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妖精☆花瓣〃--转载-- 花崖 （ 古文 / 长篇 / 主庚澈

【二一】
金希澈醒来，只觉得睁眼都是费力的事，戳了戳太阳穴，仰面躺着，想想都觉得可笑，韩庚跟叶洛有孩子了。
听到门外那两人的动静，金希澈扯着嗓门喊道：“哎呦喂东海啊，弘基啊，我要饿死了呢，赶紧给送点吃的呀……”
李弘基向来是不怕死的，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他都跟别人有孩子了，你就死心吧，你这样我们看着心疼。”
披头散发的金希澈坐在床沿，脸上阴晴不定，只是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放心吧，我不会让他轻易操控天下的。”
李东海摸透了金希澈的脾气，把手里的粥往桌上一放，大声嚷嚷说道：“先把粥喝了，天下大事的晚点再说！”
金希澈笑着摸着下巴走下地来，看着李东海神气活现的模样，忍不住骂了一句：“死孩子都敢挑我的毛病了！”
金希澈笑意盈盈，看着朴正洙和一个黄衣女子慢慢走上山来。
朴正洙在亭外站住，回头看了那女子一眼，说道：“这位就是花崖金希澈。”
叶洛倒是毫无畏惧地朝金希澈看去，清秀的脸庞多了几分娇气，说话也是带刺的，“我记得我们小时候见过，那时候你还是沙曼派的大弟子，没想到十年没见了，你竟然成了魔教教主了，希澈哥。”
金希澈点点头，“小丫头长大了呢，居然嫁给别人了，那年下山的时候不是死活要嫁给我的么？”
叶洛轻笑，“小时候不懂事，只觉得长得好看的就是好，现在找着既好看又有担当的了。”
金希澈转身走在前面，又回头对叶洛说：“来了就住一晚，明早我送你回去。”
朴正洙走在最后，心想着，这次不会好心办坏事又给金希澈添堵了吧？
金希澈把菜夹到朴正洙碗里，嘿嘿笑着看他，“准备怎么跟我解释这事呀？”
“原本我想着绑了叶洛在手里，他会对高霄派下手，这样我们就师出有名了。”朴正洙认真说着。
“接着说。”
“没想到你跟叶洛认识，我在想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金希澈使劲摇头，又夹了一大块肉在朴正洙碗里，“这事你办得真好，你办事我一向放心，有了叶洛，韩庚就等着我们给他下套吧。”
朴正洙按住金希澈的手，凑过去说：“路上我给叶洛把过脉了，两个月的身孕。”
金希澈一愣，“哦。”
“韩庚就在山下。”朴正洙小心翼翼地说着。
“挺好，挺好的，接着喝酒。”金希澈冷不丁地把酒杯举到面前。
朴正洙赶紧拦下来，“今晚上还有正经事要做呢，你别喝高了，东海可把你喝倒的事给我说了。”
金希澈扯着嘴角一笑，“这俩孩子真是的……”
叶洛换了一身嫩绿的袍子，站在回廊上，两眼定定着瞅着院子里喝酒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高霄派大弟子，八面玲珑，武功深不可测。
一个是沙曼派大弟子，放荡不羁，手段非同寻常。
面对两个神一般的男人，她叶洛只能稳住自己才能稳住局势，不然韩庚还没来，她就能死上十次八次。
金希澈举着杯子朝叶洛喊道：“丫头过来喝两杯。”
叶洛缓缓走过去，看了看杯子，淡笑：“希澈哥，以后你收我儿子做徒弟吧。”
金希澈点头叹气，“恭王妃的儿子？我高攀不起。”
叶洛脸上一沉，“你怎么知道的？”
“明天一早恭王带着武林大会就上云栖山围剿我了，你说我们要不要把秘密告诉大家呢？”金希澈笑得一脸杀气。
【二二】
韩庚自嘲地笑着，千百个算计，竟然忘了金希澈原是那样不羁的人。
当着武林大会的众目睽睽，金希澈居然魅惑地笑着，声音飘荡在云栖山上，“恭王殿下，许久不见了。”
“金希澈你什么意思？”韩庚原本是自信满满的笑。
金希澈挑眉，嘴角的弧度更大，“恭王妃，不如你来告诉大家，我是什么意思。”
韩庚自然是清楚的，只是身后众人已经按耐不住，纷纷挥着刀剑吼道：“韩盟主你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站在金希澈身后的叶洛几乎要哭出声音来，金希澈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恭王殿下好差的记性，明明说好了事成之后你得天下我得江湖的，怎么，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你居然不敢承认了？”


“那都是你的一面之辞，我有什么好承认的？洛儿，我们回去吧。”韩庚扶着叶洛往回走，也不管周围议论纷纷的人了。
院子里因为昨晚的雷雨积了好多水，朴正洙让人把饭摆在回廊前的方台上，金希澈一向喜欢在通风的地方吃饭，也不知道是几时惯成的毛病。
李东海小跑着过来，一眼就瞧见趴在窗台的金希澈，大吃了一惊，赶紧把金希澈摇醒，“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回过神来的金希澈摇头笑着，挽起衣袖朝饭桌走去，扯了扯朴正洙的衣服，说道：“我在想，我们给始源捎个信，让他赶紧去趟雪华山，我怕钟云那边要人帮忙呢！”
朴正洙两眼一瞪，着急地说：“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扛下那样的罪名，现在才想起来沙曼派要跟着你受罪，你什么时候能收一收顽皮的性子啊？”
“这不是为了拆散玄岭和青城派嘛！”金希澈嘿嘿笑着。
半山亭，金希澈笑得人仰马翻，跺着脚说道：“正洙啊你真以为我是傻瓜吗？快过来吧！基范等你很久了。”
一口气跑下山的朴正洙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说：“东海那孩子说是风就是雨的，我真怕你一个人跑去找韩庚……”
金希澈摆手，指着李弘基和金基范说：“这一次是他们两个去，归顺玄岭的六大门派和十五个镖局都把掌门信物交到了李晟敏那里，弘基和基范联手，应该能从李晟敏手里把东西拿回来。”
朴正洙不解，“你是准备利用掌门信物号召这些帮派归顺花阁？”
“那么多人还不得把花阁掀翻了天啊？弘基和基范会立即把这些信物物归原主的。”
“我要做什么？”
金希澈握着筷子在酒杯上一敲，“这次你和东海一起出发，东海擅长布阵，你熟悉玄岭地形，你们要在弘基和基范成功之后搅乱玄岭，不能让玄岭的消息传出一丝一毫。”
金基范与李弘基对视一会儿，相互笑了笑，举杯喝了起来。金希澈一转头，大吼道：“唉呀你们怎么都不等我啊？来来来，喝酒喝酒！”
过了五天，六大门派和十五个镖局纷纷宣布脱离玄岭的控制。一夜之间，玄岭被朴正洙和李东海搅得一团乱，就连掌门韩庚的书房里也被火烧了一把。
金希澈甚是高兴，原先以为要打击玄岭在武林中的威信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没想到这几个人仅仅用了五天就将玄岭折腾得落花流水。
金基范和李弘基办完事就分道扬镳，金基范直接回了丹阳山。李弘基半路上遇见去洛城以棋会友的曺奎贤，两人简单说了些话，也就告别了，李弘基立即马不停蹄赶回云栖山。
金希澈算准了李弘基回来的时间，早早地摆了一桌酒菜候着。没想到和李弘基一同回来的还有朴正洙和李东海。冷清了好几天的花崖一下子又热闹了许多。


【十八】
“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金希澈把那条手帕子丢给韩庚，微微皱着眉头，冷不丁又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韩庚仔细地把手帕子收好，一声不吭喝着茶。
金希澈耐着性子，手里握着杯子，茶水洒了出来，手心微微涨红。韩庚伸手去抚，被金希澈一把推开。金希澈轻笑着说：“叫别人看去了可怎么办？又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没准儿是比山下那群莽夫更加可怕的敌人呢！”
韩庚自嘲地一笑，转过身去不再说话，脸上显得有些落寞。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金希澈不依不饶，做出气定神闲的样子，“这时候别说你又失忆了，我的耐心有限。”
“你知道多少？”
金希澈挑眉，“恭王殿下。”
韩庚愣住，干笑了两声，也觉得自己这样根本无法蒙混过关，金希澈是何等聪明的人，想必是调查仔细了才会开口的。韩庚转过身，觉得金希澈冷眼相对的样子有些吓人，于是挺直了腰杆，说道：“不错，我就是十年前被金基范刺杀的恭王。”
“还有呢？”
“朝中公布了我的死讯，我的皇兄趁机夺得了皇位，我就创立了玄岭派，暗中组建自己的军队准备复仇，但是，遇见你是意外。”
金希澈淡笑，“因为假戏真做，所以复仇的事耽误了三年，现在你是准备统一武林扩大自己的势力，对吧？韩庚，你对我，究竟有几分真心呢？”
“或者说，现在的我，对你而言，还有利用价值么？”金希澈一把摁住韩庚的手，夺下了他手中的茶杯。
韩庚点头，“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是三年前的感情。”
金希澈一颤，一行清泪掉下来，捂着胸口说道：“不是我愿不愿意，是这里，这里已经由不得我了，你知道么？”
金希澈特地穿着那件鹅黄的袍子。
三年前两人在雪华山后山认识那天他穿在身上的衣服，那时候的韩庚傻愣愣地站在溪水里，撩着衣角在水里站了好久。
李东海也瞧出了几分端倪，走过去试探性地说：“再不拦着的话，他就真的走了。”
金希澈猛地搂住李东海的肩膀，灿然笑道：“早晚会回来的。”
李东海更加困惑，回头看李弘基，“你知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李弘基抱着剑掉头就走，其实他也想知道昨晚金希澈房里灯火通明的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金希澈忽喜忽悲的神情，李弘基觉得还是过些时候再问这事比较周全。
金希澈突然大喝一声：“你们两个都准备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荒山野岭的吗？都给我过来！唉呀，我们三个是有多久没好好聚一聚了呢？”
李东海讪讪笑着，“哥，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后山的布防，那些江湖人士虽然愚笨，但万一破解了我的阵法可怎么办？”
金希澈点点头，盯着李弘基看。
李弘基咧嘴一笑，“我记得正洙哥好像已经准备了酒菜等你回去畅饮一番呢！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喜欢打扰别人的。”
金希澈叹了口气，“亲手带大的孩子也会嫌弃你，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
朴正洙毫不客气地把金希澈手里的酒杯夺下，一口气喝掉之后，摆出十分厌恶的神情说道：“神志不清的人不要陪我喝酒，我腰不好，扶不动你。”
金希澈回过神来，笑了笑，无奈地端着酒壶替朴正洙满上，“就算是生死一线的伤口隔了这么久，估计连疤都消失了吧？不要整天拿腰疼做借口，我又不是金英云。”
“我不是韩庚，所以不要对着我摆出伤感的样子来。”朴正洙利落地回答。
金希澈把菜夹到朴正洙碗里，“韩庚的失忆是怎么回事？”
“在中来了之后，我跟他谈过，在中的意见就是三年前被你师父刺了一剑之后韩庚几乎是死了，被申东熙起死回生了，究竟用的什么法子现在还是无从得知。不过失忆是真实的。”
“看着我做什么，接着说。”
朴正洙放下筷子，“恢复之前的记忆也是前不久的事，你被关在玄岭的时候，金英云突然发现韩庚渐渐地恢复了。我们离开的那天早上，他把所有的事都想起来了。”
金希澈忍不住轻笑，“早知道当年我也跟钟云那样去学医好了，现在弄得跟猜谜一样，真没意思。”


金希澈一把抓住崔始源的手，用力地握了握，继而笑道：“我哪里那么娇弱了？只不过最近心事重了，吃起饭来也不觉得有滋味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
“那你呢？”
崔始源双眼一瞪，立即又笑了，耸肩说道：“纵使富甲天下，感情的事也不能强求，更何况是冷面无情的金基范，小时候的情谊，他恐怕早就忘却了。”
金希澈最爱听别人在他面前说这样的心里话，于是他便有了可以安慰开导那人的机会。崔始源倒是机灵得很，眼神一转，直直地盯着金希澈，说道：“这一次我可不是与你说笑，是生是死都在你一念之间，韩庚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韩庚了。”
已经大半个月没有人在金希澈面前提过“韩庚”这两个字了，金希澈一听到崔始源口里缓缓吐出那两个字，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微微笑着说：“我们认识的韩庚，应该不是韩庚吧。”
崔始源扶着额头，投入苦思冥想。金希澈瞟了他一眼，把盛满酒的小碗递到他面前，“辛苦你那些手下了，为了我的事还让他们跑来跑去。”
“事已至此，你觉得这仅仅是你与韩庚之间的事么？”崔始源抬眸，“他的目的不仅是武林，而是天下。”
金希澈有时候会真心觉得年纪的增长实在可怕，原本以为自己还是刚刚学会人情世故的少年，没想到一转身就发现钟云和始源都是独当一面的豪杰了。至于奎贤，这个弟弟虽然淡漠，但心思也不简单。
李东海把早上刚到的信递到金希澈面前，说：“正洙哥的信，赶紧看看吧。”
金希澈看完信，把两张纸拽在手里，嘴角浮起一丝笑，“这个朴正洙啊，办起事来真的一点都不含糊呢！”
“你们两个总是做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旁人根本看不明白。”
金希澈笑笑，将两张信纸统统烧掉了，站起身扶着李东海的肩膀往外走，说是有些饿了，哥俩喝两杯。李东海心想，丹阳山那边肯定有什么好事，不然教主不会一下子兴致那么好。
李弘基是闻着酒香味进来的，一进门就看见金希澈拉着李东海喝酒，脸上的笑很是恍惚，纵然是落寞哀伤的神情，一般人见着了也会觉得屏气凝神惊为天人。
李东海瞧见了救星，就死命地朝李弘基挥手，喊道：“弘基啊你倒是赶紧进来呀！希澈哥不知道怎么了，原本还高高兴兴地拉着我喝酒的，我怎么觉得越喝越不对劲啊？”
金希澈醉眼迷离，但仍是认得李弘基的，右手一伸，就将李弘基抓在身旁，随手丢过去一个酒杯，“弘基也喝几杯，哥高兴，咱们仨喝几杯，多喝几杯……”
待金希澈安生睡下了，李弘基长长舒了口气，心里猜了个七八分。
李东海还站在回廊上，等李弘基出来就把他拉到一旁，凑近了轻声问：“问出点什么来没有？”
李弘基摇头，“准是跟那位有关系，不然酒量那么好的一人活生生地醉趴下了，我死都不信。”
李东海跟着点头，转念一想，早上来送信的丹阳山信使还没走，不妨找那人打听打听。
问完话出来，李东海紧紧拽着李弘基的衣袖，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你说希澈哥会不会疯掉？”
李弘基愣是没答上来，耳畔响着刚才那信使说的那话，“玄岭韩掌门的夫人有喜了。”


【二五】
韩庚扶着额头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洛儿还在家等我呢。”
举着酒杯的金希澈先是一愣，继而一笑，点头说：“去吧，拖家带口的，我再喝一杯也该回去了。”
“嗯，那我走了。”
“韩庚……”
韩庚回头，金希澈弱弱地开口：“你现在住在漠水村对吧？”
“嗯嗯，就在那里。”
金希澈仔细地修剪桌上那盆花，仿佛倾注了全部精力，两眼瞪得直直的。
“希澈哥，武林大会追到了漠水村，韩庚一家被包围了。”进来报信的是李弘基。
“你去把叶洛带到山上来，她好像快要生了吧。”金希澈头也不抬，“韩庚能对付那群乌合之众。”
“把叶洛接到花崖来吗？她要是不肯呢？”
“她会乖乖上山的，你尽管去就是了。”
浑身血迹的韩庚显得有些狼狈，稍微受了点伤，走到花崖正殿门前有些吃力，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李东海。
李东海冷冷淡淡地看了韩庚一眼，转身往里走，算是给韩庚带路。
韩庚耐不住好奇，便问：“希澈怎么知道我们被武林大会追杀的？”
“他还知道韩夫人快要生了，派人下山找了好几个稳婆准备着。韩掌门，现在我们都是魔教，你就不要见外了。”李东海不吐不快，脸上还是要杀人一般的神情。
金希澈站在叶洛门口，看到李东海和韩庚走近，不由地松了口气，待韩庚走到面前，只是故作轻松地一笑，带着李东海就走了，连话都未说一句。
金希澈吃了几口饭，就将小碗放在桌上，右手捂着肚子喊胃疼，额角也渗出了好多汗珠。
朴正洙嘴里嚼着饭，凑过去要看金希澈的脉象，被金希澈一把推开了，一时没忍住，竟然将饭粒统统喷了出来。两人相视一笑，金希澈拽着朴正洙的衣袖往自己脸上擦，扒下一些饭粒使劲地往朴正洙脸上贴去。
李弘基心急火燎地跑进来，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喊道：“别玩了！叶洛早产了！”
金希澈和朴正洙愣在原地，两个大男人只是听说过难产，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金希澈跺着脚说：“不是找了好几个稳婆了嘛？去了没有啊？”
“都去了！没一个能想出办法的！”
朴正洙缓过神来，拽着金希澈往外跑，“赶紧过去看看呀！”
韩庚站在门外，满脸是汗，甚是焦急，手不住地哆嗦。
刚赶到的金希澈和朴正洙想了好些话安慰他，过了好久，只听见屋里叶洛一声凄厉的尖叫，又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三个大男人抱成一团，统统舒了口气。
稳婆抱着孩子走出来，“恭喜恭喜，是个男孩。”
韩庚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还不忘对金希澈说：“我儿子真好看！”
站在一旁的朴正洙看稳婆好像有所隐瞒的样子，就问：“韩夫人怎么样了？”
“回几位大侠的话，韩夫人恐怕是不行了，你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床上，叶洛面容憔悴，气若游丝，几乎是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不住地伸手要去抱孩子。
韩庚把孩子轻轻地放在叶洛身旁，温柔地说：“孩子很乖，洛儿也要乖乖听话，睡一觉就没事了。”
“相公……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有件事我要你答应我……”
“好，好，你说。”
“我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韩澈，你和希澈哥不要再打打杀杀了，我把孩子交给你们俩，我知道你们都忘不了对方，我一直知道……”
站在门外的金希澈泪流满面，朴正洙伸手揽住他。


【二九】
断情崖，金钟云不住地笑，曺奎贤两眼一瞪，拍着桌子说道：“你现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咦，金钟云，我说你是故意的对吧？偏偏在这时候引咎辞职，把掌门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我。”
金钟云把桌上的医书合上，摇头说：“我哪有你想的那样奸诈狡猾，恰好师父发现了青生的身世，我也是没有办法。”
曺奎贤依旧是不肯相信，“照你这样说，参加比武的事你也不知道了？”
“在你来看我之前绝对不知道！”金钟云说得斩钉截铁。
“好了，吃的用的都给你送来了，有什么缺的就跟山上的长老们说，我回去练剑了。”曺奎贤穿上外套，朝外走去。
金钟云喊住他，“青生呢？”
“在北阁住着呢，别挂心，这孩子跟我更亲。”曺奎贤一脸坏笑地走了。
青生抱着一盘棋坐在院里的石凳上，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在练剑的曺奎贤。小家伙虽然不懂剑法，但在南阁的几年，也时常见金钟云教人练剑，稍稍懂些套路。一看曺奎贤气急败坏的样子，就照着金钟云的样子摆手说道：“练剑先练心，心静则剑气足，剑气足则剑从心。”
曺奎贤一扭头，那小家伙又低着头拨弄手里的棋子，无奈一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拎着青生走到院子中间，从地上找了一根细细的树枝丢给青生，说：“你倒是给师叔练两下，练得好了，今晚不用洗碗。”
青生毕竟只是五岁的孩子，手里抓着树枝一通乱刺，嘴里还是振振有词的，一双亮亮的眼睛时不时朝曺奎贤瞟两眼，甚是可爱。
“小鬼头还真有两下子，可惜全是虚把式，估计连蚊子都打不死。”曺奎贤收了剑，抱起青生回屋，“小子，你说师叔厉害，还是你师父厉害？”
“师叔要跟我师父比什么？”
“全部都比。”
“我师父医术厉害，剑法厉害，做饭也厉害。”青生掰着手指在数金钟云的厉害之处。
曺奎贤便问：“那我呢？”
青生想了想，“曺师叔下棋厉害，轻功厉害，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欺负我的法子厉害。”说完，青生伏在曺奎贤肩头咯咯地笑着。
一个月后，青城派比武大会上，各路英雄云集于此，确实热闹。
沙曼派和青城派素来冷淡，没什么交情，五年前又因为叶洛的死，两派之间更加不和。若不是为了青生的安全，曺奎贤也不会轻易答应李秀满来青城派参加比武大会，所以出门时更是将青生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沙曼派一行人被安排在西厢房，曺奎贤只因为一路上劳顿，累得直接回房睡觉。剩下的事情统统交给崔始源去打理。自从那次中毒之后，崔始源一直留在山上，把生意全部交给了手下的人，专心配合曺奎贤。
青生是第一次下山，见了什么都是好奇的，一个劲儿地缠着崔始源要出去，崔始源哪里有功夫陪这个小祖宗，只好喊了自己的心腹崔冰，再三交代后才肯放两人出门。
若不是让曺奎贤保存体力明天好好比武，崔始源真想现在就把他喊起来。沙曼派名声在外，刚刚落脚，就有很多门派前来拜访，武林人士更是对新任的曺掌门好奇得很。
傍晚，崔冰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附在崔始源耳畔说：“青生丢了！”
刚起床的曺奎贤一进门，见崔始源神情不对，就问：“怎么了？”
“青生走丢了。”
曺奎贤眼里透着杀气，步步紧逼，拽着崔冰的衣领骂道：“一个小孩子你都能弄丢，你还回来干嘛？赶紧分头去找啊！”
崔始源也是大气不敢喘，摁住曺奎贤说：“你留在这里等消息，我出去找找。”
“你们这是干嘛呀？慌慌张张的，跟丢了魂似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崔始源和曺奎贤万分惊喜地朝门口一看，一身黑衣的金希澈抱着青生，笑意盈盈地站在院子里，只那轻描淡写的一笑，耀眼了一个世界。


【三二】
金希澈离开云栖山已经半个月了，整整十五天，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他就会想念韩庚，那个劈柴喂马洗衣做饭的男子，总是温润地笑着，宠溺地把他搂在怀里，嘴里总是温柔地念着：“希澈啊，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整个山谷都是你的声音……”
曺奎贤进门的时候，看见金希澈正对着窗棂发呆，心里猜了八九分，便问：“想他了便回去看看吧。”
“得办完事才能回去啊。”金希澈回头，顺手将茶碗搁在窗台上。
“韩庚哥怎么样了？你们两个跳崖之后，过得很逍遥吧？”
金希澈噗嗤一笑，“早就想问了是吧，小奎贤以前是个特别能忍耐的人呐。”
曺奎贤笑着，对满脸坏笑的金希澈又没有法子。
“韩庚武功废了，花崖底下是一个河谷，挺清幽的，我们两个过得挺好的。但是武林大会和师父还是不肯死心，云栖山有一个开国宝藏，不彻底解决这笔宝藏，我和韩庚就还是有危险的。”
金希澈把一个布袋放在桌上，青生立即扑到他怀里，“爹爹，你这几天怎么都没来看我？”
金钟云猜到了雪华山现在的形势，默默地将桌上那些东西收拾了，把金希澈带来的东西也收到柜子里去，磨磨蹭蹭弄了好一会儿才端出一壶热茶，说道：“快冻坏了吧，喝点茶吧。”
“我们几个都忙死了，你倒好，独居崖上，够逍遥的。”
金钟云笑道：“这不是有青生陪着我嘛，我哪里是独居了？”
金希澈险些将茶水都喷了出来，右手撑着桌子的一角说道：“连你也学得贫嘴了不成？这世道是怎么了？”
“师父那边怎么样了？他应该早就发现你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这几次来看你，山上的长老们都不在，我看老爷子早就发现我了，估计是想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藏宝图才故意松懈这么久的。”金希澈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纸，轻轻地放在桌上，随手拿了个茶碗压着。
金钟云心领神会，装作吃惊的样子，“你是说花崖的宝藏？”
金希澈淡笑，指着桌上的羊皮纸说：“我能一夜之间建立花崖，你以为我靠的是什么？”
“有这笔钱，你的花崖就可以东山再起了，倒是桩不错的买卖。”金钟云一笑，看了看门口，又说，“我要是肯助你一臂之力，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半夜，曺奎贤惊醒，后来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了，干脆坐起来，披了件外套，不知道怎的，猛地想起了一件很多年前的事情来。
那年他还是六岁，八岁的崔始源被他用毒蝎子弄晕了，金钟云去了后山采药，天黑了还没回来，金希澈带着他偷偷去了后山，两人溜上了断情崖，那间小木屋门前有一堆篝火，坐着几个白胡子老人。
后来他们在一株雪莲旁找到金钟云，三个人一起回了东阁。
曺奎贤便轻声喊道：“大师兄，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去断情崖找钟云师兄的事吗？”
睡在外间的金希澈睡得不深，先是披着衣服走进来，挨着曺奎贤坐下，才说：“记得，钟云现在住的那间木屋就是当时那些长老们住的。”
“你说师父为什么要安排那些长老们守在断情崖上，是不是崖上有什么东西呀？”
金希澈恍然大悟，张张嘴巴，用唇语说：“估计是宝藏。”
“掌门，高霄派的人在门外了。”
曺奎贤挥手，“请进来吧。”
进门的是高霄派的金厉旭，这几年高霄派都是他在打理，李赫宰带着李东海失踪五年，前不久被崔始源找到以后，两人又消失不见了。金厉旭脸上带笑，说：“曺盟主，好久不见了。”
“金掌门，别来无恙啊！快请坐！来人，上茶！”
“曺盟主，实不相瞒，五年前我大师兄朴正洙死在你们雪华山上，后来你们南阁主将我师兄的骨灰送去了玄岭，在你们断情崖修了一处衣冠冢，我此次来沙曼派，就是为了拜祭拜祭我家师兄，不知道您可否行个方便？”


【三六】
床上的人终于醒了，睁着疲惫万分的眼，看了看趴睡在床畔的金钟云，心中自然明白了几分，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金希澈就站在门口，将刚才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见那兄弟俩睡得正熟也不忍心打搅，合上门又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去，却撞上来探病的曺奎贤，两人撞了个满怀，金希澈扶着腰恶狠狠地瞪着曺奎贤。
曺掌门自然也不是省事的家伙，拢了拢衣服，气定神闲地往外走，嘴里说道：“老爷子早上那会儿说了，钟云师兄整天不见人影，他怕是要到南阁来看看呢。”
“你的这些把戏拿去骗钟云和始源未必能行得通，到我这里是自取其辱。”金希澈搭着曺奎贤的肩膀，笑得很是得意。
“始源，你得防他一手。”曺奎贤定定地说，不远处崔始源满面春风地走来。
金希澈心里一沉，小奎贤向来说话都有分寸，更加不会凭白无故提醒他提防始源，这中间自然就有蹊跷。待崔始源大步走到两人面前，金希澈拍着曺奎贤的后背说：“累了一夜了，我们吃饭去吧，始源，我可是听说你的手下招了一位京城御厨，怎么不给我们显摆一下么？”
曺奎贤冷冷地站着，不等崔始源发话，就别过脸去，说：“算了，你们去吃吧，我有些恶心，走了。”
看着曺奎贤离开的身影，金希澈淡笑，这家伙虽然剑法犀利做事果断，到底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心中埋不下一件不平事。金希澈伸手去搭崔始源的肩膀，崔始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才发觉自己失态，嘿嘿笑着走在金希澈前面。
几杯好酒下肚，金希澈脸上泛出红晕，眼里也有些迷离，崔始源担心地看着他，显然今天大家都不对劲。
“始源啊，你跟基范怎么样了？”
崔始源一下子愣住，夹了一筷子竹笋在金希澈碗里，放下筷子才叹气说：“自从青城派偷走了正洙哥的骨灰，我们和高霄派之间也形同陌路了，他已经很久没给我写信了。”
“哦，都怪青城派那几个老不死的！”金希澈借着酒意拍起桌子来，“可惜我晚了一步，只找到英云，没找到正洙的骨灰。”
崔始源心中是忐忑的，依照金希澈的脾气，若是已经知道师父做的那些事，金希澈是不肯轻易罢休的，但如果金希澈不知道他帮师父遮掩的真相，今天奎贤的冷漠和金希澈的试探又是什么意思呢？
“满上！满上！”金希澈举着杯子，笑盈盈地看着崔始源，“我喝最后一杯。”
崔始源坐立不安，惊恐地看着金希澈的笑脸，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冰冷的，倒酒的右手有些抖。
金希澈握着满满的酒杯，却不急着喝，一直微笑着看崔始源，冷不丁地说：“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么？”
“你少喝一点，免得醉了。”崔始源别过脸，避去金希澈带笑凌厉的眼神。
“我说了，这是最后一杯。”
崔始源两拳握紧，嘴角抽动，终究是咬咬牙开口：“朴正洙的骨灰在师父那里。”
金希澈挑眉，“这我已经猜到了，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吗？”
“我去云栖山找李东海的时候，被人暗算，是师父，从那时起，我帮他打探韩庚的下落，他答应我不伤害其他人，包括青生。”崔始源说完，一下子觉得轻松了许多。
曺奎贤并未睡着，只是闷得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所措，如果那晚没有跟踪崔始源，没有发现师父和崔始源之间的秘密，现在也不必如此烦恼。
门被推开，一身酒气的金希澈走进来，连衣服都不脱就直直地躺在了曺奎贤身畔。
曺奎贤推了推身边的人，“怎么了？”
“他全招了，师父始终不肯放过韩庚，只要韩庚一天不死，师父就不肯罢休。”金希澈讪笑，心里空空的。
“师父要的不单是韩庚的死，还要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会把人逼成这样的丧心病狂呢？”曺奎贤扯了被子的一角盖在金希澈身上。
金希澈木然地闭上眼，眼角酸酸的，怎么睡也睡不着。
曺奎贤压低了声音说道：“始源那家伙还站在院子里呢，其实我们也不是真的怪他……”
“我也没有怪他，只是不希望他背负太多。”
“他要是自私点就好了，跟金基范远走高飞是个不错的选择。”


【三七】
崔始源惊恐地抬头，手里的剑不知何时已经落地。金希澈步步紧逼，嘴角浮起邪恶的笑，杀气逼人。
“你们两个别打了！”金钟云从远处跑来，怀里抱着五岁的青生，师徒两人气喘吁吁，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崔始源，又看看杀气腾腾的金希澈，金钟云把青生放在地上，伸手去抓金希澈的衣袖，却被一掌打了回去。
金希澈骂道：“你敢多嘴我连你一块赶下山去！”
听到这话，金钟云明白了几分，刚才在西阁看到他们两人厮杀，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原来是金希澈在赶崔始源下山。
“你又不是掌门，凭什么赶我下山？”受了点轻伤的崔始源站起来，抹掉嘴角溢出的血。
金希澈更加生气，对着崔始源又是一掌。掌风过处，尘土飞扬，飞沙走石的，金钟云赶紧捂住青生的眼睛，念了一句：“有话好好说，打什么呀？”
“你自己说说看，你留在山上有什么用？还不是给我添乱嘛？赶紧去找金基范！”金希澈不耐烦，有些气急败坏。
崔始源一下子觉得委屈，喉头哽咽，“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能去哪里找他啊？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说完这话，崔始源自己也觉得可笑，吸了口气慢慢地朝金希澈走过去，“我们三个，都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金希澈大笑，“好了，我好像不用赶你下山了。”
金钟云和崔始源朝着路口看去，金基范抱着剑走近，黑着脸。
饭后，金希澈不知去向，过了大半个时辰金钟云一言不发地回到西阁，也不管崔始源和青生那孩子在后面追着问，始终不肯说话。
“你们几个在干嘛呢？”压根不清楚来龙去脉的曺奎贤悠哉悠哉地走进来，看着愁眉苦脸的崔始源和冷面杀手金基范，不由地打起了精神。
金钟云转过身去，背着他们几个在翻一个小册子，曺奎贤走过去猛地夺下，翻开了看，俨然就是一个军队将士的名册。
“晋国将军的部下都在册子上。”金钟云无力地抬头，缓缓吐出一句话。
“当年韩庚的母妃和舅父联手除掉了晋国将军和他的军队，晋国将军也就是我们的师父这些年的苦心谋算，无非就是为了替他的部下报仇，我说的对么？”曺奎贤冷漠地看着金钟云，“钟云你糊涂哇！”
崔始源是知晓内情的，金基范站在一旁不吭声，之前他也猜了个七八分，却未曾想到这些年的腥风血雨竟然是为了二十年前的一百二十八条人命。
四个人在崔始源屋里呆了很久，此时又不能贸然去寻找金希澈的下落，只能在这里耐心等待。
陪青生在荷塘钓鱼的李秀满脸上满是慈爱，时不时抬头对远处的金希澈笑一笑，又立即低下头去对青生说上几句。
金希澈耐着性子站在原地，清冷的月光投射在荷塘上，波光粼粼，水波微漾，如果是平时，他还会觉得美景需要好酒相伴，此时，只是握紧了拳头屏气凝神地站着。
夜深了，青生睡眼朦胧，睡在了李秀满怀里。金希澈甚是着急，顾不得别的，立即飞了过去，站在了离李秀满五步之远的地方，“孩子我抱回去吧，你早点休息。”
李秀满的笑声在苍茫的夜里显得很是凄凉，“这么久不见了，也不知道给师父问个安。”
“你这不是好得很么？”
“青生是无辜的，我不会对他下手的，你们几个都放心好了。”李秀满说着拉下脸来。
金希澈一愣，退了几步，站到长廊上，李秀满抱着熟睡的青生朝房间走去。金希澈安静地跟在后面，直到李秀满屋外便停了下来，拱手说道：“我回去了，你休息吧。”
屋里传来李秀满的声音，“去东阁等我，有事要交代你。”
金希澈满腹的不愿意，也只能乖乖去了东阁，尘封已久，东阁已经不能住人，却不失为一个练功的静僻之处。金希澈多逛了一圈，李秀满已经来了，夜幕中两个人站在东阁的院子里，相视一笑。


【三八】
“说吧，我可是困得很了。”金希澈说着话，手心渗出了汗。
李秀满也不想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只要韩庚的命，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轻而易举。”
金希澈淡笑，“那要看你拿什么跟我换。”
“云栖山的宝藏，或者花崖玄岭这些人的性命？你喜欢的，我统统给你。”
“果然年纪大了，就容易轻敌呀！你知道的，我最厌恶的，便是要挟。”金希澈笑得有些古怪。
站在院子另一端的李秀满一愣神，又做出自信的样子来，“你们四个都是我教出来的，解决你们四个，我是不费吹灰之力。”
金希澈点头，“再加上一个金基范呢？或者，再加上一个东阁的月明草？”
“你在东阁种了月明草？我怎么没发现？”
金希澈无赖笑道：“大晚上黑漆漆的你哪里有功夫来看我种的东西？不过不用内力的时候都没事的，你可以拿雪华剑法杀我的。”
气急败坏的李秀满狠狠地瞪了金希澈一眼，甩袖而去。
金希澈对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暗中松了口气。
回到西阁，金希澈一迈进大门，里面的三个人就发了疯一样地冲出来，金基范依旧是慢吞吞地走出来，见他安然无恙，金基范笑了笑，又转身进了屋。
金希澈已是累极了，花言巧语唬了那三人，赶紧回屋去睡了。曺奎贤气急，要不是金钟云拦着早就冲进金希澈屋里去了。金钟云拖着曺奎贤往南阁走，曺奎贤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师兄，你是不是傻了？”
“什么？”
“北阁在那边，你拽着我往南阁走了。”
金钟云松了手，没好气地瞪他，“我有事跟你说。”
“哦，你应该在出来的时候就告诉我的。”
“你也没问我呀。”金钟云大步流星地走开，心里却是阴云密布，愁绪满怀。
紧随其后的曺奎贤笑了，这时候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危机重重，自己身为现任掌门既要保护好沙曼派上下，又要匡扶正义大义灭亲，为武林除去李秀满这个隐患，这一切实在是太捉弄人了。
“说吧，我们两个是不是要单独行动？”曺奎贤窝在了金钟云的榻上，有点鸠占鹊巢的味道。
金钟云煮了两碗面，鸡丝青菜葱花，搁在桌上香气四溢，曺奎贤咂咂嘴巴，嘿嘿笑着小跑过去吃面，喝了一口汤，不住地叫好：“师兄你的手艺真不错，可以下山开面馆了！”
“说正经的，也不知道大师兄是用了什么办法唬住师父，但是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师父未必能料到我们两个会动手。”金钟云吃了一筷子鸡丝，说道，“你说是吧？”
曺奎贤喝完最后一口汤，才缓过神来说：“我们两个人就能把师父解决掉么？有点那个……”
“所以我们需要从长计议。”金钟云拿出一个火折子，“如果大火之中趁乱呢？”
“说真的，毕竟那是师父，我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曺奎贤一直以来纠结的就是这点，十九年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现在却为了拯救武林大众要手刃亲师。
金钟云何尝不是这样的纠结，要亲手杀掉自己的父亲，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件难事。
门外有人，是金英云的声音，“哥，你在么？”
“进来。”金钟云和曺奎贤面面相觑，没想到金英云居然在这时候来了。
金英云进门后，看到曺奎贤警惕的神情，便猜到了几分，只好嘿嘿笑着说道：“吃面呢？你们接着吃吧，我晚上不吃东西的。”
“你在外面站多久了？”曺奎贤藏不住话，冷冷地说。
金英云收起脸上的笑，“虽然他是我的父亲，但我们没有相认，况且他害得我们玄岭灭门，神童和晟敏到现在都没有下落，我是不会徇私的。”
金钟云沉默不语，曺奎贤抿了口茶，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四十】
迎风而立，金希澈暗自吸了口气，已经站了大半个时辰，李秀满纹丝不动，根本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稍一瞟眼，只见金钟云和曺奎贤远远地站在小路上不敢靠近，金希澈冲他俩微微一笑。
李秀满叹息道：“执念伤人，也伤心。”
“知道不该执念，为何又要为难自己几十年？”
“仇恨哪里是说放下就能轻易放下的？倘若我真的杀了韩庚，你能轻易罢休么？”
金希澈摇头，笑了笑，又扭过头去看十丈外小路上的金钟云和曺奎贤。
“筹划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和你们反目，钟云虽然性情淡泊不管闲事，但为了兄弟之义挺身而出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是没料到小奎贤会挺身而出是吧？”金希澈睥睨一笑，心底沉甸甸的。
李秀满甩甩袍袖，“你过去，把他们两个叫过来，还有，把始源也叫来，我有话交代他们。”
金希澈瞪眼，“就不交代我么？”
刘秀满无奈一笑，“你还用得着我交代么？”
金钟云和曺奎贤面面相觑，见李秀满依旧未开口说话，两人便乖乖跪下，听候教诲。
“你们两个不是联合希澈要杀我么？现在这样子又是做什么？”李秀满轻笑。
“师父的养育之恩栽培之德，钟云不敢忘却，只是为了天下苍生和武林安宁，钟云不能看着师父为了一己私利大开杀戒，钟云不孝，天下太平之时钟云自会到师父灵前了断。”金钟云眼里全是血丝，嗓音沙哑，“师父，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李秀满有些于心不忍，便别过脸去，淡淡地说道：“你这孩子终归是心思简单了，就算希澈肯罢休，韩庚能咽下那口气么？”
金钟云被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曺奎贤见状，干脆站了起来，毫不留情面，“既然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你还留在山上做什么？韩庚还有两个时辰就能赶到雪华山，你还是快走吧，我不会帮你的。”
“奎贤……”金钟云也跟着站起来，拽着曺奎贤的袖子。
曺奎贤气急，“你们一个个怎么都是死脑筋？该走的就赶紧走，该下山的就赶紧下山，沙曼派还有我这个掌门呢！”
金钟云猛地想到青生，便问：“师父，青生呢？”
“我派人送到南阁了，钟云呐，你带他下山吧。”李秀满发自内心疼爱这个徒孙，这些年一直舍不得对这孩子下手。
看着金钟云和曺奎贤走下山来，金希澈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怎么样，老爷子交代你们什么了？”
曺奎贤叹口气，说：“钟云师兄你跟大师兄说吧，我先回去处理事情。”
“他怎么了？”金希澈一眼就看出曺奎贤的不对劲。
金钟云也不晓得该不该把老爷子刚才交代奎贤的事告诉金希澈，脸上显得很是为难，便说：“没什么，就是关于门派里的事，你还要过去么？”
“过去哪里？”
“师父还在断情崖。”
金希澈黯然一笑，垂下眼皮，“虽然反目，但也有二十多年的恩情在，看到他时我既愧疚又愤怒，你知道我的脾气的。”
金钟云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或许会有转机的。”
“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转机？”
金钟云叹气，“再看吧，让他一个人静静，你去看看青生吧，孩子在南阁。”
金希澈满脸惊讶，又扭头看了眼断情崖，如释重负地笑了。
晚饭时，金希澈等了许久，也不见崔始源和金基范过来吃饭，便又差人去催。这时曺奎贤拖着疲惫的步子进门，眼底的无奈一览无遗。金希澈朝他挥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晚上吃什么呀？”曺奎贤径自走到桌前坐下，一口气喝了两碗茶。
金希澈向来不喜被人隐瞒，更厌烦他人为了他牺牲什么，见今天这几个人统统神神鬼鬼的模样，不由地火大，一拍桌子吼了一声：“你们这一个个是要逼死我是吧？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呀？”说完金希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喘气，只觉得眼前一亮，等抬头看清时，笑得如三月春风的韩庚已经站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