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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杵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吧。”希澈瞥了一眼晟敏，然后索性站起来走到门口：“圭贤？”
晟敏收拾碗筷的手一松，筷子就噼里啪啦掉到地上。
“对…对不起…”晟敏蹲在地上拾起来，口中呐呐道歉。
“行了，放在桌上让小花收拾吧。”希澈的声音不大，却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势。
门口站了许久的圭贤跨进门槛，随声附和：“是啊，就让小花收拾吧。”
晟敏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这是圭贤第一眼的感觉。他知道希澈是刀子嘴，心肠一向都不错，对待晟敏，哪怕是外人，至少也不会虐待他吧。
“今天怎么有兴致到这里来了？”希澈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话里有话。圭贤明白希澈的意思，他们暗自达成的约定，他要离晟敏远一点。
“是这样的，基范托人找到了能根治你病根的药。”圭贤陈述着这条恰当的理由，其实他自己来跑一趟，最主要的，还是为了见见晟敏。
希澈自然不会不懂个中缘由。也罢，他们几天没见，肯定想念对方。希澈一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圭贤答应的，他必须让圭贤做到，不过这可进可出的事，他睁一眼闭一眼就算了：
“嗯，真是个好消息。”
“最近，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圭贤问道。
“还和以前一样。”希澈的神色变了变，他想起最近盘踞在他身体里时不时会出现的尖锐疼痛。他看着圭贤担忧的脸，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我没事。”
“有事一定要说。”圭贤隐隐觉得希澈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希澈撇着嘴：“知道啦，你真啰嗦。”
晟敏把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看上去他们的感情果真很好。圭贤眼底流露出的明明白白是忧虑担心。没错，希澈身上的病…哦，不，应该是伤才对，是因为要保护圭贤的缘故才会留下的。而且…希澈也说了，他是圭贤未过门的夫人，他们热络是理所应当的。
晟敏想起他受了伤的时候，圭贤对他的关心也是无微不至。圭贤和昌珉不同，昌珉是大夫，有他一种特别的方式，而圭贤，不说出来，但是晟敏能感觉到他的眼神，他的关心。
然后，就是这样慢慢喜欢上了他吧。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圭贤也会对别人付出这样的关心。
“圭贤，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希澈看了晟敏一眼，让圭贤不由一阵紧张：“我想给晟敏请一个先生。”
听到自己的名字，晟敏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去看希澈的脸。
“先生？”圭贤显然也很惊讶。
两个人意外的表情在希澈看来，似乎是件正常的事：“没错。听说晟敏也读过书，虽然没有入世，不过也不能让肚子里的学问荒废不是？我想过了，无论昌珉还是基范，特别是圭贤你，琴棋书画皆通，晟敏留在这里，当然也要学过。既然他之前有些基础，那就好办得多。我想晟敏不会反对这件事吧？”
希澈的声音很有压迫性，晟敏听着，既觉得有道理，又迫于希澈的态度，默认了。
“你看吧，”希澈轻轻牵动一侧的嘴角：“晟敏也没有意见，你也不应该反对了是不是？”
圭贤没办法，只好答应。他很担心晟敏身体还没有彻底康复，不应该过度劳累。但是希澈说得又有道理，他实在没有反对的理由。况且，圭贤总觉得晟敏留在希澈这里会觉得身心疲惫，倒不如学点别的，好让他也有自己独立的时间，不用成天生活在希澈的视线之中。
“好。其实我早想过这件事。琴棋书画四样里，不需要每样都很精通。我想看看晟敏对哪样最有天赋，就专攻一样。其它三样也不能不懂，略知一二便可。晟敏，你看这样可好？”
晟敏眨巴了两下眼睛。他懂希澈的意思，不过好不好的他也不知道。又怕回答慢了很尴尬，于是表示了同意。
“圭贤，我看这样吧。这四样里我想先让晟敏学琴…也就是音律这个方面。如果他天赋异禀，就让他学下去，如果没有，就当陶冶情操也好。弹弹琴，也不是体力活，不会累着他的。”
“也好。”
“至于先生的人选，我想应该慎重一些。好的先生，能让学生提起兴致来学习。”
“你的意思是…你有中意的人选？”
“有。我打算请艺声师傅。”
第四十一章
“天香楼是城里最出名的酒楼。”希澈晃荡着手上的筷子：“很好吃呢。”
“我觉得呢…”艺声打趣道：“吃别人的都好吃。”
“丽旭，你看他！”希澈一把勾住丽旭的胳膊：“咱们不理他！”
丽旭左看看右看看，开口打起圆场：“好啦，不是来吃饭的吗，菜都凉了。希澈哥，吃鸡蛋。”
希澈一脸丽旭深得我心的模样，朝艺声吐吐舌头。吃了一口，他像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又不吃了。
“怎么了？”丽旭奇怪地问。
“没什么。”希澈托起下巴：“在家里总要板着张脸，别说他们了，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压抑。”
“我看，晟敏人不错。”艺声也收起玩笑：“相信也不用太久。”他知道希澈之所以会比原计划提前找他去曺府，因为希澈心里已经接受了晟敏。他本就觉得晟敏应该在各个方面都顺了希澈的心愿，今天一见，果然如此。艺声在各种场合见的人也不少，看人这一点，他觉得至少八九不离十。
“我打算再住两三个月就回去，如果他们都没意见，我看让他们完婚也好。圭贤也不算小了，比起基范和昌珉这两个连谱都没有的小子，还是让家里先添门喜事好啊。”
“你也不小了，怎么不想想你最早成亲呢？”艺声对这件事多少有点好奇，问的时候显得不很经意。
希澈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语气颇为淡然：“以前是不放心他们。后来…看得太多，也不怎么想了。都是缘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听着话题变得沉重，艺声转换了话题：“也是。啊，我跟丽旭刚来这里，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有名，希澈你比我们对这里了解得多吧。”
“哦，我也有段时间没来过。不过，这里也没变多少。”希澈眨眨眼睛，冥思状：“这里附近有绸缎庄，还有一间出售杂物闻名的店…哦，对了，还有一间琴行很有名，老板我很熟的。”
“琴行吗？”丽旭一听显得很兴奋：“正好想换把琴呢。艺声哥，改天我们去逛逛吧。”
“当然好。”艺声自然只有答应的份。
希澈索性不看这恩爱的两人：“我去让小二快点上菜。”
两个人等了一会儿，才见希澈回来。希澈嘀咕着：“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这里的小二态度也不比从前了。”刚坐定，希澈又很快站起来，摸索腰际：“我的玉佩不见了！”
“是不是掉在外面了？”艺声也站起来：“我陪你出去找找吧。”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希澈刚着急要出去，小二就敲门进来，手里正拿着一个什么物件：“这里是不是有人丢了东西？”
“是啊，我丢了一块玉佩，上面系着蓝色的穗子。”希澈急忙道。
小二把手摊在希澈面前：“是这个吧？刚才有位公子捡着了，说大概就是这间的客人丢的。”
希澈接过一看，大喜过望：“没错没错，就是它了。那位公子呢？”
“结过账就走了。”小二答：“没别的吩咐我先出去了。”
“咦，希澈哥，你好像很紧张这块玉佩哦。”丽旭探过头：“是古玉吗？”
“不是。”希澈摇摇头：“是一位朋友送的罢了。”
第四十二章
三人许久未见，不免畅谈到很晚。
酒喝到微醺，艺声和丽旭送希澈离开酒楼，艺声想送希澈回府，希澈想到丽旭，就推却了：“你们俩害怕堂堂金希澈碰到危险不成？没事，你们管你们回去就好。”
艺声和丽旭拗不过希澈，就告辞，三人就此暂时分别。
月明星稀，街上零零散散还有小贩和行人，不至于漆黑一片。希澈喝得脸红红的，微风拂面，凉凉的，很舒服。
没有急事在身，希澈决意慢慢走回去。路也不远，而且近来很少这么清闲。
“希澈…”
似有似无的声音飘过希澈的耳际，他不禁周身一凛，脚步就定格在原地。
周围人的说话声希澈仿佛一下子都听不见，唯有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脏。
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恍惚间像是又不曾听到有人轻唤自己的名字。过了许久，直到路上稀疏的行人注意到怔怔不动的希澈，投来疑惑的目光时，希澈才鼓起勇气转过头，却没有看到他熟悉的人。
希澈怅然的回过头，虽然刚才心头笼罩的是惊恐，现在却变成空虚和失落。他下意识攥住失而复得的玉佩，轻轻用之间摩挲。旋即，他摇摇头，想要抛开自己反常的样子，重新迈开脚步。
刚往前拐了一个弯，希澈的心口就像被猛锤了一下。
糟了。希澈顿时慌神。他慢慢靠墙蹲下，屏住呼吸，蜷起身子。
近来他已经摸索出这套规律。是不是心口就会不适，每次都不是太严重，只要忍忍就过了。他不敢告诉任何人。
他知道基范和昌珉，还有圭贤都忙着给他找药。
他也知道就算找到了，也不见得会有用。
除了一身冷汗，心口的疼痛总算消退了，希澈慢慢站起来。他觉得这种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休息一阵就好了。他试着走几步，没有不舒服，就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脚步匆忙，很快就到了府上。
叩门进府，希澈直奔火星楼。
“哥，你回来了。”
基范的声音。冷不防，希澈惊了一跳。
“基范…”希澈回过头，“你还没睡啊。”
“没有。”基范目光炯炯：“哥，你的脸色不太好。有什么不舒服吗？来，我替你诊诊脉。”
希澈听了，却推托道：“不用了，我没有不舒服。只是刚才喝了点酒，有些头晕。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不用诊脉这么麻烦。”
“举手之劳罢了。”基范心里盘算已经好多天没替希澈把过脉了，而且希澈的态度明显奇怪，就是不想让自己诊脉，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要了。我好累啊…”希澈夸张地打了个呵欠：“我想睡了，明天再说吧。”
基范的脾气也倔得很，他就是怕希澈自己觉得不舒服却怕他和昌珉担心所以不做声。今天晚上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放过希澈的。他一把拉过希澈的左手，希澈来不及防备，基范就把手按在他的脉门。希澈没有办法，只好暗暗祈求基范不要摸出什么来。
过了好一会儿，基范松开希澈的手，脸色凝重。
“没事吧？”希澈底气不足。
基范沉默了半刻，才缓缓开口：“你的脉有些虚。”
“哦。”希澈松了口气：“补补就好了吧？”
“嗯。”基范点头：“食补就行了。”
“哦。我先回去休息了。”希澈听到基范说没什么，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和希澈分别之后，基范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药庐。
“基范？你不是说回去睡吗？怎么又回来了？”缩在角落里看医书的昌珉疑惑地看着才走不久的基范。
“我碰到希澈哥了。”
“哦？怎么了？”
“他脸色不对，又不让我诊脉。我硬是替他真了买。”基范面色沉重，眉头深锁。
昌珉看到基范这个表情，知道事情棘手了：“结果呢？”
“我不是太确定…但我觉得是喜脉。”
“什么？！”昌珉的书滑落到地上：“喜脉？！那…”
“个把月的，很难摸准。”基范叹息：“我希望是我断错了。如果真的有了，就麻烦了”
第四十三章
又过了好几天。
“这次的冬虫夏草不值这个价钱。”圭贤一早就到店铺见供货商：“刘老板，我们都合作这么长时间了，何必在这些事情上钻猫腻呢？”
“这话说得…”刘老板被圭贤直截了当的话憋短半口气：“那你说怎么办？”
“这个东西值多少价钱咱们双方心里都有数。明人不说暗话，让我两成。要不…”圭贤话锋一转：“我们的小庙可供不起刘老板这大菩萨。”
“两成？我们这药材利润很薄…一成吧。”刘老板讨价还价。
“两成。刘老板你要知道，我开的药材铺和医馆是这里最有名的。要是被旁人知道刘老板的药材是被我退走的，就算压到半价，也未必会有人买。刘老板是聪明人，不会不懂个中道理吧。我给的价钱已经很合理了，刘老板考虑一下吧。”圭贤冷眼观察刘老板的神情，心中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果然，刘老板犹豫一番还是同意了圭贤的价钱。圭贤很爽快地付掉钱，收进药材。
“真厉害。”药材铺的里间，晟敏正和昌珉在一道认药材。
“圭贤可是做生意的材料，虽说他不是行医的材料，不过算钱做买卖，他最在行了。以前我只觉得希澈哥能说会道，这两年圭贤的功夫见长啊，简直是青出于蓝。”昌珉感慨。
“哦…”晟敏听了，点点头。
“好啦，别想那些了。”昌珉拉开下一个抽屉：“这个是川贝，清热润肺，止咳化痰。”
“哦！”晟敏知道这个：“川贝炖雪梨！”
“哎~对了，就是这个！”昌珉觉得晟敏颇为孺子可教：“炖雪梨的时候放少一点川贝就行了。”
晟敏是被希澈叫到这家药铺来的。昌珉觉得希澈说得对，家里是开药铺起家的，晟敏应该认清楚药材，以后可以多来帮帮圭贤的忙。昌珉和基范都发觉希澈并不排斥晟敏，反而一点点带他做别的事。虽然嘴上很严厉，但是昌珉觉得过一段时间希澈也就承认了晟敏。
“昌珉。”圭贤从前面进来：“早上基范说要的那副药你配好没有？”
“好了好了。”昌珉从桌上拿出一包药：“都在这里了。”
“给我吧。”圭贤伸出手：“我要去基范那里一趟。”
“那就拜托你咯。”昌珉递过药。
“嗯。”圭贤准备出门，临走时叮嘱晟敏乖乖跟昌珉学。
“喂~~~”昌珉喊晟敏：“不要发呆啦~~~人已经走啦~~~”
晟敏撅起嘴，依依不舍地回过头：“知道了嘛。”
“好啦，我们继续。”昌珉重新打开一个抽屉。
好好学吧，这样你就跟早一点跟圭贤在一起了。
“老板，我想试试这把琴。”琴行里，丽旭独自挑选心仪的乐器。
这家店就是上次希澈提起的，自己一直也没来过。转眼间艺声的生辰就要到了，丽旭决意过来看看有没有合意的送给艺声。到了这里，他一眼相中了一把古琴，装饰精美，想弹奏试试。
“当然可以。”老板和蔼地把琴安置好，又替丽旭搬了把凳子。
丽旭呼了口气，坐定凝神。手指轻抚琴弦，顿时一阵玉珠落盘，清脆动听。
好巧不巧的是，圭贤正往基范所在的医馆走去，远远就被一阵琴声吸引。
越听越熟，圭贤不由放慢脚步。
这不是…不是当年…圭贤觉得自己心跳咚咚，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所捆绑。
琴声戛然。
“老板，这把琴我要了。多少钱？”
老板报了个价钱，丽旭觉得在自己的预期之内，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老板：“这是定金，到时候把琴送到前面街拐角的客栈，我姓金，住二楼最东面的房。”
“好好，我这就给您开票据。”遇见爽快的客人，老板的动作也相当麻利。
“嗯，谢谢老板。”接过票据，丽旭妥帖地收进内袋，转身正要离开，却被眼前的人惊呆。
“丽旭…真的是你…”圭贤的声音沙哑，直直地盯着丽旭。
丽旭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匆匆忙忙地往外面跑。
“等等！”圭贤一个箭步抓住丽旭的手腕：“你为什么躲着我！”
“你…你认错人了！”丽旭用另一只手掩住自己的脸，用力挣扎。
“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圭贤转到丽旭正面：“你为什么躲着我？这几年你究竟去了哪里？”
“都说了你认错人了…”丽旭知道大事不妙，无奈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后悔极了，早知道就留在客栈里不出来了。
他们两个在街上拉拉扯扯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趁着有人过来询问之际，丽旭一把推开圭贤，等到圭贤缓过神，丽旭早就跑得不见踪影。
圭贤一阵恍惚，甚至分不清刚才是梦还是现实。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路人询问他有没有不适，他只是摇摇头。
明明看见了，看得真真的。
就是丽旭，无论是琴声还是容貌，一模一样的。不，不可能认错。圭贤越想越确定。可是人已经不见了…对了，丽旭是从这件琴行出来的，那么老板一定知道些什么。
对，进去问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