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与其说我喜欢程一城，不如说是喜欢上了一个关于“不良少年”的梦想，幻想不良少年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精彩绝伦的。连带着我也喜欢上了他那细长的丹凤眼，浓黑的眉毛，粉嘟嘟的嘴。

【喜欢上了一个关于“不良少年”的梦想】
我从小就是个很男孩子的女生，男生喜欢玩的游戏我都喜欢，女生爱玩的布娃娃我瞧也不瞧一眼。所以当其他女生挤在一起给芭比娃娃梳妆打扮的时候，我和隔壁的大头一起窝在路边的小影院里看《古惑仔》。
我迷死陈浩南了，年轻时候的郑伊健不止是帅，更有一种让女生怦然心动的阳刚气质。从那时候起，我的梦想就是做“大哥的女人”——如果没有陈浩南，勉强给我个“山鸡”也行。
所以十四岁那年，我和大头一起逃票看电影被逮住，看店的小老板对我们俩骂骂咧咧，不时地挥拳恐吓我们，而程一城很轻易就让我和大头转危为安时，我以为我的陈浩南出现了。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理着平头的程一城穿了一件洗得泛黄的白T恤，和他几个兄弟也来小影院看电影。他的兄弟们都穿得大红大绿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小混混似的，只有程一城，干净整洁的像一个气质出众的三好学生。
“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我盯你们很久了！每次趁人多挤进来逃票，每个人都像你们这样我怎么赚钱？我还要不要活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
我完全无视光头小店主的责骂，他其实比我和大头大不了几岁。初中毕业就不读书了。替他爸妈看店，那么他爸妈就可以去打麻将。他现在不过是装大人吓唬我和大头。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程一城，因为我觉得他的侧面挺帅的，他站在那群混混中间像个老大。
程一城终于被我的目光吸引，抬头向我望过来，他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然后突然露出一个明亮到几乎让我瞎掉的笑容。他走过来拍了拍光头小老板的肩膀说“卡卡，你生那么大气干嘛。他们的票钱我出了，下次如果再逃票，我替你揍他们。”
大头和我走出小影院的时候天色已晚，夕阳在天边燃烧成火红的一片。大头有点脚软地对我说：“叶子，你知道那个平头是谁吗？”
我摇摇头。
“他是三中最能打的程一城，我们惹不起。下次还是别逃票了，乖乖买票吧。”
我扬了扬眉，没有做声。


【叶子，你知道那个平头是谁吗 】
我还是隔三差五地在放学后去小影院报到，不过因为被光头小店主盯上了，逃票越来越不容易。
直到三个星期后，我才又在那家小影院遇到程一城。他坐在第一排啃着桃子看当时的新片《汉城攻略》。我从最后排走到第一排，站在他面前说：“我是逃票进来的。”我当时的潜台词是很欠扁的——你揍我啊！
程一城愣了愣，啃桃子的动作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他看着我，眼眸亮得像星子，屏幕上的亮光打在他的脸上，明暗变幻不定。很久很久以后想起这第二次见面，程一城说他从那一刻起就知道我是个能折腾的主儿，像一只爱挠人的小猫——明明应该恼我的，可是偏偏又恼不起来。
所以程一城又笑了，他说：“你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
那一年我十四岁，程一城十六岁，可是因为我跳级的缘故，我们都念初三。
程一城知道我和他同级之后很是惊讶，她说：“想不到你还是个神童。”
我满不在乎地晃晃头说：“我才不是什么神童，只不过我奶奶是专门研究婴幼儿智力开发的，早教做得好，其实我就一普通智商。”这个倒不是我谦虚，我小学连跳三级，还是年年考第一，可是到初中就不行了，勉强维持中上游的水准。
快中考了，我问程一城：“你考哪所学校呢？”那时候的我已经和他混得挺熟，称兄道弟，吃喝玩乐，就差没恶俗地认兄妹了。程一城倒是想，但是被我拒绝了，因为我的目标是让他爱上我，就像陈浩南爱小泥巴那样。可是或许是我十四岁的年纪和发育很不良的身材让我看起来更像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程一城疼我，可是并不爱我。
程一城看了我一眼，说：“问这个干吗呢？……A中吧。”后来我回忆起当时他的表情和语气，才知道那其中隐藏着的淡淡的情绪叫怅然，而当时的我完全没注意，只是偷偷在心中暗下决心，要和程一城一起考进A中。
十四岁的许叶子是个没人会留意的小孩，但谁说十六岁的许叶子就长不成明眸皓齿的美丽少女呢？只要我和程一城在一起，我就还有机会。


【你这小姑娘，还挺有趣 】
可是程一城却不是那么想。他骗了我。
A中开学那天，我站在橱窗前将入学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三遍，都没有找到程一城的名字。我找遍了所有程一城常去玩的地方，后来终于在“北极光”网吧找到了他。他坐在柜台后面正在玩CS，看到我进来以为是客人。他没有去A中，他变成了“北极光”的网管。
“今天不是开学吗？你怎么过来了？”
“你骗我。”我瞪着程一城，“为什么骗我你会去A中。你明明早就打算好，初中毕业就不念书了！”
程一城抬头看了我一眼，虽只是一瞥，可是眼神却如月光般苍凉。他说：“叶子，我没有骗你，到A中读书是我的梦想……可是，我考不上的，家里也没有钱让我继续读书了……”他微笑，可是笑容里落满了洁白的雪花。
程一城说晚上请我吃饭，庆祝我考上了A中。我以为只有我和他，心里暗喜不已，结果他将我带到吃饭的小饭馆时，发现包厢已经坐满了人。我甚至看到了林微微。
林微微和我同班，因为长得漂亮所以很受瞩目。听说她学了十年舞蹈，身材和气质都是一流的，就算穿着同样的校服站在我们一群女生中间，依然能被一眼认出来。什么叫做鹤立鸡群？林微微站在我们这些普通女生中间的样子，就叫做鹤立鸡群。
我从没过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林微微。林微微倒是很淡定，从我微微一笑，不会想的过分殷勤，也不会冷淡不周。
那天我才知道，原来林微微和程一城相识的比我和程一城早，他们几乎可以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后来林微微的父亲时来转运，飞黄腾达，搬离了那个大院子，摇身一变成了全城首富，而程一城的爸爸在他十三岁那年遭遇车祸身亡，留下他和身体病弱的妈妈相依为命。
林微微和程一城并没有因此疏远了关系，这些年来依然保持联系。程一城经常帮林微微跑腿，林微微也拿出自己所有的压岁钱接济过没钱给妈妈看病的程一城。
我想不起来那天上了什么菜，因为放到嘴里都如同嚼蜡。我看到程一城看林微微的眼神，那是我期盼和等待了许久的眼神，温柔而忐忑的，甜蜜而小心翼翼的，像是看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生怕看得太用力她就会碎裂在眼前。
我想，那大约就是爱情的模样了、
我想，程一城大约是爱林微微的。


【他的微笑，落满了洁白的雪花】
林微微没有任何地方是可以让人讨厌的——光着一点，就足够我讨厌她了。
她漂亮，她聪慧，她家境殷实，可同时她也不傲慢，不骄纵，人也很好相处，温润如玉，人人都喜欢她，人人都羡慕她——当然除了我。她是我的情敌，我当然没办法喜欢她，甚甚至想方设法把她比下去。
漂亮是没办法比了，我只好拼了命的学习，希望在这方面有一点点优势。我妈以为我开了窍，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念着“祖上积德”，天天给太爷爷太奶奶上香。她不知道我努力念书的原因是想赢得爱情。
那一年的许叶子十五岁，十五岁的我以为够聪明够漂亮就能得到爱情。殊不知真正的爱情是最莫名其妙的东西，就算长得不美，就算不会做几何题、写不出化学公式，爱你的人依然会爱你。各种花如各种眼，总有这样一个人是老天爷为你准备的。只是有些人相遇的早，有些人相遇的晚，还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遇见彼此。
我不是老天爷为程一城准备的那朵玫瑰，不过让我惊讶的是，林微微也不是。在我眼里什么都好的程一城在林微微眼里只是一个好朋友，一起长大的邻居哥哥。
林微微不喜欢程一城，她喜欢的人是梁嘉措，隔壁班那个个子高高的男生，皮肤白皙如女生，戴着一副细黑框的眼镜，笑起来会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斯文而俊美。但在我看起来有点“娘”。
我根本没有费力去留意林微微的八卦，因为大家都在传他们俩的绯闻。一个是校花级的才女，一个是校草级别的斯文美男，考试排名前十里经常看得见他们两个名字一前一后出现，人人都乐见其成。只是他们两都太过于害羞和被动了，虽然常常被人提及，两人却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我不知道梁嘉措是不是喜欢林微微，但是我知道林微微是喜欢梁嘉措的。因为有一次班里大扫除，林微微负责擦窗户。我看到她站在很高的桌子上擦最高处的窗户，她一笔一画在落了灰尘的玻璃上写梁嘉措的名字，写一个字，擦一个字。自己和自己的游戏，没发现我抬着头在她身后窥视了她许久。


【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遇见彼此】
“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怎么办？”那天在“北极光”网吧，我问程一城。
程一城一边收钱找钱，一边对我说：“你问这个干吗？你这个小女孩……你还那么小呢。”
“我不小了！”我强调着挺了挺自己的胸，虽然真的非常微乎其微，“你回答我嘛。”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我喜欢谁，那是我的事，和对方没有关系。她幸福就好。”程一城就过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就算她永远不会喜欢你？”我不甘心地问。
“就算她永远不喜欢我。”程一城轻易就掐死了我的小希望。
的如果是十年后许叶子，或许会心酸一阵，悲伤一阵，就此把对这个男生的爱埋在心底，等他自己慢慢腐朽成灰烬。可是那一年的许叶子太过年轻，以为看了几个爱情故事就知道了爱情的模样，以为爱他就要竭尽全力让他幸福，以为自己的付出和成全会成为最美的一个悲剧。
所以我决定让梁嘉措爱上我，我以为这样，林微微就会爱程一城了，程一城就能幸福了、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
班主任、政教处主任的乱翻轰炸，没完没了的自我检讨，自我批评，他们甚至还打电话找来了我妈，我妈揪着我的耳朵在办公室又哭又闹像在演八点档——这一切我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那么漫长。
那天晚上我被我妈领回家的时候简直身心疲惫，恨不得扑到床上就立刻梦会周公。结果我妈硬是又拉着我的手哭诉了半天，中心思想就是早恋是一个毒果，吃了自毁前途，像我这样的天才少女应该一路读书读到哈佛耶鲁，到时候别说什么白脸少年，说不定威廉王子、迪拜的富豪少爷都随我挑挑拣拣。
我承认我妈非常具有演说天赋，我被说动了，字字铿锵地发誓：“我许叶子绝不早恋！如果我许叶子早恋，就罚我爱而不得，得而不爱！”
我妈这才放过我，而我则立刻爬上床呼呼大睡。
——谁知道，我这句戏言，竟然一语成谶。
【早恋是颗毒果】
一夜之间，相貌平平的我成了校园红人，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落了单，因为常和我一起搭伙吃饭的姑娘说她腰肌劳损，背负不起众人沉重的眼光。
在我一个人挑了一张没人坐的长桌，形象全无地埋头啃鸡腿时，梁嘉措左顾右盼、扭捏作态了一番后，终于缓缓在我对面坐下。他吃了几口饭，又拨了拨青菜，看了我几眼，我全装作视而不见，淡定的继续啃鸡腿。
梁嘉措终于沉不住气了，期期艾艾地开口道：“许叶子，那个……那个……呃……你昨天说的那个……那个……还算不算数啊？”
“噗！”我刚啃完鸡腿准备喝口汤，这下全喷在梁嘉措的脸上了。
“你说嘛，算不算数？”梁嘉措被我这么一喷倒是没了刚才的扭捏，眼神炽热的望着我。
这一次，在我和他的眼神交接中败下阵来的是我。我觉得脸有点发烧：“当然算数啊……”
梁嘉措像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吐出一口气，然后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站起身坐到了我身边，在餐桌下面偷偷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又迅速放开。
我也很紧张，毕竟长这么大，我只暗恋过程一城，没有其他更多的经验了。我默默地扒了一下饭，飞快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梁嘉措，发现他也很紧张，紧张到拿筷子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你昨天说的那个，还算不算数啊】
我和梁嘉措都是初恋，但或许因为我是有预谋，而他是全心投入在这段感情里的缘故，他比我用心得多。我是个容易抽风的女朋友，而梁嘉措是二十四孝好男友，无论我如何吵闹发癫他都宠着我，让着我，我冬天想吃冰激凌、夏天想吃糖炒栗子，他跑无数条街为我去找，就算我要天上的月亮，他都努力想办法帮我摘。
我们第一次吵架，是因为我闹了一整天，而梁嘉措只是语气稍稍不好地说了句：“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立刻就翻脸走人，梁嘉措一声不吭地在我身后追了两条街，一次次被我甩开手，有一次次追上来。
后来在第二条街的路口，他一把抱住我，手狠狠地箍着我，生怕我又跑掉。梁嘉措冰冷的额头贴着我的额头，鼻尖贴着我的鼻尖。他呵着白气说：叶子叶子，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对……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梁嘉措，但是我常常被梁嘉措感动，他总是很轻易就能让我的心变成一片柔软的沼泽。
梁嘉措用他未曾为其他人心动过的这个世上最纯洁的心小心地装着对我的爱，他全心全意的爱护我，宠爱我，这样美好而真切的心意，能让顽石点头，能让百炼成钢绕指柔。
我感动，我激动，我开始在没看到梁嘉措的时候思念他，在自己不经意间向梁嘉措希望的那样收敛自己的臭脾气。可是我蠢笨得始终不明白那就是爱了，我以为这只是感激，这只是友情。
我爱的是程一城这样的不良少年，虽然我渐渐长大之后已经不再抱有做”大哥的女人“这种可笑的想法，但是我仍然不希望我的男朋友是个向小白脸似得男生。
后来我才明白，爱是怦然心动，也是生活的点点滴滴。我对程一城的少女不成形的最初幻想，可是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却只记得自己幼稚的“梦想”，忘记好好看看自己的心，听听自己心底的声音


【爱情向来是霸道是专属】
我们找到程一城的时候，群架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双方谁都没占到什么便宜，都上的很惨，可是两方人都打红了眼，像是要拼尽最后一滴血。
我不管别人的死活，看到程一城就冲了过去，只想将他从人群里拖出来。我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因为太过专注，我忘记观察周围的人和事了，当时那个红色外套的小个子男生从地上操起一瓶液体，拧开瓶盖向程一城和我泼过来的时候我浑然不觉。
我只听到梁嘉措大叫着“小心”，然后扑过来护住我和程一城，然后紧接着就是他的惨叫声，而我只觉得手臂火辣辣的疼。
红色外套的男生愣了愣，然后扔了瓶子就跑。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梁嘉措捂着脸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哀号。那声音太过凄厉惨烈，一时间竟让人动弹不得。
那个瓶子里的液体是硫酸，梁嘉措为了保护我被刚好泼了一脸，而我只是手臂被溅到一些，却一直从皮肤疼到心底。
“快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啊！！”我第一反应过来，哭叫着冲所有人喊。我想扑上去看看梁嘉措好不好，程一城用尽全身力气抱住我，怕我沾到硫酸受到二次伤害。
【他只是不乖，却不坏】
后来……后来的事我有些记不清了。
我记得我和梁嘉措一起被送到了医院，我们都进了急诊室，我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医生说可能会留疤，但是没有其他什么问题，而梁嘉措则被推进了重症监护病房。
我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一天一夜，后来晕倒在地，被我妈扛回了家。
从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梁嘉措，那个斯文俊秀的小白脸少年，那个害羞聪明的小可爱少年，那个明明很紧张忐忑，却还是不顾旁人侧目指点勇敢地走到我面前坐下，问我辩论赛那天说的话算不算数的勇敢少年，那个紧紧抱着我说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的少年，就这样离开了我的生活我的世界我的人生。
以这样让我悔恨一生的原因和方式。
我宁愿他劈腿，宁愿他厌倦我，宁愿她爱上别人，宁宁愿我们像天涯上的八卦帖子里写的那样，爱情渐渐被现实生活磨损而分手，也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
我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是去了梁嘉措，我终于在无数个痛哭失声的夜里明白，梁嘉措用他绵密温柔的爱早已占据了我的心。
对程一城，我喜欢，我一起，我爱惜，可是对梁嘉措，我疼惜，我敬佩，我深爱。
我喜欢程一城，可是我爱梁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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