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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近来不知道为什么,世间的一切都来叫他想起她。 
天空飞落的雪片。街角音像店内伦纳德.科恩的歌。小孩手里半件吃剩的提拉米苏。 
  
呵,他还记得唯一一次带她去吃提拉米苏时候,她是怎样。 
付大额钞票,才得小小两牙,盛在滚金紫玫瑰花边茶碟内,下衬粉嘟嘟绉纱棉纸,原意是要以小小银匙子一点一点舀着吃。 
但她才不理这一套。 
三数口吃完,抹一抹嘴她说 
——仍是饿呢,不如回去泡个面来吃。 
  
他诧异地望住她。 
她便得逞地笑起来。眼睛似小兽,有雪雪的光亮,有直截了当的感情。 
是,当她心情好,并不介意来逗你开心。 
且若她存心要来取悦你,你决不会感觉不到。 
问题是,这样的时刻,在她的生活当中,并不能算多。 
  
此刻想起来,有时他觉得自己也许尚不至于爱她那么深。 
然而,有时,他又分明地知道是她占据了自己此后的所有想象和幻觉,使他完全没有忘记她的可能。 
  
第一次的爱情,决定今后全部的爱情。 
  
他是如何爱上她? 
何时?何地? 



1楼2006-07-17 17:47回复
    [叁] 
    是这样的么? 
    他爱她,竟始于她的一次痛经?这太荒唐了。 
    但常常是这样,在我们的生活里,那些最荒唐的其实都是真的。 
     
    比方说,次日,她似全不认得他。 
    两人之间似从未有过柔和拥抱,她不曾在疼痛中借过他体温,并,她没有说过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她那个态度对待他,令到他怀疑自己昨夜是做了一个诡异的绮梦。 
    甚至他怀疑她是不是真人。 
     
    之后,她照常领男子回家过夜,房中动静使他不能安寝。 
    而他照常在黑暗里吸他午夜的几支烟,看见地面烟蒂上有她桑葚色唇印。 
     
    许是过了两周吧,有一夜大雪降下。 
    隔着便利店玻璃橱窗,他看见对面街上有白色身形站在那里,昏黄路灯下如同魅影。 
    他想,这是痴心的哪一位在等哪一位? 
     
    他下班离开,那影子便迎上来,指间有火光明明灭灭。 
    呵,她。 
    她的烟过滤嘴那么长,原是方便戴着手套拿的。 
     
    ——走吧,带你去吃火锅。 
    她对他说,清楚他不能拒绝她。 
     
    他知道自己又要掉到一个梦里去了。 
    但毫无理由地,他就是不能不跟着她走。 
     
    火锅店位置偏僻,但竟然生意十分的好。已是这么夜了,仍有数桌尚且吃得风生水起。 
    伙计都是华人,大多认得她,主动来招呼。 
    她在这里存得有一瓶自国内带来的上好白酒,已经喝得只剩小半。 
    ——今次我们喝完它吧。 
    说着,她将手里小酒盅饮尽,手势纯熟利落,一如地道的酒鬼。 
     
    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子。此前亦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女子。 
    他了解她多少呢其实。 
    不,什么也没有。 
    即使吃这一顿饭时候,她说的话甚至多过他说的。但他对她,仍然是一无所知。 
     
    回去时已近凌晨三点。雪片如花朵纷繁落下。 
    人间安静。远处教堂传来钟声。 
    他错觉偌大城市只得他跟她两个人,她一步一步踢着雪走。 
     
    突然她转过脸来,眯起长眼睛看住他,同他说 
    ——明日我爸来,你可同我一起陪他吃个饭么?


    3楼2006-07-17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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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她父亲眉眼同她并不相像,看上去已颇有些年纪,气质风度都是好的,然而十分沉默。 
      一顿饭吃罢,连同寒暄在内,彼此交谈不到十句。 
       
      走时她同那老人拥抱告别。末了,来拖住他的手,踏着雪走回家。 
       
      那时他真是迟钝,完全不醒觉其实她有多么异常。 
      到家后她似倦极,很快进到自己房间。 
      次日,再次日都不见她出来,只听得门内透出一把沙哑声线,反复唱着“Dance me to the end of love,Dance me to the end of love”,是一支兜兜转转圆舞,要舞去地老天荒。 
       
      于是他来来去去都听见这支歌。有时疑心生暗魅,走至楼下,还幻觉听见歌声。 
      朝她窗口看去,那里没有光亮。 
      呵,一支歌再动人,像她这个样子不分昼夜不间断地听,多少是有些病态的。 
       
      他走去她门边。敲一敲,没有人应。扭一扭门把手,竟然打得开。 
      隐约地,他见到地上有个黑影子。细看时,发现是她抱着膝,下巴搁在膝盖上,怔怔看着唱机上绿灯红灯灯闪呀闪的。 
      满脸都是眼泪。 
       
      ——呵,你父亲带来不好的消息?令到你这个样子独自呆在房间里,听伦纳德.科恩,流眼泪。 
      ——他不是我的父亲,他是我的情人。对不起。 
       
      他呆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仰起面孔来望着他,又同他讲一句“对不起”。 
       
      她自地上站起,走至他面前,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口 
      ——我必须使自己看上去很好。你可以使我看上去很好。 
       
      此前,他尚不知自己有“可以使她看上去很好”的能力。 
      然而就连这个理由,他亦接受了。 
      其实需要理由么?若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根本就不会想到要去逃脱她的控制,欢喜还来不及。


      4楼2006-07-17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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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 
        是自那日起,他才进出她的房。 
         
        DVD机永远开着,屏幕上光影闪烁。最常被播放的是《天生杀人狂》。 
        ——有时渐渐弄不清是因为喜欢这个电影,还是片头片尾那些歌。 
        她说。 
         
        中意的歌手就那么几个,但满坑满谷都是他们的CD,各种版本。 
        ——他们不出新专辑,耳朵便寂寞了呢。 
        她做人做事都是极偏执的。连表面的随和亦不肯要。 
         
        渐渐他记得她爱的歌,喝什么茶,泡面是要四分钟抑或五分钟。 
        她有时亦会得同他说 
        ——你看,其实我竟简单成这个样子。生活里面兜兜转转就是那几支曲,几个人,几桩癖好。连香烟跟泡面的牌子都是固定的。有多复杂呢?这些你要记得去同人家讲,否则,人人都当我险恶叵测。而你同我成日厮混,便是我在害你呢。 
         
        看见她讲这些话时孩子气地嘟着嘴,他便笑起来 
        ——当真你在乎人家怎么讲?无非你是怕人家说出话来对我不利。然而我亦是不在乎的。有什么呢,只要自己知道怎样才快乐。 
         
        ——但其实谁要来害你呢?那么干净斯文,人又那么钝,谁要来害你?一点挑战也没有。 
         
        两人笑闹一回,半个下午便过去。 
        然而他知她是复杂的。复杂到“复杂”这两个字已不足以描述她。 
        上一刻她还站在窗户边吸烟发呆,下一刻已拖住你陪她在幽暗室内跳一支恰恰。永远你不知哪一个她是真正的她。 
        原以为识得她一个便等于识得许多女子。然而,才不是那么回事。自认识她以来,他是连女子是什么都渐不分明了。


        5楼2006-07-17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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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 
          是自那日起,他才进出她的房。 
           
          DVD机永远开着,屏幕上光影闪烁。最常被播放的是《天生杀人狂》。 
          ——有时渐渐弄不清是因为喜欢这个电影,还是片头片尾那些歌。 
          她说。 
           
          中意的歌手就那么几个,但满坑满谷都是他们的CD,各种版本。 
          ——他们不出新专辑,耳朵便寂寞了呢。 
          她做人做事都是极偏执的。连表面的随和亦不肯要。 
           
          渐渐他记得她爱的歌,喝什么茶,泡面是要四分钟抑或五分钟。 
          她有时亦会得同他说 
          ——你看,其实我竟简单成这个样子。生活里面兜兜转转就是那几支曲,几个人,几桩癖好。连香烟跟泡面的牌子都是固定的。有多复杂呢?这些你要记得去同人家讲,否则,人人都当我险恶叵测。而你同我成日厮混,便是我在害你呢。 
           
          看见她讲这些话时孩子气地嘟着嘴,他便笑起来 
          ——当真你在乎人家怎么讲?无非你是怕人家说出话来对我不利。然而我亦是不在乎的。有什么呢,只要自己知道怎样才快乐。 
           
          ——但其实谁要来害你呢?那么干净斯文,人又那么钝,谁要来害你?一点挑战也没有。 
           
          两人笑闹一回,半个下午便过去。 
          然而他知她是复杂的。复杂到“复杂”这两个字已不足以描述她。 
          上一刻她还站在窗户边吸烟发呆,下一刻已拖住你陪她在幽暗室内跳一支恰恰。永远你不知哪一个她是真正的她。 
          原以为识得她一个便等于识得许多女子。然而,才不是那么回事。自认识她以来,他是连女子是什么都渐不分明了。


          6楼2006-07-17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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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 
            那一日便利店关门盘点,他提早回家,赶得及在街角花店打烊前买小小一束勿忘我,深紫色,拿当日报纸包装已很漂亮。 
            他以锁匙打开门,面前情形令他以为是幻觉。 
            她跟一个男子躺靠在沙发里吸烟,毯子大半掉在地上,露出她苍白瘦削的裸体。而她只懒洋洋同他讲一声“嗨”。 
             
            他立刻转身走出去。 
            室外那一场铺天盖地大雪一路下进他大衣里面来。 
            他走到街区尽头,才想起其实自己无处可去,而手里尚且可怜巴巴握着一束花。 
             
            他就狠狠摔它在雪地里。 
            走过去,捡起来,又狠狠摔它在雪地里。 
            呵,多么滑稽,他专程跑来这片空阔雪地上,来跟一束勿忘我过意不去。 
             
            他跟她是曾共过鸳枕讲过亲爱,然而彼此都是成年人,谁也谈不上要来对谁负责。 
            况她又没有同他承诺什么。 
            要生她的气,他还没那个资格。 
            最多讲她一句不懂得尊重室友,可是,呵,谁叫他提早回来了? 
             
            他简直气结。 
            亦不是不知道尊严是怎么一回事,然而是他未得准许便来爱她,且他没有令她爱上他。 
            一开始已是这样不平等,还希望有什么好下场? 
             
            他于当晚搬离她的家。 
            在一个朋友的床铺上挤了三天,辗转找到新寓所,租金贵一倍,然而他打多一份工,亦不是负担不起。 
             
            在圣诞节之前他将不会再见到她。


            7楼2006-07-17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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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 
              圣诞节那一日,便利店生意一直十分的好。 
              他戴着红色圣诞帽,站在柜台后面收银。心中还在想,幸亏不必叫她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否则她一定有得笑了。继而自嘲,呵,怎么无端端又想起她来。 
               
              抢劫是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就开始了。 
              这世上所有的突发事件都是莫名其妙就开始了。 
               
              这些劫匪应是十分的年轻,当其中之一踩上柜台监管众人时,他看见这人穿着NIKE的经典款型。 
              手中拿的枪亦都是AK-47,标准游戏玩家心态,嫌点三八不够气派。 
               
              劫匪跑走后几分钟,警察和电视台才赶到。 
              他受点擦伤,并无大碍,只是晚间做梦,梦见有一天一地NIKE鞋子向他扑过来。 
              是电话铃声将他吵醒。 
               
              听时,是她的声音 
              ——我在新闻上看见你。那样慌乱中,你是如何保持仍然戴住那顶红色圣诞帽子? 
               
              呵,到底还是被她看见。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诚心要找一个人,不会找不到。 
               
              他就不再回答。但其实,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简直要令他感动了呢。 
              停一停,她又说 
              ——你没事便好了。只是这段时间那么乱,今后出门,至好是戴个电饭煲在头上。 
               
              他和她都对住电话笑,仿佛旧时光又回来。 
              令他错觉或者她亦不是不在爱着他的,或者她对他是有一点真心的。 
              然而,这个猜测亦不是错了,亦不是荒唐。 
              只是他永远不会得到确切的答案。


              8楼2006-07-17 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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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玖] 
                过两日他又去找她,只见门户大开。 
                内中空荡荡。 
                呵,戏已散了么? 
                 
                室内残留几张报纸,长窗风来,吹那报纸扑飞如鸽群。 
                他退出去再看看房间号码。恍惚间似听见伦纳德.科恩那一把铜器般沙哑声线“Dance me to the end of love,Dance me to the end of love”。 
                他不能相信她竟然走了。 
                 
                大厦管理员认得他,来同他说 
                ——那位年迈的先生深切手术失败,死在手术台上,她已不必留在这里。一早决定下来的事,难道她没有告诉你? 
                 
                他说不出话来。 
                她永远令他说不出话来。 
                 
                那管理员犹在滔滔不绝,不知已是第几百遍说这回书,十分流畅 
                ——自我认识她,她便已是他的情人。当日你搬来这里跟她同住,简直令我惊奇,她是一向没有什么好名声的,怎么你却不懂得忌讳? 
                 
                那一日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动手打人。 
                而她竟然已经离开他的生命。


                10楼2006-07-17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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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 
                  这世间情爱稀薄难求,所以爱这回事,不论结局如何,都是一种杀伤。之后,有人逃亡,有人身亡。 
                   
                   
                  [拾壹] 
                  有时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她。 
                  呵,以为。 
                   
                  若是他在黑暗中吸过他午夜的几支烟。 
                  入睡时便会得梦见她。 
                  梦见她蹲在面前,似一只瘦削的大白狗,说自己想在天际线上开一树金合欢花,还说这样就快乐了。 
                   
                  他在揪心疼痛中醒来。 
                  倾尽一生无法将她的幻影赶尽杀绝。 
                   
                  他亦没有办法令自己不去爱她。 
                  即使她杀死他,杀死他的感情,七十个七次。


                  11楼2006-07-17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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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错了一次~不好意思哈~


                    12楼2006-07-17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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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文章我向来很喜欢,这个也是。
                      说话的方式很特别,有一点点复古的味道。
                      也许在她的笔下,什么都是淡的了


                      13楼2006-10-31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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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d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6-04-01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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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d,十七年老帖了


                          IP属地:新疆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3-02-02 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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