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夏的心意
　　接到小艾的电话，这种在梦中我才敢想象的事竟然发生了。我兴奋得手舞足蹈。连门也顾不得锁，一溜烟得窜出家门，跳上了一辆出租车。恨不得用枪逼着司机踩到油门的极限，我的心扑腾扑腾扑腾扑腾——乘着翅膀向小艾的花店飞去。
　　她还是那样的俊俏可爱，短发、圆脸，纤细苗条的身材，温柔优美的短裙，她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淡淡地对我笑着。
　　那个小孩也是长得多么逗人喜欢啊，毛耸耸的卷发、翘翘的鼻子……怯生生地叫我叔叔的样子，简直和小艾一模一样。他或她是小艾的孩子吗？
　　Oh——No，My God！！一瞬间，像听到死刑的命令似的，我冷彻全身，呆呆的，呆呆的，盯着那孩子一呼一呼的鼻孔，头皮发麻。“这，这是你的孩子吗？”
　　“西西，你说呢？”她笑得更欢了，将那孩子进一步地凑到我的面前说，“许多人都说这孩子长得像我。不过，很可惜，她不是。”
“不是。她不是，你是说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当然了，难道我有请你喝过喜酒了吗？”
　　“没有。”我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当然没有了，这真是太好了。”
　　“好？”她疑惑地问，“好什么？我看你怎么笑得阴阴的？”
　　“唉。”我抽了口气，吐吐舌头说，“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对了，你打电话找我是有什么事啊？”
　　“这个——”笑容在她脸上退了下去，她让我坐到了一把藤椅上，把孩子交给我抱着，然后一声不吭地跑到一边去倒茶。
　　“别忙了。我不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能帮忙的一定帮。”对啊。你的事，我早就发过誓。即使是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我也一定眉头不皱一下的就去干。
　　“嗯。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只是——”她犹犹豫豫地开着口，我不满了。
　　“说吧说吧，既然找我就是有事要我帮忙。你也说了很简单，有啥不好意思说的。”
　　“对不起。其实我想让你带这孩子到以前给你看病的医院去检查一下。我知道你和那里的医生们很熟，所以拜托你了。这个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
　　“什么？”我大吃一惊，低下头去再看那孩子。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这孩子的鼻孔那么一呼一呼只是为了能够呼吸到充足的氧气。我把手放在她起伏不断的胸口，感受着那不规则的颤抖和时断时续的早搏。
　　“她是我一初中同学的孩子。因为这个病孩，和她的丈夫离了婚，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带着这孩子回到这里。一边上班一边抚养。她不敢把这孩子托放到幼儿园，也没钱，所以我就让她白天把孩子放我这了。但是这孩子终久有病，如果不尽早治疗的话——”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走如何？她母亲大概什么时候来接她。”
　　“一般是五点半，不过有时很晚会到八九点。”
　　“OK，应该来得及。倒是你把店关一会儿门，没问题吧？”
　　“孰轻孰重？”我反问我一句，跑到内堂去拿包。
　　王医生的检查结论使我吓了一跳：室缺、二尖瓣狭窄外加肺动脉高压。虽然前面两个并不能算是很重，但最后一项，却是最致命的。稍有这方面知识的人都知道，有肺动脉高压的话，会使手术变得非常非常危险。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在现阶段很难得到手术治疗，而等将来的话——谁知道，在她的这种生活环境中，能活到多大？她的母亲又有钱来给她治疗吗？
　　我和小艾心情沉重，抱着那小孩亦步亦趋地离开医院。
　　“对了，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说实话，这孩子还真长得可爱啊。”
　　“她叫冰儿。”小艾装了个笑脸对我。
　　“放心吧。没问题的，过几年就可以治好她的病。只要，只要她妈妈好好照顾她，我相信冰儿一定可以活得白白胖胖的。就像我一样。”
　　“你！”小艾抬脸看我，嬉笑了出来，“你白白胖胖？长得就和瘦猴一样。”


　　“猴子，我本来就是猴子嘛……”我做了个鬼脸，引得怀中的冰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瞧，她也笑了。”
　　“是啊，笑了。”小艾将她小心翼翼的捧起，亲了亲那张圆乎乎的脸蛋。看着她那慈母般的爱意，我觉得她美丽得令人发炫。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在一份晚报上我看到了那样一则新闻：今天下午五点，在运河三号桥桥下发现两具尸体。其中一具为一个三岁半的女婴，另一个为三十多岁的外地民工。目前，该两具尸体的身份还未查清。有认识的请立刻与市**大队联系，电话：********或********，找佟警官、张警官。
　　我看着那两张模模糊糊的照片，惊讶地站了起来。
　　“喂，佟队，是不是？对，我是小罗。我看了今天的晚报。——什么，你说你们已经找到那个孩子的母亲了，她报警说今天下午带孩子去运河公园玩时，孩子突然消失不见的？——嗯，那么那个民工呢？他有没有被人——也有人来认尸了，是运河边那个金鼎大厦建筑工地的工人。——好，就这样吧，你们忙。”
　　我挂断电话，心里的阴霾一层接着一层地腾起，挥都挥之不去。这件事并不单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个外地民工，怎么会同时死于一条河中呢？难道说事一起掉到河里的，也不对啊，如果他是民工的话。他下午应该是在工地干活的说，而孩子是在运河公园消失不见的。这两者之间相距的水路有五百米，当然公园是在工地的上游。但如果说这民工不是在工地干活的话——不对，不对，这里面太复杂了，一定有什么蹊跷我还没有弄明白。
　　我的手又一次抓起听筒，播下了小艾店里的号码。
　　“嗯，小骡子。我就知道你会打电话过来。看了今天的晚报了？对。那个孩子是冰儿。”另一头的小艾，声音里透着忧伤和悲切。“好吧，晚上七点，听雨轩见。不见不散。拜拜。”
　　我在六点半的时候就已经早早到了听雨轩的门口。不知是什么原因，天也下起了蒙蒙细雨。虽然说这种情调在听雨轩本应是诗情画意，但现在却更显痛楚与无奈。小艾在六点四十五的时候也到了。狭小的身子缩在一把白伞的下面，显得有些可怜楚楚。
　　“你很早就到了吗？”
　　“不，也刚到。我去**局找了点资料。我知道冰儿的死，你心里一定不好受。我想帮你。”
　　“你想帮我什么？”任凭雨水打着伞檐嗒嗒嗒嗒地作响，小艾哽咽了起来，“冰儿，冰儿是那么的可爱。”
　　“我知道。”我说，“我也很喜欢她。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更应该找出这件事的真相，以祭她在天之灵，不是吗？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帮助那个可怜的母亲从忧伤中解脱出来，不是吗？”
　　小艾打湿的眼睛看着我，悲极生乐地哈哈大笑起来，“真相？难道我不知道真相吗？真相是我害死了冰儿。”
　　“什么？”我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美丽的令人心碎的女孩，“你害了她，怎么会呢。这不可能，你这么喜欢她，怎么会害死她？”
　　“你忘了吗？半个月前，我曾找你带着孩子去看过病。”
　　“对啊。这事我怎么会忘记。”
　　“就是因为这事。我把医生的诊断告诉我同学，她才会那么狠心地把这孩子扔到河里去的。”
　　“什么！！”我又是一振，“你说是冰儿的妈妈把水晶扔到了运河里？她的亲身母亲。”
　　“对。”小艾肯定地点点头，“本来我应该想到的，今天下午突然跑来，说要带冰儿出去玩。我如果不把冰儿交给她的话，冰儿就不会死了。我真蠢，竟然没有看穿她的用意！！”
　　止不住的颤抖席卷我的全身，虽然我知道小艾的说法没有证据证明。但是那却一定是事实。人性本来就是如此——为了自己的将来，将一个累赘的孩子杀掉。方便而令人胆寒。
　　“但是，如果说冰儿是被你同学丢到河里的话。那么那个民工呢？难道他是因为被看见了，而被杀了灭口吗？”


　　“不，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原因呢？难道说他们两个是没有联系的两起案子？”
　　“不，这两者有联系。”
　　“啊？”我被小艾搞迷糊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她发呆，“那么他们两个——”
　　“小骡子，我问你。如果你看到一个落水的孩子，你会怎么做？”
　　“我——我会喊人去就他。”
　　“为什么不亲自去救呢？”
　　“我不会游泳——”我猛然醒悟，“你是说这个民工是去救冰儿而死的？”
　　“对，太过匆忙地下水救人。来不及做任何准备，结果下水后，腿抽筋。冰儿没有救起来，自己也赔了一条命。”
　　她的解释是多么的简单，又是多么得符合常理。我这个笨蛋，这些都没有想到。竟然还常常自吹自擂地说什么自己是大侦探。比起她，算了吧。根本就是自欺欺人，根本就是幼稚可笑。
　　“唉，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回事。那么小艾——”我有些放肆地上去扶住她的肩头说，“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呢？是不是要去揭发你的同学呢？”
　　“不。”她坚定地摇摇头。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证据，而且我也不想那么做。她那么做也有她的苦衷，如果换了我说不定也会那样的。”她紧紧地抠着自己的手腕，将它勒出了一道紫色的淤痕。
　　“这，可是这是犯罪啊。”
　　“我知道这是犯罪，但是我却无能为力。不过我相信，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她也许现在得到了什么，但将来一定会失去什么。任何事情都一样，有利有弊。老天爷最公正。”。BUXSERD:， …NAJJHDE1？
　　我无语，默默地看着她。看到她被我盯得脸红起来。
　　“嗯，小骡子。我问你个问题，你要老实的回答我。”
　　“什么？”
　　“你喜欢小孩子吗？”
　　“小孩子，我——”我踌躇起来。“说实话我非常讨厌吵吵闹闹的小孩子，因为他们尽扰得我头痛。不过我承认他们非常的可爱，偶尔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觉得很开心。”
　　“那么如果这个孩子一天到晚的跟着你，每日每夜的在你耳边吵闹呢。”
　　“这样的话，这个孩子不就是我自己的了？”我摸了摸下巴，“还真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不过如果真是自己的孩子的话，我想我会喜欢的。至少我不会是一个把孩子扔到河里的爸爸。”
　　“哈哈——”小艾苦笑一声，然后向我走上一步，“这么说的话，你还是个喜欢小孩子的人啊。”
　　“哎呦——！！”
　　雨渐渐地止住了。伴随而来的栩栩微风，给这烦闷、燥热夏日带来了一丝轻轻的凉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