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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神风·文】等闲BY花影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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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度。


1楼2011-07-26 16:40回复
    好友从遥远的地方来了,他离开北海去迎接。
    腥潮的海风卷起泛着白沫的浪涛,一下下撞击在嶙峋的礁岩上,回声轰鸣,响彻天地间。好友灰白的衣角在天光怒潮里重重叠叠地翻飞,一时之间阻隔了视线,恍一四目相接有种久违的感觉。好友清寂不少,人更显得沉默干练了,一开口还是会笑,大只鱼大只鱼亲切一如既往地叫。
    好友这些年走了许多地方,取道北海亦不过途中驿站一座。笑容甘淡的友人同他面朝着浴日纵霞的海,断断续续说走了哪些地方,见过什么人事,以及如果一灯禅看到大概又会怎么说吧。惶惑地听闻他云淡风轻地提起那个名字,终是忍不住问,不难过了么。
    依然是会难过的。友人很快地回答。但更说,慢慢走着那些两个人曾经一同走过的路,用自己的眼睛去代他看这个依然鲜妍可爱的世界,仿佛他便在身边,会在下一刻接过话来,哟悬壶子啊——那个时候心更多是平静着的,甚至略带些清苦的微甘,反复咀嚼也情愿。
    友人于是说,出来走一走吧,大只鱼,“他”会在很多个地方等着你的,等你去把“曾经”翻遍。
    你相不相信他们依然还在,还在与我们分享同一个世界?月白风清的时候,紫藤缠绕的雨后,甚至坐在窗边发呆的时候……
    他们蹦出来扯一扯你的头发,好像惊喜的样子,笑吟吟地望过来,又带些惊奇般的夸张——
    诶,你怎么了?
    


    2楼2011-07-26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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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神风咬着新鲜的芦苇晃荡,在一边枕起脑袋挑眼看他,「儒家不是说经世致用么——你看,出来走一走对你来说总归不会吃亏的。」
      御神风善于为自己心血来潮的行为找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春天的时候他说哎你看这天街小雨杏花扶疏多好啊来出去走一走吧;夏天他懒洋洋地趴在高树绿荫下说沧浪沧浪我们等下找那位老船家买莲子吧我剥给你嘛可以了?秋季天气干爽,踏过满目灿黄的落叶,听到轻微的喀啦声跟在自己脚畔,他像发现脆生生的琉璃般惊异地挑起半边眉毛兴致忽来。冬天该是窝在炉火边烘得暖和和的时节了?御神风得意地拉住他指梅枝上的雪,「我们动手把取下来明年酿酒好不好?」
      靖沧浪被他热乎乎地一把攥住手心挣不脱,只得口头抱怨几句,「你是有多无聊!」
      御神风回头顿下,眉眼弯弯地全泛起笑,「哎,这才是生活啊你不觉得好么——」
      好。怎么不好。御神风抄起一捧雪往他颈窝里一送,咯咯笑起来,闪身就躲看他恼羞成怒伸长手臂追打着他到处跑。
      雪地里很快踩满了两人凌乱的脚印。「跑不动啦。」御神风大笑着喘气,仰面往雪地上一倒,任凭他靖沧浪停下来蹙起眉头,捉住自己袖子把人往上带,「疯了吧你,待会衣裳湿了看不着凉!」
      「是啦是啦。」借力一跃而起,御神风拍拍衣服下摆。靖沧浪触到那只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才一动念,那人已经大咧咧把手递过来,双手一齐揪住他袖子,「回去烫一壶花雕饮下暖暖就好啰。」
      逮过来把手焐上,靖沧浪这才板着脸开口,「这么冷,你是要变成冰块才得意吗?」
      哈哈笑了几声,御神风盯着他扭过去的侧脸仔细瞧,直到把他瞧得不自在起来,那人手滑溜溜地一抽抹上来,指尖擦个正着。靖沧浪只觉得一点又轻盈又细小的东西从脸颊擦过去……还带着些晶莹的凉丝丝的寒意,从容不迫地把温度留在心底。
      两人一前一后沿了山道往下走,雪天本不好行路所以速度放慢了。经过老树根发现皑皑雪底下埋着半截红叶,火红也似地把皑皑霜雪衬得更加苍白。御神风仰起脸说冬天是会过去的,盼只盼年年岁岁,到头来还有景致如这般好。
      兴高采烈地捡红叶回去煮酒,御神风在雪地上半弯着腰轻巧往来的时候,那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衣裳,落在他眼里仿佛照应着明丽的晴光。
      「思飘明月浪花白,声入碧云枫叶秋。」
      檐角的铜铃轻轻地响了,悠远又岑寂的回音里,他听到自己一个人的跫音,回荡在单薄的走廊,是那样漫长,漫长。而他终于发现自己可以心平气和似乎不那么悲伤地想起与那人相关的一切……只是年年岁岁,无人再寄红叶。
      


      3楼2011-07-26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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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沧浪背起洗墨鲲锋,在第一缕阳光刺破海面的时候离开了北海。他是那样沉静地告别这个容忍了他百年隐避的所在。
        踏在坚实大地上的感觉,让他微微恍然。
        他开始沿曾经行过并且始终记得的道路行走,经过那片静寂的山林,太阳爬上山岗之间,林子里漫起薄而湿润的雾气,天光漾漾,仿佛倒映在水中的影像。
        「沧浪。」他一心自己听到一声笑吟吟的唤。
        御神风攀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晃荡着垂下的腿这样叫。
        他薄薄的影子像打上一圈浅淡的光晕,朦朦胧胧,头发垂到了眼梢,半笑着敛起眉目看的模样。他在底下是那样得怕,怕得不得不故意沉下脸来呵斥以掩饰自己的心慌,「仔细摔下来,断手断脚!」
        「啧。」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御神风对他伸出手,「那你也过来呀。」
        过来呀。
        他揉揉眼,除了一树浓密的绿荫,眼前只剩下静寂的白光。
        他站在那棵参天的古木下仰起头看……它其实也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不可及得高。手掌碰到粗粝的树皮,它们在掌心温热地酝酿着时光。吸一口气,他提起衣裾跃上最高那枝梢,他发现轻轻松松便能站到这样高的地方,这样的发现仿佛在笑他从来就不该为什么人担心一样。
        他问他说,在高处能看到怎样的景色呢。
        他故作神秘地笑,摊开手,「想知道的话,一起上来看嘛。」
        「吾来了。」他缓缓放轻了语气语调吐出一句话,遥遥地举目。
        却是低笑,「哈,原来高处的风景也并不一如想象……那般好。」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只是人间,已把流年偷换。


        4楼2011-07-26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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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楼2011-07-26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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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山万水,路确实还长久。
            江湖这一片天地,正在他们面前展开,等待他们并肩去闯。
            风不曾息,浪亦不休。
            虽然心里是有那样一个角落,把温润的承诺……和一个轻飘飘的梦,放在里头。
            他停在整座废墟前。
            原来自己还记得……一直记得那样清楚。
            「你呢?」深吸一口气,他尝出唇齿间怆然的苦涩,两个字散逸在漠漠的风沙中。
            「我在这里呀——」
            「沧浪——」
            「沧浪——」
            他听到风里低低的叹息,清风三匝,柔谧地抚过脸庞。
            仿佛诉说一直以来、铭记未竟的承诺。
            他听见了。
            扒开泥土,一片焦黑的灰烬里,一株柔弱的鲜翠的绿色,自在摇曳,慰平他之眉目。
            希望。如约。


            8楼2011-07-26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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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为自己再不会来到这里,只是怕触景伤情,尤其是眼见高楼平地歌繁舞盛热闹一如往昔。
              御风楼。
              龙飞凤舞的乌木錾金招牌,熟悉的字迹很有那人张牙舞爪的气息。
              清冷的细雨里,他隔了长街向回望去。
              曾问及友人,「怎生好好想起来经商?」
              友人哈哈大笑,「哪里是经商?不过图个便利,江湖之大,总归有个落脚处。」
              友人体贴地把他肩头拍拍,「诶,不会倾波族的时候,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吧。」
              临街高楼,缠绕的绿藤勾留着米粒般莹白的花,尖须微微翘起,垂出红木窗外。青衣的歌姬把着竹骨纸伞偎在窗边,拿只红牙板子闲闲地打着拍,在霏霏烟雨里,呵气如兰,一唱三叹:
              「噫!……眼见他起朱楼,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淅淅沥沥的雨,褪了色的杏花,好一支《哀江南》,放悲声到老。
              友人指着墙上的名字给他说,「看,忆秋年、金子陵、慕少艾……御风楼人来人往,他们在江湖里烟散又冰消,所幸还剩个名儿在世上给人瞧。」
              不过剩个名罢了。
              但他们在红尘中跋涉,更多不是为了这些名,而是真真正正为了旁人……放不下的天下,放不下的苍生。
              「哈,许久以后,人们可能只记得那侠邪二字,连我这个响亮又好听的本名都忘掉。」友人不以为意地向后仰倒身子,遥举一樽金爵,醉眼朦胧地冲他道:
              「但是好友,你会记住的,是吧?」
              怎有可能忘掉。
              揉入心髓的名。即使拆了骨分了血肉,生生世世也不能忘掉。
              「哈,神风……」
              他在伞檐下抬眼,御风楼招牌下仰着脸避雨的人渐渐稀少,掌柜的走出来把天色望一望,小二闪身泼出一铜盆水,楼里张起灯彩,红纸糊的灯笼在冷雨里飘摇。
              凄迷的夜色。冷淡的灯火。
              「我在这里呀——」
              「沧浪、沧浪——」
              「“他”在每一处等着你。」
              ——悬壶子没有说假。
              他就在这里。
              在他经过的每一处,欢喜,微微笑,神采飞扬地注目。
              他转过黑瓦白墙、雕花木阑,青石小巷……不意外地看到蓝得微微发白的背影,驻足等待他的来到。
              他就在这里。
              在他心里。
              与这片天地,一同起伏安静地呼吸。
              雨停。檐漏下依旧淅沥。
              驻足的客人收起伞,走出短暂停留的雨檐。
              转身向长街另一端行去。
              如一滴滑入浮萍青草池塘的雨水。
              微微涟漪。
              转瞬。无迹。


              9楼2011-07-26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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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沿着山路,缓慢而坚定地拾级而上。
                最后一站,是起点亦是终点。
                圣战的起点。
                约定的终点。
                壶口烽燧。
                灰白衣服的友人背着身子站在那儿,看到他微微侧目,平静而无意外,「我知道你也一定回来这里。」
                他环目四顾,山形依旧,倒枕寒流,故垒萧萧芦荻秋。
                面前,条石斑驳,露出一排经年沉默的碑。
                「吾要感谢你,当年为吾立了一冢。」友人灰色的长发伴着墓前嶙峋的松拐,晃荡着勾起遥远的回忆。
                「吾愿长留此地……百千年后吾身吾形亦如是。」友人负手垂眼看那块碑上褪色的名字,神色淡寥,口气轻松,又好像带些温柔的余意。
                百千年后,沧海桑田,尘世无你亦无我,只余一念。
                朝生暮死,浪云齐飞。
                想红尘万丈,一叶轻舟,亦复如是。
                一念。
                唯汝吾而已。
                


                10楼2011-07-26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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