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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oic]-|金赏|《会修车的街灯男孩》野象小姐(最小说2011年五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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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大赏|金赏
《会修车的街灯男孩》
文/野象小姐
最小说 2011/05 P61-67


1楼2011-08-09 11:34回复

    办妥离婚手续的第二天,是三十岁生日。
    下班后,和顾惜玉约在公司楼下的餐厅。她坐定,又按捺不住地凑近脑袋,说:“你还好吧?”我说:“啥?”她立马端出“我不理解你谁理解你”的表情说:“这时候也只能跟我庆下生了。”顿了顿说,“人越大越不忍心数蜡烛对吧?往下顺一眼,蛋糕上红彤彤烛光一片,糟心。”我说:“没买蛋糕。”
    她坐直身板,我扫一眼便知是酝酿话题的惯常动作。果然,她清咳两声,“跟张志骏就这样完了?”我说“是”。她不满,“不找那女人算账?”我剐她一眼。她别过脸替我生气,“虽然你性格是硬邦邦了点,但不能容忍的话当初干吗结啊?夫妻不就是用来磨合的吗?闹别扭才有生活乐趣,不然有一整辈子要用来处呢该多无聊。”
    我说:“别说了。上次吃饭,我看着他俩气场很合。我哥志骏没这么合过,我反倒像一外人。”她气得摆摆手,“行了行了,让他俩好去吧。追逐一个男人多么不环保,不放走不爱你的,没法迎来爱你的。你也算是我见过的最有教养的新时代女性了,不哭不闹不啰嗦,甩手就离了,真酷。来,”她举起酒杯,“为廖倩女士重获自由干杯”我举起酒杯。
    “哦对了,”她正言道,“下礼拜大学同学聚会,听说梁泽文从国外回来了,还单着呢。”见我没反应,她恼怒瞪我,“初恋情人兜兜转转十年恰好单枪匹马重逢,还有比这更靠谱的机会吗?”我说:“得了吧,刚离婚就火急火燎相亲,丢不起那个人,我谢谢你。”她没好气地说:“还十七八不成?不管了,自己抓紧点。”
    看吧,洒脱什么的,往时间面前一站还是心虚了。
    开车回家,经过垃圾场。说是垃圾场,不如旧货场更确切。经常瞧见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红色消防栓、黑白电视机、埃及法老王模样的彩票筒、三片叶的吊扇、猫脚浴缸,上个月竟然还矗立着一个恢弘完整的欧式二层楼旋梯。注意了,是完整的,距离十来米还看得清繁复的黑漆雕花。
    垃圾场规模挺大,沿街铺展,整条路线上只有一盏暗灯,特别旧,摇摇欲坠的。街上其他路灯全是市政府规划的成果,整齐划一的玉吊兰形状,这盏显得格格不入。
    拐过街尾,把车停好,车门猛地拖住了鞋跟。心烦意乱一拔,竟然断了。见鬼,好在车库离家没几步,索性脱了细高跟凉鞋,抓起钥匙和包光脚往家走。
    天是幽蓝色,有晚风。邻居家的栀子花长势奇盛,探到我院子来。经过时,花香暗浮,惹得我歹心顿起。四下瞅瞅,天快黑了没什么人。放下手里的包,吃力的欠身去摘。白花深藏在枝叶里,裙子也被篱笆钩住,费了好大劲才够着。手心握住两朵,开心坏了,吃吃地笑,转身准备往家走。
    “阿姨,你的鞋。”
    一小男孩倚在篱笆边,晶莹的眼睛对住我,脚边的小白狗凶巴巴的低呜。是邻居家的儿子,七岁,叫方影哲。
    “啊。”被发现偷摘他家的花,好难为情。情急之下把花别进他衣领,另一朵胡乱夹他耳朵上,“送你的。”拍拍他脑袋,厚着脸皮干笑两声,拎起鞋子往家跑。
    


    2楼2011-08-09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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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婚后便和张志骏搬进这条老街。同小哲家共同拥有一个小院子,用篱笆简单隔开。车库是共用的,就在街尾,很方便。一颗硕大的槐树立在院子口,荫凉可以遮好几户。地上总有落花,湿湿的。
      我家院子种着小片南瓜藤,几块小圃生着红番茄、黄瓜跟姜。每年开春都和他扛起锄头和铁桶在院子里忙活,煞有介事像一对快乐耕作的老农夫妇。下班回来,老远就听见他夹着公文包站在院子里,边扯领带边朝窗户喊:“南瓜开花了老婆!”“不长个儿是什么毛病,要施什么肥呀?”“咱再种点茄子~”如今瓜果烂在土里没人管,散发着腐烂的香甜。
      邻居家的小哲,不爱说话,很静,特别黏我,老跑来跟我玩。这天又赖在我家看电视,窝在沙发上像是我儿子。我边往脚上涂指甲油边摁遥控器,“爱看什么?动画片?”“你看什么我就看什么。”“嘻嘻,阿姨爱看《古墓寻尸》。喔到了到了!”“……”
      “小哲,去那边拿水果刀,阿姨削苹果给你吃。”指甲油没干,我扬扬脑袋示意他。
      他不动,“我很懒的。”
      我不说话,面无表情盯了屏幕一分钟,“我也很懒,并且很凶,你去不去?”小家伙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朝厨房走。看看他背影满意地点点头。
      “哐当!”什么摔碎的声音。我光着脚跑过去,只见餐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上面的喷绘图案是志骏和我的合影。我和他的笑脸四分五裂地瘫在地上,盯着碎片,我呆呆的愣在那儿。
      “袖子挂住了。”
      “啊,”我这才醒悟过来,“没事。别往这儿踩,小心扎着脚。”慌忙转身去拿扫把。
      “阿姨你别哭了。”
      


      3楼2011-08-09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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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开邻居家的门,方姐热情招呼。提的蜂蜜罐头和几袋怪味饼干被接过去,“客户送的,小孩子应该喜欢的一些零食,拿来给小哲吃。最近工作忙,一直没时间和他玩。”“喔哟,就你最疼他。”
        我接过方姐递过来的花茶,环顾四周,“他人呢?”“不知道。这些天吃完晚饭人就不见了,跟街上小孩儿玩去了吧”“有进步啊!”“是啊,一直这样孤僻下去我跟他爸非得愁死。对了,你和志骏……”
        从小哲家回来,站门口掏钥匙傻眼了。完蛋,落家里了。懊恼地坐在门口花坛边,伸长腿跟自己生闷气。想了很久,还是觍着脸掏出手机。“……你那门儿钥匙还在吗?”“方便的话我过去拿。”“打扰了。”
        回来后脱了鞋,坐地板上环顾空荡荡的屋子,号啕大哭。
        几时睡着了也不知道,被雨声砸醒,扭头看墙上的钟,22点20分。屋里灯光暖融,处处投下张志骏的影子。
        洗了把脸,撑起伞出了门。经过隔壁栀子花树,见他家的小白狗躺在篱笆根下睡觉。雨这么大,身上的毛又脏又湿。想叫醒它,我拍手,唤它,它却不理。蹲下来,借着亮光见他脑袋歪在一边,嘴角有血。淌出的血泡被雨水冲淡,一缕缕融进水里。我退后一步,不敢再走近。
        “它死了。”我抬眼,又是街灯男孩,突然出现是他的作风。“晚上被车撞死的,被捡到这儿了。”
        “小哲该哭了。”我难过地抿嘴。它的姿势,真的好像睡着了而已。
        和他各撑一把伞,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说:“有个说法,佛说人生要拐四道弯才能得道。”他说:“是吗?”我说:“是什么是呀,按几何定律拐四道弯不是回到原点了吗?”他没有接话。我兀自憨笑几声。这种感觉让我愉快,像熟识多年却不八卦的朋友。
        “对了,你那路灯,能借我用一趟不?”
        “不是我的。”他回头,“你想干吗?”
        “回到我前夫跟我摊牌的餐桌上。”
        “……”
        “我表现得太有教养了,一直后悔呢。”
        他说:“哦。”又嘱咐道,“今晚十二点垃圾场要被清走了,包括那街灯,在那之前一定要回来。”
        “赶不回来会怎么样?”
        “消失。”他手插进裤兜里,“不在那个世界,也不在这个,不在任何次元空间。消失,懂吗?”
        “嗯嗯。”
        他不放心,决定跟我一块去。
        “请带我们去我和前夫吃最后一顿饭的时候。”
        走出街灯的暗光,看了看表,十一点整。我扯住他的袖口跑去车库取车。到达餐厅,张志骏正起身拿西服外套,和那女人准备离开。看我出现,对我笑笑,“以为你不来呢。”我看着他,脑子一片空白。见我背后有人,他愣了下,眼色有微妙变化。男孩直刺刺牵起我的手走过去,我扭头望他,他不看我。
        女人有点坐立不安,一直低着头。“怎么这么迟?”他问。我不吭声,气氛有些尴尬。男孩对他点头笑了下,他一副了然的表情,接着说:“是这样,手续我都签好了,你那份……”“不用你催,我明天自己送去给赵律师。”“噢,那。吃饭吧。”记忆力的这一幕,到这句话便完结。直到离席我一直埋头吃饭,心里狂风暴雨脸上却没表情。末了起身,送出一句“祝你们幸福”,好像双手屈膝奉上自己的丈夫还生怕别人接不好似的。
        “她哪里比我好?”我搁下筷子,直视他。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开口问。抬起右手松了松领带,这是他惯常的动作。“没有。”
        “没有?”
        “……这跟谁更好没关系。跟你过了这几年,老觉得不稳妥不是在。我们性格天生不合,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一不顺心就跟我闹,也不体贴人,我不想再哄了。我很辛苦,不喜欢这种生活。”他叹口气,扭头和旁边的女人对视了一眼,低下头,“是这样。”
        “那你当初结个屁的婚。”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视彻底惹火了我,我掀翻桌子,菜汁汤水溅到他身上,盘子也落了一地。声音不大,却惹得餐厅的人全看过来。旁边的女人慌忙起身,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当初就叫你别高攀我,你也就只能跟这路货色过一辈子。”我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冷静。
        他强忍怒火,“廖倩!”
        我抽过两张餐巾纸,递给他身边的女人,“麻烦了,给他擦擦。”拿过外套,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7楼2011-08-09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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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志骏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扯住欲追出去的男孩的袖子,“先生贵姓?”
          “方影哲。”
          “方先生,替我好好照顾她。”
          男孩皱起眉头,深深望了他一眼。


          8楼2011-08-09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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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餐厅,男孩牵住我狂奔。抵达垃圾场,还剩两分钟到十二点,好险。
            回到原来世界,刚钻出来,远远就看到推土机轰隆隆开过来。
            想到刚刚那一幕,悲从中来,我蹲下来大哭。泪泪眼朦胧中见男孩焦急地在我和街灯两边踟蹰,好像有什么要紧事要钻进那光束里,又不忍心不管我。哽住咽喉没法发声问他在急什么,不住咳嗽起来。他慌忙蹲下来,轻轻抚我的背。真是温柔的人,我心想。
            推土机把街灯连同周边垃圾一起簸起来,往轧铁机那边送。
            良久,我稍微平息了,吸着鼻子问:“你叫什么?”无应答
            “喂。”
            转头看,空无一人。
            


            9楼2011-08-09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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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顾惜玉通电话,心里很失落。我说:“这个月好像被人诅咒过一样难熬,隔壁方姐家儿子,失踪了。”她说:“就是老领只小白狗、不说话、很黏你那个?”我说:“嗯,叫方影哲。报警了,寻人启事也贴了好多天,没线索。”她说:“唉,你那么凶,难得有小孩不怕你。现在人贩子真可怕。”后来他问了梁泽文,我诚实的说我们没戏。又聊街灯男孩,当然,我没提关于神起街灯的事,反正也不见了。只说是个见过好几次面,有点心动的人。
              “就真的再也没见过?”
              “是。”
              “见人家好几面也不问联系方式,连个名字也不知道,活该。”
              “我总感觉,能再遇到嘛。”也惋惜起来。
              关于隔壁小哲失踪的事,喔出奇的难过。向公司请假帮方姐贴了好几天寻人启事。记得好久前我和张志骏还没离婚,抓着外套出门吃饭,他站在门口盯着我,手里捏着一个戒指大小的草圈,小白狗乖乖地摇着尾巴。
              “廖阿姨你嫁给我吧。”他把草圈塞到我手里。
              “阿姨等不到那时候。”我笑着说。张志骏也哈哈大笑。
              “为什么?”
              “因为等你长大,阿姨就老了。等你能结婚,阿姨说不定死了哟。”张志骏给了我一肘子,嫌我说话晦气。
              “不会的。”
              “为什么?”
              “我不要你死。”
              


              10楼2011-08-09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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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八月晚夏,连续的暴雨把人阻在屋子里。晚上,雨小了些,可以听见池塘里青蛙的呱呱声,一片聒噪。我躺在床上看书,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念到这句,很喜欢。
                听见楼下有人敲门。咚咚咚,很切实的声响。我穿着短衫短裤急急跑下去。打开门一看,屋檐的雨连绵不绝,击中地面变小坑。门前的桂花树被雨润的油亮亮,漫天的雨粉裹着一阵风,扑面而来,将我围住,凉凉的。
                没人啊。
                大概是我听错了。
                


                11楼2011-08-09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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