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很久很久以前,人间山清水秀之处落了一滴凤凰的泪,泪化为池,唤作凤凰池。
池边人家林立,而那最最高大的一座阁子则是镇上首富林员外家的。里面住着他千宠万爱的掌上明珠,镇上最美的女子——桔梗。
后来桔梗与暂居于此的男子杀生丸相遇,日久倾心。不料边关战事陡生,杀生丸投笔从戎。于是镇上只剩了那美丽的女子,一直沉默地等着他归来。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不久桔梗就郁郁而死。
如此终结。
太过俗烂的剧情。古往今来一抓一大把,就连三流的戏院也不再用这样苦情的桥段。
可是啊……总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只要关乎自己,总有什么是令人心旌摇曳的。
比如——
中元节。
彼时,亦是这样盛大无匹的夜,只是整个镇子被次第绽放的灯火照得近乎白昼般明亮,绮丽无限。家家户户都穿着最好看的衣服在街市上欢笑,不时有小孩子的叫嚷声传来,缠着父母给他买好看的灯笼。还有情侣们的私语,在灯火流转中显得暧昧而模糊。
她与他也行走在这于人潮之中,看着周围明亮的喧哗与单纯的欢乐,不时相视而笑。他们不曾言语,却又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个人隔绝出一方天地,安静而甜蜜地开出了摇曳的花朵。
“来来来,看你们男俊女美,必然是幸福的一对。这位公子,不如你买个灯笼给这位小姐吧。我的灯笼精美实惠,还可以在灯上写字。据说只要放灯之人思念诚挚,浮灯就会载着这些思念顺水流到思念之人的身边。怎么样,买一个吧?”拦住他们的小贩热情洋溢,舌灿莲花。
男子掏出钱来,却是一直望着女子,“挑一个吧。”
莲花的底座,每瓣花瓣向周围舒展开来,花瓣上还有精致的镂空图样,在灯光的照耀下在手上落下繁复的花纹。檀香木制成的方形灯身骨架,四面都糊着白纱。灯上还氤氲着丝丝的香气。淡,却惑人。
她从笔架上取出一支小染纤毫笔。润水,蘸上香墨,抬腕,以着珍重的姿势,落笔如行云,一手秀逸的管夫人簪花小楷,却只书了两个字,就急急用宽大的衣袂掩了去,像是怕被他看见。
“够了?”男子挑眉。
“够了。”女子颌首。
他们并肩走至池边。此刻的池子里已然漂着各式各样的浮灯。那些融融的光芒似是天上坠落的星光,在池上洒下一片粲然。还有一对一对的情侣在池边放灯许愿,姿态无限专注。
原本冷清的女子也在满池辉煌的灯火中,蹲着双手合十闭目虔诚许愿。硕大的红裙绽开如花,柔软的长长墨发有几缕浸入水中,发丝上灯光流泻,尽收男子温柔的眸底。
她的眼底是月华清明的一笼湖光浩荡,幢幢灯火下,像有着金色的光芒自她身上淡淡散开。罕见的笑容安谧若一场隔世的烟雨,浮有淡淡的暖意,被沾染了灯光的风吹起,堆砌如纷纷扬扬的雪。
末了,她起身,回眸看向那颀长俊美的白衣男子从灯火阑珊处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他的声音是烟花绽放后骤然沉寂的夜空,眼底是丝丝缕缕的波光流转:“走吧。”
十指紧扣,并肩离去。
足音荡开一片游曳在夜色中的旖旎,伴着那些落下的灯光,分外撩人。
那大概就是他们离幸福最近的时候了吧。
只是,此刻的他们不知道,很多时候的平静与幸福之后,往往是接踵而至的动荡与悲伤。
是啊,那样漫长而无声的等待,等到风雪都渐渐漫上心头。
她望着那一池不变的湖水,长久地恍惚。
天不老,人未偶。
难道她那年在灯市上所许下的愿望,都只是虚空,风吹便散?
她不信。
所以她等,等过了年年岁岁,却始终等不到她的归人。
还要等么?
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可是最后,她垂下头,轻轻地,欢喜地笑了。
无论多久,我等你。
只此一生,只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