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常玉是要吃酒的,过后脸会红而透,瞧上去分外好笑。
沈常玉小时便与他相识,与他并立誓言,身许天下,只为一统。豪言壮志,在少时说起,固执得不可一世。但他坚信着,始终伴他左右。他说他若成了皇帝,便要留他做御前侍卫,这样他便不会战死,他也总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后来,他果真一统天下,他也成了他的御前侍卫,一如当年所言,分毫未差。
沈常玉那年染上极重的风寒,偏恰巧是与侧妃大婚的日子,言衣守自始自终没有出面。他叫了五六个太医,命他们必定医好他,然后站在床侧,守了他一晚。那侧妃红着眼睛跪了一晚上。
……
他断断续续地知了他的事,从言衣守口里。
后来有一日,他听一个行卫队的老兵说,他的侧脸有些像沈常玉。
何必救我。
又让我水深火热。
何必应我承欢。
又让我心如针扎。
“吕易方。”
“臣在。”
“你说,你何时才能别皱着眉头?”
他愣了良久,抬眼看他。他已经放下了手,走到了他跟前。
一瞥,却猛然瞧见埋在泥间,依稀看得清几瓣的桂花。他心一紧,这年一月十六,他未喝酒,未大闹,只是站在桂花树下,站了两个多时辰。
“若陛下不喜欢,臣便不皱眉了。”
他愣了愣,反笑了。他又瞧见他笑了,眉眼微弯,唇角上扬。
终是从未得到的奢望。一世苦等,也没有因果。
他记得有一年,言衣守问他。
“朕的谕真,何时才能醒?”
“朕忽然,想喝他的桂花茶了。”
他静静地看着言衣守,手却被攥出了血来。
多年以后。
他问他,“你可曾,哪怕,只是分分毫毫地,爱过我?”
他手动了动,“从未。”
他闭上眼,笑着却落了泪,“我可是他的替代品?”
“你从来不是。”他静静地松了手,“你不像他。”
他默了良久,“那当初,何必救我?”
他笑笑。
“因那年一瞥,让我无法介怀。”
他浑身一颤,睁开眼去看他,伸手紧紧握住他的衣角,“你……还记着?”
“自然。”
“如此……也算……成了心愿。”
他想,死前能听见他的一句“自然”,已经足矣。
为什么那时,他不对他说,“陛下,沈常玉已经死了,不会再醒”,而是学泡了桂花茶,因为他觉得好喝,所以欢喜了一周。
为什么,他执着这么可笑的奢望过了一生。
若当年没有看他,是否便不会爱了。
只是,他从未后悔,那年一瞥。
从未后悔,爱上言衣守。
墨色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