不止我杜某一人,那跳大神的胡郎中不也通医道么?”
                          探春瞧瞧小黑,笑道:“不巧的是,胡郎中今天下午摔折了骨头,在家里起不来床呢。而杨大牛是傍晚遇害,所以此事绝非胡郎中所为。”
                          


                          20楼2011-07-10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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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淳上前道:“那个……夫人,杨大牛之死实在怪异,我从未听说有尸体会自己从井里升上来啊。”
                            探春道:“这件事简单得很。井边是一棵粗壮的枣树,用一根极细极韧的细绳从杨大牛的后领穿过,打一个结,细绳的另一端越过一根伸到水井正上方的粗枝,连到隔壁的杜家院子里。刚才大家进屋休息时,我让侍从越墙到杜家看过,一头小黑驴正站在磨盘边拉着磨,已经停下了脚步,在小驴身上的铃铛已被取下,放在一边。驴子被蒙着眼,嘴上套着一个袋子,袋子里的炒豆已经见了底,蹄子上还绑着布包。杜先生,你让毛驴拉磨,蒙眼套嘴都很正常,为什么还要套住它的蹄子、取下它的铃铛?很显然,你是不想让人听见它在拉磨。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让毛驴拉磨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为什么你怕人听见呢?因为你设计水井升尸的机关,与这个磨盘关系极大。”
                            她俯下身来,用石子在地上草草画了一幅图,说道:“绳子从树枝越过后,连到杜家院里,绑在磨盘上,毛驴拉起磨,绳子一圈一圈在磨盘上越绕越多,就把井中的尸体拉了出来,渐渐上升,直到尸体大部分出水,身上的水量增大,愈来愈重,而绳子又极韧,故此把领子扯坏,尸体重新落入水中。你故意说要画钟馗像,把杨家姐妹拖在屋里,然后尾随已经察觉此事玄机的杨大牛出了村,并将他杀害。在完成机关后,天已经黑了,你在杜家院里赶动小驴,使尸体缓慢上升,然后扔了只木棍到杨家院里,打中黄狗,惊动杨家姐妹,他们出屋时,正巧看见井中升尸的一幕。杨家在村子的转角,位置较偏,除非专门来此拜访,否则是不会有人经过这里的,你的机关还算安全。”
                            众人瞧瞧杜萧,又瞧瞧探春。
                            探春继续道:“我听我的侍从说,在尸体落下后,杜先生急着去找村正。其实村正家离此不算很远,听到杨桃的惨叫,应该会急忙赶过来。杜先生此举,只怕是回家收去缠在磨盘上的线吧,至于再套上铃铛,卸去蹄上布包,一来你没有时间,二来声音太大,你认为我们会觉得这是一桩冥案,不会查到你家,所以你冒险放弃此着,我说的对吧,杜先生。”
                            杜萧呆了一阵,忽然笑道:“夫人,如果是我把尸体搬到杨家院子里,浸入水井,那么为什么当时狗不叫,而当杨家姐妹出屋前,如你所说,我扔出木棍石块击打它,它才开始狂吠?这说不通吧。”
                            探春道:“很抱歉杜先生,我的侍从不仅进了你的院子,还进了你的屋子,你桌上摆着一盆刚刚煮熟的兔肉,还有些馒头鸡蛋,我让他仔细拼过,发现少了两只兔腿和不少兔肉,想来你在布置机关时,用这些东西堵住了黄狗的嘴吧?”
                            杜萧大笑道:“那些兔肉明明是我晚饭时下酒的,夫人怎么说是被狗吃了?”
                            探春嗤笑道:“不仅兔肉,你桌上还有馒头、鸡蛋,我们在桌脚发现了三只鸡蛋的蛋壳,而碗里有四只未剥皮的鸡蛋,一只剥过皮的鸡蛋,请问杜先生,另外两只剥过皮的鸡蛋哪里去了?”
                            杜萧道:“当然是我吃掉了,难道也是被狗吃了吗?”
                            探春笑道:“这点我当然不怀疑,杜先生的胡子上还粘着一些不易发现的鸡蛋黄末儿。唉,不过你为何偏要用兔肉来喂狗呢,鸡肉、牛肉不都可以么?小蓝,你说吧。”
                            小蓝上前道:“兔肉性寒酸冷,鸡蛋甘平微寒,兔肉若与鸡蛋同时吃,会引起泻痢。而你晚饭时如果吃了那么多的兔肉和鸡蛋,现在早该泻个天昏地暗了,怎么会好好的站在这里?你如果用些鸡肉猪肉当作诱饵,我们到不会这么容易抓住你的狐狸尾巴了,哈,这是天意。”
                            杜萧哑口无言,忽然大笑起来:“夫人,杜某服了,不过就凭那两个衰朽老儿,哪能买得起杜某的罂粟膏?我不过是让他们每日看庙时替我把罂粟粉卖给等在将军庙的朋友而已,夫人也该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是不敢轻易露面的。那山崖下的金罂粟在南洋、真腊产量极少,且不易种活,故此价格不匪,只一棵就值五百两银。本来我是把烟棵烟膏堆在崖下,便于与那位朋友交易,但因掉落的种子而意外发现,这种环境竟然极适合金罂粟生长,于是索性就种了一亩,我今夏就要割膏,却险些被坏了好事,唉。哎对了,张大人,你带来几位官差?”
                            张翮一愣:“整整五十名,你问这做什么?”
                            


                            21楼2011-07-10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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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个被审核的帖子一去不复返了么...?


                              23楼2011-07-10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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